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门沽酒饮我曹
恩凯认出这个大镇子其实是个淋巴结,它的核心其实是个兵营,在这里繁殖生产、训练和囤积白细胞中的淋巴细胞。和平年代,它的周围渐渐就形成了繁华的市镇。恩凯在街道上信步走着,越往里走,人流越熙熙攘攘,店铺越鳞次栉比,市声越噪杂喧闹。当他拐过一个弯,他的眼界一开,一条大河出现在眼前。
恩凯点点头,他知道自己来到一个大码头上,这里具备所有大码头的活力、繁华、混乱和污秽。他举目望去,看到一个象征性的拱门,上书“东门码头”四个烫金大字。他来到河边,认出这是体内世界最大的淋巴河流,名叫胸导管。这条河流起源于腹腔的乳糜池,绝大部分流经胸腔,最后汇入颈部大静脉河流中。
这条河像所有的淋巴河流,是风清月白的。但它要比所有的淋巴河流浓而深,稠而腻,因为河中满是脂肪,这也是体内世界的一条奶油之路啊!
在体内世界,有两条奶油之路,一条是进入肝脏海派市的门静脉,一条便是这个胸导管。门静脉接纳从胃肠州吸收来的大部分营养物质,如糖、蛋白质、脂肪、微生素、微量元素等等,而胸导管则主要是运送脂肪。从胃肠州吸收的脂肪约30%进入门静脉,70%进入乳糜池,流经胸导管。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讲,胸导管更像奶油之路。
恩凯站在河边,望着河中的密密麻麻的各种脂质和各种运脂船只,脂质主要是甘油三脂,胆固醇,磷脂等。运输船只则主要是各种蛋白质,如白蛋白,前白蛋白,脂蛋白,运铁蛋白,运皮质醇蛋白等,这些船只各式各样,它们与脂质结合在一起,便形成了更加千姿百态的运输复合体。这些船只在王国大大小小的江河湖海里,不仅运输脂质,还运输各种激素,各种维生素,微量金属,以及各种代谢物质。王国服入或输入的各种药物,也是由这些船只运送的。
恩凯站在岸边,叹了口气。前面河流浩荡,径自浩浩流去。身后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却没有一个人认识,没有一个人理会他。从被人一路追杀争夺的荒山野岭进入到谁也不识的红尘闹市,恩凯觉得前者的感觉倒要好点,因为在前面自己是主角,是中心,虽然那里时时有刀光之险,灭顶之灾。东门码头酒店密密麻麻,酒肉香味四处弥漫,使他更加饥肠辘辘,但他囊中却不名一文。
“先生,雇船不?”河边上一个划着小舨板的小厮问道。
“先生雇船不?先生雇船不?”一群小厮划着小舨板挤了过来。
“雇船干什么?”恩凯问。
“嘿,去玩呀!”小厮们说。
“去哪里玩?”恩凯说。
“嘿,去小西天呀!那里可好玩了!”小厮们说。
“小西天?小西天在哪里?”恩凯问。他想起了壳甲小球们说的要抬他上小西天的话。
“嘿,小西天就在上游的乳糜池边上!”一个小厮说。
“从这里乘船逆流而上,二三天就到了!”一个大点的小厮说。
“小西天又叫小扬州,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有钱人都要去那里快活的!”一个更大点的小厮说。
恩凯点点头,看来真的得去小西天了,起码在那里吃喝不愁,可以养养身子,即使囊中空空。背靠着乳糜池这样的地方,每天喝几口油也就够了。
他雇了一只船,讲好到地方后付账——到那里后再说吧!就在他刚要下船之际,忽然听见后面传来了一个浑厚苍劲的歌声,唱道:
四月南风大麦黄
枣花未落桐叶长
青山朝别暮还见
嘶马出门思旧乡
……
听见这歌声,恩凯哈哈大笑,接着唱道:
陈侯立身何坦荡
虬须虎眉仍大桑
腹中贮书一万卷
不肯低首在草莽
……
唱到这里,他听见后面那个声音也哈哈大笑起来,他转过身子,果然,那个人如果不是老伙计老铜,却又是谁呢!
那个人站在大街对面的一家酒店门口,正在对自己招着手。那个人即使在茫茫人海中也叫人能一眼认出。因为那人不但异常高大魁梧,而且气度非凡。他的气度使他即使站在巨人堆里,也能给人能留下深刻的印象。
那人一直在给恩凯含笑招手,恩凯慢慢地走过大街,来到那人跟前。两人静静地对视片刻,然后相对一笑。那人挽起恩凯的胳膊,走进身后的酒店。
这又是一个侏儒酒吧!里面所有的侍者全是身不满三尺的侏儒,酒吧格局也与上次的一模一样。老铜看见恩凯打量着这些侏儒,说:“知道一个叫何来的诗人吗?”
恩凯说:“知道。”
老铜说:“这个诗人写过一首诗叫《小草和风儿的絮语》,这首诗一语成谶,咱人体王国不就发生了小草和风儿的故事。”
恩凯说:“知道。”
老铜说:“这个诗人还写过一首叫《侏儒酒吧》的诗。”
恩凯说:“又要发生什么故事吗?”
老铜说:“这倒不是。但正如诗人所说的,顾客来这里,‘不仅仅是为了品尝酒和果露/重要的是获得巨人的品格’。这便是侏儒酒吧越开越多的原因。”
两人临窗坐了下来,一个侍者上前问道:“两位先生要点什么?”恩凯第一次听侏儒说话,发现他声音僵硬,似乎舌头打不过弯来,使他的语调带了点外国腔。但恩凯不能肯定这是本来的还是有意的,因为现在许多歌星和节目主持人都是这样。
老铜说:“先来两大杯麦酒,再来两个猪腿,最后来两支老刀牌雪茄。”
侍者端上两大杯麦酒,老铜端起酒杯说:“来,干杯!”他碰了碰恩凯的杯子,先一饮而尽。
恩凯也端起杯子,却也看了看。
老铜笑了:“这种酒吧,很干净的,你就放心吧!”
恩凯也笑了,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再来两大杯。”酒上来后,老铜又先一饮而尽,恩凯也跟着喝光了自己的酒。
“再来两大杯。”老铜将第三大杯酒一口喝干,恩凯却只喝了一口,就放下了自己的杯子。
“怎么回事?”老铜对恩凯瞪起了眼睛。
恩凯笑了:“这样喝不公平,因为我是空腹。”
老铜也笑了:“你就是会算计!”说完他又要了一大杯酒,与恩凯碰了碰,两人都喝了一大口,这才放下酒杯,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见面仪式完成,两个人这才放松下来,借着酒劲,相互直面打量起来。
老铜本来就非常高大,现在由于发胖,就更加魁梧。由于他的行头也完全变了,西装革履,领带饱满,使他的高大魁梧多出了一种奇异——看上去自控内,而内部却蕴含着更大的敛张力。
而恩凯以前就比较黑瘦,现在就更黑更瘦。但老铜却从不因此而小觑恩凯,他以前就觉得恩凯像一把黑黝黝的刀,这把刀如果磨亮,前途不可限量。现在恩凯越来越黑越来越瘦,老铜感觉恩凯又像一枚钉子,这钉子老铜同样不会轻视。武林谚语说: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这个“险”字对敌我双方都一样。
两人现在已完全消除了刚见面时的腼腆和不安,尤其是恩凯,他因为空腹喝酒,脸变得通红。酒真是好东西,它一下子就将两人拉在一起,使两人亲密无间。
老铜又喝了一大杯酒,豪兴大发,拍着桌子接着唱,恩凯也跟着唱了起来:
东门沽酒饮我曹
心轻万事如鸿毛
醉卧不知白日暮
有时空望孤云高
……
这时乐台上响起了一个乐声,乐声忧伤而又温暖,悲凉而又浑厚。恩凯吃了一惊,转头向乐台望去,只见乐台上一个美丽的女郎正在吹奏着一只熟悉的乐器。那女郎便是朱朱,那乐器正是自己送给她的葫芦丝,而曲子也正是这只古歌。
恩凯和老铜按照朱朱的吹奏,继续往下唱道:
长河浪头连天黑
津吏停舟渡不得
郑国游人未及家
洛阳游子空叹息
……
他俩久不唱歌,唱到这里已有些生滞,朱朱放下乐器,接着唱道:
闻道故林相识多
罢官昨日今如何
她的声音忧伤而温暖,有点像葫芦丝,唱完了这首古歌的最后两句,给这首歌划上了一个奇异而完美的句号。
然后她走下乐台,来到恩凯和老铜的桌边,坐了下来。
老铜说:“朱朱,我的老朋友了。”
恩凯说:“知道。”
老铜说:“但你不知道她也是军队出身,还是个药剂师。”
恩凯点点头,望着她。
朱朱说:“你喝醉了?”
恩凯说:“没有。我空腹喝酒上脸。”
老铜说:“菜怎么还不上?”
侍者端上了两个烧肘子,德国风味的西餐。
恩凯对朱朱说:“也赐汝一彘肩吧?”
朱朱说:“你说什么?”
老铜哈哈大笑道:“这是咱们在学校时候的用语!”他招呼侍者过来。给朱朱要了一杯麦酒,一根老刀牌香烟。
朱朱喝了一口酒,说:“专门用语?我知道你俩是老同学,老朋友。”
老铜说:“老同学属实,老朋友则不敢当!事实上我俩是老对头,老冤家!”
朱朱说:“我的天,这是真的?”
老铜说:“你叫他说。”
恩凯说:“是真的。”他饥饿已久,拿起刀叉端详起猪肘来。
老铜说:“吃吧,干干净净的!咱们一边吃一边聊。”恩凯跟着老铜吃了起来。
朱朱望着烧猪肘说:“当年鸿门宴上,项羽对樊哙‘赐汝一彘肩’。你俩难道当年就自比刘邦和项羽吗?”
老铜哈哈笑道:“以前人称世上有两大坏人,你知道是谁吗?”
朱朱说:“是谁?”
老铜说:“应试的童子出阵的兵。”
朱朱说:“此话应讲?”
老铜说:“就是说最坏的人是学生和当兵的。以前人们把当兵的叫丘八,把学生叫丘九。”
朱朱说:“哈,好玩。”
老铜说:“而军校里的学生既是丘八又是丘九,你就可想而知了!”
朱朱说:“我也是军校出来的!”
老铜说:“是,军校里从来就不缺乏胆大包天的人,但因为纪律森严,他们翻不起大浪,默默无闻地渡过了他们的青春年华。”
朱朱说:“哈!”
老铜说:“但如果他们中能出现一两个领袖式的人物,那情况就不一样了!”
朱朱说:“你,还有恩凯先生,就是领袖式的人物了?”
老铜点点头:“对。”
恩凯抬起头,说:“老铜是个领袖式的人物,我算不上。”
老铜说:“恩凯是单打独斗,别人他也瞧不在眼里。”
朱朱说:“我明白了,你俩是两个坏人头儿,那应该是老朋友呀,怎么还是老对头老冤家?”
老铜说:“因为一头槽上拴不住两匹叫驴!”
朱朱说:“哈!”
老铜说:“我有一帮弟兄,而恩凯却是独行侠。一天恩凯来找我的晦气,我们正在喝酒,我就说‘赐汝一彘肩’。”
朱朱说:“给恩凯给了一个烧猪肘?”
老铜说:“是啊,我的弟兄们敬他是条好汉,便给他扔过去一个肘子。要是别人,还不砸过去一个大骨头!”
朱朱说:“然后他就像樊哙一样拔出军刀将猪肘斩着吃了?”
老铜说:“哪里!我给你说过恩凯先生有洁癖,吃东西时先看干净不干净。他接过肘子一看是别人啃过的,便扔在地上。”
“哈,对了,恩凯先生有洁癖!”朱朱说。
“你说怪不怪?一个当兵的和走江湖的,居然有洁癖!”老铜说。
“哈,这个我喜欢!”朱朱笑道。“你们还有什么故事?”
老铜说:“这样的事三天三夜都说不完,咱们还是说些高兴的事吧!比如那次我和恩凯较量轻功——比赛爬树,我上的是一棵桐树,恩凯上的是棵枣树。大家认为恩凯的轻功紧凑轻盈如同枣花,我的身法舒展大方像是桐叶,因此我俩分别获得了枣花和桐叶的美称。那次是少有的皆大欢喜。”
朱朱说:“是这样!”
老铜说:“恩凯最怪的是不论什么他都有一套自己的歪理。比如武功,军中武艺本来就是武术的精华,它千锤百炼,炉火纯青。可他却偏要练什么出自本能的‘抓功’。他的理论是出自本能的动作才是最科学的动作。他说抓是人与生俱来的本能动作,婴儿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抓。他要‘迈向武术的终极’,他所谓的终极就是‘回复到人的原始本能动作——精简,直接,而非人为。’事实上这并不他的发明,李小龙就这样说过。”
恩凯抬起头说:“李小龙跟我暗合。”
老铜说:“嘿!”
“你俩那时就一直像一对公牛,彼此虎视眈眈,除了打打杀杀,再不作其它交流?”朱朱说。说起武艺来她显然不感兴趣。
老铜想了想,说:“基本上就是这样。交流也是用唱歌的方式来交流。”
“你俩用唱歌交流?”朱朱兴趣大起。
“是啊,就是唱‘四月南风大麦黄……’这首古歌。”老铜说。
“是这样!你俩怎么唱?像对情歌那样吗?”朱朱笑了起来。
“这情歌是这样对的,”老铜也笑了,“我俩坐在酒馆的两头,喝着酒,击着桌子唱‘四月南风大麦黄……’,你唱一句,我唱一句。”
“是这样!”朱朱喊道,“两个自命不凡的人,唱着这只自命不凡的歌,彼此相互觊觎,又相互吹捧,又都用这只歌浇自己胸中的块垒,是这样的吧?”
“哈,差不多吧!”老铜笑道。
“是这样。”恩凯也笑了,“那时咱们的确自命不凡。可现在,就说我吧,落魄江湖载酒行啊!”
老铜说:“你名满天下,该知足了。”
恩凯说:“比起你差远了,据说你现在能‘通天’,我的这条命就是你救的!虽然你现在的身份是什么我还不知道。”
朱朱说:“他的名片上有五六个董事长,七八个CEO,印都印不下!”
“这些都是身外之物,说它干吗!”老铜说,“到现在,剩下的真东西就是同学谊,战友情!不光我俩,朱朱也是从军中出来的,所以咱们仨缘分实在太深,要好好珍惜啊!恩凯,不要那样窃笑!”
“我没笑!”恩凯说。
“你以为我看不出?你一撅尾巴,我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我最恨你这一点了——对什么你都窃笑!”
“我没笑。”恩凯说。
“咱们都脱离军籍了,”朱朱有点伤感地说。
“是啊,不过脱离了也好!”老铜说,“咱王国军中真不是人呆的地方。恩凯我告你,你要还在军中,你不会有现在的名声的,说不定还是默默无闻的,你相信不?”
“我相信。”恩凯说。
“你在军中就是立下再大的功劳,那也是应该的。有时弄不好别说奖赏了,说不定还会让你去打扫厕所!恩凯你相信不?”
“我相信。”恩凯说。
“再别说这些了,已经出来这么长时间了!你们不再吃点什么吗?”朱朱说。
老铜看见恩凯将猪肘吃完了,说:“壮士尚能饭否?”
恩凯说:“行啦。现在真不行了,再吃就一饭三矢了。”
朱朱说:“嘿,一天尽说些什么呀!”
老铜笑了:“那就不吃了,咱们抽烟吧,这种烟比饭贵啊!”说完他抽出了一撮火柴,划着后燎了半天才点着烟,吸了一口。
“真的是很有派头,恩凯说得没错。”朱朱说。
“什么派头?”老铜问。
“抽雪茄啊!以前我倒是忽略了。”朱朱说。
“哈,这都是跟着师傅学的!你看恩凯也是这样——你怎么不抽呢?抽吧!”老铜说。
恩凯点点头,也拿起一撮火柴点着了雪茄,抽了一口。
“哈,我现在能看出门道了——你俩抽烟的姿势都很养眼,老铜先生手大,拿火柴拿雪茄很气魄。恩凯先生嘛,手虽然小,却拿得特别稳当!”
老铜说:“是吗?”他张开了手,自己先看了看。恩凯看见老铜的手越来越大了,显然他的功夫越来越深,力量越来越大。恩凯说:“男人手大抓四方,这是双掌握权柄的大手。”
老铜哈哈大笑:“看看你的!”
恩凯也伸出了手,老铜看见后怔了一怔。这双手并没有出奇的地方,它干干净净,整整齐齐,但老铜能看出它既蓄势待发,且锋芒欲露。老铜叹道:“你也一直在长进啊!看这双手,就知道这些年你不是凭侥幸,靠运气的!”
“这双手还会给人触诊瞧病呢!”朱朱斜嗔了恩凯一眼,脸有点红了。
“自古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这两种人历来都是当局窝心的。你跑出去独闯天下,必定没有好下场。现在好了,这一节也揭过去了,下一步准备去哪?”老铜对恩凯说。
“你说呢?”恩凯说。
“你去哪儿要我说?”老铜说。
“你说我去哪就去哪。”恩凯说。
“嘿,我还能管住你这个独行侠?”老铜说。
“你就别谦虚了!我这条命都是你救的,你的命令我敢不服从吗?”恩凯说。
“言重了!这样吧,我倒可以给你提点建议。这里是胸导管河肺脏州的一个码头,从这里乘般逆流而上,两三天就会到达乳糜池。那里可是体内世界最肥美的地方,从脂肪的角度讲,它要比肝脏州海派市还要繁华。”老铜说。
朱朱说:“肝脏被称为海派市,乳糜池被叫做扬州!”
老铜说:“在古代人有了钱,就要去扬州快活消魂。”
朱朱说:“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
老铜说:“那也算是一种天堂了!”
朱朱说:“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
老铜说:“那地方可谓是西天极乐,起码是小西天——如果人体王国真有极乐世界的话……“
朱朱说:“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
老铜哈哈笑了:“不要拿这个来诱惑恩凯!恩凯是梁山泊朝代的好汉——不近女色。但谁又能说得准呢,在那种蚀骨消魂的地方,意志再坚定的人,也难保不会失身。或者说,那里就是自古英雄失身之处!”
朱朱说:“恩凯先生,你走着瞧吧!”
老铜说:“朱朱多带些银子,陪恩凯去吧!英雄美人,奶油之路,相得益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