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往日时光

木屋的邻居,那对异国夫妻很热情,丈夫是德国人,在大学里做教授,每星期只有几节课,平时回到这里。妻子是退休的园艺师,儿女不在身旁,他们索性就在木屋长住。妻子在附近租了村里的一块地,盖起大棚种植花卉,每天都会往城里的花店送鲜花。他们雇了村里的一对小夫妻帮助照看打理,相处融洽,这对异国夫妻开朗和善,秦越常去他们的花卉大棚帮忙,她喜欢与他们做朋友。

那对小夫妻朴实、热心肠,经常把家中地里的蔬菜拿过来分给他们吃,在他们眼中秦越是城里的年轻女作家,很有本事的文化人。

每天早晨,秦越被鸟儿的歌唱唤醒,穿上运动衣裤去湖边慢跑,湖水清凉,碧波荡漾,水汽环绕,花香鸟鸣,正像罗晋说的,真是个养老的好地方。

前几天,后面的木屋搬进一个中年男人,听说是作曲的,找到这个安静所在是要埋头作曲。很少见到那人出来,神秘的人物,有时夜半醒来还能看到那房子里灯亮着,隐约有琴声传出来。

秦越在网上把杂志社的稿件交了,偶尔也会给罗晋留言,梁丽媛和张欣欣嚷着要在周末来这里玩。这些天她想再深入探索木屋的秘密,她总觉得还有一些秘密等着她发掘,也许可以把姨婆和建筑师的故事写成小说。把书柜里书她粗略翻看了一遍,大多是建筑方面的书籍,还有一些文学作品、音乐曲谱等等。秦越没发现有什么可以揭开秘密的线索,倒是姨婆和建筑师年轻时候的几张照片让她久久凝视,书生气十足的建筑师温和儒雅,和姨婆稍显冷漠骄傲的神情形成对比。

天气晴好,秦越把被子都搬出去晒晒,她喜欢那阳光的味道,夜晚寒冷,蓬蓬松松的被子暖暖的盖在身上太舒服了。哎!姨婆的床板上好像有个隔层,她用手敲了敲,是空心的,把床板中间四方的木板翘起来,她发现一个木盒子,拂去薄薄的灰尘,打开木盒里面是一个金丝绒包裹,打开包裹,四本日记跃然眼前,纸张微微发黄,但字迹清晰可见。两本姨婆的,两本建筑师的。

秦越激动的手指有些颤抖,她翻开姨婆的日记:

姨婆:今天又开始写日记,钦演(建筑师)被这场运动(文化大革命)折磨的衰老很多,他妻子早知我们是好朋友,淳朴善良的她虽然不识字,却明白事理,对我很好,很感谢她的信任。昨天她走了,人参也没办法挽回她的生命,弥留之际把丈夫托付给我,看着她祈求的眼神我只能答应。谁也不知道我内心的难过,继先也许真的不能来了,这么些年没有半点他的消息,那只银筷子伴我度过一个又一个夜晚,继先你还能来吗?

建筑师的日记这样写着:

建筑师:觉得对不起妻子,妻子走了,我的心空了一半。虽然是父母包办的婚姻,没有爱情,后来的相处有了感情,就是亲情。这一生妻子做得无话可说,善良的她给我养育了一双儿女,为父母养老送终,这些都是我欠她的。她和我没享过福,我心里一直都爱着子筠(姨婆)从见到她的那天起,就一直深爱着她,对妻子我惭愧不已,对子筠我只有默默守候。子筠在等待继先(姨婆爱的男人,一个国民党上校团长)的归来,虽然很少有人知道他们之间的事情,子筠告诉了我,她把我当做最值得信任的人,她是个好强的女人,一定很寂寞孤单,就这样守护她一直到继先回来。

姨婆:我知道钦演爱着我,他是善良的好人,一个好男人,我知道他的感情,我都知道,可是我对继先有了承诺,我要等着他来接我。继先临走时把家里祖传的一对银筷子拿出来,一支给我,一支他留着,筷子本来就是一对不分离,何时才能将手中的银筷子合并在一起,那时我们就可以团圆了。继先,此刻你在海峡对岸过得还好吗?还记得与我的承诺吗?

钦演今天买回来两株玉兰树苗种在屋后,他说我上次说玉兰花香清香入心,我随口的话他记在心上,真难为他了。钦演不让我干粗活,他说有他再不让我受累,我只要看着他做就可以。

今天熬的大豆粥,钦演说好吃,本来他喜欢吃肉的,为了就合我的口味自己也吃得清淡了,该买只鸡炖上给他补补身体。

钦演:子筠喜欢桃树,前些几日种下的玉兰树发芽了,今天又买了两株桃树、一株丁香种在房子旁边,房前屋后有花香才是我的子筠居住的地方。

昨日进城听老朋友闲谈,无意中听到继先的消息,他还没到台湾之前就中弹负重伤,伤口感染不治身亡。子筠不知道这消息,该不该告诉子筠呢?很犹豫,我深爱子筠,她爱着继先,那只银筷子我见过,子筠珍宝一样藏着,如果告诉她该是多大的打击,等了这么多年如何受得了。还是让子筠抱着希望好好活着,我来守候她,守候我爱的女人。

姨婆:钦演最近身体总不舒服,文革落下的病时时折磨他,看着好心疼,希望我能做点什么减轻他的疼痛。

从医院回来,我的心都凉了,老天不公平。对钦演不公平,他是那么好的人,怎么能是胃癌晚期呢!?我愿意为他做任何事,只要能减轻他的痛苦。我主动向钦演提出结婚,他沉吟良久才同意。原谅我继先,我也是没办法。我们拍了合照,准备月底结婚,只告诉他的儿女和我侄女,那只银筷子我藏在床板下,以后的日子要陪着钦演好好度过,不能让他伤心。

建筑师:我知道子筠下了很大的决心提出结婚,我也自私一回吧,这辈子只想和我爱的女人在一起,哪怕只有一天。告诉子筠的外甥女常来看看她,我的时间不多了,子筠还要活着,好好的活着。身体越来越疼,我把想说的话写下来,就压在枕头下面,我知道子筠能看到我这些话。

子筠吾妻,这样称呼你我等了很久,你是我一生钟爱的女人,守候你是我最快乐的事情。我走后你不要悲伤,别伤心,不要流泪,我喜欢你的眼睛,泪伤眼。人都要走的,我先去另一个地方选好块地方,盖好木屋,这回我要发挥我的全部才智,建造一栋最漂亮的木屋,我需要时间,你别着急来,等我建好了托梦给你。

继先的事情我没告诉你,别记恨我,爱你的人都会这样做的,我想继先泉下有灵也会赞同我的做法。你要保重自己,替我们好好地活着。

姨婆:钦演你就这么去了,抛下我一个人,看到你的日记留言,我没哭,一滴眼泪都没落,我听你的话,可是眼泪都落在心里了,我能听到滴落的声音。我想了很久,原来一直守在我身边的人才是最爱我的人,也是我最爱的人,继先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进入我的梦中,而我的梦里都是你的点滴,我不想等了,我要过去和你一起盖木屋,建我们的家,没有你太冷了。

秦越沉浸在姨婆的爱情故事里久久不能出来,原来姨婆有这样的爱情故事,惋惜与压抑一并涌上心头,来到湖边看着湖水发呆,不知道什么时候湖面波光荡漾,风起乌云盖顶,雨噼里啪啦地砸下来,秦越一个激灵被淋醒,向木屋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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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里城外 创建于 2012/5/5 15:43: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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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城里城外
作者:
落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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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
钱钟书先生说:婚姻是城池。城外的人想冲进去,城里的人想冲出来。婚姻和爱情是我们生活的主题,每个人都会围绕着这些产生困扰和欣喜,烦恼和满足。故事中的几个女性代表了几个对婚姻和爱情不同的例子,在婚姻的城池里困守的无奈和忍让,在爱情的十字路口徘徊的彷徨,爱到底是一个什么概念?希望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