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
第一口蛋糕的滋味,第一件玩具带来的安慰,太阳下山,太阳下山,冰淇淋流泪。
第二口蛋糕的滋味,第二件玩具带来的安慰,大风吹,大风吹,爆米花好美。
从头到尾,忘记了谁,想起了谁,从头到尾,再数一回,再数一回,有没有荒废。
……
我的狱友像个超脱世俗的人一样,用几乎空灵的声音唱着王菲的《催眠》,我很不理解为什么一个大老爷们可以把一个仿佛不食人间烟火一样的干净的女声唱得这么可圈可点。他的眼睛望着远方,尽管这里没有远方,但我知道,他的心里无比辽阔。我不知道,坐牢这玩意儿原来还可以把人练成这样,他像个得道的仙人,与世无争,超凡脱俗。
我不了解我的狱友,因为我不了解男人,就像我不了解女人一样。我觉得,很可能是我不了解人。
所以,反过来想,我不知道,我的狱友到底是看清了生活的本质还是看不到生活的希望,但他也知足,他像水一样的活着。不像我们,喝口二锅头,都会呛口。
铁窗外的阳光格外的刺眼,叫人平静的心生出那么一丝不安,我不敢想象等到那一天我真正的、自由的、站到了太阳底下,像所有的树木花草一样任阳光洗礼时,我的皮肤会不会过敏,我的心会不会瘙痒。
在这里快一年了,我还没有像出家人一样的完全的适应,觉得一切都那么的风淡云轻;也不像无故被相亲成家的小伙子一样觉得好不自在。别人都说时间可以成就一个人,也可以毁灭一个人,可我什么都没有做到,我既没有感受到前途如语文课本里说的那片光明,也没有觉得世界如灾难片预测的那样压抑,只是有时候一觉醒来,我不想睁开眼,去看一看这世界,去看一看我的未来。
话说未来,如果在这里,当着室友们的面儿,我是断然不敢的,就像小时候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儿,站在讲台上说出我要当飞行员的理想时遭到的嘲笑一样,我知道有些时候,境遇决定着你对以后的视线。可如今,我还只是个在改造的犯人,我怎么好意思说我想拥有一个无比温暖的未来。
好在,只有很快以后我就是个自由的人了!我就可以觉得,自由呼吸、自由思想、自由的大小便是一件我一个二十三岁的男子力所能及的事了!
铁门以外,或许还有人现在跟我的心情是一样的,激动和不知所措。我之所以这样,是因为我不想过这样的日子,而她是因为不知道叫我如何去看待我告别已久的世界。姐姐,我就快出来了,我就可以坐在桌子旁边吃你做得酸菜鱼了,就可以看到你望着我的吃样儿微笑了。然后打赏你一句:超级无敌好吃的酸菜鱼!
姐姐曾经说过她能给我的最大幸福就是尽她所能的给我做一顿好吃的饭菜。说完她会觉得有点惭愧,她觉得她不能像开强的姐姐一样动不动的就给他买件阿马尼,她无比抱歉的说她很没用连李宁都帮我买不了。我觉得她这想法很不健康,其实她是一个有着勤劳节俭的传统美德的好青年,但她可能把我想成了一味攀比的不知人间苦暖的小毛孩儿。我很严肃的说,姐你千万别这么想,我们连饭都只能吃七八层饱,我哪还有这个心花我近半年的伙食费去穿件破玩意儿。她不知道,我所能享受到的最大的幸福就是安静吃她给我做的那一桌饭菜,从她进这个家开始,年年月月,我最大的幸福不过如此。因为我们都是边缘行走的孩子,我没有玩具汽车的牵挂,她没有布娃娃的情结,生活如此,习惯也应如此。
“南边,你又在想什么呢?”我坐在床上发呆,住对面床铺的男人突然走了进来,在自己的床位上坐下。
“哦,没事儿!”
我极其的礼貌,还如当初进来时一样的拘谨,不是觉得环境的落差,再说环境也没什么格外大的落差,是在这里,我知道什么叫江湖规矩。人家都是这里的老主人,江湖历练也比我多去哪里了,从我第一次拒绝给邻床洗内裤被打后,我就学乖了,那一次我受得皮肉之苦,远比我父亲喝醉酒之后强行施加于我的拳打脚踢要来的惨烈,随后而来的便是大家集体的排挤与刁难。在这以前,我是个心高气傲的主儿,即便我那醉不醉都拿我出气的爹对我施用家庭暴力这么多年,我都没有服过他的软。
可是,那一次,我姐来探视我看到我满脸的淤伤,一幅伤心的样儿后,我觉得我应该保护自己,来减少她的苦痛。从那以后,如果正好赶上她来探望时,我刚好又被练过,我都会找各种各样的理由不去见她。现在和以前在外面时不一样了,在以前,就算虎父将我撕打得再如何惨烈,她都会小心翼翼的帮我擦药、教我调养。所以,这里的人有时也会觉得我再生能力或新陈代谢的功夫要比一般人强;所以,他们生起气来时,也就不必担心我这个小毛贼会承受不起;所以,我常常会遭遇到比其它难友强度更大的操练。
早已习惯,我的一生,到目前,虽然尚且短暂,一直都被别人,特指这个文明社会的不文明人士,当铁一样的练着。有时,我也会感受到生命与生活的韧性,当我超然的想要乐观时。
当姐姐一脸心疼的为我擦药时,我总会对她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每当那个时候,她会牵强的笑笑,但有一次,我不小心看到她侧过脸去时,眼睛里流下泪水来。
这是我记得的为数不多的几句文言文,还有一句,我印象特别深,那时,学校总不让我们男孩子留长头发,我特别反感这一点,总想给学校点颜色看看,我要蓄发明志,我想把头发留得像个摇滚青年,结果学校杀一儆百的在学生大会上很没档次的剪掉了我与太阳互生光辉的金毛,我没有反抗,但这使得我很不高兴,第二天我就做了个慎重的决定,我像个脱发的女人一样,带了假发,无比拉风的行走在校园里。学校没有再在学生大会上隆重的介绍我,而是很干脆的直接停了我的课。
听到捷报,我姐姐赶回来,到学校找我的老师理论,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没有使命,未敢损伤。当时老师就笑了,一时湖涂就让我回了学校。我第一次感受到文言文的魅力,从此便也会时不时的记上几句。想想,那一次,我突然觉得一向柔弱的姐姐,居然也会跟师长顶嘴,叫我当时就刮目相看,只可惜,她并没有将那种力量持续下去,回到家,她还是会逆来顺受父亲一切蛮不讲理的刁难辱骂。
“只有几天了,小孩儿,好好表现!”沉默了良久的张清突然开口。
我愣了一下,马上意识到,这种难得的友好,我理应无比谦逊的回应。“哦,您放心!我出去以后会好好做人的。”
“记着!生活再难,也不要去干这种事了!年轻人,不要过于冲动,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的商量?”
我一脸虔诚的看着他的眼睛,一个劲儿的点头,他的友好是发自内心的。一个同样被剥夺了自由作恶、糊乱为害社会的人,经过改造,很善意的为我期待了美好的明天,展望了我的前途无量。我不知道,我的所谓的前途,是不是真的无量,但我越来越愿意朝明媚的一面儿看,估且相信我所想的,经过我的奋斗会实现。我能够让我和我姐姐的生活,不再拖社会主义的后腿,尽早的实现小康。
“遇事要学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liao)!知道吗?”
“知道!您放心,我会好好改造的。”我似乎把这当成了我的座右铭,我有种错觉。
“跟我说这个做什么,这个是汇报时用的。我说出去以后,出去以后好好做人。”张清又变得很爆躁。
礼尚往来,我也变得很不客气。知道了!我不好好做人,我能做什么?难道我去当狗当猪啊!
一年前,我啷噹入狱,是因为我使用了我爸遗传给我的暴力细胞,我将一个男的殴打致残。
经过一年的改造,我也并不后悔,因为那个男的,任何情况下,我都想打他。在录口供的时候,我很坦白,我说打人之前我没有喝酒,不存在任何意外情况,也不是对方先动手,所以更不存在什么正当防卫。警察认为我认错态度好,特别关照我说一定要好好改造,不要丧气,光明的明天在等着我。
我不是一个侥幸心理特别强的人,在我的潜意识里,我就知道,迟早有一天我会成为阶下囚。但我并没有因为有先见之明而悬崖勒马,这一点上,我似乎有些白痴。
如果说,伤人致残是违法的,而违法又势必要受到法律的治裁,那么我的牢狱之灾也是理所当然的。我不是法盲,我懂法,我也想知法守法,我更想合理的用法。但现实有点儿不在我的计划之内。换句话说,我犯不犯法,取决于一个男人,就是被我打伤致残的那个男的。我一直都不觉得我有多伤天害理,我将人打成这样,我坐牢了,还这么死不悔改。
可我知道,我或许真有不应该。
他是姐姐的男友,我这么爱姐姐,爱屋及乌,按道理我也应该爱他的。可,生活毕竟不是电影,他不是我姐姐的白马王子,他很不以为然的有着我爸爸身上的暴力倾向。他们在西藏时有过一个简单的结婚仪式,但是没有登记,没有领结婚证。他常常像我爸一样神经质的打我姐,动不动的,只要他觉得他想打了,不管刮风下雨还是晴空万里,他就会动手,有时往死里打。这是我后来听别人说的。
他们结婚后我去过几趟他们家,多一小产之后,我跟小腰第一次去看她。那时,我们半年多没见面了。多一成家后,并没有真正的幸福起来,她身上找不到任何初为人妇的小幸福。有些经历与遭遇会很轻易的改写人的一生,改变一个人于生活的心态。我没有常常去看她,她也不想我去。她的男人对我的忌讳很深,我不理解,后来多一告诉我她把感情经历都一五一十的跟他聊过,那时他们还没有在一起。她说我们可以做回姐弟的,她不想失去唯一的一个亲人,我突然意识到我的顽固坚持给她带去的伤害,我本身的身份于她是“唯一”的概念,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偏要…?
再后来,我每一提想去他家看她,她都会强烈要求我别去。或许,现在我可以找出原因了,她经常挨打,身上或脸上肯定会有伤疤,她不想我看见,不管是出于自尊的立场还是亲情的立场,她都不愿意我知道这一切。这毕竟不是她有了聪明可爱的小宝宝之类的好事儿。也或者,男的不让她回家,更不让她对外人提这事儿。
后来有一次,在我又因为父亲被他一远房什么亲戚请去在店里收什么钱,而重新搬回去之后,她提着一袋儿泡菜,无声无息的从外面开门进来,我把门虚掩着,自己躺到小阁楼的顶上搭的小房子里睡觉。那是以前,她住家里的时候,她睡觉的地方,因为屋子太小,隔不出两间,只好在上面搭了个窝,下面是我的窝兼客厅。她一推开门,自顾自的念了句:“怎么没锁门!”
我正眯着眼,听到声音,我从纸木板的空里伸出脑袋来望着下面,她以为我没在家。刚想张口叫她,却抬眼看见她眼角的淤青,很大的一块,眼睛都明显的肿了。我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
“姐。”
她慌里慌张的抬头,看到我,明显有点出乎意料。“你在家啊!”
“姐,你脸上怎么了?”我改口叫多一已很久,但我又改了回来,只要她舒服。
“哦”她本能的用手摸摸青了的那块“昨天不小心撞到门的把锁上了。”
“怎么会撞到那上面?”
“蹲在门边,一起来忘了,直接就撞着了。”似乎很合情合理,我也没多多怀疑。
“买药了没?”
“买了,刚还擦了呢!”
再后来,我一次不经意在菜市场门口看到她又是脸上带着瘀伤,在嘴角。我没有上前打招呼,因为我的脑袋在思考,我在怀疑,这一次总不会也是不小心碰伤的吧!
我还没有决定我思考的结果,抬头时,只看到她的背影,在拥挤的大妈大婶队伍里,渐渐消失。她的身体显得那么单薄。我忽然感到心口一阵抽凉。
我真不该让她走的,让她到那个男人身边去。其实我也知道,她根本就不爱那个男人。我似乎很不愿意去回忆这些事儿。
在菜市场看到她后的不久,我决定去她住的地方看看,尽管她不想我去。我也不是为了表示怀疑,更不是去兴师问罪。
可,就在那一天,我就把她的老公打了,打成残废。
因为,我生平看到的使我最痛苦的一面,我最相亲相爱的姐姐,衣服不整,被她的男人用一只膝盖顶着小腹,贴到墙上,头发蓬乱,乱七八糟的长发被那个男人用手一把拧着,他一拉,姐姐就会哀嚎着求饶:“我求你,轻点儿!”这比电视上的“求求你,放过我”“求求你,别打了!”更让我揪心。我姐姐每叫一声,他就会狠狠的抽一巴掌,嘴里骂到:“贱货!还敢要我轻点!不弄死你就算你命好。”我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滔天大罪,要让一个女人受了这等苦还觉得不够份儿。我看到我姐姐脸上的肌肉和她的全身都在止不住的颤抖,她的嘴角慢慢的流出血来,男人用手使劲儿的掐着她的嘴,这让嘴角的血流得更快。“骚货!”男人松开姐姐,姐姐的身子立马侧翻着从墙上滑下来,男从用他穿着皮鞋的大脚,使劲儿的朝她的屁股上踹了一脚,姐姐立马一个踉跄的载倒在地上。男人往身上揩了揩沾了血迹的手,一边走出来,抬头正好看见了我。
就这样,那个打女人的男人,而且是打的我最亲的女人的男人,在那一刻彻底的残了。我用更暴力的手法,把他拉到一个几近昏迷的多一看不到的角落,像收拾咬人的疯狗一样的收拾了他。那个男人求饶不成,要死不断气的威胁我说,我会受到法律制裁的,我说你丫给我闭嘴,我不想听你讲话,也不想听你求饶,更不想听你威胁,我他妈就是拿自由来换你一条腿和一支胳膊怎么了?不许啊?
男人一直不吭一声,我真的无比残忍的把他给残了。
有一次,姐姐刚进我家不久,那次她被她妈妈追打,躲在外面不敢回家,她两餐没有吃饭,按正常逻辑,她肯定很饿很饿,而且那是南方少有的下雪的傍晚。中午,她妈妈把没有吃完的饭菜全倒了,嘴里恶狠狠的念道:“老娘让你回家也吃不了饭!”我便第一次很严肃的怀疑了她到底是不是那个女人亲生的。
那一天,我的行为也有点反常,我从那个女人和爸爸睡觉的房间,偷了一张十元钱的小钱,去街上找我的小女朋友。却正好遇见了她,一时善良,便给她要了一个农家炒肉。快吃完时,她一脸感激的看着我,说以后可不可以和我以姐弟相处,因为她妈妈第一次领她进我们家时,我爸让我叫她姐,我很不善良的“切”了声,没有认真的打量她一眼。看着眼前的她,无所谓温暖不温暖的我根本没想要这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姐姐,但我还是带着好奇问她和那个我将要称作“妈妈”的女人是什么关系。
她很冷静的告诉我确实有“亲生母女”这回事儿,我又进一步的表达了我的疑惑。据她回答,原来她妈妈在一个改革开放了很多年的时代背景下,在一个依然我行我素的“母凭子贵”的并不富裕的家族中,因为产下了她,又因在生她时遇到的一系列非理想情况导致她母亲以后不能再生育等问题,她奶奶家的怨恨与嫌弃经长年累月的积压,最终形成了一个不是很人道的做法,就是将她母女俩赶出家门。所谓“赶”,做法还是稍微有点文明,就是抽像的不要了,没有很形象的用个扫把啊什么的将其驱逐出门。作为她爷爷家的正式血统,也被驱逐出家园,她当年的回答是:“因为我跟我爸长的一点都不像,别人也都闲言闲语的说我不是我爸的种。”所以她们家族人员当时的心情也很纠结。所以她的遭遇,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必然的,因为她的社会也不是很认可她,连流言都想收拾她。她的妈妈,由于没有很客观的看待问题,也没有为她“贱”的命理找一个科学的、开脱的理由,相反是由于长年累月的不能摆脱命运无情的折磨,也潜移默化的认为她不是个值得人同情与爱惜的人 。
当时听完那个比较少难得再听到的故事后,为了不想让她觉得她将要生活的家庭跟她原来的家庭是同一个社会形态下的基本组织,我决定跟她以“姐弟”相处。我说:“那我以后就叫你‘姐姐’吧!”她当时笑得格外灿烂。笑,真的是一个很好的表达,我马上就为自己的决定高兴了一把!
那个时段的我,花季已死,雨季将逝,再过些时日我就是成年人。即便日子再怎么没有温暖与生气,比同龄人早熟的我不曾想,我的生活会因为一个半途杀入我的家庭的女孩而多了一些色彩。若真要从物质上来讲,确实没有得到一个质的提高,不论是我还是我的家庭都是国家领导人特别是开两会的时候,在民生方面特别关心的群体。所以也就看不出什么色彩来,但飘扬的五星红旗知道,我的天空真的有了小鸟飞过的痕迹。她从感情上对我进行了扶贫。
她比我大一岁,面对我还这么讨好,希望我们能以“姐弟”和平的相处,一直奉行“高调做事,低调做人”的我,一般情况来说会觉得这人真的没有自我。但她的眼神,让我不曾有过这种想法,我是真的从她眼神的空灵里,看出她的善良。我不以为六岁就没有了妈妈,但一直生活得好好的我会在这个年龄了还需要一个只比我大一岁多点的所谓姐姐来照顾。
可是,就在她成为我姐姐的第一天,她就让我觉得原来有人疼是这么个说不出的滋味。
晚上我们一前一后的回到家。她比我早几步进去,我不想让她的妈妈或我的爸爸看到我和她能够和平相处,从而以为我对他们的婚姻比较赞成。所以,我让她先进去。其实,我对他们的婚姻没有任何想法,我的父亲,娶不娶,娶谁,都无关紧要;那个女人,原本素不相识,成不成为我的妈妈,成为一个什么样的妈妈,更无关紧要,因为我对于“母亲”的记忆,只有六岁生日以前的零星的一点点了。关于我的父母,我很不理解的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为什么他们偏偏要选择我六岁生日这一天来办离婚手续,所以,我一直不能淡忘这事儿,也一直不让朋友给我过生日。
原则上,我明明很不屑,可我还是心有余悸。
刚一进门,我就听到我后妈在那里在吵大闹,我的爸爸只是很平静的站在旁边时不时的说一句“真不应该!”“小孩儿要学好!”
她背着我,跪在地上,我后妈拿着拖把,凶神恶煞的操着腰,站在一旁,对她乱棒相加。我不敢相信,这是一个被别人虐待过的女人会做出来的事。她比我想象中的坚强,初步断定差不多有我这么坚强,她一直没哭出声来,也没有求饶,在志气这一方面也像足了我。虽然我没有看到她的眼里,是不是噙满泪花,但作为一个男子汉,作为一个刚刚恋爱,每天都对小女朋友呵护有加的我,不知道是不是出于本能的走上前去,有力的一把接住即将第无数次落下来的拖把把儿,很严肃的质问到:“怎么回事儿?”
我的父亲似乎也不是很喜欢这个带过来的拖油瓶,所以他只是偶尔的要死不活的说一句“算了!”并没有像男人一样,制止一个女人对一个女孩的施暴行为。或许,他是想让她以后规规矩矩的。听到我的质问,他很不合时宜的来了句
“怎么跟你妈说话?她肯定有她的道理。”
“什么道理?打人还有理了?”虽然我在学校也会常常很不讲道理的殴打那些打不过我或者不是很强于我的人,但我此时还是问得掷地有声。很显然那个女人,想要表面的讨好我。
“南边,你别管她,她是活该。”
“她怎么了?”既然她给面子,我更想显示我这个二号主人不容侵犯的权威。
“她才进这个家多久?半个月都不到,就偷钱,都怪我平时没教好,她爸爸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种也不行。”
她后面的话,让刚想要大胆讲出事实的我,有点难以启齿,如果我很不识相的讲出那并不是很光荣的情况,我的屁股都能想到我父亲将会再次像个龙斗士一样的练我。我脸上明显没有了那份刚毅。
“妈,你别说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一直偏抬着头看着我的,那个被取名叫“多一”的女孩,安静了半天,突然开口。或许,她怕我为难。
“呵,你也知道开口求饶啊?我还以为你哑巴了呢!我就看你能硬过我的拖把。”
按道理,审犯人也只审到这个份上,可她硬是又狠狠的挥上去一棒。这让我有点奇怪、也有点不满、也不点觉得不应该置身事外,原本偷那十块钱,并不是为了救她于水深火热,却为她引来一场不必要的横祸。
“就是那十块钱吗?”我有些没底气,但还是很不谦逊的道出来“是我偷的。”
在她妈妈反映过来,张开那张大嘴前,她又一把抱住她妈的腿,很没用的哭求到:“是
我饿了,是我让他拿的!不关他的事!”
“太不像话了!把人都给带坏。”我爸爸似乎很生气,挥抽而去。
她妈妈打得更励害了。任凭我再怎么解释,后妈都不听,一心想修练修练她。由于超出一般力度,她开始鬼哭狼嚎,整个过程中,她没有看我一眼。
第二天晚上,很迟,我吊儿郎当的背着书包从网吧回到家,我一进门,她有些欣喜的看了我一眼,这让我有点莫名其妙。刚经历这么场台风,按道理,她应该没有什么值得这么高兴的事儿。
饭后,我进了自己的房间。不一会儿,她来敲门。
“南边,我可以进来吗?”
“进来吧!”
她手里拿着一大把那种塑料制的红色的玫瑰花,很扎实的一捧,相当的漂亮,可以看出她的手工活儿很好。她开始不讲话了,只把它递到我面前,这个举动,更让我一头雾水。
“干吗?”我实在是很不能理解她这是什么行为。
“把它给你的朋友吧!”冷不防的撂下这句话,她就转身走出门去。我还是没有完全的理解,虽然知道不必后怕了。想到昨晚她的悲惨遭遇,我的心又不好意思的软了下来。
“你还疼吗?”我吞吞吐吐的问到。
“不打紧!”她回过头来,对我微笑。
好坚强的女孩!我心里真的这么感叹到。可是,我真的不明白,她是怎么知道我有小女朋友这回事儿。不过,这让我无形间,觉得更亲切些,背着学校、背着家长、甚至背着同学的早恋,难免显得有些势单力薄。无故多了个人知道,似乎还认可,这让我觉得自己早恋没有什么伤天害理的,不必觉得不好意思。
这是我们第一次相处。我那时的心态是,这个姐姐,还行!
她跟我在一个学校念书,中间停过课,插班到我们学校。后来,她看到我的那个小女朋友,晚上回来,一起做作业时,她小声的跟我说,你的眼光很不错。我笑笑,然后问她:
“你赞成早恋吗?”
“这是中国人的传统。”我噌的就笑出声来。她继续说:“爱情是一根长在心上的草,不可拔除。如果一个正常人,真的有了感情,你硬要让他不思不想的,这很不人道!”
我很温柔的对她笑,她真是个善解人意的人,这让我觉得很舒服。
“但是,如果你真的不懂感情,只是为了好玩儿,那就太没意思了。别多的,还伤害了别人!连朋友都没得做。”
她自顾自的解释,虽然让我有些不爽,但还真的让我愿意静下来思考一下自己的行为。一个月后,我和小女朋友友好分手。那段时间,我心里常常会觉得好温暖,从来没人管的孩子,连感情问题都会有人来帮你分析,给你引导。她的理解与关心,让我慢慢的开始接纳她。
“南边,你打算出去以后做点什么?会去学校念书吗?学点技术什么的。”
说话的是一个刚进来不久的男人,因为携毒被抓,当然这是法律判决书上的说词,按他自己的解释,他真的是被冤枉的,就像《肖申克的救赎》里面说的一样,这里面的每个人都是清白的,是律师背叛了我们。加上他改造不久,就能说出如此有觉悟的话,让我们可以觉得他进来之前,或许真的是有用之才。
“还学什么习?我都多大了,虽然没一技之长,但不一定硬要到学校才能学到东西。学习这事儿,基本上给我带来的全是耻辱。”我似乎还没有想要痛改前非。这件事儿,给我带来的最大伤害,不是从此以后,我会背上个什么样的前科,我的未来会因为这个受到多大的影响,而是因为我觉得我的这种境遇给姐姐带来了多大的伤害与歉疚。
好不好,这是一件相互的事儿,但凡有血有肉的人际交往,都是你对我好,我也会自然而然的对你好。这世上只有两件事是没有两权相衡的,爱情里面没有平衡可讲,亲情里面没有平衡可讲。所以,我们经常会看到,爱情里面,有些时候,爱的,爱得无怨无悔;被爱的,过得理所当然。我们也会经常看到,亲情里面,子将父为马,为父的,依然乐呵的只道父望子成龙。
我跟姐姐,那种际遇而为的亲情,来得多少有些突然,但它真的弥补了我父母在这方面对我所造成的空缺。
时光一天天的,真的毫不留情的像小学作文里写得一样,被那什么光阴的小船拖走了。转眼间,我在法律上成为一个成年人,有权吸烟、喝酒、谈恋爱、看黄色影碟,当我这样跟同学说时,同学很忠言逆耳的说:“你要想成为社会的败类,成为社会产大便的机器,你就这么着吧!反正社会会收拾你的,以法律的形式。”如果我那同学真的知道,哪一天我真的成了阶下囚,我相信,打死他,他也不会下这咒言咒语。
在这之间,日子其实过得还是不声不响的。就是每个双休,从学校回到家里来,就能吃到姐姐做的饭菜,其中必有的一道是酸菜鱼。其实一开始,我是不大喜欢吃那酸菜鱼的,只不过那一次,因为实在是饿了,我姐又恰好做了酸菜鱼,我连菜带饭的一口气吃了四碗,然后让我姐产生了一个错觉,她就认为,我是特喜欢吃那酸菜鱼。从此以后,我的生活就再也没离开过它,它似乎与米饭形成了固定的搭配。习惯成自然,后来,我就像一个喝惯了母奶的小孩一样,渐渐的不能离开它。像车站的乡音,像童年的放学路。
一定程度来说,她对我的照顾,如果要找个词儿来解释,或许“母亲”这个概念能够定义到一定程度。
六岁的时候,我妈妈离开这个家嫁作他妇,后来听说,那头的人都夸她是个少有的善良的后母,说到底,只能怪我没办法留住她,但主要是说到底,她是要跟我爸过一辈子而不是和我,而她和我爸,又真的不再相亲相爱,但又怎么样呢?能说当初他们就不应该在一起吗?他们那时相爱也都是真心实意的,后来不再爱了,也是真心实意的。总之所以,一切都是很客观的,也都是很合情理的。这回事儿,根本说不出谁对谁错,对于我妈,我不恨,也不再爱,因为长时间的想念没有得到任何真正意义上的响应。
而爸爸,在我的记忆里,他并不是一个很伟岸的形象,并不像别人的概念中那么高大,他偶尔也会在长期的方便面之后,改善一下伙食,做一顿并不可口的饭菜,但我每次都会像小孩子等待过年一样的期盼着那天的到来。所以,当姐姐的妈妈第一次在这个烟火常灭的家烧出那么多好吃好闻又好看的菜肴时,我差点就要像爱亲妈一样的爱她了,我只记得当天晚上,我作了一整宿的梦,梦里的我就是无比认真、无比祥实的在品味饭菜的整个过程,梦醒之后,我破天荒的在一觉醒来就有一种殷实感,像我就真的全吃过了一样。
那时,我就知道,我并不是一个有着要如何在汪洋中闯出自己一片蓝天的四有青年。而我的妈妈离开我爸,也一定程度上是因为我爸的不知进取。我爸还有一个特不好的习惯,就是嗜酒如命,他又老是喝醉,一醉就像脑坏死一样,变得不可理喻,他会经常的在酒醉之后无故殴打我妈,事后还不让我妈提及,更别说抱怨。后来我妈走了,他的生活又丰富一点了,他开始没日没夜的混在外面打麻将,但由于长期嗜酒如命,一定程度上,使脑细胞的质量开始下降,他牌技越来越差,主要体现在基本上只输不赢,别人很形象的称他为“南氏‘书(输)记’”,他是体力派的收入者,所以薪水不是很高,先除开基本的生活消费,很有些时候,资金在便宜的烟酒和麻将上就很难周转,所以迫于生存压力,他开始长时间的外出干活儿,由于身在他乡,更易感受事态炎凉,所以他对整个社会的满意度开始严重下降。一回来,常常会借助一点酒力,像打妈妈一样的打我,那时我因为无法保护妈妈而惭愧,但后来由我接班之后,我内心反而坦荡了。他像练钢铁一样的练我,把我的心也练得像钢铁一样的坚强、冷硬。
姐姐的妈妈过来不久,我爸就露出了原来的本色,来这个家两个月之后,她也一怒之下就离开了。再后来也听说,她去给别人当后妈了,姐姐也被动的步了我的后尘。只是我更上一层楼,我不仅留不住亲妈,我连不爱我的后妈都留不住。其实还好,对姐姐来说,至少她是在给她找了个安身立处的地方之后再远走高飞的,她把那三十几块钱和一瓶止痛经的药留给了她,除此之外,没有只言片语,诸如在我家要听话啊什么的。我没有任何意见,因为我习惯了这个姐姐的照顾,但这一点,惹的我爸很不高兴,常当着我姐的面儿骂她妈是骚货。我这个当了一会儿继子的人有时都觉得我爸有些过,更别提我姐了,她常常会跑到房间,气儿不打一处来的把她妈的胶质的相框狠狠的扔到地上,然后双眼满是泪花的看着地上的照片,她妈笑得阳光灿烂的躺在地上,好像完全不知道她女儿又受了委屈,一会儿之后,她又慢慢的蹲下去,把照片捡起来,用袖口擦拭擦拭,然后望着照片哭。我看到过好几次,有些时候,我也会觉得喉咙里像喝了酸奶一样。她还没有能像我一样,慢慢的不再恨也不再爱,但这早晚只是个时间的问题。
时间真的很好,它会解决所有什么与相思、与想念、与爱、与恨,反正是情感类的疑难杂症。我在为她,展望着这一天。
在很久很久以后的有一天,我差点儿永远失去我展望中的这一天。
我爸在喝醉酒之后,混球得很厉害,他把这个姑娘家当成我这个小杂种了,他动手打了她,我想或许她在她原来的被我称之为封建残余的家里也没受过这个待遇,更是借酒力,说了作为一个男人,很不应该说的话,他骂她是骚货扔过来的拖油瓶,是没人要的皮球,还不如别人扔在垃圾堆里的破皮鞋,他连自己的杂种都养不活,还要帮别人养一野货,说也干吗死乞白赖的混在我家里……这些个话,在过去几十年,足以让一个女人主动的寻求短剑。它如原子核一样,摧毁了我姐的所有自尊。
祖国幅员辽阔,我的姐姐却是一只辗转迁徙的候鸟,或者说,还不如一只辗转迁徙的候鸟,因为,候鸟还可以择枝而栖,而我那可怜的,自从来到地球就没有很自由的享受过光合作用的姐姐,在地大物博的国土上根本就无枝可栖,即便是一根枯丫。
她终于选择了离开,离开这个家,离开那个原本就毫无瓜葛的男人,离开我。
很快的,她就已经离开了十六天。十六天,这个概念,第一次,比自由来得更有份量,因为我的心已不再自由。
每一天,我都会跑到镇上的小车站,等那么一会儿,没有任何目的。其实我很能知道,在那个地方,我不可能会遇上姐姐。
只是,有些时候,我会很想念她做的饭菜,而不是很具体的想念她的一俜一笑,我不知道,这也是不是能算是对一个人的挂念。我想是的,我以一种不是很感人的方式,想念着我家庭情感上相依为命的姐姐。
只是,我真的不知道,她身在何处?是不是有饭吃?是不是有水喝?是不是有地方睡觉?而且,她是一个女孩子,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子,别说是这个近乎有些变态的社会,就是把她放在“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时代背景下,我也不见得有多放心,要知道,她是那么的柔弱。
由于我爸爸不是很善于理财,不能够做到细水长流,迫于生存的巨大压力,他可能感到事态很是严重。他做出了一个伟大的决定,就是离开家,到南方的沿海城市去打工。我对这一事件,感到由衷的高兴,我的心情像冉冉升起的五星红旗,迎风飘扬。飞翔的小鸟、盛开的花朵都不能感受到我的快乐。
与此同时,他还做出了一个我无所谓的决定,那就是,他决定让我退学。“知识改变命运”这一说法将是一个我永远也无法兑现,或者谦虚点说是有机会去验证验证的传说。从祖国宽敞明亮的教室里出来后,我倍感自由的可贵,像一个刚刚学会走路的小孩,每天都是迫不及待的去练习自己刚学会的本事。一个人一旦拥有了某一种本事,他是舍不得放着不用的。从那以后,我天天都像个没人管的小杂种,无所事事的游荡在街头巷尾。事实上,我也的确是个没人管的孩子,但我不是小杂种。
“南边,你家人给你做了什么打算吗?”一位德高望重的狱友问道。
“我没家人。”
“你姐姐不是吗?”
“是。”我把这茬给忘了。
“你姐姐成家了吗?”
“成年了!”
“这话废的!你姐姐好长时间没来看你了,是吧?”
“是。”我本不想回答,他既然这么肯定,干吗还要问。
“你父母都,都不在了吗?”
“都还活着。”
“哦。”男人明显有些不好意思,可能他自认为揭了我的伤疤,其实我真的没受过伤。
“那你和你姐姐相依为命吗?”
“什么是‘相依为命’?”我用一双渴望知识的眼睛望着他,一脸的虔诚,因为我真的不知道什么是相依为命,我和姐姐算不算这个范围以内。
“‘相依为命’就是两个人从小生活在一起,彼此照顾,也只有彼此照顾,因为没有其它的人来爱你们、关心你们,你们把对方照顾的非常好。”
“可我跟我姐姐才认识几年,没有从小。那算吗?”
“嗯,也算吧!”
“你别整的那么委屈,这又不是什么原则上的问题。”我不知道他一个局外人怎么那么认真。
男人点点头,觉得也是那么回事。他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啊!那你跟你姐姐不是亲生的啊?”
“不是。亲生的话,一般情况是不会分开那么多年的。”考虑到他的认真,我觉得我不应该每次都只回答一个“是”或者“不是”。
“啊?我怎么瞅着你们长的还有点像啊?”另外一个沉默了半天的人突然从梦境中苏醒,也对这种适合唠嗑的话题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五官的基本结构一致是吧?”我只是为了表示我的友好才问这么个很白痴的问题。
“可能是心理反映吧!”他们自己做了解剖,而且从某种程度来说也找到了本质。
我思维又返回去了,想到了他在解释“相依为命”时,说得那句“因为没有其它的人来爱你们、关心你们。”这么一想,我突然觉得不是很光彩,当时说时,思维没停站,否则我当时就会觉得花好月不圆。怎么说着,我们都是没人爱的人呢?其实我们也没什么阶级立场上值得人讨厌的啊。
我在街上游荡了一个多月的时候,也渐渐觉得太过于自由,而且是建立在没有生存保障上的自由,一定程度上会让人觉得恐慌。如果一个人,每天到了十一点半了,还不知道午餐在哪里,而且还是在没有吃早餐的情况下。他可能也不会觉得有什么比一碗饭、一杯水来得重要,自由他妈的就是一个瞎老太家里挂着的液晶电视,实在多余。
那天下午我吃完一包泡面,把碗往桌边一扔,正欲出门去找几个志同道合的哥们儿去商量如何发财致富的途径时,我一拔腿便看到了迎门而上的姐姐。我有点傻眼,虽然说我没有在她离开的日子,茶不思、饭不想,瘦脱了形儿,但内心确实还是很牵挂的,由于我处于困顿时期,也就没那么多时间去思考亲情的事。
因为就算我天天一起床就对着天上的菩萨烧香、磕头,我妈妈也不会给我打几块钱,寄件衣服,她根本不知道我是不是像花儿一样幸福;我爸爸也不会给我打个电话,捎个馒头,他根本可能连自己的民生问题都没解决。至于姐姐,我是更不敢想,我何德何能?还要求一个弱女子,对我有些个不合情理的照顾。
姐姐看到我,并没有把脚步放慢,而是直接把愣在那儿的我顺便带回了屋,一进门,她便头也不回的用一只脚把门给带上了,然后松开我,自己坐到桌子旁,若无其事的看着我。真的,我很吃惊,我不敢相信,这个人会是我姐姐,她长年不愠不火的,怎么会突然一天就变得这么雷厉风行。
“姐。”我怯怯的叫了声,她只是安静的看着我。
“姐,你这些日子都上哪去了?”
“你这些日子都上哪去了?”
“我哪也没上啊!”
“学也没上吧?”
“嗯”我猜到了她就为这事儿才现身的,我有点儿惭愧。“姐,现在大学生多了去了,上了也不稀奇,所以上不上没什么关系。”
“你念书就是为了显示它的稀奇吗?”她的语气少有的坚定。
“我根本念不进去,坐在祖国宽敞明亮的教室里,我的心在五湖四海飘荡,脑和身干净得落的分离。老师那根蜡烛,掰成两截儿并在一起点燃,也照不亮我内心的晦暗。”
“别说的那么有文采。你就是觉得资源没有得到优化配置呗!”我觉得呵,听到这样的人讲出这样的话,喜剧效果比赵本山的小品还好。
“嗯”我一个劲儿的点头。她不动声色的看着我。
“姐,你在哪儿啊?”
“你都高三了,马上就要考大学了,十年寒窗苦读,不就为这金榜提名这一刻吗?我也是在高三时被迫辍学的,我那时觉得天都蹋了,十几年来你在日记本里规划与希望的未来,就那样没了。我不希望你再步我的后尘。”她又是她一惯的温柔。
“我一点都不难过,反而很高兴。我真的不爱读书,我觉得那玩意儿很折磨人。”
“你至少也得试试啊!如果你能考上好一点的大学呢?”
“没有如果,如果我都能考上大学了,那但凡不是智障的都能考上!”
“是,都能考上!闭着眼睛都能考上。”她真的生气了,她一直都不允许我不自信,她说过全天下的人都可以自卑,唯独我不可以,因为我是最优秀的,尽管我功课是永久性的红灯,可能是这也需要一种本事吧,能长期低调行走、低处生活。
“那也不是,闭着眼睛怎么能考上呢?没法儿考呀!”我并不是开玩笑,但她真的笑了。
“拿你没办法。这样吧!你回学校去试试,你要是考上了,就听我的,继续跻身知识分子行列;你要没考上,天涯海角的随你去,只要你爱惜生命。”
“姐”我打算说出实情,否则她以为我是成心要以自身的微薄力量来反抗中国尚不健全的教育制度。“爸出去打工了!”但我还是有点含糊,在姐姐面前讲爸爸的坏话似乎不是很好。
“我知道,是他让你退学的!”
我再一次情不自禁的表现出我的惊讶。
“我跟你们老师说了,欠的钱也全都交上去了。你们老师说你显得有点不合群,但还是代表所有师生表示欢迎你再回到学校。”
“他代表谁呢?”
“代表他能代表的。”
“你的钱哪里来的?”
“你别管,反正都是我自己挣的,而且都光明正大、干干净净。”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知道你现在到底在哪儿?”
“你管这么多干吗?我住厂里面的宿舍。”
“那条件还好吗?能住吗?”
“能,你放心,挺好的。”
“你是什么厂?”
“制衣厂。”我有种不好的预感,这附近哪有什么制衣厂,都只有些大老爷们才做的胶板厂,又脏又累,有毒气体又超标。她不会是真的在那种厂子里做事吧?钱是比一般的小厂子里要高些,但谁都知道那是要付出代价的。
“明天就去学校吧!我以后每周会来两次,吃的会帮你准备些,你要能住学校就住学校,衣服放家里就可以了。我会来洗的。”她已经为我洗衣做饭快两年了,我妈妈没能为我做的,她全为我做了。
“姐,你还是搬回家来住吧!我爸他就是个混球,他的话少听点,再说,他已经滚蛋了。挤宿舍多不方便!”
“住宿舍,上班近,方便。怎么还吃泡面?”她望着我扔旁的碗和残留在旁边的包装。
“方便。我也是偶尔才吃吃。”
“这不是有挂面和粉丝吗?还有牛肉干和辣酱。”她蹲下身打开下面的柜子门,里面一大包食物。
“你买的?”
“我都送过来好几天了,你不在家,门也不锁。”
“有什么好锁的?这个家,小偷进来了都会后悔。”
原来她早就知道爸爸走了,早就知道我没人照顾,或许她还早就知道我没上学了,可她为什么今天才现身?我有时真恨自己的“尚无经济能力”,她水深火热、走投无路时,我什么都做不了,连找她都找不到,我至今都不敢去想象那些天她是如何求生存的。我有了一点小状态,又要她折回这个让她吃够了苦的家,来负担这么个破孩儿。
她给我做了顿饭,做了个酸菜鱼,她让我在旁边看着,说以后得自食其力。我不知道,做个酸菜鱼原来这么繁杂,如果以后我都要靠自己动手才能吃上这玩意儿,那我最后悔的事情不是我出生在这个格外拥挤的年代,而是我当初就不应该喜欢上酸菜鱼的味道。
“你姐姐当初愿意供你上学,你干吗不上啊?知道后果了吧!你要是当初多点文化,兴许今天就不会沦落到这地步。”
喜欢教育我的那狱友,又一次开口,他们总是这样,时不时的问一句,常常在你因为他们的一个问题、一句话而陷入沉思或回忆中还没有来得及苏醒时,他又莫名其妙的丢出另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我有些不想去回忆,因为回忆让我倍感寂寞。信在《离歌》里唱:“想留不能留才最寂寞”。我的孤独与生俱来,一如行云流水;我的寂寞际遇而为,却在与日俱增。
所以,我没有再回答他们的任何问题,如果要打就打好了。反正,出去以后的从此以后,我再也不会挨打,我会做一个好人,做一个不会挨打的好人,如果有人要再打我或者我姐姐,我依然会打沙包一样的去打他们,我想,我可以下这个手的。
我本想安静安静,我却听到两个人在那里于事无补的惭悔。
“你老婆来看你了是吗?”教育我的那个人开始和另一个人交谈。
“我真的后悔当初那么对我的老婆。”
“是啊!人都要到了这地步才知道后悔,人最蠢了!我以前还把小三带到家里去。”
“浪费了情人一两年的青春,我觉得对不起她,一心想要给她更多的弥补,可浪费了我老婆一辈子的时光,从青春到徐娘半老,让她搭上了一生,我却没有觉得不好意思,人啊!真是猪狗不如。伸手便来的幸福,你觉得理所当然;外面的诱惑,你确使出浑身解数的想要追逐,不惜伤害你身边最爱你的人,到头来,空梦一场,人有时候就是太贱。”
这点我承认,男人贱起来的时候,比女人更贱。男人总以为自己是什么,结了婚也经不住山丹丹花开红艳艳的诱惑,不愿放弃过尽千帆的理想。总想证明自己的魅力,像动物一样的去征服、去俘虏,事实上,男人也是有这个魅力,随着时光的流逝,越来越有。可,如果责任与道德都可以作为代价,来满足来自于荷尔蒙的快感,我不认为男人会在死后通往天堂的路上一路顺风。因为你生前造的孽会以障碍物的形式,挡在你死后通往天堂的路上,我想,可能有的人是必下十八层以下的地狱的,因为从他自身方面来讲,他通往天堂的路上已经堆出了一座珠穆朗玛;从社会因素的方面来讲,这个社会造孽的人太多太多,地狱的前十八层早已预定一空。
是啊!自古有多少人前赴后继的在这条路上挥金如土,却不知“女为悦己者荣”的间接后果是“男为悦己者穷”,我不单说是金钱和物质上的花销,更多的是你人品防腐剂的流失,你在道德和精神上开始长满斑癣,慢慢的你像个白颠疯的患者。
人生本是一件好玩的事儿,它有太多太多的意外和惊喜。他们大家,殊途同归,以捆绑的力量来证明,这一切只不过,一枕黄粱梦。
“作为男人,不应该让自己爱的人受一点伤的!男人要像个男人,有能力去保护自己爱的人。”
我不知道他们中间还聊了些什么,但这句话却像燃烧的炭一样,烫伤了我的胸口,让我的心不再安顺。
我不知道,我应不应该大胆的承认,我受伤了,被这句话伤了。而我伤了,是因为她伤了。
“一开始,我只相信,伟大的是感情;到后来,我无力的看清,强悍的是命运。”有些歌词写得还真是好,难怪不痛不痒、无病呻吟也会有那么人传唱。
“有些人说不出哪里好,可就是谁都替代不了!”
我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班主任老师站在讲台上对着全班同学说,我们欢迎南边同学再回到我们的集体,和我们一起学习,由于他有快一个月没来学校,所以落下了很多的课,所以我们大家在学习上都要多帮帮他。
我看到大家都回过头来看我,像看一新同学似的,刚听老师发言时的那一点温暖一下子就没了,大家似乎对我的返回返校特无所谓。其实我自己也无所谓,说实在的,就算我再回到了教室,教室里也只是多了一个吃荤不戒色的酒肉和尚而已,我上课常做的一件事似乎就是超渡,为普天下怨死的亡灵,因为我也不知道要为谁做这积德的事儿,后来我一想,这事儿也不必做得太认真,毕竟工作量不大,现在是改革开放了的社会,怨死的还真不多。这样一想,我就觉得我在学校实在有点儿多余,就像我姐说的一样“资源没有得到合理配置。”
但我还真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就算这一了了,那百也了不了。我姐死心塌地的就想让我好好念书,并不是为了想我成为祖国的栋梁,为已经崛起的中华民族继续努力,她还没到这个层面,她就是简单的想我以后能更容易的在社会上生活的好一点儿。我念书的钱是她交齐的,不为自己的念,也得为她念吧!我真是这么想。我坐教室里了,她就踏实了,我不能改善她的生活,但我觉得总还是有义务减少她的不安。
于是我开始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我越来越觉得学习是一件很客观的事儿,我脑海里没有很多学习上用得着的细胞。当时大脑构造的时候,那叫智商的小玩意儿,没能在大脑中找到一块黑土,苦于不能繁衍,在这家伙必须上阵的时候,只有那老弱病残的几个,做垂死的挣扎。我一天比一天累,我的成绩从三十左右下降到二十以内,甚至有跌破个位的。我有种不祥的预感,我怕我会下蛋,到时候就有点尴尬了。
我总结了原因,是我把态度放得过于诚实,我以前考试会老蒙一下,现在不蒙了,脚踏实地的做,效果就不行了。我一直觉得我的运气还是不错的。有一次,试卷不知道由于什么原因,一道据说的点儿水平的数学选择题没有正确答案,全年级一千多号人都死心踏地的认为四个选项中必有一个是能拿分儿的,都四选一的填了个,反正撑不死。我当时选用的策略是用手在桌子下轻轻的把四个写有字母的纸团往上抛,然后再接一个,接到哪一个是哪一个,那全是造化的事儿,可我偏偏一个团儿都没抓住,那种情况第一回出现,我有点不好处理。写谁都不公平,后来,心一横,就在括号里写了个“此题无正确答案”。
再后来,结果出来,老师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儿,到班上表扬了又表扬,仿佛这是一件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事。全年级啊!这是文理共通的一个题,理科班那些所谓智商过百的人都没能将思维发散,倒让我一个文科班里面插科打诨的、垫底儿的、平时成绩都不计入班级平均分的野人给摆平了。(说不计入平均分,其实它的早期可能就是有些文艺汇演时用的什么“去掉一个最低分”)而且这显然不是抓阄能得出的答案。这让我们的数学老师,很固执的认为我必有什么过人之处,只是我处事过于低调。那堂课明明是试卷讲解,他硬是弄成了公开课,讲到这题时,他整个人兴奋起来,似乎前面的所有都只是为了抛砖引玉。他很自豪的把我叫起来说,“南边呀,你来给我们讲讲,你当时做这道题时的思路。”我像做噩梦一样,不是我要做南郭先生啊!是老师自己想当然,我怎么这么怨啦。我平时就是一个镇定的孩子,面不改色的站起来,我前面的人自顾自的小声的说什么“应该是用函数吧!”我并不是不相信他,但我总不能这么光明正大的把别人的知识财产据为己有吧!我就说“考虑二次函数!”
老师一脸欣喜,“思路完全正确,我们有些同学算不出答案,就是一开始思路就不对,有些人都想到函数了,就是想不下去了。”我庆幸我加了个“二次”,虽然我不大清楚两者之间有什么区别,有没有区别。
好景不长,我连续两次把分数控制在二十以内,老师开始觉得那一回我可能是什么东西附了身。其实,他是真的百分百热情的想当这个伯乐,只是我真的不是那什么马,我可能是一驴吧!
到今天,我的英语老师在课堂上,很因材施教的说,我觉得南边你可以去上个技校,学点技术之类的,就业前景也很好。她还说,当然你硬要考大学,也未尝不可。前面的话我听了没什么,后面的我就觉得她真的误会我了,我真的没有硬要考这玩意儿,而且是硬不要考的。哎,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本身长相就是一错误表达,为什么别人总是误解我。
我想不通为什么有些人,拿青春不当回事儿,在这道上,搁上一年又一年。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啊!难道他们就没有物是人非的感觉?心甘情愿的做高考的代言人。有他们粉丝状的维护,中国的教育体制怎么忍心改革。
晚自习的时候,我决定停下来,思考一下我的大事。
我有点想,我这样做是不是不对?我姐姐曾在我跟一收破烂的拌嘴时很严肃的教育我说,做人做事都得凭良心,南边你遇事儿了,先嘴问问心,看心愿意不?于是,我坐在教室里自问自答的。“南边,你真的想考大学吗?你真的爱读书吗?”万籁俱寂的教室里,顿时开始诚惶诚恐的嘀咕起来,大家都向后面看过来。“不,我不爱读书,我更不想考大学。”“南边,你想清楚,你真的不想读书、不想考大学吗?”“我想得很清楚,我不想,我不想。”“你保证你不后悔吗?”“我发誓,我决不后悔,我要后悔我天打雷霹,不得好死。”我的声音比唱歌时还动听还掷地有声。我看到同学们无比诧异的瞪着眼、张着嘴,我真不是成心要吓他们,我知道他们心理承受能力不好,没有事先跟他们打好招呼,确实是我的失误、我的过错。班长和学习委员互相看了一眼,早就走出了教室。我以为她们是因为害怕而出去躲躲。其实她们的心还是很好的,她们一致觉得我可能是神经衰弱或者心理故障,考虑到自尊问题,又不好擅自将我送至医务室,或者觉得医务室不一定有治精神方面的经验和能力,就把班主任老师请了过来,为我把把。
班主任一脸胀红,火急火燎的走进教室,直往我这边儿来,“南边”唤得无比温柔,我发现我已经不能解释,因为他后面马上跟来了年级的教务主任,和办公室的其他几位老师,我开始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我是不是玩过火了?我不是玩啊!而且我也千万不能说自己刚刚是好玩,因为越这样说,他们越得十万火急,这跟醉了的人从来都说自己没醉一样。就算他们相信了,后果一样的不好,他们会觉得我哗众取宠,耽搁他人的时间等于谋财害命,我背不起这样的罪名。我就真的什么也没说,情况太突然,我也不知道说什么。我一句话不说的状态,更让他们觉得他们的初步鉴定是正确的。班主任,抱着我的脑袋说,“南边,放松一点,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老师送你回家,咱好好休息几天。”“先带他出去,到操场散散步,操场这时候很清静,空气也清新些。”教务主任像上面来了领导要检查时一样,很大气的指挥着工作。结果,班主任和另一位老师,硬是搀着我走出教室,出门时,我还听到主任对班上的同学说:“同学们,今天晚上的自习现在就下,要劳逸结合。”我当时有种伟大的感觉,如果说,从此以后,老师们都对同学们说这句话,我就会觉得我像美国黑人运动时第一位坐在公交车上不给白人让座的黑人勇士。
第二天醒来,我躺在自己小破屋的床上,屋里没人。哦,我想起来了,我好像是…唉…我的头有点痛。昨天晚上,老师并没有送我去操场,好像是去了医务室,让阿姨给我输了点滴,有什么葡萄糖来着,我当时看到要上真格的了,还想着跟老师解释来着,老师什么都不听……后来的事儿,我就不怎么记得了。
我起来开门,发现一个怪事,门是从外面锁着的。我开始怀疑我昨天到底是梦游还是我真的有点附身的那感觉?我想到可能是老师怕我乱走掉,才上锁的。我还没来得及感谢他对祖国花朵的怜惜,就开始反感他的自作聪明,他一定是认为我精神混乱。切,真他师母把我当疯子了,我突然觉得很厌恶。
我正想着,有人在外面拿锁开门,我赶紧把门打开,因为我还是有点儿怕从此以后像孙中山被压在五指山一样。天啦!竟然是姐姐。她,她怎么也觉得我,那个了呢?
“姐?”
“哎哟!起床了?来来来,先坐下!”她也疯了,还过来扶我。
“姐,你没病吧!”我很烦躁的划开她的手。
“你先别生气,我去给你做早餐!”
“做个毛早餐啊!你是不是以为我有神经病啊?”
“说什么呢!你那只是精神压力过大。神经衰弱!”
“啊!天啦!救救我吧!”这是我平常很反感听到的一句话,可我在第一时间选择了用它来表达我的无可奈何。
我姐似乎有点奇怪的看着我。
“是不是我们老师跟你说,我学习压力太大,导致精神失常,在课堂上胡言乱语?”
她更加茫然的点着头。
“他是不是跟你交待,让我好好休息几天,放松放松!”
“是的,他说昨天没办法,他让医务室的人给你打了点镇定作用的。”
“天啦!我还醒过来了!真是命好!”我姐觉得有点不对劲儿。“我说怎么脑袋胀胀的,什么事儿也想不起来了。”
“你不会是装的吧?”
“我能花这么大心思找这罪受?”
“什么意思?怎么回事?”
我把昨天那不堪回首的一幕又重述了一遍。听完我的故事,我姐沉默了,我才意识到我这样做,伤害的第一个人或许就是她。那是她梦想啊!虽然这看似有点荒唐。我知道,她把她心里未了的大学情结,寄托在我的身上了。我何德何能去承载一个人未了的梦?她是在她妈离开我家后,被我爸强令辍学的。这是我爸给她的第一个下马威,也是对她妈的惩罚。她那成绩,就是我们班主任常形容我们班第一名的一句话,也是我姐用过的,“闭着眼睛都能考上重点大学!”我想,若睁着眼睛的话,考个清华北大的也不成问题。
“南边,你别去学校了!”我不可思议,这是宁愿自己累死累活也要供我上学的人说出来的话。
“姐”
“我或许太自私了!我不应该把自己的意愿强加在你的身上。我知道,读书这回事儿,是强求不得的,有些人,他就不适合读书。你强逼他,只是使得他更痛苦罢了!”她很平静的看着我,眼里似乎还有点愧疚。
“就算你不读书了,你还可以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我这样做,不人道。我不知道你会这么痛苦。”
“姐,没事儿,反正这是误会。我…
“你别说了!你怎么回学校?全校友的老师和学生指不定怎么看你,要再把你当病人怎么办?你自己觉得你还能若无其事的在校园里行走吗?”
我低下头,我想到昨天同学们看我的那样儿,我敢断定,如果我跟谁说我不在乎大学不在乎成绩,我肯定会被别人鄙视死的,全天下的人都会认为我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这也好,从此以后,我不学无术、不爱学习这回事是彻底不成立了。我是个被优秀的人!!!只是我真的不大好意思再回到学校,我这个人比较独立,不习惯别人像照顾病人一样的照顾我,而且明明是我没病。
我在想,现在,可能同学们都在指着我坐过的桌椅议论我。这个事也有个好处,它很合理的解释了老师们心中的郁结。
我在本身只有三个选项的英语听力答题卡上很平均的填了几个“D”,这事儿一直让英语老师不大理解我当时的心态。
语文月考,我桌上的东西太凌乱,睡一觉醒来,试卷有点难找,我非成心的把学校下发的宿舍管理条例交上去,让语文老师郁闷了很久。后来的一次诗歌的补写更让他觉得世间无奇不有,当时上文给出的是辛弃疾的《永遇乐》里面的: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当年,??(原文为: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然后后面是两个空,我在第一个空里面写了“好汉不提当年勇”无奈还有一空,只好瞎编“君子不思当年情”,老师一气之下给出了九个问号,九九归一。
地理老师在讲地域特色的时候,很不恰当的用了我的名字作比喻“譬如说‘南边’的名字就很有地域特色。”我也很不是时候的从幻梦中苏醒,更不是全文意义的听到了“南边”两字,我以为他叫我回答问题,马上站了起来,我站起来后,他有些奇怪的看着我,我以为是我反应错了,他是叫我去黑板上画地图呢!然后我又很执着的走到讲台上去,穿过众人充满疑惑的眼神。后来,老师悄悄的问前面的同学说我是不是有梦游的习惯。
以及数学老师以为我附身之类的事儿,……
我想,昨晚,我用形动给了他们最好的解释。
我再也没有回过学校。我姐帮我去收拾东西的时候,问别人我的笔在哪,别人说不知道,他以前没这玩意的!这更让我姐觉得她以前对我的所作所为是一种折磨。
后来,我听说,别人提到高三就会提到文(三)班,提到文(三)班就会提到我,提到我就会提那个有点儿邪的晚上。到现在,我坐过的那个位置都没人敢去坐。有人说,即便我已经隐退,但同学们不会像观众忘记某个退出演艺圈的明星一样,那么快就不再提及。我知道,我以一种不是很英雄的的方式为高考就义了,而且被人像烈士一样的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