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花果

无花果(短篇)

风在白纸糊的小窗外把人刮得刺骨的冷,院里那棵无花果树早已凋零的剩些残枝败叶。张三把媳妇露出的白细细的光膀子用被子遮盖了起来,看看天还早,然后翻个身又睡着了。

此值农村的十冬腊月,天地正是冷酷的季节。冬天的雪花飘落在红瓦房和麦秸垛上,噼里啪啦的就像谁家正在燃烧的一团炊火。温顺的村庄在如此的世界里好像一个听话的孩子,酣睡的如此香甜。

在这当儿,张三突然感觉下身有些不舒服或者说有些快感来,他在意识模糊,双手失措的状态下摸到了一丝温热。他知道自己又梦遗了。不知道为什么近些天总是接二连三地梦遗,而且都是因为想同一个女人而产生的幻想与罪恶。

他扭头看了看正在沉睡的年轻媳妇,心里升起一种惭愧和内疚。

年轻媳妇叫凝香,小他八岁,两人在外打工时经过一朋友介绍认识并且相爱的。如今一晃已经四五个年头。媳妇还是如此年轻美丽,而自己却变得愚拙而又丑陋。张三想着自己的幸福,心里不自觉滋生出一丝甜蜜感。

然而下身原本温热的粘液此时开始变得冰冷,他下意识地用床头的卫生纸轻轻擦去了那片冰凉。但他的幸福和甜蜜在拭擦的过程中也转化成了一声叹息。此时,那个女人的模样又出现在他的大脑里:女人赤裸着身子,披散着头发,一个人躺在游泳池里看着他,就像一个死人。

女人叫高丽华,今年三十二岁,是张三在郑州打工时的老板。年纪三十刚出头,便死了丈夫,又由于生意比较难做,便每天都没个笑容,一张俏白的脸像一张苍白的纸,让人见了总是难免要有些同情和怜悯,尤其是在她身边打工的几个男人。比如张三,比如李四。其实男人也是一种很容易动感情的动物,有时动起真感情的劲头比女人还要来得强烈。

想着女人,看着窗外的秃树枝在夜风里愤愤地瑟缩着的样子,张三的意志又模模糊糊地回到了他原来打工的地方——御苑菜庄。

御苑菜庄,一个不算大的饭店,里面共有十一个人。一个老板,一个大厨,三个副勺,六个服务生。张三在里面是副勺,跟着大厨做些素菜,没事的时候拌几份凉菜。他媳妇是一个服务生,负责拣菜、洗菜。其他几个服务生则在没事的时候搬运些大煤球,再者帮张三媳妇拣些要烹饪的菜。总之在这个菜庄,你无论如何是不能闲着的,只要你是这里的服务人员,在你的前脚踏进饭店大门的时候,你的自由就要与菜密切地联系起来,所谓人来菜香,人去菜凉。

但是我们人是一种喜欢安乐的物种,所以这种枯燥的生活方式最终让里面的几个人厌烦了。很快走了两个副勺,老板因为生意不好,也没有再请人,结果烹饪、烧、炒、蒸、煎、煮就只有大厨和张三来完成了。当然,任务量加大,薪水也自然会略有提升。

张三在如此繁杂而又枯燥的生活环境里憋屈了近两年。里面的人缘也算混得不错。他自己也能感觉到这一点,就比方说这老板无论有大事小事都会和他张三简单地说说。初始,他没有想太深,只是觉得一个没有了男人的女人总是难免有些麻烦和困难的,自己身为一个大老爷们儿应该替人家分担点苦和愁。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发现高丽华的模样在他的心里开始逐日清晰。突然有那么一天,他竟莫名得对她产生一种感觉。张三心想,坏了,自己可能中了爱情的魔箭。所谓的日久生情,难道事实真的就应了这个理儿吗?他开始刻意地躲避高丽华。

 

921日夜,阴雨天。张三一个人正在床上辗转反侧。他的房门竟慢慢地亮出几丝橘黄色灯光来,继而是一个模糊的人影,他不晓得是谁。张三猛地一骨碌坐起身子轻声喝道,谁?那个黑色人影走到他面前来略带着颤音应道,我,高丽华。

张三一听是高丽华,忙拧亮房间的灯泡。他粗略地把高丽华上下打量了一番,此刻,他才发现穿着睡衣的高丽华虽然一脸疲惫的神情,但其里面竟透露出几分娇艳和美好。张三顿时不知所措。

高丽华走上前,坐在张三的床边,用温柔的商量语调问张三道,可以说会儿话吗?

张三初始心里有些不愿意,总感觉着自己仿佛进入了电视里的情景,他心想着深更半夜的,有啥话可说的。但是当他把高丽华的身子上下看了一遍,同时闻到那个女人身上散发的茉莉花清香时,他却是无意识地点了点头。其实,他也想和她多说会儿话。

高丽华得到他的允许,又向他身边紧跟了几尺距离。此时,两人的距离仅有半尺之遥。张三已能感受到她的心跳,高丽华同样也能感受到张三不规则的心跳声。

张三此时的脸有些发烫,他极力克制着自己内心里的那团欲火。他暗暗告诉自己,千万不能犯罪啊,因为自己已有一个未进门的媳妇。想到此,他闭上了眼睛,说了句你请吧。

高丽华看着闭上眼睛的张三,以为要让她亲嘴。

于是心中略带激动地走上前去吻住了张三那张薄薄的嘴唇。当一张紫红的嘴唇和一张粉红的嘴唇紧紧地贴在一起的时候,两个人的身体都开始酥软、颤抖。

张三张开眼睛,顺势抱起了高丽华,把她塞进了自己的被窝里。不久,随着几声女人的呻吟声,两个人一起走进了另一个别样的世界。

此时,窗外的雨声遮盖了郑州的每个角落,偌大的城市吓得像一个破胆的鸡子,有些颤栗,也有些激动。

高丽华从那一夜开始,每星期都会隔三差五的走进张三的房间,而张三依旧像平常一样,做着自己份内的工作。如此生活,转眼半年,奇怪地是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他们的罪恶往来,包括张三的未婚妻凝香(他警告过张三,不到结婚日,别碰她的身,她也不会走进他的世界)。

说张三依旧做着份内的事,莫如说他开始关心高丽华的生活好坏问题。凝香——张三的未婚妻在逐日的庸俗生活里被他渐渐冷淡。但世上没有不通风的墙,直到有一天,他们的生活被凝香发现,三人的生活才开始变化。

那是101日清晨,正值国庆期间,闲来无事的凝香想破例叫上张三去市中心逛超市。她刚走到张三的住处,恰好发现张三正锁上房门和一个女人手牵手向她走来。三人见面,各有表情。张三原本书生的白脸皮陡然绛红,就像快落山的夕照。高丽华头略仰起,似有霸占之意,而凝香只是紧抿了一下嘴唇,然后向他们笑了笑说道,我正想叫上你们一起去逛街那,赶巧了,我们正好现在一起去吧!

心有愧意的张三没有想到自己的女朋友会有这样的举动,他略微点了点头,心里却有一个问题。

高丽华看到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用和气的语调和自己说话的凝香,心里也是疑团重重,但是嘴上还是直言道,我不去了,你和张三一起去吧!

张三听到高丽华的回话,看了看她,然后又看了一下凝香。此时,他才看到自己的宝贝那双浸满泪水的眼睛。他的心里突然变得很难受。

他甩开高丽华,径直走到凝香面前,向她低了了自己那颗卑贱的头颅。正想说话,被凝香拦住了。

 

两个人一起走去市中心,途中始终没有一句话。此时的两个人好像两条静静的河,只知向前,而不知驻足,更不知走向哪里。

到达火车站时,张三拉住凝香的胳膊,然后,两双眼睛保持在了对视的状态。他原本想说的歉意在自己的未婚妻眼里如同雪水消融。张三的喉咙哽咽得十分难受

在他想张口的时候,凝香向他笑了笑说,你什么都不用解释了,你的背叛使我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清醒,也让我明白了我不是一个好女孩,最起码是一个不知道照顾自己男人的女人。我的命可能就是如此。如果你能回来,我依旧感到幸福。说着不连贯的话,她哭了。泪水静静地在脸庞滑落,流成两行楷书,清澈却又冰凉。

张三看着眼前自己的宝贝,想着刚才她说过的话,心如刀绞。他对凝香道,香儿,我们回家去吧!我们即使在土地里累死,我也不会再离开你半步。生,我们要在一起;死,我们也不分开。

他说着,把凝香揽进了自己的怀里。两个人在热闹的街道拥抱着,如同交织的两棵百合花。

回家,回家去。这个强烈的想法在此时的两个人心里来回碰撞,其实,他们谁都说不清两个人的将来应该走向哪里,但是他们又都明白,此时他们两个人一旦谁失去了对方剩下的那一个都不会好好地生活在世间。我们人的感情生活可能就是如此,不经过一次磨难,原本拥有的幸福感觉始终不会被发现,或许就此永远埋藏。

两人逛过市区,回来便一起去找高丽华,要求她发放工资,以便他们准备回家完婚。

当时,高立华坐在软皮沙发上看着眼前的两个可爱的人儿,心里不免有些酸楚。尤其是当她的眼睛落在张三的脸上,她突然间有种想哭的冲动。她想不明白为什么男人都是这样,即使一个女人把自己的全部给了他,到最后换来的还是只有伤心。当初她的男人要不是背叛她,怎么会死那么早!高丽华看着张三,她的思绪越来越混乱。他搞不明白男人到底想要女人的什么,到底男人不是东西,还是女人不是东西?她的思绪乱如星点。

隔了会儿,她向着眼前的一对男女笑了笑,说,你们为什么想走了?在这儿不是好好的吗?

凝香低头回道,我们想要个孩子了。家里的老人也都想要抱个孙子——

高丽华听了凝香的解释,心里暗自笑了笑。她这时才想到,自己已经是三十多岁的女人了,身边还没有一个自己的子女。如此一来,她突然感觉自己的心里很空。她抬头又重新看了看眼前的这对男女,一个主意浮上心头,她从抽屉里取出一沓厚厚的钞票放在办公桌上,对张三道,这里是一万块钱,我连本带息全给你们。不过我有一个小条件。

什么条件,你说吧?张三看着钱,有些急不可耐。

高丽华用饱含深情的眼神望着张三道,人家想借一下你身上的东西。

什么东西?!

我想借一下你的种。

凝香和张三顿时变成了两根木桩。两人的眼睛像两盏灯泡,由原来的明亮突然转为现在的昏暗了。

高丽华向两人诡秘地笑了笑,然后又问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被问醒过来的张三不做声,只是走上前去,拿起那一沓厚厚的钞票用力地砸向高丽华,并随口骂道,去用这些钱找个鸭吧!

高丽华躲闪过砸来的钞票,向着张三冷笑道,狗东西,你别认为高奶奶我不知道你那点伎俩。你是个什么东西,奶奶我还不清楚!

张三听到高丽华的脏话,正想跳窜到办公桌上揍她,被后面的凝香连忙跑上抱住了后腰。凝香流着泪道,哥,咱不要这些钱,咱也不能犯法阿,咱回家,回家去——

张三朝着高丽华唾了一口痰回过头,看了看泪流满面的凝香,心里一松一弛,一紧一缓拿个不定。

随后,他拥着凝香的肩膀,两人慢慢地走出办公室。

心已伤碎的高丽华,一个人呆坐在软皮沙发上,目送他们走出办公室,然后开始回想着他为了张三所做过的一件一件见不得光的事,泪不自觉地滑落脸庞,如早晨的霜被太阳一照,在前半晌时分便落到地面渗入泥中。

 

张三与凝香搭乘晚上八点的火车将要回到两个人的家乡,豫东平原的一个中小型城市——商丘。

晚上的商丘显得异常平静,漆黑的夜色拥裹着豫东平原,拥裹着整个中国。凝香躺在张三的怀里眯着眼睛,而张三的眼睛则是一刻不离地死盯着窗外。一双眼睛在昏暗的车灯里显出一道幽幽的光明,像狼又像家里养的夜猫子。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他的心里还是无法忘记曾经做过的那些荒唐又缺德的事情。一件一件的坏事与那些让人恶心的话语逼得他心里一时杂乱如麻。

不久,凝香的一声“我们快到家了吧”将他的思绪又拉回到现实。他无意识地向凝香点了点头。

过了约摸半小时,火车果真到站。张三背着包裹,凝香跟在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火车站,此种情景让人很容易地联想起两只蚂蚁,一前一后,有些寂寞。

此时,广场上除去那些跑出租的中年汉子,已经没有什么其他人了。张三与凝香一狠心,花了二十多元钱乘了一辆TAXT回了家。

第二天早晨,张三正在朦胧状态,他娘跑进屋里朝他脸上就是一耳光,将他激醒过来,说道,你个缺德的败家子,你把凝香咋着了?她,她咋一起来有些疯癫了?

啥?张三听到此处,一骨碌坐了起来。嘴张开来如同半个瓢。

他胡乱地穿上衣服,随他娘赶忙来到院里。

此时,凝香一个人正坐在小木凳上掰手指。张三看到此,神情有些木然地走到她面前道,香儿,你这是咋了?

凝香看了他一眼,随后扭头冲着张三娘道,他坏,他坏,他在外面还有一个女人,他坏。

张三听到这里,泪水崩然决堤。他抱着自己的女友,无言安慰,但是心里却感觉此时的怀里像拥抱着整个地球。他的意识在此时显得异常清醒,他把凝香扶起来,搀回自己的房间,随着一声关门的闷响,院子里又变成往常的模样。只是张三娘的神情有些木讷。可能她大概也知道了一点关于自己的儿子在外面怎样的风声。但她不敢相信,她也不愿面对。

房屋里,正坐在凝香面前的张三,看着自己的女友突然变成这个样子,心里像谁拿把屠刀宰割一般的痛。快结婚了,她却忽然变成如此模样,将如何向她的家人和朋友交待?张三看着凝香,开始胡思乱想。他感觉他与凝香就象隔着山水望一个雾中古城,虽然美丽,却已有伤心的不足之处。

过会儿,他安顿好凝香,一个人出门走向了村西的鱼塘。坐在垂柳拂面的木椅上,望着鱼塘里绿色的水波,张三的心情此起彼伏,他真不知道现在应该怎么办好啊!

就在他发愣犯傻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打开一看,是一个陌生人的短信。他看了一眼内容,脸色陡然变化了许多,他的心里也更加混乱。陌生人其实不是别人,正是高丽华。她还是想让张三回去。贱女人说,她想他,需要他,就像土地需要清水滋润一样。

张三倚着本来就烦乱的心思反复看那条短信,心情也随之而变得更加糟糕。

最后,他还是狠狠心,删除了那条信息,同时他作出了一个决定,他要把凝香的情况告诉给她的家人,随后他要和凝香完婚,不管对方愿不愿意。

做出如此决定,他只想让自己的良心能够得到宽恕。他不想再错第二次。想想过去,凝香以及她的家人对他张三可是不薄啊!

回到家,他把自己的决定告诉给了他娘。老人家看看他,没有说什么。老太太是没话说啊。毕竟凝香是因为张三的不义导致的疯癫。那么一切不好,也必须要由他来承担。老人家是一个比较通情达理的农村妇女。

老太太简单地听了儿子的决定,下午便用电话通知自己的远路亲戚,并让张三去告知村里的乡里乡亲。

等婚慢,结婚快。

婚事于星期三,阳历216日正式进行。吹拉弹唱,热闹了一天。张三借着敬酒的劲儿,喝了个大醉。晚上躺在已经疯癫的年轻媳妇身边,他的泪情不自禁地流下脸庞。不久,凭着酒精的后劲儿,他很快沉睡了过去。

人家完婚闹洞房,他家新婚夜无声,第二天,酒醒后的张三抱着枕头哭了一场。他不知道以后的日子将如何度过。但转念一想这生活好坏,终是要两人一起过啊。如此一来也便不再伤心。

就这样春来秋去,花开花谢,转眼间五年过去了。此值寒冬,凝香的肚子仍然没有一点反应。张三的娘很是发愁,她害怕张三会耐不住性子离开这个家。因为前些日子,他曾经扬言过要离开村子。不过自从后来高丽华的自杀让他彻底心灰意冷后,人便安稳了许多。如今的他已经堕入了无欲无念的状态。

不过,从他个人的角度始终认为他与凝香结婚完全是为了替自己赎罪,为了解救自己的灵魂。可是他的这种心思谁能够理解,谁又能够知道呢?

此时,风在白纸糊的小窗外刮得更刺骨的冷了。院里的那棵无花果树在风里“吱吱——”作响,仿如墙角的耗子,让人听得心里更加紊乱,更加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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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花果 创建于 2011/9/3 17:36: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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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无花果
作者:
康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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