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隐形死神
“直觉。军人的直觉。”队医接话道。他的双眸在黑暗中闪着流动的光芒,好像饿狼的瞳孔一样:“我不知道这个狙击手是谁,但他出现得可真是时候。”
“你怎么能吃那些治疗精神病的药片呢?”我有些着急了,“那些药物里面都有镇静剂,长时间服用会让人智商下降的!”
“智商下降?”看着这两个突然出现的年轻人,嘴里还能喊出他的名字,他一点儿都没有吃惊,反而问道:“年轻人,问你一个问题,什么是智商?”
“啊?”我一时间没明白过来。
梁月华笑笑,接着问道:“知道‘般若’这个词的意思吗?”
“般若波罗蜜?”我反应过来了,这个词我原来在书上看到过,“般若这个词的意思,是指的智慧吧。”
“不错。般若的意思,从佛教语言里面翻译过来就是智慧的意思。”梁月华略略颔首,接着又问,“那你知道为什么中文还叫做‘般若’这个词,不直接说成是智慧呢?”
“呃……”我一时语塞。
“这是因为古代高僧在翻译佛经的时候,定下的一条规矩,即无对应者不翻。”梁月华拿起水瓶往杯子里倒满了水,“般若这个词确实有智慧的意思,但它说的这个智慧,却不是一般的智慧,是指能够了解天地自然宇宙的这个智慧。这不是普通的聪明,这是属于道体上根本的智慧。所谓根本的智慧,就是超越一般聪明与普通的智慧,而了解到生命的本源、本性。这不是用思想得到的,而是要用整个身心的觉悟来取得的。这个智慧,才是般若。”
我听得有些蒙,竟然问:“然后呢?”
“但是汉语里面的‘智慧’这个词,不足以解释般若这个词的意义。因为所有的汉语里面都没有能够与般若这个词对应的词语,所以就不翻译,而是直接音译了过来,还叫般若。”梁月华喝了一口水,“我说的,你明白了吧。”
“明白了。”我若有所悟地点点头,“可是,这个跟你吃药有什么关系呢?”
“你们认为吃药会影响到大脑的智商,我却不以为然。”梁月华淡然一笑,身上的学者风度呼之欲出,“红尘诸事,世态烦琐。你们所说的智商指什么?还不是指的赚钱的本事,伪装的本领,虚伪的和善,如何见风使舵蝇营狗苟,以便在这个社会上苟且而活。正是这些所谓的智商,严重地蒙蔽了人的般若之心。人们不再空灵,不再透彻,不再觉悟。如果吃精神病药物能够抑制我的智商的话,那么正合我意。众人都羡慕灵巧,却不知道,大巧若拙。”
“听梁教授一番话,真是让人敬佩啊!”队医忽然有些激动了起来,“没想到在现代这个社会,还有您这样见识深刻的学者,我今天真是开眼界了。”
“所以他被关进来了。”我无奈地朝着队医一摊手。
“都说疯子和天才只有一线之隔,我觉得不是。我认为天才只是疯子攀爬过的其中一座高山。”梁月华面色沉静,缓缓地说道,“醒世良言,却被世人当做疯言疯语。看这里所关押的病人,有哪一个不是为了实现完全的自我而不断地跟自己的精神战斗?在这帮人看来,病院外面的那些人才是真正的精神病人。他们忙忙碌碌、蝇营狗苟,每天活得像狗一样劳累和无奈,却不知道自己最后是为了什么。你说他们的生命,跟一只不停忙碌的蚂蚁有什么区别?恐怕把古代的那些席地而卧、长啸山林、斗酒千钟、半生落魄的诗人狂客放到现在,他们一样也会被关进来的。现代人活得就像是一只不知道为了什么而筑巢的蚂蚁。为了不断的考试?为了上涨的房价?还是为了那永远也填不满的欲望?我真为这个世界感到深深的悲哀。”
“真是难为你了,梁教授。”我沉默了片刻说,“我觉得你真不应该被关进这里,而是应该去另一个地方。“
“哪里?”对于我卖的这个关子,梁月华抬头问道。
“寺庙。”我笑笑说,“参禅念经,无欲无求,多适合你啊!”
梁月华也笑了:“呵……随遇而安,哪里都是自我开悟之地。既然已经到了这里,就无需强求。”
“好吧,你不强求,我可要强求你了。”我看他精神逻辑还算正常,想必没有什么大毛病,就从身上拿出拍摄的龙骨表面刻痕的照片递到了梁月华手里,“我们费了鸟劲才混到这里来,可不是为了听你说教的。你是婆罗谜文的专家,给我们翻译一下,这上面到底写的什么。”
梁月华接过那张照片,只是扫了一眼,脸上就骤然变色。他一反常态地严肃了起来,抬头看着我和队医问道:“你们是什么人?到底是干什么的?怎么会有这种照片?”
我有些愣住了,不知道这张照片有什么特别之处,竟然让梁月华有这么大的反应。队医这时不禁问道:“这上面到底写的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梁月华一甩手把照片丢给了我,冷冷地说道,“你们找错人了。”
“找错人了?不可能吧。”我说道,“你可是郑且教授给我们引荐的。”
听到“郑且”这个名字,他的脸明显地抽动了一下,但冷哼了一声说道,“我怎么知道你们是不是郑且的朋友,或许是冒牌的呢。”
“我……”我刚想说什么,可是想到自己确实没有东西可以证明我跟郑且教授的关系。这时我真后悔没有照一张我跟郑教授的合影拿过来。可是现在在精神病院之中,万一出去,就可能进不来了。想到这里,我急忙和梁月华说了一番郑且教授的体形状态、多高多瘦以及他的女儿郑樱樱的相貌和情况,以此来证明我和郑且确实非常熟。可是梁月华听完之后,只是冷哼一声,不再说什么。想想也是,如果我怀疑别人另有居心,他说得越详细,我对于他的怀疑也就越大。
由此看来,这个梁月华根本就没有精神病。他之所以到这里来,按照我的理解,只是消极避世而已。但避世避到精神病院来,这还真是头一次见。
之后不管我跟队医再说什么,费尽口舌,梁月华这个六十多岁的老头也只是不再理睬我们,甚至都懒得再看一眼。我一直跟队医在他的房间里待到天黑,磨破了嘴皮,也没有让他说出个所以然来。我真是急了,要不是队医拉住了我,我差点儿就在当场给他来个刑讯逼供。
一直从下午磨到天黑,愣是没有撬出一个字来。就在我十分不耐烦,都想动手打人的时候,忽然一阵难以名状的气息浮上我的心头,让我的每一个毛孔都战栗了起来!那种感觉,是一个久经战场的军人对于危险气息的敏锐直觉!
我向队医看去,他的脸上也已经略微变色!
梁月华看着我俩,好奇我们两个为什么住嘴不说话了。我二话不说,一把拽住了梁月华的胳膊使劲儿往下一拉,一下把他拉到了地上!就在同时队医也立刻匍匐在了地下。接着就是“砰”的一声窗户玻璃碎裂的声音!在梁月华刚才坐着的桌子旁边,一个盛满了白水的茶杯被打得粉碎!
“砰啦”一声茶杯碎裂的声音,接着白水一下子倾泻了一桌子,顺着桌角淅淅沥沥地流淌了下来,一滴滴地流在了梁月华的额头上。他吃惊地问道:“怎么回事!”
“嘘……”我对着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拾起地上的一个玻璃碎片,轻轻一抬手,朝着电灯甩了过去。“啪”的一下,电灯给打了个粉碎,立刻整个屋子里漆黑一片。
“有狙击手,别说话!”我没等梁月华发问,就小声说道。
“狙……击手?”梁月华惊愕地问,“怎么,怎么会有狙击手的?!你怎么会知道的?”
“直觉。军人的直觉。”队医接话道。他的双眸在黑暗中闪着流动的光芒,好像饿狼的瞳孔一样:“我不知道这个狙击手是谁,但他出现得可真是时候。”
梁月华蹲在桌子底下,胆战心惊地小声问道:“狙击手找我干吗?”
“不是来找你的,也不是来找我的,是来找宝藏的。”我小声说道,“我刚才给你看的那张照片,上面的文字,里面藏着一个惊人的宝藏秘密。我们是国家特种部队的军人,负责保护跟这件事情有关的人。但是,一些从国外来的佣兵也盯上了这个事情。”
“那……现在,现在怎么办?”梁月华的思想虽然足够洒脱,但这种事情他应该还是第一次经历,一时间有些惊慌失措。
“你就躲在这里,千万别动。现在屋子里虽然没有光亮,但他们可能有夜视仪。”我安慰性地拍了拍梁月华的肩膀,说,“你知道狙击手的绰号叫什么吗?”
“不……不知道。”梁月华摇摇头。想想也是,他一个大学教授,怎么会知道跟狙击手有关的东西。就“狙击手”这个名字,他或许还是看电影才知道的。
“狙击手的绰号,叫做‘隐身死神’。因为人们往往在头部中弹倒地的时候,连狙击手的位置都不清楚就一命呜呼了,尤其是那些喜欢乱跑的人,在狙击手的眼睛里,他们就好像一群慌不择路的小兔子,出来就是吃枪子的。所以你就待在这里,千万别乱动。”我刚说完,队医就在后面不满地踢了踢我的屁股,“队长,你就别吓唬他了。梁教授又不是小孩子了,还用你这么吓唬。”
“呵呵。”我笑了一下,拍拍他的后背,“只要你待着不动,没事的。”说完我拿起地上的一个塑料垃圾筐,顺着桌子朝着上面慢慢地举了起来。
“铿”一声细微的脆响,我感觉拿着垃圾筐的手猛地一震,急忙缩回了胳膊,低声说道:“妈的,这个畜生果然带着夜视仪!”
“没有枪响,没有焰火。”在垃圾筐被射中的同时进行了一下简单观测的队医立刻伏下身子说道:“看来在枪口上安装了消音器和消焰器,十分专业的狙击手。无法观测到他的藏身方位。”
我沉默了半晌,问:“梁教授,你这里有手电筒吗?”
“有,有。”梁月华急忙说道,“手电筒在左边的壁橱里。”
队医立刻趴下了身子,一点儿一点儿地往前挪动。壁橱离得不是很远,就在他左下三四米的地方,队医用手钩住壁橱下面的橱门,轻轻地往外拉动。也许是壁橱门的动作引起了狙击手的注意,又是“噗”的一声闷响,一颗子弹狠狠地穿透了木质的壁橱门,接着立刻发出了一声“咔”的木质纹理沿着破碎痕迹出现裂纹的声音。吓得队医立刻停住了动作,一动不动地趴在了地上。
“怎么了,怎么了?”梁月华紧张地问道。虽然这点儿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根本不算什么,打扰不到任何一位病人的休息,甚至都传不到隔壁的房间里。
“没事,没事。”队医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地说道。这时一个东西忽然从壁橱里掉了下来,“哐”的一声落在了地上。队医一看那东西的形状,喃喃说道:“真是巧了,正要找你呢。”
队医慢慢地一伸脚,把那个掉在地上的手电筒给勾了过来,我接过手电筒之后,就摸到手电筒后面有点儿发烫。我用手摸了摸那陷进去的金属外壳,原来是被狙击子弹打中了,才掉了出来。
我脱下外衣,叠了两层罩在手电筒上面,然后慢慢推动开关。一股昏黄的灯光毫无辐射地闪现了出来。还好,没被打坏。
“为什么要在手电筒上面蒙上衣服啊?”梁月华有些害怕。
面对他的这个“白痴”问题,我不由得苦笑了一下:“你想让咱们都变成靶子啊。手电筒发散射光,不蒙上遮蔽物灯光会呈辐射状散播的。看到这辐射出去的灯光,别说有夜视仪了,就是没带夜视仪都知道咱们躲在桌子底下。”说着,我轻轻地从手电筒的尾巴上把那颗陷进去的狙击子弹给抠了出来。
“SVD轻型狙击步枪专用的7N1狙击子弹,”就着昏暗的手电筒灯光,我用手把玩着仍有余热的已经变了形的金属弹头,“应该是穿透了木质的壁橱门,又透过了几层障碍物或者是衣服什么的,最后才打到了手电筒的末端。否则以SVD狙击步枪的威力,这个老式的手电筒早已经被打废了。”
“SVD狙击枪……”队医瞅着弹头,“看来是职业佣兵了。”
“这帮家伙一直在暗处虎视眈眈。看来金钱的号召力确实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力量。”我说完拿起那个被打穿的垃圾筐看了起来。这个举动让梁月华很是疑惑,他不知道那个被打穿了的垃圾筐有什么好研究的。
“斜上35度左右,子弹入口有切削痕迹,对方应该隐藏在窗户正对面的左前方大约11点钟方向。”我抬起头又看了看被射穿的壁橱的木门,说道,“但也不排除位置移动的可能。”
凑着昏暗的手电光线,我看到梁月华的表情有些吃惊了。他或许没想到我竟然通过一个被射穿的垃圾筐,就能估算到敌人的藏身的大体方位,用的什么枪,是什么样的身份。而在这样一种被对方完全压制的情况下,在昏暗的手电光束的照明中,梁月华或许经历了一生中最为惊心动魄的时间,但对于我和队医来说,这一切只是家常便饭!
我在手掌里掂了掂那枚变形的金属狙击弹头,低声地问队医,“你觉得狙击距离有多远?”
“从变形程度上来看……”队医看着弹头思索了一下,“大约250米左右的距离。这种子弹型号的狙击步枪只是便于携带,射程非常一般。”
“跟我想得差不多。250米……可以接受的距离。”我慢慢把手电筒上面的衣服拿掉,倒扣在地上不让光线外泄,忽然间无比冷静地说道,“队医,准备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