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作孽

1

不久，杨树林忽然找到柳成荫，痛改前非地说他现在想明白了，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但不能瞎活。他还说：“我要东山再起，不干出个样子就誓不为人。”柳成荫一直对他放心不下，怕经受不住打击，现在看是他多虑了。

杨树林能走出来，柳成荫真为他高兴。

其实，柳成荫一直看好杨树林。看好他不仅因为他有点儿小背景，还因为他是一个悟性高的人。看好不仅仅是看，关键在好上，要对他好。你敬人一尺，人敬你一丈。对人好，在于锦上添朵花，更在于雪中送块炭。

柳成荫懂这个人情世故，虽然不古道热肠，但也绝非铁石心肠。在杨树林落难的日子里，本就对杨树林不薄的柳成荫尽量去照顾他，仍按班子成员对待他。有些人就提意见，说不合适。柳成荫两眼一瞪说：“怕啥怕？我说合适就合适，有啥我柳成荫兜着。”

正因为如此，杨树林的当官梦才没有破灭。幡然醒悟的他向柳成荫表了决心，还想找县领导承认错误，希望组织对他“解禁”。这种出尔反尔的小人之举固然让人觉得滑稽可笑，可是两手百拙、只会当官的他，不这样还能咋样？可笑，可柳成荫笑不出来。

其实，一开始柳成荫已经找过领导。可是杨树林的做法太让人下不来台，如果不杀鸡给猴看，组织的威严何在？还可能出现第二个杨树林这样的“刁官”，什么叫防患于未然、扼杀于摇篮？这就叫！所以，柳成荫白费了口舌。杨树林只好落了个“罪有应得”的可悲下场。

可悲吗？在外人看来，也许可悲。然而，对官场中人来说，此一时彼一时，上台下台再上台，胜败乃兵家常事，无所谓。况且，杨树林弄的也不算太大的事儿，既不叛国，又没投敌，只要改了，还是好同志。柳成荫一琢磨，就觉得杨树林复出是时候了。

柳成荫正准备行动时，官场发生了地震，组织部长东窗事发，被“双规”了。据小道消息说，组织部长卖官鬻爵仅是罪状之一，祸起在他的小情人身上。人们有鼻子有眼地说，组织部长是个老色鬼，包养了两个情妇还觉得不够，就打起了青春美少女的主意。

组织部长虽然年已过半百，但老想着老牛吃嫩草。县艺校校长为了当上教育局副局长，就拿艺校的女生来巴结组织部长。开始，他怕事情败露，更不忍心糟蹋花季少女，就半推半掩。后来，上了瘾的他就给艺校校长下指示，让校长按他圈定的名单送人。

组织部长做事儿滴水不漏，打一枪换一个地方，让美少女们东躲西藏，今天去他办公室，明天去宾馆，后天陪他旅游，就像黑社会搞的地下交易，神神秘秘。

然而，变态的组织部长每次办完那事儿，像有的官员记偷情日记一样，他录制了片子，供自己事后慢慢地回忆与品味。乐此不疲、得意忘形的他终于悲剧了。他的录像片无意中被打扫办公室的通信员发现了，就传给了组织部长的情妇，通信员的姐姐。

通信员的姐姐来自农村，大学毕业后找不到工作，就学她一个傍大款的闺蜜，傍上了高官，组织部长就上了她的套儿。虽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但正如狗改不了吃屎，追腥逐臭是苍蝇的本性。部长这只绿头大苍蝇见通信员的姐姐美丽动人，就跟她勾搭上了。

别人能给的，组织部长也能给，而且给的比别人多，为何不傍？比如，她一番温柔，外加一顿甜言蜜语后，就答应了她的要求，给她哥揽了生意，给她弟安排了工作。真可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原以为，给了她那么多，她会死心塌地，没想到怕处有鬼。

当然，她不是鬼，她只是个狐狸精。她本想着从他身上捞一笔钱，谁知却对他动了真情。她不在乎他有家有室，心甘情愿做小。她不逼他离婚，但她不允许他在外拈花惹草，吃着碗里的霸着锅里的。爱要真诚，不能分享。现在有人来分享了，她能忍下这口气？

让她忍不下的还有，经过明察暗访，她发现，她只是他的小四，待遇比小三差多了。她住的房是租的，而他的小三住的是他花了七八十万元买的别墅。同在一个蓝天下，竟然有的大鱼大肉，有的吃糠咽菜，这公道吗？一气之下，她把录像片送到了市纪委。

组织部长栽了，谁还有心思考虑人事？而且这个时候说人事，就不合时宜了。这一点，柳成荫再清楚不过，他不愿热脸对个冷屁股。杨树林坐不住了，对柳成荫说：“没有部长还有书记呢？”

柳成荫不想让杨树林说他不热心，不把他的事儿放在心上，主动找到了县委书记。组织部长出了事儿，上级组织正在找县委书记谈话，哪有心思听柳成荫啰唆？县委书记拉长了脸说：“我屁股上还都是屎呢，哪管得了杨树林的闲事儿？”

书记这么个态度，柳成荫自然无功而返。他不便对杨树林说出实情，把书记卖了，只让他耐心等待。杨树林急不可耐地说：“难道让我这个闲蛋等到猴年马月？”柳成荫劝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俗话说，不是你的争不来，是你的抢不走，把心思放在工作上吧。”

杨树林说：“我并不是非得当什么官，让你找书记，给我恢复名誉，是想证明我没错，错的是教育局长。虽说他没能当上副县长，可还是教育局长。”柳成荫心平气和地说：“他也是被你弄得一身麻烦，你要是不闹，人家就是副县长了。现在，人家还感到憋屈呢！”

这是实话。杨树林一闹，市考核组慎重了。虽说教育局长的推荐票过了半数，但暂不考虑。会后，市委组织部专门做了调查，虽没有把教育局长捉奸在床，但听到不少人说他的闲话。如此有争议的人物，不能急于求成。虽然教育局长做了工作，但无力回天。

杨树林说：“他当不上副县长是他罪有应得。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嘛，即使我不伸张正义，也会有人告他。他照样弄不成。”柳成荫叹了一口气说：“得饶人处且饶人，何必弄个鱼死网破？”杨树林赌气地说：“我不能官复原职，他就不得安生，不信，就走着瞧！”

2

不用瞧，杨树林斗不过教育局长。杨树林啥背景，教育局长啥来头？明眼人都笑话杨树林不自量力。人家教育局长不是吃素的，虽然他不动声色，暗地里却大力度地在跑组织部长这个肥差。果然，没过多久，他被提拔为组织部长。

这下气得杨树林眼滴血，一夜之间成了伍子胥，人也变得神神叨叨的，逢人就絮叨：“咋轮到那个政治流氓补组织部长的缺？他算人？我比窦娥还冤。”从此，杨树林不仅蓬头垢面，像个要饭花子，而且眼睛痴着，口臭能把人熏三里远。谁听他啰唆？躲还来不及呢。

柳成荫没有躲，打发人经常关照一下，不让他流落街头。然而，好心变成驴肝肺。杨树林不但不承情，而且还破口大骂，骂柳成荫是个害人精，迟早要抽他的筋扒他的皮。这让柳成荫心里很不是滋味。不是滋味又有啥法儿？能跟一个不清头的人一般见识？

不愿看到杨树林这样子，柳成荫就和高洁取得了联系，想让高洁出面帮他个忙。高洁和杨树林离婚后，辞了职，到南方打拼。通过一圈儿人，找了好几天，他才联系上高洁。电话里，柳成荫说：“杨树林虽然一时糊涂，但他是个好人，你们生死之交，眼看着……”

挂罢电话，柳成荫松了一口气。凭他对高洁的了解，知道如果撒手不管她良心上过不去。当然，他这样做，觉得有点儿对不起高洁。高洁和杨树林两人已经走开了，过去已成了美好的回忆。但是，念在曾是夫妻的情分上，还有相濡以沫的余温，她管不合理，但合情。

柳成荫想，这个忙高洁一定帮得上，帮他就等于帮杨树林。当然，松一口气不等于彻底地放弃，方便的时候，他会给杨树林提供方便的。正瞎想着，市局办公室来了电话，说马副局长一行八人要下来检查工作。不过，上面再三强调，不准车接车送，不准大吃大喝。

接罢通知，柳成荫就立即召开迎检会议。工作好说，全凭一张嘴，只要汇报到位，领导评价就够味。会干不如会说，已是官场潜规则。接待光凭一张嘴不办事儿，说得天花乱坠不顶酒喝也不当饭吃。密切联系领导如何个密切法儿？全体现在接待上，这是学问。

好在马副局长好打发，又逢那天他心情不错，没为难人，走马观花地听过汇报就完事儿，不再下去看柳成荫精心准备的点儿了，谦虚地说不麻烦下面了。他执意要打道回府，理由不是家里有事儿，而是现在正在改进作风的风头上。就凭这一条，证明马副局长不是在作秀。

即使人再熟，也要客套一番。已到了饭点，再说走的话，是不给柳成荫面子，是对柳成荫有意见。别人的饭能吃，柳成荫的饭有毒？而且手下还一帮人呢，人家跟你下县连顿饭都混不上，下次谁还愿意跟你下来？柳成荫拿这话一下子封住了马副局长的嘴。

马副局长哈哈一笑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然后他又交代说，“找个小地摊儿，不喝酒，简单点儿。”柳成荫心说，县里就是乡下，想腐败也得有条件呀。然后他请示说：“县城边有一农家小院，那里不仅僻静，还可以吃到野味。”马副局长犹豫了一下，就点头同意了。

一路上，柳成荫与马副局长坐在小卧车里谈笑风生，还未到饭店，就有了酒逢知己千杯少的感觉。话一投机，酒自然也就敞开了喝。马副局长擅长一口闷，而且很少吃菜，一看就是个豪爽的喝家。柳成荫虽然与他对脾气，但酒量不行，而且喝酒老实，不让人替喝，不会耍滑，从不泼酒。这且不说，酒场上，缺乏团队战、车轮战之类的战术，硬喝。

不管咋喝，下酒菜是必不可少的。最好的下酒菜是段子。当然，是带“色”的段子，有味。如今，官场中人，不会几个段子就会遭人笑话。凡吃得开的人，都是说段子的能工巧匠。能活跃气氛的人，哪个领导不待见？领导也是有七情六欲的凡人嘛。

在这方面，马副局长虽然不是强项，但是数他官最大，他讲的段子就最为可笑。他的段子一出口，大家就附和着，常常是捧腹大笑，笑到喷饭。当然，酒还没喝尽兴，饭是不会上的，喷出来的只能是空气。见大家笑得都捂着肚子，马副局长就讲得越发起劲儿。

当然，这样的段子已是小儿科，不过，出自他口，大家只能拍马屁。马副局长在酒精的作用下分不清好赖话，大家越说他高，他越高兴。于是，接着下一个段子，他问柳成荫，养精蓄锐怎么讲？柳成荫就故意拿腔捏调地用方言问，是养精蓄锐还是养精蓄水？

养精蓄锐在马副局长的段子里是个很隐晦的词，意思是让男人安分守己，不要把公粮像撒胡椒面似的乱抛撒，要保存实力，保持男人的锐气，遇到女人锐不可当。没想到柳成荫发挥了，把蓄锐说成了蓄水。这让马副局长灵机一动，认为柳成荫“说得对呀”。

既然男人蓄锐，那女人就得蓄水。只有水汪汪的，才能淹没来犯之“弟”。如若干旱得狼烟四起，只能让男人干瞪眼干着急。马副局长感叹，酒不仅能壮英雄胆，还能增男人竿。马副局长就双手一拱对柳成荫说：“佩服，佩服。”说罢，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喝罢，杯底朝天亮了亮。柳成荫陪了一杯，也把酒杯作探照灯状说：“性中情人，我能不干？”马副局长红着眼珠子说：“柳局长，我可提醒你，女人玩玩行，上心不行，一旦弄成了奶奶，你可就吃不了兜着走。”柳成荫开玩笑说：“马局长是不是深有体会呀？”

这种玩笑虽然是玩笑，但开过了头，就不是给你玩的。领导最忌讳啥？最忌讳别人打听他的隐私，知道他的内心世界。人人都有隐私，谁也不愿告之于人，尤其是领导。领导不可能一览无余地给你个赤裸裸的他。作为下属，即便知道领导的隐私，也得守口如瓶。

只要酒不上头，柳成荫绝对不会胡说八道。说过那句话后，柳成荫就觉得有点儿没大没小，赶紧转了话题。他问马副局长：“最近，我们县发现了一个温泉，不知领导感兴趣否？”一听柳成荫说话文绉绉的，马副局长就以为柳成荫喝多了，装疯卖傻地说：“自然喽。”

其实，柳成荫是试探马副局长。以往，每次来检查工作，都安排他洗澡。现在正是风头上，不知如何是好。没想到马副局长居然答应了。这看似难题偏不难，你既已认可，就别怪我安排得过分。

3

吃过饭，柳成荫给马副局长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他留下，还有节目。当着那帮随员的面，他不便说。不是怕多花几个冤枉钱，而是怕声张出去。马副局长心有灵犀，就假装醉了。他装醉，柳成荫装得更醉，故意硬着舌头说：“都，都别，别走，我，我安，安排。”

一看马副局长醉了，再看柳成荫醉话连篇，那帮人就不好意思再留下。最不好意思的是副带队。今天他死活不愿喝，再激将也不多喝，只表示了一下。所以，他最清醒，眼也比较活，一看局长在耍把戏，就知道有文章了。他对柳成荫说：“马局长就交给你了。”

客走主人安。其他人一走，就剩马副局长了，就好安排了。马副局长虽贵为副处，但好侍候。酒已喝得差不多了，剩下就是洗桑拿了。小县城虽然开了三四家桑拿浴池，但是抬头低头都是熟人，不安全。于是，柳成荫就“死拉硬拽”地把马副局长拉到了市里。

市里虽然浴池林立，至少是“人生地不熟”，人不多嘴就不杂。不光柳成荫请马副局长，全市七八十个县（市）区，排着队请他，拿他的话说，肉皮都泡得白花花的了。尽管如此，他乐此不疲。乐自有可乐之事儿，不疲却是假话，他常常疲得一塌糊涂。

说是洗浴，其实是为按摩，说是按摩，其实是为泡妞。妞不是丑女，而是能出你丑。不需眉来眼去，不用浪声淫语，迷你的裙子，挺好的“胸器”，若隐若现中，你就魂不守舍了，就像被人牵着鼻子走，拎着枪就心驰神往地往她那标有十环八环的靶上撞。

马副局长泡澡时，总想着销魂事儿，一想裆下那家伙就丑态百出了。后边的事儿便顺理成章了。后边是什么事儿？有时他是清醒的，有时他是恍惚的。清醒的时候，就觉得天下的女人不一个味，个个都够味；恍惚的时候，就像小时候被人当马骑一样活受罪。

虽说打一枪换个地方地安排，但是东躲西藏还是老地方。于是，就有自己的老相好。洗过蒸过之后，半分清醒半分醉的马副局长光着脊梁就去了包房，而且特意点了十八号小姐。柳成荫本不想给自己开房，但怕马副局长有别的想法，也就给自己开了间包房。

当然，柳成荫没敢要小姐。从门缝里看见走廊里一个个扭屁股摆胯子的小姐，又听见隔壁小姐装腔作势的呻吟声，他的心不由得痒痒的。柳成荫感到无聊，便打开电视，可电视里放的都是艳舞表演。正在这时，一个穿着三点式、手拿小提包的小姐推门进来了，一进来就脱乳罩。

这是赵平安给他安排的，他不知情，以为小姐走错了门。“走走走”，他打机关枪似的赶那小姐。小姐不听他的，脱掉乳罩，接着脱裤衩。柳成荫慌了，怒斥道：“谁让你来的？我没要。”说罢，他不再啰唆，把她轰了出去。小姐骂了句神经病，扭着屁股走掉了。

电视里换成了二人转表演。二人转火爆，是因为它重口味。不是说众人好这一口，而是忙挣钱忙当官的人需要忙里偷闲地来调剂下口味。一个穿着花裙子、唱着《十八摸》的男人，把话筒放进裆里让戴花头巾的女人猜是啥，那女人就捂着脸蛋扭着屁股装害羞。

柳成荫一阵恶心，便对二人转没了好感，觉得它太低俗，不是什么好玩意儿！低俗的人才到这低俗的地方啊！柳成荫忽然觉得待在这里太掉价，想拔腿就走。刚从床上坐起来，一个妖媚的小姐进来了。这个小姐虽比刚才进来的年龄大，但比她有气质。

柳成荫就有了好感，不由得盯住她多看了一眼。那小姐便把她的纤纤玉指搭在了他的肩上，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柔声柔气地说：“哥哥快来抗洪救灾呀，妹妹我发大水了。”说着，她便去拉柳成荫的手。她穿的短裤薄如蝉翼，裆处的黑土地便呈现在柳成荫眼前。

在自己面前如此赤裸与露骨，除了叶知秋，她还是第一个，柳成荫差点儿神魂颠倒。他怕把持不住，就赶小姐走，威胁说：“不走我就报警了。”那小姐哈哈一笑说：“报警？还不知谁怕呢！出自己的力、流自己的汗、吃自己的饭，我们小老百姓怕啥？革命不怕死，怕死不革命！”

那小姐边扒柳成荫的衣服边说：“别他妈假正经了。当官和卖肉吃的都是嘴这碗饭，玩的都是嘴皮子。区别是你们凭借的是上面那张嘴，我们靠的是下面那张嘴。”柳成荫不知说啥好，牢牢抓紧自己的裤衩。那小姐有点儿失望地说：“算老娘今天拣了个大便宜。”

说罢提醒柳成荫她的服务时间只有四十分钟，干不干，一到点，就算账。柳成荫纳闷，这是谁给安排的？既然小姐进来了，就有人掏腰包。柳成荫刚要说什么，那小姐说：“看老板是个好人，小女子我不忍心吃白食，白送你不要，就免费给老板推个油吧。”

话音没落，小姐的手已抓住了柳成荫那趾高气扬的小家伙。不知怎的，柳成荫就乖乖地躺下了，一把拽掉裤衩。小姐边动作边问柳成荫在哪发财，妹妹的手法如何。柳成荫被动地配合着，看着小姐的脸蛋，喘着粗气。小姐鬼笑一下，手上的动作快了起来。

虽然柳成荫经常吃生调韭菜来壮阳，但在叶知秋的强势下，他阴气太重，在小姐的侍奉下，三下五去二就一泄如注了。那小姐讨好地说：“你比对面那个胖子强多了，他才是个缩头乌龟呢。”柳成荫无言以对。那小姐麻利地收拾一番后，屁股一扭，扬长而去。

小姐走了，柳成荫大脑一片空白。那空白不是快感带来的，而是茫然不知所措如汪洋大海般。现在，他连小姐长得啥模样都模糊了，只记得她那长长的睫毛、大大的眼睛、挺挺的乳峰、黑黑的土地。当然，还听到了那来自黑土地呼唤着来开犁的汪汪水声。

柳成荫死狗般地躺在那散发着霉味的淫床上，被昏暗的灯光裹得密不透风。他感到如同四仰八叉地躺在太阳地上，仿佛围了一圈的人，对他说三道四、指指点点，众人的目光就如同那毒辣辣的大太阳，灼得人浑身难受。柳成荫后悔极了，关键时候咋就没……

4

正在这时，叶知秋来了电话，问柳成荫在哪。柳成荫手捂着电话，怕人听见似的小声说：“陪市局领导打牌。”说着，他拍一下床头柜，大声说道：“幺鸡，吃不吃？”这么一糊弄，叶知秋便无话了。柳成荫甜甜地问：“领导，有何指示呀？”叶知秋说：“打你的牌吧。”

挂了电话，柳成荫的心还在咚咚跳。他也没想到自己哄人竟哄得天衣无缝、滴水不漏。马副局长下来时，他已和叶知秋打了招呼。不过，酒后洗桑拿的事儿瞒着叶知秋。到底是说假话，做贼心虚，声音就有点儿变味。不过，叶知秋没听出柳成荫的鬼把戏来。

柳成荫拍了拍肚皮，心想，男人咋就一肚子坏水呢？怪不得女人说，宁信世上有鬼，也不信男人那张破嘴。柳成荫小时候在农村就是个诚实的孩子，参加工作后仍秉性不改。现如今，虽然哄人是不得已而为之，但每次说假话，包括善意的谎言，都觉得脸红。

柳成荫抹了一把脸，不由得笑了。心想，人心隔肚皮，谁能摸得透？真心，还是歪心，心红，还是心黑，即便交了心，又能交多深？一个人恐怕一辈子都走不进另一个人的内心，包括你的另一半。你知道他（她）整天在想啥？他（她）又有多少心事瞒着你？

看来，人都是孤独的，都是孤家寡人。难怪鲁迅感叹，得一知己足矣。柳成荫正伤感着，收到艾怡冉发来的一条短信，让柳成荫解读一副对联。横批201314，上联2+0+1+3+1+4=11，下联2-0-1-3-1-4=-7。柳成荫想了半天，咋也想不出答案。

上大学时，这样的数字游戏玩过不少。虽然智商不高，常常在脑筋急转弯时卡住，但解这样的谜，蒙得八九不离十。今天脑子断了电，如同掉进了黑洞。1314是一生一世，11月11日是光棍节。爱情方程式？忽然灵光一闪，柳成荫感觉要抓到什么，却空空如也。

有些日子没联系艾怡冉了。现在满脑子是艾怡冉，柳成荫就没心思解那爱情方程式了。门外走廊里响起了女人的脚步声，柳成荫鬼使神差地认为是艾怡冉捉拿他来了，不由得心慌不定神。他拍了一下脑袋，在心里暗骂：“真是神经病，艾怡冉咋会来这脏地方？”

一想到“脏”字，柳成荫坐不住了，一拍大腿，走人。等他穿好衣服出了大厅，赵平安已等在车里了，却不见马副局长的鬼影子。柳成荫想再等会儿，怕夜长梦多，万一碰上熟人，或被暗访组“访”上，麻烦就大了。于是，让赵平安留下，他独自回县里。

一路上，他都心不在焉，想得最多的是回家后如何面对叶知秋。虽说没来真的，却玩了小姐，不，是被小姐玩了。结婚这么久了，从没背叛，也不敢有非分之想，一门心思地跟叶知秋妇唱夫随过日子。

天色尚早，柳成荫便去了办公室。酒与色两番折腾，他精疲力竭，浑身无力，有一种被掏空榨干的感觉，就像做了那事儿后的空虚。难怪古人说，酒是穿肠毒药，色是刮骨钢刀，财是下山猛虎，气是惹祸根苗。柳成荫坐在老板椅里闭目而不养神，瞎想一通。

当然，他后悔自己上了贼船，一不小心做了贼。想着想着，他就觉得自己太多愁善感。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这世道就是强取豪夺。不过，人大都有贼心，没贼胆。柳成荫忽然觉得自己太认真了，不就是被小姐碰了，有什么大不了的？权当是自己的妻子。

咋会一个样？摸着老婆的手就如左手摸右手。这么一想，叶知秋就在眼前晃，柳成荫猛然睁开了眼睛。他想给叶知秋打个电话，告知“牌局”已结束，转念一想，不妥，马副局长还在耍痛快呢。摆弄着手机就发现了艾怡冉发来的那条短信，再次琢磨答案。

琢磨了半天仍没结果，索性给艾怡冉发了条短信，说大才女就别欺负我这个智障者了。艾怡冉很快发来了答案。原来上联的11指光棍，是说做人不能用加法，只索取，就成了光棍司令。下联的－7是夫妻，是说与人相处要用减法，讲奉献，就不会孤单。

小数字，大哲理，智慧，智慧。柳成荫佩服得五体投地，对艾怡冉就有了更多的好感，想在适当的时候好好地感谢一下她。正点着指头掐“适当的时候”，杨晓娟来了。虽说杨树林信守诺言没往外说，但一想起上次杨晓娟来的那一手，柳成荫就有点儿不寒而栗。

上次不欢而散后，柳成荫提心吊胆地一直躲着杨晓娟，不是怕她请假，而是怕她骚扰。怕处并没鬼，杨晓娟并没找柳成荫的事儿，而且像没事儿人似的，像往常一样局长长局长短地叫他，弄得柳成荫有口难言，私下碰见了，绷着个驴脸，像谁欠了他五斗米。

看柳成荫像老鼠见了猫，杨晓娟嫣然一笑说：“怕吃了你，我又不是老虎？”柳成荫在心里骂她是母老虎，想说老虎屁股摸不得，谁招惹了你谁就得倒八辈子血霉。盯了她一眼，他冷冷地说：“又有啥事儿？像捡了个大元宝似的，莫不是幸福进了门，请我去喝喜酒？”

杨晓娟说：“我这种出不了手的烂女人，喜从何来？见你不笑难道还让我哭？那多不礼貌，你又不是相片。”这话说得就有了意思。小品里赵本山让丫蛋对着毕福剑哭，说毕福剑是她死去的姥爷的照片，那是赵本山幽毕福剑一默。没想到杨晓娟骂人不带脏字。

柳成荫苦笑着说：“是，是笑比哭好。笑一笑，十年少嘛。”这哪跟哪，分明是应付。杨晓娟不再兜圈子绕弯子了，开门见山地说：“柳局长，上次给你说的事儿考虑得咋样了？都恁长时间了。二十一天不出小鸡可是坏蛋喽。”柳成荫瞪她一眼，心说，嘴真臭。

杨晓娟自觉说漏了嘴，赶紧圆场说：“柳局长怎么是坏蛋呢？是好蛋。不不不，好蛋坏蛋都是蛋。我这是话赶话，说秃噜了。”柳成荫没心思跟她调侃，没心情听她耍贫嘴，就说：“有事儿说事儿，没事儿滚蛋。”“蛋”一出口，柳成荫有点儿那个，道歉说：“你把我带沟里去了。”

杨晓娟在沙发上欠了欠屁股说：“柳局长，你时间金贵。再说，在你这待时间长了，恐怕你又怕人说闲话了，上次你不是担心得要死嘛。所以，我就长话短说。怎么说呢？小孩儿没娘，说来话长。”

柳成荫打断了她的话，没好气地说：“说他娘干啥？说你！你说的那事儿还用我考虑？你别打辞职的主意了，政策不允许，我也没权力批准。”杨晓娟仍不死心，死缠烂打地说：“我知道上次我错了，可是，我也没别的意思，是我太伤心，晕倒了。你还记仇？”

嘴是扁的，舌头是软的，反正话都是人说的。你故意往我怀里钻，我能不介意？柳成荫把手一扬说：“算了算了，过去的事儿还提它干啥？”杨晓娟咽了咽唾沫说：“我可从来没求过你，好不容易张一次口，能给我放地下？你知道，我一个女人家多么不容易。”

说着说着，杨晓娟啜泣起来。办公室门口有人影晃动，像是有人找。作为一局之长，公务缠身，日理万机，找的人肯定不少。一把手再放权，但在人们的心目中，当家的是一把手，副职拍不了板。于是，柳成荫门前就成了闹市，登门拜访的人就络绎不绝。

柳成荫心里非常清楚，有求于你才找你，不然，认你是老几？尽管如此，拿阿庆嫂的话说，来者都是客。不是他犯贱，迎来送往是人生哲学。柳成荫很注重人情礼往。当然，人在官场，有时就身不由己。他怕别人说闲话，就不耐烦地说：“日后再说，你先走吧。”

她对柳成荫说：“不好意思，打扰了。你知道，平时我是不登你门的，不是我不尊敬你，是不想烦你。既然我今天来了，你得考虑考虑。”柳成荫望了一眼门口说：“我知道，你是个好同志，无事不登三宝殿。当然，我办公室的门敞开着，任何人都可以随时来。”

杨晓娟说：“是的是的，有事儿才来求你，知道这事儿不好办，只要你愿意办，就不成问题，希望你高抬贵手。”柳成荫说：“我想给你办，但也得有借口。”杨晓娟说：“要不，我请局长们撮一顿？”柳成荫说：“吃饭就不必了，不过，你最好和副局长们说声，到时好说。”

杨晓娟笑了，说：“要的就是你这句话，我给他们说过了，都举双手赞成。”柳成荫已无话可说了，杨晓娟已把工作做在了前头，她来是让我咬牙印的。既然副局长们都送人情，我当恶人干啥？于是，他就答应了。但，他心里不踏实，就交代说：“我再请示一下领导。”

柳局长是个爽快人，在这件事儿上怎么就优柔寡断呢？杨晓娟心里不踏实，忐忑不安地说：“柳局长，是不是后悔了？”柳成荫笑了笑，有板有眼地说：“把心放进肚子里吧，不会变卦的。不过，班子会研究下是必要的。”杨晓娟说：“大丈夫可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哟。”说罢，她莞尔一笑，出了办公室。

望着杨晓娟那远去的婀娜多姿的身影，柳成荫无奈地叹口气，摇了摇头。虽然这次他没为难杨晓娟，但对她上次的恶作剧还耿耿于怀。如今，杨树林神经有点儿错乱，万一哪天他把这事儿给抖出来咋办？后来，杨树林果真出卖了柳成荫，把他搞得狼狈不堪。

柳成荫抬头看见墙上县书协主席给他写的“上善若水”，不由得对水佩服了一番。当然，他对自己水到渠成地处理了杨晓娟的事儿也自诩了一番。正瞎娘养个秃冤家，别人不夸自个儿夸着，叶知秋的电话到了。柳成荫赶紧讨好地说：“刚从市里回来，正准备给领导汇报呢。”

女人一向霸道，男人就得这么嘴甜。主妇主妇，一家之主嘛！叶知秋在电话里说：“没工夫听你耍贫嘴。”听口气，她好像有啥事儿。柳成荫便试探着问：“领导有何指示？”叶知秋说：“孙梅出了点儿事儿，我去看看，今晚就不回家了。”没等柳成荫接嘴，她就挂断了电话。

5

孙梅是叶知秋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好得合穿一条裤子，不分你我。拿时髦的话说，她们是闺蜜。等量代换，柳成荫也就成了孙梅的好朋友。当然，朋友跟朋友是不一样的。叶知秋的老公，孙梅能不把他当朋友？或者说，柳成荫能不把他老婆的好朋友当朋友？

骨子里柳成荫是瞧不起孙梅的。怎么讲呢？他觉得孙梅人品有问题。她虽称不上天生丽质，跟倾城倾国还有天壤之别，比叶知秋也逊色不少，但用亭亭玉立来形容四十多岁的她一点儿不过分。嫁人之后，她本该相夫教子，好好居家过她的小日子，但她偏偏不甘寂寞。

不甘寂寞不是说她不安于当小职员的现状，想下海赚个钵满盆满当富婆。要说，她还真没这么大的理想。生活上，她只求吃饱穿暖有房住，有一个相亲相爱的伴侣。不甘寂寞是她的生活动力。虽然嫁的那个人家庭条件不错，人长的拿得出手，可就是谈不来。

孙梅把家打理得井井有条。可是，她追求的爱情总让她失望。她心想，磨合期一过，或许就会好起来。可是，两三年了，每况愈下。她就怀疑他是那种一把女人娶到家就没家庭观念的人，就抱怨他没情调、不懂浪漫、不懂生活。总之，她觉得和他没感情了。

不到七年之痒，她的心就痒了，喜欢上了一个大她二十多岁、不风流倜傥、有妇之夫的老男人。不理解她的人说她瞎了眼，在作践自己，再想男人也不至于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可她认为老男人是她的如意郎君，有共同语言，再不好总比对着一根木头强吧？

她是个性格要强的人，干啥事儿一头撞在南墙上，八头牛也难拉回。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她和他来往不到半年，就被她男人捉奸了。女人干出这种事儿，先不说她男人一气之下会休了她，她自己也觉得无脸再和她男人生活下去了。于是，她主动提出净身出户。

离婚后她与老男人同居了，出双入对，一如他的小老婆。叶知秋和孙梅同一个单位，俩人玩得比较好。在她的婚外情上，叶知秋没少说她，也没少给她出谋划策。事情到了无法挽救的这一步，叶知秋也感到无奈，只有加倍地对她好，像亲姐妹一样关心她。

知道孙梅是这种人后，柳成荫坚决反对叶知秋同她来往，怕她跟孙梅学坏。当然，柳成荫反对叶知秋交友并不只针对孙梅。叶知秋还有两个好友，都是不守妇道名声不好的女人。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跟这种女人来往能不受影响，能不学坏？

反对归反对，可叶知秋不听他的，振振有词地说：“喜欢上一个人有啥错？”柳成荫就说：“她是有家室的人，喜欢自己的老公自然没错，喜欢上别人的老公就大错特错。爱你在心口莫开嘛，绝不能做对不起老公的事儿。”叶知秋说：“人家孙梅敢爱敢恨哪点儿不好？”

叶知秋是个感情用事的人，她要认为你好，即使你是一堆狗屎，也是好的。如果她认为你不好，即使被人夸成了一朵莲花带骨朵，你也是一堆臭狗屎。她说：“孙梅这样的人虽然插足别人家庭当了第三者，也把自己的家庭搞散了，但她追求真爱的精神很可嘉。”

柳成荫觉得爱之所以伟大，就在于它有分寸，爱了不该爱的人，比如爱上一个杀人犯，爱上一个贩毒者，会受良心谴责。当然，他对孙梅的敢作敢为也不无佩服。现在很多人，从表面上看都很幸福，其实呢，为老子、为儿子、为位子、为票子、为面子大都在将就。

许多人都迈不出那一步。也许和谐在于凑合，幸福来源于将就。回想着孙梅，柳成荫奇谈怪论地感叹着。这些年，孙梅与那老男人家外有家，相处得很好，与他的结发妻不也相安无事吗？叶知秋晚上不回来了，柳成荫松了一口气，可孙梅搅得他心烦意乱。

孙梅虽然在县里上班，但是住在市里。市里距离县城坐车也就个把小时的路程，也还算方便。平时，叶知秋去市里办事儿就常在孙梅那落脚，就像走亲戚似的。吃过晚饭，柳成荫给叶知秋打去电话，问她情况。叶知秋情绪低落地说：“在医院，孙梅被人打了。”

柳成荫吃了一惊，就问咋回事儿。叶知秋说：“一句两句话说不清。”事后柳成荫才知道，孙梅是被老男人的儿子打的。本来她和老男人相安无事，时间一长，她心里就不平衡了，认为他大老婆是他的女人，自己就不是他的女人了？为啥大老婆有名分，她就没有？

这明显是无理取闹，本来你做的事儿不光彩，偷情是道德败坏，不受法律保护，只能偷偷摸摸，还要名分？要名分就让人明媒正娶，那多名正言顺！老男人不想毁了他的家，就无法给她名分，只好安慰她会好好待她。可是，他是有家室的人，能随叫随到吗？

一气之下，孙梅就搬进了老男人的家。老男人的老婆不想毁男人的名声，就忍气吞声地收留了孙梅，心想只当是给男人请的保姆，多一个人侍候男人，她也省点儿心。当然，她一点儿也不待见孙梅，话里话外挑她的不是。开始孙梅都忍了，后来就咽不下这口气。

孙梅不会像农村泼妇那样一哭二闹三上吊，而是给老男人吹枕头风，借老男人的手来惩治他的老婆。她比那黄脸婆既年轻，又温柔，自然那老男人听她的话，就看他老婆不顺眼。孙梅得寸进尺，嫌碍她的事儿，就撺掇老男人把那黄脸婆赶出家门。

鸠占鹊巢，老男人当然不答应，把孙梅训斥了一顿，说：“说好的不破坏家庭，怎么动了这方面的心思？”赶走那黄脸婆不是她的心思，要说，她还得感谢人家，人家能收留你，是你祖上积了八辈子的阴德。然而，黄脸婆在身边，总是别扭。于是，她一时犯了糊涂。

老男人知道孙梅的心思后，就觉得她不可爱了，怀疑她的爱目的不纯，是奔着他的那套别墅来的，就感到最毒妇人心，觉得还是糟糠之妻可靠。少年夫妻老来伴啊！想到此处，那老男人就开始冷落孙梅。发现他不再爱自己了，孙梅恼羞成怒，要死给他看。

几天之后，她果真喝下了一瓶安眠药。好在发现及时，她没有去见阎王。然而，死过一回的她，歇斯底里起来，居然在饭里下了毒。幸亏他家的猫救了他。他刚端起饭碗，他家的大黑猫一尾巴把碗打翻了，抢了撒在地上的饭食吃，结果两腿一蹬，一命呜呼。

老男人没有被送上西天，但是，他担心迟早有一天，自己的老命会被孙梅索了去。看来，孙梅是不能再留下了。于是，就打发她走。她就跟老男人吵了起来，大骂他是个老不死，还伸手打了他的脸。正闹得不可开交，老男人的儿子回家了。

见爸爸挨了打，儿子再也忍不下去了，就动了手，把孙梅的肋骨打断三根。出院后，孙梅就从不归路上回了头，与老男人一刀两断，不再来往。她对叶知秋说她很后悔，原来她并不懂什么是真正的爱。一直以来，自己在苦苦求爱，希望被爱，结果干了一件损人不利己的傻事儿。她现在醒悟了。

苦海无涯，回头是岸。可多少人执迷不悟啊！从叶知秋嘴里得知孙梅的变化后，柳成荫感慨万千。听说孙梅是被打伤了，柳成荫也为她鸣不平。虽说孙梅是第三者插足，但也不能全怪她。你老男人是父辈岁数的人了，为啥还要老牛吃嫩草？是你害了孙梅。

当晚，柳成荫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他想了很多，杨树林、杨晓娟、王燕，还有孙梅，闹到这一步，都是因为他妈的爱呀情呀。爱真的那么伟大，情真的那么美好？都他妈的是毒药。人们都自觉或不自觉地中了爱情的蛊。柳成荫仿佛跟爱情有仇似的，诅咒个不停。

他之所以恨之入骨地诅咒，还因为在洗桑拿时，误入歧途，让小姐作弄了一番。臭婊子，你想害死老子啊！柳成荫在心里骂着。骂着骂着，他就骂到了赵平安头上。他想补杨树林副局长的缺，竟然拉我下水！想到这，柳成荫就担心起来，会不会是他耍的阴谋诡计？

柳成荫非常清楚，有些人不择手段地搞领导的材料，就是想抓有领导把柄，好要挟领导。很多领导对身边的人疑心都很重，干什么事儿都提防着。难道赵平安也想玩这一手？柳成荫越想越后怕，推油跟嫖娼有啥两样，不都是性服务吗？他真恨自己意志薄弱。

想着想着，他又想到了组织部长、马副局长，还有他知道的那些栽在日记门、短信门、艳照门里的高官。他心想，这人都是咋啦，位高权重了还不知足，偏偏过不了美人关，搞权色交易。难道真的是饱暖思淫欲？还是人本性使然？食色，性也。谁又能躲得过？

既然本性如此，何不任性自流？赵平安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往上爬，就让他爬吧，等摔他个鼻青脸肿，自然会回头，会感叹爬得高摔得重。马副局长不是好那一口吗？就让女人把他拴在裤腰上吧。无论谁啥样，我柳成荫不能学，不能对不起老婆。

在柳成荫心里，叶知秋是永远值得他敬重与相爱的人。叶知秋是百里挑一的窈窕淑女，小鸟依人，比较有品位。当初，她屁股后面跟着一大串追求者，能选择柳成荫不说是他的福分，至少说是个例外。无论长相，还是家庭背景，比柳成荫条件好的一抓一大把。

要说，柳成荫哪一头都不占，无非是个二流学校毕业的大学生，国家包分配，毕业后有一份正当工作。可当时的大学生多如牛毛，也显不出他。就长相来说，除了有双机灵加智慧的大眼，一点儿不出众，个头属于三等残废。而且，他是从农村出来的，家里穷得叮当响。

综合实力不足的柳成荫，咋就于不显山不露水中赢得了叶知秋的芳心，抱得美人归呢？说起来，他是被爱。叶知秋喜欢的除了他那双迷人的大眼睛外，还有他的憨厚与清高。虽然他出身卑微，但志存高远。这最让叶知秋看重。当然，还在于他的英雄救美。

叶知秋是城里人，大学毕业后进了县工商银行。因为她爸是县工行里的一名中层干部，得天独厚，她就近水楼台先得了月。那时银行工资高，热门。柳成荫是外县人，毕业后被分配到了这里，进了县计划委员会，当干事，工资一点儿不起眼。

刚毕业那大半年，因业务关系，叶知秋和柳成荫认识了，但没啥来往，更谈不上交朋友。一年后，县计委一女副主任，柳成荫的顶头上司，看柳成荫这小伙子人不赖，人穷志长，将来定有大出息，就把他介绍给了叶知秋。因为她和叶知秋的妈妈是好姐妹。

柳成荫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但做梦也没敢想娶叶知秋。他认为他这个农村娃不配，于是，婉言谢绝了。可那位热心的副主任拉郎配地要他跟叶知秋见面。他硬着头皮去了。开始叶知秋并不知道介绍的是柳成荫，见了面虽然尴尬，但心里生了某种念头。

虽然叶知秋不是剩女，但她妈比谁都着急，想给她找个好婆家，挑来挑去，挑得叶知秋烦，就不让管她的事儿了。也许是挑花了眼，一个个都不入她的眼。然而，当见面发现是柳成荫时，她就眼前一亮，有了那种感觉。

透过明净的心灵之窗叶知秋就看出了柳成荫内心的纯净，就有了好感。之前，公事公办的时候，她也发现柳成荫的眼睛好看，但没发现它不但好看，还含情脉脉，仿佛会说话一般，她的心就一下子被抓住了。当然，她否认这是一见钟情。不然，早就热恋了。

无论她再看好柳成荫的眼睛，可在柳成荫的眼里不敢有叶知秋。他知道门户之见是爱情的杀手，理智让他望而却步。更重要的是，当时他的心思不在谈情说爱上。他想进步，想混个一官半职，出人头地，光宗耀祖。人不努力，能混到好上？

所以，他就说看不上叶知秋。那副主任一听，就骂他不长眼睛，叶知秋长得跟花儿一样，上哪去找？叶知秋听说后肺都快气炸了。本姑娘不是皇宫里的金枝玉叶，也是城里的大小姐，只有我看不上你哪有你看不上我的道理？竟然不把本小姐放在眼里？岂有此理！

于是，她就赌上了气，主动向柳成荫示好，并大胆表白说她喜欢他，说得柳成荫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当然，柳成荫心也有所动。哪个少女不思春？哪个男子不钟情？但，不能因为我毁了她。正陷入僵局的时候，机缘巧合，柳成荫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的大戏。

那天晚上，叶知秋下班很晚，刚进入那条灯光昏暗的胡同，两个贼眉鼠眼的小青年就尾随其后。叶知秋怕极了，劫财不要紧，万一劫色呢？两个小青年向她靠拢过来，叶知秋的心突突地跳。

叶知秋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对两个狞笑着的小青年说：“你们知道姑奶奶何许人也，敢打姑奶奶的主意，不剥了你们？四下里去打听打听，我，老娘，黑玫瑰。”黑玫瑰是当时县城的女流氓，名气很大。叶知秋灵机一动想到了黑玫瑰，想吓跑那两个小青年。

那两个小青年对视一眼，哈哈大笑。那个又高又瘦的瘦猴子上前拽住了叶知秋的包，淫笑着说：“还给我们来这一手？你也不瞪大双眼瞧瞧我们是谁？实话告诉你，我们是黑玫瑰的人，是她让我们来跟你这个大美人谈谈。”叶知秋说：“谈什么，我又没得罪黑玫瑰。”

那个矮个子胖墩儿嘴一努，吹了个口哨，不屑一顾地说：“还说没得罪？白玫瑰白小姐，你得罪了我们黑玫瑰黑小姐。”叶知秋说：“这话从何说起，我又不认识你们的黑玫瑰？”瘦猴子说：“黑玫瑰为啥叫黑玫瑰？因为她长得黑。这你还不明白？当然，黑得健康。”

叶知秋是有名的白姑娘，正是她的白让黑玫瑰嫉妒。黑玫瑰要教训教训她，出出气。叶知秋一头雾水地说：“我真的不明白。”这时，胖墩儿掏出一把水果刀，朝叶知秋扬了扬说：“我们不想调戏你。调戏一个黄花闺女，缺德！只想在你脸上留个永久的记忆。”

被瘦猴儿和矮胖儿夹在当中的叶知秋害怕了，下意识地用手捂了捂脸，哀求说：“我给你们钱还不行？”说着就从包里往外掏钱。矮胖儿一把夺过钱，往兜里一塞说：“你以为这几个小钱就能把我们打发了？不是钱的事儿。”说着，他举起了刀子，朝叶知秋脸上捅去。

6

正在这时，柳成荫如神兵天降。他大喝一声：“住手！”趁矮胖儿愣神的空当，他一把抓住矮胖儿的手，然后使劲儿一拧，刀子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矮胖儿虽龇着牙咧着嘴，但没有喊爹叫娘，一个劲儿地给瘦猴儿使眼色。瘦猴儿一看连矮胖儿都不是对手，撒腿就跑。

瘦猴儿不顾伴儿逃了。矮胖儿没挣扎两下，就又被柳成荫的三拳两脚给制服了。矮胖儿跪地求饶，说有眼不识泰山，让柳成荫这位好汉高抬贵手。说他们也是受人指使，不得已而为之。看柳成荫怒目而视，他就又求叶知秋。叶知秋照矮胖儿就是一脚，说：“滚吧。”

虽然这件事儿落了俗套，但叶知秋为之动容。如果柳成荫被歹徒打伤，不仅仅是动容的问题，还会动心。如果被打成了残废，或许女孩子会以身相许来报答。当然，叶知秋的动容与后来的动心是有铺垫的。如若当初对柳成荫没有好感，或许她会不领情的。

先不说柳成荫被打不被打，就说没有人来救，那叶知秋就会被破相。对于一个爱美的女孩子来说，破相是个啥概念？所以，她对柳成荫动心也是应该的。从某个角度说，柳成荫对她也算有救命之恩。她要是真被破了相，就有可能想不开，就会选择去死。

所以，叶知秋非常感激柳成荫。爱情有同情与感激的成分，但同情和感激不等于爱情。不过，芸芸众生的凡夫俗子谁又能说得清楚？当然，叶知秋甘愿糊涂一把。不论长短，对柳成荫来说是无巧不成书。本来想远离叶知秋，偏偏让他碰上了，这就是缘分。

危急关头，他一个大老爷儿们能不出手相救？即便不是叶知秋，换作别人，也不能见死不救啊！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冥冥之中，上帝用一根红线把相爱的两个人牵着。回忆过去那惊心动魄的一幕，柳成荫感叹不已。望着窗外的圆月，无眠的他惆怅起来。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该是多么浪漫啊！可叶知秋在孙梅那，他只有羡慕欧阳修老先生了。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虽然自己不是那南唐后主李煜，但此刻也有那种流水落花春去也的感觉。随着岁月的流逝，激情不再燃烧。罢罢罢，不如睡去。

断断续续，叶知秋在市里照顾孙梅不下半个月。这段时间里，叶知秋两头奔波，常常到家点一卯就走，好像孙梅比柳成荫更重要。柳成荫心里虽不是滋味，但见她为朋友两肋插刀的样子，话到嘴边就咽了回去。不愿为朋友付出的人，能够交到真心朋友吗？

叶知秋两头跑把家弄得不像个家。当然，不是说家务没人干屋里狼藉一片，而是说没家的感觉，心里空荡荡的。身在家，心却不知在哪。那段日子，柳成荫像丢了魂儿似的，手头上虽有很多事儿，却总觉得无所事事。好在他是一局之长，自控力是有的。

又是一个风和日丽天，忙里偷闲的柳成荫心情也由阴转晴，忽然就惦记起了杨树林，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于是，他就给高洁打了电话。高洁没喜没悲，平静地说：“还是老样子，整天嚷嚷着要找组织部长算账。”柳成荫的心情就一落千丈，对着电话半天没吭声。

此时此刻，柳成荫无话可说，能说些啥呢？他没能力保护好杨树林，又连累了高洁，说什么都嫌多余。本来两个人是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你却横插一杠，拦住了高洁的去路。假如不把杨树林硬塞给高洁，说不定高洁早已披上了新嫁衣。

半天，柳成荫对高洁说：“要不，你把杨树林送回来吧。”高洁叹了口气说：“别人照顾我不放心，还是由我来吧。虽说我们离了婚，但夫妻半辈子，他这样子，我能忍心离弃他？如今，他只有我这么一个亲人了。”高洁的一番话说得柳成荫很感动，眼泪差点儿掉下来。

挂罢电话，高洁的话还响在耳边，柳成荫一下子懂得了伴侣意味着什么，理解了什么叫相濡以沫、不弃不离。伉俪情深，人间自有真情在啊！不知怎的，又一想，柳成荫就觉得是高洁亏欠了杨树林，她才那么做。如果谁也不欠谁，她真的会伸出援助之手？

这么一想，柳成荫就觉得自己是小人之心。人之初，如孟子言，是性本善，而非如荀子言，是性本恶。很多人非亲非故，却在做着慈善之事。就算高洁和杨树林不曾是夫妻，难道高洁就缺乏恻隐之心、没一点儿善举？正在这时，艾怡冉发来一条手机短信。

艾怡冉像一个游魂，神出鬼没在柳成荫的世界里。看着“知屋漏者在宇下，知政失者在草野”这样的短信内容，柳成荫似乎有某种心灵感应。艾怡冉是不是拿汉代王充的《论衡》来提醒本人，或暗示什么？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来告诫我这个当局者？

难道有人说我的不是了？柳成荫心里打着鼓。本人算不上勤政者，却也恪尽职守，全局虽不那么和谐，却也大局稳定。本人为官称不上清廉，却不贪不沾，吃点儿喝点儿是有的，却从不搞特殊。至于生活作风方面，除了那次被桑拿小姐推一回油，没有不检点的。

柳成荫拿着放大镜把自己解剖一圈，也不觉得有啥大问题，就莫名其妙了。难道艾怡冉发这么个执政格言是让我更好地做官？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嘛。柳成荫鬼笑了一下，回了句：“元芳，你怎么看？”这是电视剧《神探狄仁杰》里狄仁杰常常问李元芳的话。

借用这句话无非是调侃，并不想让艾怡冉怎样。电视里，李元芳的回答常常是“大人，我觉得此事有蹊跷”或“此事背后一定有一个天大的秘密”。那么，艾怡冉发这条短信是不是也想告诉我一个不为人知的天大秘密呢？柳成荫忽然肉皮一紧，寒毛倒立了。

当晚，柳成荫做了一个梦，梦见叶知秋最初色眯眯地和别的男人打情骂俏，后来竟然赤身裸体地和那个看不清头脸的男人上床搞了起来，就像他看的色情片。他呢？不但没有拿刀劈了那男的，竟然站在床前观看，还嫌那男的不得要领，传授他的独门绝技。

今晚怎么就梦见了自己的老婆和别人乱搞？难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清早一觉醒来，他虽然对梦境记不清了，但叶知秋那雪白的大腿像两条活蹦乱跳的鱼还在他眼前晃。不相信迷信的柳成荫忽然觉得这是神在点化他，给了他一个信号，让他提防自己的老婆。

疑心生暗鬼。于是，柳成荫心里就结了疙瘩。一天晚上，柳成荫故意给叶知秋讲了个肉头的故事，边讲边观察叶知秋的反应。柳成荫说：“张三长期出差不在家，他的邻居王小二就惦记上了他的老婆，眉来眼去暗送了几次秋波后，他老婆就跟王小二上床了。”

刚讲到这，他想观察叶知秋是否感兴趣，就问叶知秋：“你猜后来怎样？”果然叶知秋对这样的话题不感兴趣，把床灯一关说：“快去你屋睡吧，折腾半天你也累了。”每次干那事儿，几乎都是柳成荫主动要求，有时近乎于求了。叶知秋说她是性冷淡，从来不想。

这话柳成荫虽不信，但从叶知秋的反应看，好像是，反正她从未叫过床，她说她不知道高潮是什么。但，柳成荫要求多了，她也积极配合。不过，有时让柳成荫感觉像在奸尸，味同嚼蜡。也因此常常搞得柳成荫没了“性趣”，只是在尽做丈夫的义务。

虽然叶知秋不问“后来呢”，但柳成荫竹筒倒豆子般讲完了“后来”。他说：“一天，张三出差回家，正碰上王小二睡在他家床上，正纳闷地看着浑身哆嗦的王小二，急中生智的老婆上前解围说：‘王小二老婆有了相好，今晚相好去他家了，他没地方睡，来了咱家。’说罢，赶紧让王小二穿裤子走人。张三哈哈一笑，骂道：‘老婆让人睡，你他妈真是个肉头。’”讲完，柳成荫把床头柜上的灯拉亮了。叶知秋不耐烦地说：“你不瞌睡我还瞌睡呢，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睡眠不好？”要是往常，柳成荫会赶紧回屋。但今晚他没有睡意。

柳成荫说：“你咋恁不解风情？你常常批评我瞌睡多，不知道温存人，我好不容易没了瞌睡，想陪你说说话，你却这个样子。”叶知秋没搭理他，一翻身给了他一个大脊梁。柳成荫耍赖说：“我再讲个故事就走。”柳成荫是喝墨水的，肚里多少装有几个故事。

叶知秋说热剩饭有啥意思？柳成荫说我下面要讲的故事就挺有意思。然后他故意吊叶知秋胃口，不往下说。叶知秋以为他要讲那个耳熟能详的“下面”段子，就转过脸，白了他一眼。

那个故事是这样的：一女下属请领导吃饭，领导不想吃人家的嘴软，就让“改日”。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她以为领导要那个她，脸一红问，那，那就“日后”再说？领导把“日后”理解成了“后日”，想了想说，后日我出差，要不就今日。女下属就说，那，那我给你下面吃？她的意思是给领导做面条吃，他却又理解偏了。女人的下面是啥？领导婉言谢绝道，不要下面了，我爱吃米。这回，女下属理解错了，以为领导要吃她的咪咪，脸羞得更红，两只眼睛盯住自己的胸脯看。领导的眼光不由得也落在了她那丰满的胸脯上，忽然就想到团长下部队视察拍着女兵的胸脯说小伙子练得不错的段子。

柳成荫以为叶知秋不想听，推她一把问：“下面你想不想听？下面真的挺有意思。”叶知秋在书上看过一个关于纪晓岚戏弄太监的笑话。一天，他见到一个太监，就说给太监讲故事，讲了第一句就不讲了。太监就问：“下面呢？”纪晓岚哈哈一笑说：“下面没了。”

想到这个笑话，叶知秋又断章取义地想到柳成荫说“下面挺有意思”，就伸手捏了一把柳成荫的下身，看它软成了一根棉花条，就笑话说：“一点儿不挺，还有意思？”柳成荫乐了，就说：“女人‘挺’好玩儿，男人‘挺’不好玩儿。一挺，别人还以为你兜里装把手电筒呢。”

柳成荫回到卧室把叶知秋过了一遍电影，之后就想到几句精彩的话。即看见不如看清，看清不如看懂，看懂不如看透，看透不如看开。真的能看清、看懂、看透一个人？能，但很难。世界上最远的距离是啥？是我在你身边却不知道我爱你，这是心理距离。

不过，无论上看下看左看右看，都很难搞明白一个人。对于叶知秋，柳成荫不想看得入木三分，只想看清她的心。然而，许多事儿她不和他交心。时间长了，他就看开了。啥心不心的，她不是对我挺好的吗？家里的大小事儿很少让我操心，连双袜子也没让我买过。

想着想着，他就又想到艾怡冉发来的短信。五天了，艾怡冉还没有给他个“说法”。也许她没理解“元芳，你怎么看？”这句话的意思。于是，他就想发条短信问一下，一想，不妥，深更半夜的，给一个女人发短信能不让人起疑？于是，他就自己躺在床上瞎琢磨。

7

第二天，柳成荫正在办公，座机忽然响了，却不显示来电号码。出于礼貌，柳成荫就接了。这是个神秘的电话，一个女人用鬼鬼祟祟的声音说：“叶知秋欺负你。”柳成荫刚想发问，电话挂断了。

欺负我？什么意思？柳成荫搞不懂了，除了叶知秋脾气不太好，有时像训小孩子一样训人，可从没欺负我呀？女人嘛，都是小绵羊？再有女人味，谁还没点儿脾气？怕老婆就不算英雄好汉，就是受欺负？怕是敬重，是爱的别名。

柳成荫对叶知秋的爱是敬重、感恩、喜欢，是复合口味。闻香识女人。女人的体香不同，就有不同的男人。换句话说，萝卜白菜各有所爱，不同的男人有不同的口味。也许柳成荫就好她这一口。不过，说起他和叶知秋曲折的爱之旅途，柳成荫更多的是感激。

那次英雄救美之后，叶知秋下定了决心，非柳成荫不嫁。然而，她遭到了母亲的反对。不是说柳成荫不好，当然，柳成荫个子矮，长得瘦，一副穷酸相，说不上好。不过，人比较机灵，为人忠厚，让人放心。叶知秋的母亲除了挑剔长相外，还嫌他是乡下人。

乡下人是被人看不起的。一个俗不可耐的贫穷小子，门不当户不对的，怎么能配得上她如花似玉的千金小姐？所以，叶知秋再做母亲的工作，也是瞎子点灯。于是，柳成荫就打起了退堂鼓。没那个金刚钻咱就不揽那个瓷器活儿，活人还能让尿给憋死？

而叶知秋铁了心，就向柳成荫展开了强大的爱情攻势。她的过分热情让柳成荫更怕了。他刚参加工作不久，在县城还没站住脚，哪还敢奢望好汉没好妻赖汉娶个娇滴滴，攀上叶知秋的高枝？找一个不一定志同道合，但一定说得来，人品好的姑娘就知足了。

通过接触，柳成荫在心里给叶知秋打了八十分以上。叶知秋当然是他的最佳人选。如果阻力太大，就不勉强。强扭的瓜不甜，这个道理谁都知道。所以，观察一段时间后，觉得可以拿下叶知秋，但拿不下叶知秋她妈，他就知难而退了。这让叶知秋有点儿失望。

失望没绝望，叶知秋一直在努力。柳成荫进退两难，就不冷不热、时冷时热地与叶知秋保持来往。当然，他不希望这样，拖来拖去会拖掉一层皮的。他也主动配合叶知秋去说服她妈妈，可是感动天感动地却感动不了未来的丈母娘。去认门的时候，他被轰了出来。

垂头丧气的柳成荫就想劝叶知秋“算了”，可叶知秋跟母亲较上了劲儿，对柳成荫越发地好。柳成荫犹豫了，他真的不想连累叶知秋。一般的年轻人，血气方刚，加上那时并不懂爱，凭着满腔热情，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而柳成荫表现得特别理智，没有冲动。

柳成荫很大方地约了叶知秋，跟她交了底。叶知秋不想跟他一刀两断，就鼓励他坚持，坚持到底就是胜利。看说服不了叶知秋，柳成荫就给她写信，劝她放手，别再固执了。叶知秋还是不听。等后来有了儿子，她才知道母亲当年是为她好，是怕她吃苦受罪。

其实，爱情就是迷魂阵，一坠入情网，智商就成了零。等开了窍，就明白了爱情没有对与错，跟谁都是过的道理。包办婚姻年代，虽有不幸之人，但很多过得不错。战争年代，很多军人都是先结婚后恋爱。可能受性格因素影响，柳成荫在谈恋爱上容易犹豫。

恰在此时，叶知秋的一个追求者找到柳成荫要和他谈谈。叶知秋告诉过他，说很多人都喜欢她，有的还发誓愿为她上刀山下火海，等她等到海枯石烂。那么，这位会不会是个来者不善的亡命之徒，自己得不到也不让别人得到？或者要跟我柳成荫决一雌雄？

是福不是祸，该死朝上。柳成荫一下子理直气壮起来。叶知秋的这个追求者一见面先捣了柳成荫两拳，不无嫉妒地说：“算你小子幸运！你小子敢甩了知秋看我不揍扁你！你知道她为你吃了多大苦吗？”柳成荫吞吞吐吐地说：“我劝她不来往她偏不听，能怪我？”

“你他妈的熊包！”一听柳成荫抱怨，那人就来气了，“男人就是要保护自己的女人，你呢？前怕狼后怕虎，太自私了。”柳成荫想解释，却不知道说啥好。那人不再跟柳成荫啰唆了，盯住柳成荫说：“你给我记住，再让知秋受委屈，绝不轻饶你。”说罢，他扬了扬拳头。

这算什么“谈谈”，分明是他妈的警告，对，就他妈的是警告。虽然知道那人并无恶意，是维和，但柳成荫心里有点儿不是滋味，充满了醋意。我和叶知秋谈朋友处对象你插啥嘴，关你屁事儿？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儿！静下心来一想，柳成荫就觉得自己小肚鸡肠了。

柳成荫并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尽管没结婚前，别人有追求的权利，但是，你再煞费苦心，只要叶知秋一口咬定爱的是我柳成荫，再一口把你拒绝，我还怕啥？然而，当叶知秋的爸爸委托计委主任找柳成荫谈话时，他怕了。主任先问了情况，然后就直言不讳。

他说：“按说我不能干预你，你情我愿的事儿，别人都是瞎扯淡。但是，爱情不仅仅是爱情，还有家庭，还有老人。虽说爱情是自私的，但如果仅仅为了爱啥都不顾，就太自私了。什么是爱？爱就是过日子嘛，别想得太天真。我们都是过来人，这个比你懂。”

柳成荫想说他的主任胡说八道，但不敢。俗话说，听人劝吃饱饭。主任毕竟多吃二十多年饭，他的话虽不能全信，但也不能不信。正想着，主任语重心长地说：“你还年轻，以后的路还很长，不要因为谈恋爱断送你的前程。你从农村走出来不容易，要珍惜。”

这话有点儿不靠谱了，谈恋爱碍前途啥事儿？柳成荫想，难道主任有啥企图？是不是在打叶知秋的主意？我是年轻，但年轻就是资本。什么叫后生可畏，什么叫前途无量？将来有一天，谁领导谁还说不定呢！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柳成荫说：“我再考虑考虑吧。”

事后一考虑，柳成荫怕了。主任开宗明义地说是受叶知秋她爸的委托，就是说她爸也反对他们来往，想棒打这对鸳鸯。这倒并不让柳成荫多怕，他最怕的是主任给他穿小鞋。自己打农村来，没啥背景，在主任手里就是一个软柿子，主任想咋捏就咋捏。

柳成荫越想越怕，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是男儿本色。自己虽没恁大的志向，但也想混个一官半职，出人头地。羽毛尚未丰满，就不能硬来。在爱情与前途的天平上，柳成荫开始向前途倾斜。想法决定做法。心里被这样的事儿填满，叶知秋被挤在了角落里。

看柳成荫动心了，主任很高兴，准备提柳成荫为副股长。官场上，有的人把宝押在掌权者身上，有的则把宝押在年轻人身上。计委主任就善于培养年轻人，经他手提拔了不少年轻人，可谓桃李满天下。未来是年轻人的，当然也是他的，谁能忘了知遇之恩？

主任这一步棋下得高，他看好柳成荫这个棋子。团干为什么受宠？因为他们纯净。农村出来的人，大都忠心，踏实肯干。对柳成荫这类人来说，跳龙门的途径是考大学，而要有更大的出息，成为有头有脸的人，就得凭自己的真本事，靠苦干。当然，还有机遇。

所谓机遇，包括遇到贵人。柳成荫隐隐约约感到，主任就是他的贵人，有朝一日，如果能成为他的红人，那么，前途就不可限量。然而，让柳成荫没想到的是，提拔的事儿刚放出来风，就有人找上门来劝他让贤了。这个人就是柳成荫的竞争对手特意请的混混。

混混大都一副地痞流氓态性，一看那凶神恶煞的样子，就让人怕他三分。不过，这个说客倒长得慈眉善目，态度倒也和气，先把柳成荫夸奖了一番，然后就说柳成荫当股长不合适。理由是柳成荫要势没势、要人没人、要钱没钱，一个“三无”之人能打开局面？

柳成荫也平心静气地说：“现在虽然啥都没有，将来啥都会有。”那人叹了口气说：“到底是年轻人，不懂得官场的复杂。你想干事，可有人不让你干，故意跟你过不去呢？比如，有人给我出一万元让我卸你一条腿，你说我若把你腿给卸了，你再有本事能派上用场？”

“谁恁胆大包天卸人腿？公安局的人没长眼睛？”柳成荫有点儿不服气地说，“下雨天秃子打伞，无法无天了呢！”那人嘿嘿一笑说：“知道人都不是吓大的，你也是一条硬汉子。不过，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万一哪天一个飞来横祸，说不定就完蛋了，硬个啥？”

说罢，他拍了拍柳成荫的肩膀，高深莫测地一笑说：“别怪我没提醒你，可要想清楚，世上没有地方卖后悔药，不信就走着瞧。”柳成荫虽没出一身冷汗，却也肉皮发紧。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他认为你不识趣打你的黑枪咋办？不就是一副股长，有多吃香？

柳成荫回家一说，叶知秋一笑，说把心放回肚里吧。果然，没多久，叶知秋动用自己的关系，出面把事儿摆平了，柳成荫顺利地当上了副股长。那个竞争对手没找柳成荫的事儿，而且表现得很友好。柳成荫大大松了一口气。事后，柳成荫问叶知秋为啥如此神通广大。

叶知秋嫣然一笑说：“不就是黑吃黑嘛，他会找混混，我就不会了？”不过，柳成荫高兴得太早了。当然，是他不知道官场的水到底有多深多浅，很快他便遇上了麻烦。竞争对手是个笑面虎，表面上对柳成荫毕恭毕敬，却不动声色地设了圈套，到手的副股长又丢了。

那时的计委管着钢材、木材等物资的计划价格，权力很大，别说一个股长，就是一般人员，很多人都买他的账。你能弄来指标，当然巴结你。柳成荫不是本地人，找他办事的人自然就少，他手中的指标大都被那个政敌哄走了。事情恰恰就出在价格的批条上。

那个政敌操孬心，哄走指标不说，还模仿柳成荫的字体，乱批条子，结果东窗事发，主任就拿柳成荫是问。一样的稿纸，一样的字体，到底哪个真哪个假？柳成荫百口难辩，自认倒霉。主任不分青红皂白地批评他一顿后，又不分青红皂白地免了他的职务。

柳成荫像斗败的公鸡，再也昂不起头来。他真没有想到单位如此复杂，不做亏心事却也怕鬼叫门，因为很多人是活鬼，当面是人，背后是鬼，说人话，不办人事儿。经过这件事儿，柳成荫老实了许多，小心谨慎做事，低眉顺眼为人。叶知秋看不惯，就鼓励他。

无论叶知秋再怎么说，他的斗志终难昂扬。小心驶得万年船不错，但不能没一点儿生活激情，干大事儿的人谁没栽过跟头？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这些道理柳成荫都懂，就是没有心劲儿。恰在此时，一个在柳成荫老家县里工作的人想往回调，柳成荫就同他进行了对调。

他没征求叶知秋意见就调走，而且瞒着她走得神不知鬼不觉，对叶知秋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柳成荫不把她放在眼里，是因为不再把她放在心里了，想把她从他的生活中删除。即使不想爱了，也得把话说清楚，打个招呼再走，躲过初一，能躲过十五？

柳成荫刚到新单位报到，叶知秋就追到了。面对叶知秋“凭什么”的责备，柳成荫一口咬定“不凭什么”。“工作上受了挫折，碍着爱情什么事儿了？难道让爱情来陪葬？”说着说着，叶知秋就哭了，越哭越痛，一个劲儿地说“我爱你”，说着说着，就脱掉了衣服……

想起这些，柳成荫就眼窝子发热。如此深爱你的人，咋会欺负你？打是亲骂是爱，即使欺负，也是爱的表达。柳成荫琢磨着那个神秘的电话，为叶知秋鸣不平。然而，事隔两天，艾怡冉的一条短信让他差点儿崩溃。艾怡冉告诉柳成荫，叶知秋是李仕宽的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