菩萨蛮（萧萧几叶风兼雨）

萧萧几叶风兼雨，离人偏识长更苦。欹枕数秋天，蟾蜍下早弦。夜寒惊被薄，泪与灯花落。无处不伤心，轻尘在玉琴。

纳兰的词，有很多类似这首的，完全用白描的手法，来表现当时的心境。白描，却不苍白，简单却不平淡，总是有一份情深沉地印刻在字里行间，让我们不由自主地陷入其中，而又甘愿接受他的字句带来的凄凉和落寞。这就是纳兰，一个把最真实的情感毫不迟疑，毫无保留地留在那些让人在遐想中惆怅的词句中的词人。

秋天，萧疏与冷寂一如往时之秋。萧索的西风、凄冷的秋雨，孤独的身影，那是怎样凄凉的画面？独立窗前，或者徘徊窗前，却总也走不出帘外那一望无际的秋光。秋雨霖铃，秋风刺骨，最是让人伤神时分。而纳兰，就将自己冷寂的生命，无可奈何地投放在如此冷寂的秋夜里。他在惆怅，他的一生，似乎都是在惆怅和悲伤中度过的。

世间的愁心事，分离算是一件，对于一个诗人来说，离愁更是容易被幻化成各种心绪，延绵成无尽的寂寞、无助、忧伤、哀愁。“离人偏识长更苦”，假如离别的人能够安然睡去，那还不至于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独自品味那份离愁，可是离别后的人，却偏偏就在深夜里无法入眠，就在那些疏疏落落的星光下，在如水的碧天下，品尝着离别苦。相思痛，离别苦，真是个无奈的夜！

枕席是凉的，可也没办法，只好独自在上面数点秋天的落寞惆怅，可是那秋天深处藏着的悲凉，实在太深太长，恐怕每一朵秋风中的落花，都有一个悲伤的故事，数不清那些悲伤，也便走不出那些悲伤情绪。于是，那夜的月亮更显得孤单冷落。

似乎，诗人是离不开月亮的，而经常又害怕月亮。“月有阴晴圆缺”，这便又是一种无奈和感伤。对于此时的纳兰，如果那轮上弦月一直伴着自己愁思，那恐怕也是好的，可叹，月亮还是离去了，那勾着相思的玉盘，在那一夜归去了，只剩下庭院里一个孤寂的身影，枕席上无限悲愁的魂灵。

秋寒，恐怕也比不过心寒。蓦然间，他感觉到一阵凉意袭来，是被子太薄？唉！那也无人知晓，他只是一个人，一个人过秋夜，一个人看窗前落叶满天，一个人度过秋天的凄凉。他在凝思，在回忆，泪水终于还是忍不住落下来，而随之落下的还有他那一刻无可奈何地凝望着的灯花。泪花与灯花，凋零在冰冷的秋寒之夜，那是一种无言的默契吗？

“无处不伤心，轻尘在玉琴”。想来，在那秋寒之夜，偌大一个人间，似乎也装不下纳兰的寂寞。眼前的一切，都在他眼神所至时生出一些悲伤情调，伴着他的伤心，连着秋天的所有凉意。只有一次次让自己走入回忆，可是回忆又是那样让人心碎。那寂寞的瑶琴，曾经弹奏出多少动人心弦的曲子，可是此刻，它无声无息，而曾经弹奏它的那人，却在人寰的另一处，越念想越回忆，心底的悲伤就越强烈。看着瑶琴上蒙上的尘，就仿佛是那些美好的回忆，也蒙了岁月的尘，让人徒叹奈何！

回忆，漫长而冰凉，一如那个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