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作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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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离离，就知道离！杨树林，好歹你也是个副局长，咋也跟风跑？不考虑后果，也得注意影响啊！让人咋看你，叫我说你啥好？我好不容易把杨晓娟那个葫芦给按下，你这个瓢又浮上来了！是活腻歪了，还是嫌咱局不乱？求求你，让我喘口气，中吗？我他妈都快成消防队长了！”柳成荫一听说杨树林也要离婚，气就不打一处来，立马就火了。他不由分说，劈头盖脸嚷开了，就差拍桌子摔板凳了。

杨树林深感意外。杨晓娟被煤老板包养，穿金戴银，还不知足，又养俩小白脸合起伙来算计煤老板。做鸡又养鸭，是她下贱。我跟她这个狐狸精能一样？我被戴绿帽子啦！

杨树林一肚子苦水没处倒，柳成荫却又开口了。他不看杨树林，眯着眼说：“现在这社会，谁还讲良心？谁还把离婚当回事儿？离就离吧，没人拦你。别说区区的一个小副局长，普京还离婚呢。又咋啦？天塌不了。离吧，别委屈了自个儿。”

杨树林正想说离婚这事儿不赖我，谁让高洁她偷人！可柳成荫提高声调有一搭没一搭地感而慨之，不让他接嘴：“人活得像个人不容易，能苟活就苟活。人生苦短，何苦要铤而走险？当然，苟活也别学那四条腿的狗，脸还得要。离吧，离了利索，一离就解脱了。”

杨树林刚要搭腔，柳成荫那咄咄逼人的话又洪水泛滥般地袭来：“你也得撒泡尿照照，一个大美人，守不住她，不赖你赖龟孙？没有高洁，哪有你小子的今天？你吃她的、喝她的、住她的，还睡她。她样样顺着你，这样的好女人上哪找？高洁对你是有恩的，你要知好歹，别有啥花花肠子。”

杨树林咂了咂嘴，想说是我花心还是她花心？她有恩于我，也不能因为这个就玩弄我的感情呀？可柳成荫还是没让他说，头青不顾脸肿地继续说道：“你当你是煤老板？咱玩不起，也离不起。婚姻这事儿折腾不得。为何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别异想天开，白日做梦了！”

杨树林当起了哑巴，心里却嘀咕个不停：我只是这么一说，离不离八字只半撇。离得了离不了还在两可，我说了不算。我来是让你参谋参谋的，为啥要这样对我？想着想着，他来了气。不就是一个烂局长嘛，拿你当局长你是，不尿你，！别搂着屁股上树，自个儿高抬自个儿。

又一细想，不对劲儿，近来，柳成荫动不动就发火，太反常。是有人垫我黑砖，他对我起了疑心？还是他对离婚神经过敏？对了，去年以来，局里就有四个人接二连三地闹离婚。杨晓娟的腿被打瘸，王燕的脸被泼了硫酸，搞得鸡飞狗跳，不得安宁。作为一局之长能不受刺激？

柳成荫刚挨过县长几句训，气还没消，杨树林就来火上浇油，能给他好脸子？为啥把杨树林当软柿子，气往他头上撒？柳成荫有点儿后悔。他递给杨树林一支烟说：“我的话有点儿重，别介意。其实，我也是为你好。人事马上就要调整了，这节骨眼上不能出意外，不定谁正盼着你翻车呢。”

杨树林挠了挠头，一脸愁容地说：“其实，就算没了爱情，也还有亲情。看在夫妻多年的分儿上，也应该饶了她。可是，我就是想不开，走不出阴影。柳局长，不戴绿帽子你体会不到，心里那个难受啊！反正，这是我的一块心病。”

之前，柳成荫也听到过一些闲话，说杨树林的老婆裤腰带太松，为让杨树林当官，跟领导睡。现在她为了让自己当副校长，又跟教育局长睡。杨树林一直被蒙在鼓里不说，还自得其乐地为娶了个有本事的老婆而骄傲。他把老婆顶在鼻尖上娇惯，珍藏在心尖上疼爱，真是个大肉头。

对于这些闲言碎语，柳成荫一直半信半疑，现在深信不疑了。他很同情杨树林，想给他宽宽心，可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这种事儿，咋说？他想了想说：“我说老弟，也别太钻牛角尖了，看开些。人嘛，咋着都是一辈子，不要跟自己过不去。一笑而过吧！”

笑，笑你娘个头！杨树林在心里骂道，嘴上却说：“事儿没那样轻巧，柳局长，她要与你朝夕相处，还要与你同床共枕，能不别扭？我苦苦追求了二十多年的爱情，到头来落了个啥？鸡飞蛋打！早知道她是这号人，就是仙女下凡我也不要。”

“鸡飞蛋打”这词太形象了，女人这只鸡飞了，男人的蛋就打了，就成了窝囊蛋。想到此处，柳成荫在心里偷偷一笑，然后感叹，不少男人白长个蛋，不是没种，就是孬种，全他妈的水泊梁山上的军师——吴（无）用！叹罢，他站了起来，拍了拍杨树林的肩说：“人没长前后眼，世上也没后悔药。”

杨树林带着哭腔说：“柳局长，人活着真他妈的没有意思。”柳成荫不置可否，叹了一口气说：“这事儿别人帮不了你，得靠你自己。时间是灵丹妙药，把苦难交给时间吧。眼前要紧的是找领导，不能老副着。即使扶不了正，也得弄个好单位。都火烧眉毛了，还哪壶不开提哪壶？”

一提到人事，杨树林就想骂人。每次动人谁看见你了？还盼个啥？自己没有好刀（两面三刀）快马（溜须拍马），可也敬业。组织上不就是看政绩用干部吗？这且不说，关键是，有人说自己头上这顶乌纱帽是拿老婆的肚皮做的，皮帽子，皮实嘛。想到这些，气就不打一处来。

杨树林白了柳成荫一眼，气呼呼地说：“那些王八羔子谁是凭真本事上的？不跑不送，谁会让他动？朝里有人好做官嘛。”柳成荫乜斜着眼，作洗耳恭听状。杨树林越说越带劲儿，使性说：“你是有头有脸的大局长，你不跑谁跑？关键时候，我只能指望你，你得出头露面，给我用劲儿。”

这话明显带着不满的情绪。柳成荫忍了忍说：“为你的事儿我没少找领导。前些天我还找了县委书记呢，求他给你压压担子。咱局我就你这么个贴心人，能把你当外人？你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我不拉你一把谁拉你？反正我尽了我的心力，做到问心无愧了，信不信由你。”

前年，由于杨树林定点负责的村子里的一垛秸秆被人点了，县里要拿杨树林是问，柳成荫走了关系，杨树林才保住了职务。想到秸秆禁烧这件事儿，杨树林心里稍稍踏实了一点儿，就投给柳成荫一个感激的目光，用歉意的口吻说：“今天怨我，对不起啊。听你的，离婚的事儿先放一放。”

2

送走杨树林，柳成荫抱着膀子踱起了步。窗外悠然飘落一片树叶，柳成荫便停下脚步。窗外杨树上那些残留在枝头上的发黄叶子被寒风揪下，从空中飘落。看着悠然的落叶，柳成荫心想，再顽固的坚守始终还是要叶落归根。坠落难道就是叶的归宿？爱到尽头就是东飞伯劳西飞燕？

正感叹着，手机响了，是一条短信：“情人节刚刚过去，迎来了妇女节。意思就是情人节把你变成了妇女。妇女节后是愚人节，就是说你变成妇女后发现自己被骗了。愚人节后是劳动节，就是发现自己被骗的时候已经晚了，只能当牛做马。小冉祝柳局长节日快乐，日日快乐。”

小冉？艾怡冉？一想起艾怡冉，柳成荫便有了莫名的兴奋。他想回个信息，怕冒昧。今天是情人节，“节日快乐”里的“节日”与“日日快乐”中的“日日”可是大有文章呢。“节日”是让你莫纵欲？“日日”是“日一日”？猪八戒做梦娶媳妇吧！柳成荫尴尬一笑，删了信息。

柳成荫双手掐腰，扭了扭，又握拳捶了几把，艾怡冉就被捶没了，就忽然想起了老婆叶知秋。他编了个短信：“遇见你，是一种缘分；爱上你，是一种幸福；想念你，是一种习惯；珍惜你，是一种永恒；祝福你，是一种必然。”署上“老情人”，发给了她。发完，觉得酸溜溜的。

果然，叶知秋不领情，回了“老不清头”四个字。柳成荫正心里气不顺，叶知秋打来了“告假”电话，说晚上有个饭局，让他自便。自便就是自己随便吃点儿方便面。柳成荫嘟囔说：“情人节有饭局？”叶知秋一本正经地说：“省行来了重要领导，点名要我陪。”

“有你五八没你四十，”柳成荫嘴一噘说，“离了你地球就不转了？陪，陪，呸！”叶知秋说：“别不耐烦，这是工作！”柳成荫不高兴地说：“别又喝罢酒去唱歌打牌，学那没尾巴鹰！别忘了今天是个啥日子，不然，别怪我跟你急。”叶知秋不耐烦地说：“瞅你那鳖形。”

这些日子，局里乱七八糟的事儿把柳成荫搞得焦头烂额，心里直发焦，很少有“性趣”和叶知秋“每周一歌”。回味着艾怡冉的短信，他不由得有了生理冲动，裤裆里搭起了凉棚。没想到叶知秋又有应酬，他顿觉一种来路不明的惆怅袭来，躲闪不及。

在这没有情人的情人节，杨树林是否也孤家寡人让影子来陪？杨树林家庭冷战，叶知秋不冷不热，同是天涯沦落人啊！柳成荫由情人节想到了杨树林，由杨树林想到了自己，忽然伤感起来。快到下班时间了，柳成荫就给杨树林去了电话，让加班。

柳成荫爱好斗地主，常常下班后叫人到他办公室“加班”。加班不仅是糊弄老婆堂而皇之的借口，而且是打牌的暗号。上有所好，下必兴焉。杨树林本不会斗地主，为配个手，学会了，而且上了瘾。但，他今天没心情，推说有事儿。柳成荫一听心里咯噔一沉。

什么鸟事儿？分明是让离婚给闹的。于是，柳成荫就说：“啥事儿？难道是和情人幽会？别打马虎眼，也别吃独食，今天谁不参加就说明谁有情人。”这么一说，杨树林就不好再推辞，勉强答应了。柳成荫又说：“晚上的小酒我包了，为还没有情人的纯爷儿们庆贺庆贺。”

放下电话，柳成荫笑了，搞得跟真的似的，自己不吃腥，能保证别人不偷嘴？现如今谁是省油的灯，哪个嘴不馋？说不定小四小五一大群呢。柳成荫有点儿羡慕那些左手情人右手妻的人了，就觉得自己英雄气短了。谁不想官场得地，情场得意，商场得利？

一只麻雀飞到窗台上，嘲弄般地向柳成荫叽叽喳喳。柳成荫忽然觉得原来人不如麻雀自由，人心里牵挂太多，放不开。到底牵挂什么，究竟要放多开？柳成荫正在思想的苦海里狗刨般挣扎，杨树林来了，进屋就动手搬茶几挪沙发摆开了战场。

柳成荫抬腕看看表，迟疑不决地说：“再等等吧，县里正抓作风转变，纪委派人在明察暗访，咱不能当出头鸟，往枪口上撞。”杨树林发牢骚说：“纪委是玩样儿的，看吧，又是一阵风。”说罢，他看柳成荫出神地望着窗外那只活蹦乱跳的麻雀，知趣地退了出去。

下班的点儿刚过，柳成荫便从抽屉里拿出一副扑克扔到茶几上，正准备喊杨树林过来，杨晓娟瘸着腿找来了，说要辞职。其实，杨晓娟并不是贪图虚荣才做了煤老板的情妇，而是煤老板使了手段，她才掉进了魔窟。生不如死的她心一横，决定报复煤老板。

杨晓娟天生丽质，学生气质，美得就与众不同。不过，养了几个月的伤后，她变得过于丰满，加上瘸着腿，姿色大打折扣。柳成荫低着头，抠着指甲，爱答不理。

虽然预感到会遭人白眼，但没想到柳成荫这副鳖形，杨晓娟的心不觉一紧。不过，内心里她还是感激柳成荫的，要不是他出面，公安局也不会那么卖力。虽然煤老板找了个替罪羊代他坐牢，但钱没少包赔。杨晓娟吞吞吐吐地说：“我废人一个，总不能吃闲饭吧？”

柳成荫抬起眼皮，目光落在杨晓娟那高高挺起的“胸器”上，心不在焉地说：“别那么悲观，我问过医生，你的腿不会落下残疾。”杨晓娟眼圈忽然就红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咬了咬嘴唇说：“我给咱局抹了黑，也给你丢了脸，还是离开好，眼不见心不烦嘛。”

“现在找个工作比登天还难，挤破了头也难抢到一个岗位，你端着铁饭碗，风刮不着雨淋不着，要珍惜呢。”柳成荫关心地说，“你这一走可就从此天涯孤旅了。”杨晓娟哽咽着说：“我不能这样下去，我还年轻，得开始我的新生活。”说着说着，就泣不成声了。

看杨晓娟哭成了泪人，柳成荫鼻子发酸。他从纸抽里抽出两张纸巾递了过去，安慰说：“人也不是非得在一棵歪脖树上吊死，外边的世界更精彩，当然，也更无奈。你放心，谁敢对你说个‘不’字，我绝不轻饶他。别胡思乱想了，回去安心养伤吧。”说罢站了起来。

杨晓娟用纸巾擦了擦眼泪，红着眼说：“我也不是非得拍屁股走人，我想换个环境。”柳成荫犹豫了一下说：“想散心你可以去旅旅游，没必要非得辞职。”杨晓娟欲言又止地说：“柳局长，我停薪留职中不中？”柳成荫为难了半天才说：“这个我一个人说了不算。”

杨晓娟说：“很多人都停薪留职了，能不能也给我开个绿灯？不就是你大局长一句话的事儿嘛！”柳成荫笑了，说：“你以为我是老天爷呀？我可没那么大的权力！”杨晓娟说：“柳局长，只要你点头，谁还敢放个屁？”柳成荫说：“违背原则的事儿，背后人们会戳你脊梁骨的。”

杨晓娟有点儿不高兴地说：“原则是死的人是活的。”柳成荫离开座位，背着手朝窗台踱去，边踱边说：“我再考虑考虑，说实在的，我也不忍心让你一个人在外漂泊，到处是不安分的眼睛，弄不好……”柳成荫拖了个长音，把后半截话咽了回去，眼睛看着杨晓娟。

柳局长说得没错，到处都有不安分的眼睛，走在大街上，很多男人的眼光向你聚焦，他们眼里像长有手，在扒你的衣裳。此时，杨晓娟与柳成荫对视，就感到柳成荫的眼睛会说话，眼光是火辣辣的，就眩晕了，鬼使神差，她一下子就“晕”倒在了柳成荫的怀里。

柳成荫像被热铁烫着了一般，边往后躲边往外推，结巴着说：“你，你这是干啥？啥，啥意思？”杨晓娟一不做二不休，双手紧箍着柳成荫的腰，动情地说：“我真的很感激你，你就好人做到底，再帮我一把行吗？我不是忘恩负义的坏女人，我会报答你的。”

所谓报答就是抱打，就是让男人抱着并任由男人打炮嘛。柳成荫不敢想这等好事儿，反而怕起来。让人看见，谁也不会说你是柳下惠，或许会骂你是色鬼。他忽然就觉得自己在火坑边上，得悬崖勒马，就没了恻隐之心，就想发火，话没出口，杨树林就推门进来了。

没等柳成荫吹胡子瞪眼，杨树林就觉得自己没长眼，来得不是时候，想说声对不起，再加句我没看见，然后一拍屁股走人，却又觉得不合适。走吧，说明你把一切看在了眼里，心里有鬼。不走吧，显得自己太没眼色，就陷入进退两难之境，脚就焊在了地上。

柳成荫真后悔门是虚掩着的，可女下属来见局长，怎能把门关死？好在，门一响，杨晓娟的手赶紧松开了，而且一转身快步走掉了。糟糕的是，她的脸成了块大红布，不免让人瞎想。如果她装得没事儿人似的，再亲切地叫一声杨局长，打声招呼，谁还会起疑？

柳成荫想让她把话说清楚后再走，又怕越描越黑，就没阻拦，望着她的背影甩出一句话：“回头写个申请交给杨局长。”说罢看了杨树林一眼，做贼心虚地解释说：“我和杨晓娟啥也没干，她想停薪留职，看我没答应就……真是黄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杨树林打着哈哈说：“谁不知道咱柳局长是公认的柳下惠，会上她的贼船？柳局长，如果有人说闲话，我给你作证。杨晓娟她想陷害你？没门。想停薪留职？做梦去吧。”柳成荫看了杨树林一眼，说：“只要你不说，谁知道？当然，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怕啥？”

杨树林一向嘴紧得很，对柳局长的事儿守口如瓶。我不说，能保证杨晓娟不说？为了达到目的，她啥事儿做不出来？煤老板她都不害怕，还怕你柳成荫？你说你啥事儿没做，谁信？杨树林脑子飞快地转着，嘴上说道：“你还信不过我？我绝对不会到外边乱说的。”

不乱说不等于不说，柳成荫瞪了杨树林两眼。杨树林说：“闲得我蛋疼呀？”三说两不说，就有些怕了，万一杨晓娟造我的谣，说我跟她有一腿咋办？如果传到县领导的耳朵里，谁还会说我人品好？想着想着，柳成荫就恨起了杨晓娟，暗暗地骂女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3

正意乱情迷，王燕来了。王燕比杨晓娟年轻漂亮，但比杨晓娟更不幸。杨晓娟虽然被煤老板糟蹋了，但是煤老板是真心喜欢她，让她穿金戴银，还花样百出地哄她开心。她是饱暖思淫欲。事情败露后，煤老板手下留情，没要她小命，只打瘸她一条腿留作纪念。

王燕虽然有过自己中意的白马王子，也轰轰烈烈恋爱过，但是，好景不长，不到婚姻之痒，她的那个他就原形毕露了。他不仅好吃懒做，而且喜好拈花惹草，曾与好几个不三不四的女人不清不白，结婚几年了，还与两个女人藕断丝连，常常在外面鬼混。

既然不能十指紧扣，何不放手而走？可他死活不答应，发誓痛改前非，重新做人。心太软的她就原谅了他。然而，狗改不了吃屎。看王燕好欺负，他很快旧病复发，而且变本加厉。这让她彻底死了心。死了心的她就开始报复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虽然王燕哑谜无声地和意中情人偷欢，但纸里终究包不住火。发现自己的“奶酪”被人动了，她的那个他暴跳如雷，歇斯底里地说：“你不让我好活，我就不让你好死！”于是，他一咬牙一瞪眼，就用硫酸毁了王燕的花容月貌。他心想，没了浪脸蛋浪身段看你还咋浪？

见过下手狠的，没见过下手如此狠的。王燕这才认清她的那个他的嘴脸。万念俱灰的她想到了死，但觉得这样做太便宜了她的那个他。既然你不念及夫妻情对我不仁，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对你无义。于是，她就告发了他，把他送进了大牢。

王燕漂亮的脸蛋被烧得面目全非，这让她很伤心。可天生爱美的她没有失去生活的信心与勇气，用她的话说，要好好地活，活给她的那个他看。你不是让我生不如死嘛，我偏不死。我要活，而且要活得开开心心、快快乐乐。她决定去省城大医院整容。

今天，她特意戴了一副面具。面具是按照她花季少女时的照片画的，看起来水灵灵的。柳成荫一时没有认出来，问：“姑娘你找谁？”王燕像画皮里的妖怪那样，一下子取下面具，露出庐山真面目。

这变戏法似的一美一丑吓得柳成荫不轻，好在这时杨树林前来救驾，点着王燕的鼻子说：“你搞什么鬼，想让柳局长下台也不能这么卑鄙无耻啊！看把柳局长吓的！真是活见鬼。”王燕不生气，慢慢戴上面具，对杨树林说：“我正是怕吓着咱们柳局长才取下面具的。”

打了两句哈哈，王燕就扯到了正题：“我想好好把容给整整，即使复不了原，也不至于是丑八怪，对不起观众。丑八怪谁要？我还要再嫁人！”柳成荫心想，说话不嫌硌牙，这模样还想嫁人？他觉得这想法有点儿阴毒，赶紧收了心。他二话没说，点头同意了，并祝她手术成功。

王燕心满意足地走了。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柳成荫一番感叹。杨树林附和着说“男怕选错行，女怕嫁错郎”这话一点儿也不差，如果换了我杨树林，她就掉进了蜜罐里，然后用一句“世上需要可怜的人太多了，你可怜得起吗？”就过渡到“加班”上。说着，便摆开了战场。

虽然手气不错，起的牌对是对，顺是顺，要点有点，但柳成荫却心不在焉，阴差阳错，总是出差牌。打红了眼的他越输越上劲儿，像当局长有瘾似的，盘盘都想当地主，只要揭到飘儿，一把抓起底，要是别人喊底，百分之九十他踢，然而，牌越打越臭。

牌这样打下去就有点儿那个，不像在玩牌，像在玩命，气氛有些紧张。不是大家输不起，陪玩的目的就是为哄他高兴，不然，在这情人节之夜割耳朵图风？不过，由着他也不能让他看出来。故意让他，他会认为你看不起他，真真假假演着才行，大家拿捏着分寸。

平时，每逢柳成荫高兴，大家会抓耳挠腮、挤眉弄眼地递暗号，串通一气赢他。当然，有时，柳成荫也会用相同的手段提某人的老鳖尾。喝酒图醉，玩牌就是图个乐呵。不过，今天乐得别扭，这个叼着烟吞云吐雾，那个挪动屁股如坐针毡。

大家没了兴趣，柳成荫却越战越勇，眼看小红鱼出去了四五张，他眼都不眨。杨树林有点儿心疼了，抬眼看了看墙上的钟表，发现已过了晚间新闻的时间，就假装着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然后懒洋洋地说：“还没喂肚子呢。”说罢，他给对面的王副局长使了个眼色。

王副局长心领神会，附和着说：“我的肚子早就闹革命了。”顺手拿起赢得的两张小红鱼边抖动边大方地说，“晚上的酒我包了。”柳成荫一直在瞅着手里的牌，琢磨着如何出牌，根本没听清他们说的是啥，把眼一瞪说：“闹啥革命？牌不好也不能造反，打死不投降。”

杨树林知道柳成荫误解了，赶紧打圆场说：“今天没有情人，但有酒。今宵酒醒何处？”杨树林一煽风，其他人马上就点火。一看孤掌难鸣，柳成荫心不甘情不愿地把手中的牌扔在了茶几上，随杨树林他们来到了小吃一条街。他们选了个干净点儿的饭店，摆开了酒战场。

由于心情不佳，一上场，三杯还没下肚，杨树林就进入了状态。柳成荫怕他借酒浇愁，想屈他的量。杨树林不干，喝得很主动。三不喝两喝，高了。他居然当着大家的面鼻涕一把泪一把地伤心大哭，边哭边骂高洁不要脸。柳成荫吆五喝六地指挥着让人把杨树林弄回家。

席散了，柳成荫本打算回单位，一想县里正在抓干部作风转变，便拐了路。县长已三令五申，禁止领导干部醉酒。已喝得红头涨脸，万一让领导发现咋办？于是，他扔下一路护送而来的张副局长，哼着小调，东倒西歪地直奔回家的街道而去。

走在回家的路上，欣赏着小城的夜景，脑子有点儿兴奋的柳成荫就给叶知秋打电话。打了半天才接，叶知秋说在唱歌，没听见，然后开玩笑地说：“在大街上晃悠个啥，想遭遇女流氓呀？”柳成荫没好气地说：“一天到头忙，忙忙忙，我看你就快成女流氓了。”

叶知秋听出来柳成荫的舌头有点儿不打弯，就温柔地说：“回家弄蜂蜜水解酒，早点儿睡，别等我。”叶知秋早和柳成荫分床睡，原因是她睡眠不好，而柳成荫打呼噜。“等你不等你还不是一个样？”柳成荫嘟囔一句。

柳成荫漫不经心地往家走着。前方不远处是家洗脚城，洗脚的脚没写字，画了个脚丫子代表，而且把大脚拇指画得像男人的生殖器，看着就让人产生联想。据说这是家黑店，幕后老板是县公安局某副局长，洗脚是幌子，其实是专门给男人洗小和尚头的。

柳成荫刚想绕道而去，一个花枝招展的女子迎了上来，碰了碰柳成荫的胳膊，娇滴滴地说：“这情人夜没个小情人陪着不感到寂寞？”边说边故意把她那高挺的奶子晃了又晃，然后，抛了个媚眼问：“怎么样，找个姑娘陪陪你，哥？”

仿佛一只癞蛤蟆掉在脚面上，柳成荫一恶心，酒劲儿一冲，老牛飙稀一般，吐了一大摊。那女人捂住鼻子骂道：“喝多了猫尿也想来泡姑奶奶？”柳成荫真想上去给她一拳，猛然发现两个彪形大汉向他走来，便撒腿就跑。他一口气跑到家门口，进了家还气喘吁吁。

这样一跑就把酒跑没了。不过，胃还是不太舒服。柳成荫就冲了一杯蜂蜜水，边喝边打开手提电脑欣赏他私藏的三级片。他没有伟哥，没有避孕套，只有杨树林上贡的这个宝贝。前些日子听说人事要动，杨树林就给他送来了这个玩意儿。

刚看了个开头，他便觉得特恶心，骂了一句，便关了电脑，脑子里却意淫起来。柳成荫没有手淫与自慰的恶习，但经常会有生理冲动，比如见到特漂亮的女人。尽管如此，他也觉得低级下流。也许是酒精的作用，满脑子是美女，赶都赶不走，越赶她们越露骨。无路可逃的柳成荫就给叶知秋打电话，叶知秋说还在唱歌，让柳成荫先暖被窝。柳成荫骂了句娘就把手机摔在了沙发上。手机翻了两个跟头，响了，来了电话。

柳成荫以为是叶知秋打来的，故意不接。可响了没几声就不再响了，柳成荫就好了奇，却发现是艾怡冉打来的电话。尽管没接，脑子里却都是艾怡冉。

正昏头昏脑着，老家打来电话，说堂妹樱桃喝药死了。柳成荫一下子从沙发上跳起来，就匆匆往老家赶。此刻他也忘了未归的妻子叶知秋，等到了乡下才想起，便给叶知秋挂了个电话。叶知秋也吃了一惊，待她如亲姐般的樱桃怎么会轻生？

按说，樱桃是不会也不该轻生的。她人长得虽算不上漂亮，但也是农村里的金凤凰，性格开朗，内心阳光。生活上，她也没啥不如意。现在政策好了，吃穿不愁，乡下人照样住高楼。虽说她那口子也和其他农村小伙子一样，农忙种地农闲到外打工，但人可靠。

可问题就出在她那口子身上。他长年在外打工，生理问题成了问题。时间一长，他就跟一个女人搞上了。他自己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儿不但不脸红，还倒打一耙，说樱桃不守妇道，胡乱搞，丢他的人。

樱桃是个爱情至上主义者，虽然也觉得性压抑，但不敢有任何非分的想法。村里有个二流子，专门待在农村偷鸡摸狗骚扰女人。趁月黑他敲过樱桃家的门，都被樱桃打跑了。樱桃拐弯抹角把这事儿说给了她那口子，他就恼了。

樱桃的目的是想说不种地了，来年跟着他出去打工，免得遭人惦记。谁知他一听就恼羞成怒，暴跳如雷，骂樱桃对他不忠，说他在外边辛辛苦苦抓钱，她却在家里养野汉子。骂也就罢了，他竟然不顾廉耻，明目张胆地和弟媳好上了，而且还把邻居儿媳的肚子搞大了。

人高马大的他像发了疯似的，天天蹂躏樱桃。让他睡是她的义务，她能忍受他的折腾，既然嫁了人，就不怕人家的家伙粗。樱桃忍受不了的是背黑锅，而且越满足他，越对他好，他就越拿捏她，越找事儿，说她做贼心虚。忍无可忍的她，就用死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柳成荫得知樱桃的死因后，真想拿刀割了她男人的头。事到如今，樱桃那口子也很后悔，跪在她的坟前哭得死去活来。柳成荫很是惋惜，认为樱桃犯傻，大不了离婚，死啥死？你清白了，那是白死，为那个畜生去死一文不值。

4

让柳成荫没想到的是，这种灾难居然也降临到了杨树林头上。等他处理完樱桃的事儿回到局里，杨树林哭丧着脸说他离婚了。柳成荫纳闷了，再等十天半月就等不了啦？说好的先把离婚的事儿往后放一放，这才几天，说离就离了？杨树林说是自己把事儿给搞砸了。

话还要从情人节那晚说起。那晚杨树林被送回家，仍是掂起来一坨放下一堆。听说是和柳成荫一起喝的酒，高洁二话没说，赶紧做了碗醒酒汤。一路上不省人事的杨树林忽然醒了，手一扬打掉高洁手里的醒酒汤，满嘴酒气地骂道：“婊子，卖屁股的臭婊子。”

高洁没还嘴，说他喝多了，劝他睡觉。他一使性，粗嗓子大喉咙地骂骂咧咧：“老子没喝多，老子不睡。睡睡睡，迟早老子睡死你。”高洁边清扫着地上打碎的碗碴儿，边劝他深更半夜的别影响邻居休息。

杨树林吹胡子瞪眼睛地说：“咋啦，高声不得？”高洁嘟囔了一句：“喝点儿猫尿就不是你了！”说罢，往卧室里钻。杨树林一把拽住她，要吃人似的说：“咋啦，嫌弃我了？我他妈大小也是个副局长，丢你人了？你不就是个臭老九嘛。就是当了副校长，也还是他妈的教书匠。”

高洁打掉他的手，怒气冲冲地说：“杨树林，有完没完？教书匠咋啦，比你少拿一分钱？”杨树林嘿嘿一声冷笑说：“教育局长的小恩小惠挺值钱的！”说罢，他望了高洁一眼，咬牙切齿地说：“教育局长的鸡巴更值钱！”高洁浑身哆嗦着说：“值钱就买回家让你妹享用吧。”

一听高洁骂到妹妹的头上，杨树林想都没想，手起巴掌落，五个红手印就留在了高洁的脸上。结婚二十多年来，吵归吵，骂归骂，杨树林从来没动过她一根手指头。没想到今天杨树林居然敢动手，高洁像不认识他似的，一下子愣了，眼泪吧嗒一下就掉了下来。

杨树林一巴掌把自己打醒了！他像个犯了错的学生，手足无措地看着泪流满面的高洁。高洁忽地站了起来，进了自己的卧室，一下子关上了门。杨树林站在门外发着傻。杨树林很少跟高洁翻脸，不知道这一手下去会不会不可收拾。他想说声“对不起”，可腿跟嘴都僵硬了。

第二天，高洁离开了家。第三天，没有回来。第四天，仍不见踪影。杨树林觉得心里有愧，接连发了几条道歉的信息，说他是酒后失态，让她大人不计小人过。无论怎样，高洁就是不回信。惶惶不可终日地过了几天，杨树林坐不住了，跑到丈母娘家去找。

高洁的父母也是吃皇粮的，父亲还有官衔，是个副局长，不过，已退居二线，不管事儿了。当年，杨树林之所以抛弃自己的青梅竹马选择高洁，看上的不仅仅是高洁这个人，还有她的家庭。虽说她的家庭优越，但她没有看不起他，没有让他有寄人篱下、仰人鼻息之感。

杨树林的丈母娘把女婿当亲生儿子待，把他奉为座上宾。几天没睡好，杨树林的眼圈发黑，丈母娘心疼得不得了。看杨树林情绪低落，她就问是不是和高洁吵架了。杨树林看出来高洁没回娘家，丈母娘不知情，赶紧掩饰说：“这段时间工作太忙，眼睛是熬夜熬的。”

丈母娘不放心，又问：“你们是不是有啥事儿？”看杨树林欲言又止的样子，丈母娘又说：“是不是高洁欺负你了？”这么一说，杨树林眼窝子一热。怕丈母娘看出点儿啥来，杨树林苦笑一下说：“都老夫老妻了，会有啥事儿？”丈母娘就叮嘱说：“好好过日子，别瞎折腾。”

从丈母娘家出来，杨树林没有回家，也没有去单位，鬼使神差地拐到了高洁所在的学校。一问校长，才知道高洁陪教育局长去参加一个教学研讨会。一听说和教育局长一块儿出差了，他心里就不由得恨起了虚情假意的高洁与衣冠禽兽的教育局长，恨自己心太软，没有多扇高洁两耳光。一种要让高洁和教育局长好看的报复念头在他心里摩拳擦掌了。然而，一想，他又觉得不冷静。一块儿出去开会能说明什么？

又过一天，高洁出差回来了。不见高洁，杨树林怒火消了不少。可是，一见高洁，火一下子就上了头。他撇着洋腔说：“哟，我们的副校长大人这回风光了吧？啥时也让教育局长带我出去游游山玩玩水？”高洁边收拾东西边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杨树林怒目而视问：“谁是狗？”高洁自言自语：“谁是狗谁知道，不是狗就乱咬？”杨树林哼了一声说：“身正还怕影子斜？有本事就堵住人的嘴呀！”看高洁收拾了一皮箱衣服，就问：“想干啥？家里容不下你了？”高洁不冷不热地说：“你烦我，我离还不行？”

一听“离”字，杨树林气急败坏地说：“想离？说走就走？”高洁把手中的衣服往床上一甩说：“你还想咋？”杨树林说：“不想咋，远走高飞也得把话说清楚。你说，这几天去哪了，都干了些啥？”高洁不搭理他，又开始往皮箱里装衣物。杨树林一把夺过衣服问：“说呀？”

高洁不甘示弱地接嘴说：“我做亏心事儿我愿意！”杨树林气得浑身直发抖，结巴着说：“好，好，让你们狗男女做亏心事儿。”说罢，一甩门扬长而去。杨树林直奔教育局，一脚踢开了局长办公室的门，一把抓住局长的衣领，不由分说，就左右开弓地抽起了局长的耳光。

好在教育局长没和他对打。他不是个你打我左脸我就把右脸伸给你的瓤差茬儿，可一见是杨树林，就怯了三分。他怕激怒杨树林，就劝他：“别激动，有话好说，有事儿好商量。你来我单位闹像啥，成何体统？”

“修理你还挑地方？”杨树林边抽耳光边气愤地说，“你早干啥去了？欺负我时咋不跟我商量？你当我好说话？你他妈的还知道啥叫体统？”杨树林越说越气，左一巴掌，右一耳光，边抽边说：“我让你好说好商量，你听我拳头说吧，跟我巴掌商量去吧。”

其实，杨树林也没出几下气。他一来，局长秘书就盯上了，看他怒气冲冲地踢门，就知道来者不善，边阻拦边喊人。见杨树林动起了手，聚拢来的人就蜂拥而上，一下子抱住了他。

越是有人拉架，他越觉不解气。其实，教育局长也想趁着拉偏架给他致命一击，一看把他拉开了，就不好意思再动手，只把手指握得咔吧咔吧直响。他用手摸着腮帮子，活动着下巴说：“杨树林，我与你前世无冤、今世无仇，你凭啥打人？”

杨树林真想说谁让你动我女人了，可又说不出口，明知自己被戴了绿帽子也不能敲锣打鼓地宣扬。他支吾了半天才说：“收拾的就是你这种皮肉发痒的淫贼，打你是轻，想死你就继续作。”说罢，一甩门，他大步流星而去。

教育局长甘愿吃这个哑巴亏，但手下那帮人不愿意。说杨树林欺人太甚，竟然找上门来，劝局长这口气不能忍，传出去，会说局长软弱无能，还会说手下人是群饭桶。人家欺负到头上来了，再装孙子就有点儿窝囊。今天，他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不和他拉倒。

杨树林不打别人，偏偏打你教育局长，为何？这一点，大家心知肚明。高洁与局长的事儿早就风言风语了，很多人此时是在看笑话，假装管闲事，当着局长的面说些义愤填膺的话。此时的教育局长比谁都冷静，他摇了摇头，让黑压压的围观人群赶紧回去工作。

众人作鸟兽散，杨树林来教育局闹事儿的消息也不胫而走。高洁也没料到会这样，杨树林再没素质，也不至于失去理智走极端。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吗？你杨树林破罐子破摔，我高洁跟你丢不起人！于是，她一咬牙，写了份离婚协议书，交给杨树林。

杨树林不该说那样绝情的话，更不该做过头的事儿。高洁气呼呼地说：“啥事儿你冲着我来，找别人干啥？你真在乎，有本事拎刀把人家杀了。”她坚持让杨树林上门给教育局长赔不是。士可杀不可辱，说破嘴杨树林也不愿低这头。高洁说：“你看着办吧。”

其实，高洁是吓唬杨树林，“看着办”是让他看着她去办。虽然杨树林把事情搞砸了，但并不是没一点儿退路，这场“误会”会迎刃而解的。她相信自己手里捏有局长的把柄，局长不会不给面子。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出大事儿了，她已上大三的女儿跳楼自杀了。

活泼可爱的女儿杨扬咋会跳楼自杀？然而，事实摆在面前，不得不信。杨扬是因为高洁的事儿而死。杨扬在大二时谈了男朋友，俩人相亲相爱到大三。他们约定，大学一毕业就到深圳发展，等有了钱再回小县城好好孝敬爸妈。然而，前些日子，她的男朋友忽然变了卦。

杨扬早已是他的人了，这个时候提出分手定有原因。是移情别恋有了新欢，还是爱腻了？杨扬让他解释。他说不是他变心了，是不想有个不守妇道的丈母娘。他就把他听来的闲话倒给了杨扬，还说有其母必有其女，担心将来有一天闺女穿她妈的鞋。

杨扬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妈妈咋是那号人？在她心目中，高洁永远是个好妈妈。为了证明男朋友说的是假话，她就对妈妈进行了明察暗访，结果让她大吃一惊。妈妈真的和教育局长有不正当的男女关系，正因为有教育局长护着，她才能无忧无虑地生活。

面对真相，她只好举手投降。虽说儿不嫌母丑，但这是丑事儿。即使有一万个理由，做了这种事儿就没有理由，就不可饶恕！更让她接受不了的是，男朋友竟然四处宣扬，说分手不怨他，弄得她抬不起头来。杨扬一时想不开，就从六层的学生宿舍楼顶一跃而下。

失去了宝贝女儿，高洁和杨树林的天就塌了。他们不吵不闹了，相对无言。虽然心里嫉恨高洁，但杨树林不忍心看她痛不欲生的样子。他想安慰她，她却冷冷淡淡的。“我多希望在还只爱她一个人的时候就死去。”品着海明威这句话，杨树林连死的心都有了。

杨树林知道事情发展到今天跟自己的鲁莽不无关系，如果能冷静地对待，不会走到这一步。他追悔莫及。他想用爱来赎罪，用爱来温暖高洁的心，然而高洁对他态度很冷淡，而且从家里搬了出去。无奈，杨树林只好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

更让柳成荫惋惜的是，杨树林扶正的事儿泡汤了。自从动手打了教育局长，杨树林就成了新闻人物、焦点人物。县领导本来同情他，也有心想把他扶正，没想到他干出了大闹会场的闹剧。那天，召开全县科级干部会议，投票推荐县教育局长为副县长人选。

如此差劲的人还让他当副县长？杨树林气不过，就大闹会场，咆哮着，指名道姓地骂教育局长。当然，他也骂了组织，说县领导瞎了眼，把干部政策当儿戏。组织部长指示工作人员，把撒野的杨树林轰了出去。

会后，县领导责成柳成荫找杨树林好好谈谈。杨树林拒不认错，还拿腔捏调地说：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所有的干部都是浑浑噩噩的糊涂虫、哈巴狗、马屁精。看他无可救药，组织以他有精神病为由，免了他的职。

混迹官场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捞了个一官半职，说没就没了，好不让人寒心。不过，让柳成荫耿耿于怀的是酒，要不是他搭建喝酒的平台，啥事儿都不会发生。自己是始作俑者，是罪魁祸首。是酒害了杨树林，是自己害了杨树林。冷静下来一想，柳成荫追悔莫及。

不过，在柳成荫看来，组织上这样对待杨树林，确实有点儿过分，是感情用事的一种表现，欠考虑。刀架在脖子上了还不吭一声，还算男人？不是被逼无奈，他会急？快被讹死了，还当可怜虫？兔子急了还咬人，何况是人？设身处地地想一想，都是被逼上梁山的。

无论柳成荫再抱打不平，无论杨树林再冤屈，免职的红头文件已经下发全县，事情就板上钉了钉。柳成荫只不过私下里发几句牢骚骂几声娘罢了。

但组织上没有一棍子把杨树林打死，免了他的职务，却还让他享受副科级待遇。此外，组织部长还专门把柳成荫叫了去，让他做做杨树林的思想工作，敲敲他的警钟，以观后效。

虽说组织上没把功夫下在系铃人身上，而是撺掇懒猫上树，让柳成荫去解铃，总还算有点儿人情味儿。这也许是做给别的干部看的。没有功劳有苦劳，辛辛苦苦这么多年，总不能让人感到组织太绝情。看在多年辛苦的分儿上，临死的时候总得让吃顿饱饭吧？

这种打一巴掌给块糖的笼络术，在杨树林身上不起作用。柳成荫还没说两句，他就要找组织理论，说：“别猫哭耗子假慈悲了，老子不吃这一套，有种就把我工资也停了。反正我就这一堆，啥也不怕。”看杨树林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柳成荫感到很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