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日记(后世卷)
空,空,一切皆空。————须弥
这个故事发生在我死后的某段时间中。当然,此处的死是指生活于公元21世纪的我而言,毫无疑问的是,这时我已死了。至于科技发展到了什么地步,人类进化到什么程度,我一概不知,也不想去知道。但是,这也许是我存在的最后的年月。
二十三岁的时候,我从法国留学结束归国。在法国的大学我念的是天文学,研究天体的运行以及演化。然而,比起这些“反物质”“暗物质”来,我倒对佛经更感兴趣。一提起天文学,人们总会遥想那远不可及庞大的东西,总会想到伽利略,哥白尼,牛顿,爱因斯坦这些人。而我却更喜欢把它视为虚无。这似乎不太符合科学的严谨,反倒像是唯意志论者叔本华和尼采的观点了。但我事实上并没有受到叔本华和尼采的影响,我的这种观点是因为受到佛教影响的原因。所以我为此而痴迷。将天体看成虚无,这比什么东西都使我感到高兴。有人问我学什么专业,我便回答是虚无的天文学。实际上,让再有学问的人解释天体,他们也会说一无所知,虽然发现的东西越来越多,然而隐藏的也越来越多,甚至连发现的也因此而变得不可理解了,所以我认为人去研究天体完全是为了兴趣而不是为了得到什么。这次回国,我便只带回了一架天文望远镜。
从小我便喜欢做梦。也许是性格纤柔细腻的原因,到了二十三岁,梦非但没减少,反而增多了。
回国的第二天,一个朋友邀请我去喝茶。
这个朋友是童年时认识的,大约三岁的时候就很熟了。我出国留学期间,他外出至法国时,还曾在我那里逗留。
我们以前经常谈论历史,因为彼此都对历史感兴趣。
当谈到20世纪的世界大战以及中国抗日战争时,我总有种异样的感觉。当然,这些历史离我们都太遥远了。
“如果再爆发战争的话,我一定主动参军。”我说。
“行,那到时候我们一起去打敌人。”
然而,我没有参军,他却参了军。他在18岁的时候参军。现在已是一名优秀的海军。
我家已经三代单传了。我是家里唯一的儿子。听说单传的人又两种趋向:一种是身体越来越强壮,另一种是身体越来越瘦弱。我家便属于后一种,我身体柔弱,这也是我选择天文学而放弃参军的重要原因。因为天文学只需要用脑子,用数学公式来计算就行了,而参军还要接受体能训练。另一方面家人也不同意我去参军,他们担心万一真的爆发战争我会因此死去,并且还说参军的时间太少,将来结婚都成问题。当然,我并不是听父母的话。而是因为自己对参军缺乏兴趣,才没有选择它。
家里的墙上挂着一副梵高的画。当然是复制品,在画的右下角隐约写着:须弥作于2012年。字已经看不清楚了,我不知道这个叫须弥的人是谁,但这幅画画得还算可以,不过一眼便可以看出与梵高画的区别,梵高的画偏重的是孤独和悲哀,这幅画虽也偏重孤独和悲哀,但更给人一种虚无的感觉,也可以说是梦幻的感觉。画中的梦幻色彩过于强烈了,如果不是很清醒的人实在看不清楚画中究竟有什么。这个朋友来看我时,便问为什么挂这么一幅画。
“这幅画什么也看不清楚啊!”
“是啊!”我说,“但是我喜欢这种梦幻的感觉。”
不过,听说,这面墙上以前挂的不是这幅画,而是达芬奇的《最后的晚餐》,由于那幅画太大,挂在这里太占空间,便移走了。另一方面,也许是由于《最后的晚餐》意义跟这房间太不和谐才移走的。
在画家中,我喜欢的人有达芬奇、梵高、毕加索,至于米开朗基罗,我却不怎么喜欢,因为我认为他的画像他的设计稿一样,只展示出了外表的华丽,却没有任何隐藏的意义。
在客厅里,还摆放着一尊罗丹的雕塑,但颜色有些旧了,泛出了黄颜色。
小时候我经常由仆人领着出去逛街,每次出门,我的手都会在雕塑上摸一把,渐渐地,用手摸的那地方变黑了,而时隔这么多年雕塑泛黄而且变得粗糙。我用手摸的那地方反而显出了不同,那儿竞相对发白了,而且那地方的石膏相当光滑。
喝过茶,朋友叫我去沂山玩。
山路弯曲,很久才到。山上杉木被风吹拂优美地如同少女的秀发。明媚的阳光从上面洒下来,经过树木间隙的过滤,在地面显出白色的亮点。
实则,我感觉自己跟朋友有很多的区别。朋友的思想现实且富有理智,什么事都理得一丝不差。而我的思想却几近虚幻且 充满了矛盾。跟朋友这样并排走着,我心想:什么时候能让我拥有朋友这样的思想,莫非这是命中注定要我生活在梦幻之中吗?
在法云寺下面,是圣水湖。湖不大,也许是在山腰的缘故,圣水湖的桥上,偶尔走过几个人。其余便归于平静。附近植有百年的松树,树不高,但枝干很粗且布满皱纹,给人的感觉它的年纪很大。
我用手抚摸着松树粗糙的树皮,心里突然涌上一股奇异的思想。
百年前的我还没有出生,而这些松树已经很好的存在,在这百年中不知道有多少人站在树下,也同样发着这样的感慨,人在它的面前似乎显得太微不足道了。
“命中注定,我今天会伫立于此树之下。”我说。
“什么啊?”朋友说。
朋友身边的那棵树,丝毫没有压抑之感。
“命中注定我们是不同的。”我心想。
朋友将手扶在我的肩上,开玩笑似地说:“你该接受体能训练,你的身体太瘦弱了。”
“天生的嘛!没办法。”
“还记得以前的我吗?我以前也跟你一样瘦弱,但自从参军后就变了。”
“那是你,我可不行。”
我跟朋友沿台阶走下去。台阶上满是尘土,仿佛有多少年没有人从此走过了。
法云寺的两侧墙上写着:南无阿弥陀佛。字体几乎占了了三分之二的墙,墙的砖都长了异物。法云寺已没有正式的庙门,里面也没有和尚了,只不过通过广播一遍一遍地播放佛歌。刚进门口,便可以看见悬挂着的黄铜大钟,我隐约可以看清上面的字,似乎是些赞助的人名,排了长长的一排,原来是20世纪末期的钟,我还以为是唐朝或宋朝的呢!一想到佛意淡然的21世纪,我便对这钟不再那么感兴趣了。
寺中好像只有三栋房,呈佛教的“∴”字的形状。这座山似乎这三栋房接受的阳光最多。因为四处没有高树,唯一的一棵高树,因为闪电而劈断死掉了。树干黑漆漆一片。树后是一片竹林,竹林不是很粗,看上去也就几十年的样子,叶子直挺且翠绿,一阵风吹来,只是叶子稍微一动,树干却丝毫不动。
一般的寺庙都会有高僧涅槃后留下的坟墓的铭文之类的东西。例如某某高僧在此于某某年荣登极乐世界。但我找了半天也没有发现这样的文字。
我从史书中得知,历史上曾有好几个时期驱逐过佛教,并下令拆除寺庙,让所有的僧人还俗。因为中国历来信奉儒教,异教遭受非难的命运也在情理之中,无论是从古罗马驱逐基督教或中国驱逐佛教来看,若非它们与统治阶级的意愿一致,否则就难逃这样的劫难。
北魏太武帝时因道士寇谦之、司徒崔篈浩的进言,于太延四年(438)三月,令五十岁以下的沙门,一概还俗,以充兵役。太平真君五年(444)正月,又禁止官民私养沙门。到了七年(446)二月因对盖吴的内乱用兵发见长安一寺院藏兵器、酿具及官民寄存的很多财物怀疑僧徒与内乱有关又听信崔浩的话命尽杀长安及各地沙门并焚毁经像。这一命令由于太子拓跋晃故意延迟宣布,远近沙门多闻风逃匿佛像经卷也多秘藏,只有境内的寺塔被破毁无遗。这就是中国佛教史上三武一宗灭法之始。
以后统治者对佛教都有严格的限制,但佛教还是顽强地生存并且繁荣了起来。论起来,佛教徒也正是因为遭到驱逐,佛教才诞生了优秀的壁画艺术的。由于担心书籍被统治阶级焚毁而无法传世,多少代僧人呕心沥血在隐蔽的山林洞石之中将佛经刻在上面,至今看来仍一目了然。然而,在沂山上,没有这样石刻的经文。
从崖上面,流下层层叠加的瀑布。瀑布下的青草绿得可爱。我跟朋友站在百丈崖瀑布下。野菊花柔美地盛开着,白色的小蝴蝶围着它来回盘旋。
“表哥,表哥。”
远处传来一个少女的声音。她的身边还站着一位少女。两人赤着脚,一手拎着鞋子,看来她们在瀑布下嬉戏了。
少女淌过铺满鹅卵石的瀑布小流,走了过来。
这位原来是朋友的表妹,不过我从来没见过。她的身姿在郁绿的山林中显得如同精灵一般令我仿佛陷入了幻觉中。她的发型是可爱的少女的发型。
“表哥,你怎么有空出来玩啊?”少女笑着问。
“跟一个朋友出来散散步。”
少女以极其认真的眼光打量了我一番。她的眼睛跟清澈的溪水一样,漂亮极了。
“您好,我叫月竹。”她说。
“您也好。”我也回礼说,“月竹,就是月亮下的竹子吗?”
“对。”她笑着点了点头。
“我们到上面去看看吧!”朋友说。
“好的。”我说着转过身。
“再见。”两人对着我们施了个礼,说。
月竹她们两个朝下面走去。望到她的身姿,不知怎么地,我的心中产生一种奇异的新奇思想。但我的精神却变得爽朗起来了。
春夏之季经常下雨,但往往下得不大。来一阵雨,人慌慌张张地打开伞,可刚打开,雨已经停了。
虽然松树是常青树,但换掉了旧的叶子,新叶显得更加嫩绿,麻雀经常在密密麻麻的枝头栖息。
回国已经快一个月了,我还未找到工作。父母整天为此担心,我便借口找工作,遛出来了。
我从书店买到一本书,走进了一个小公园。
公园极小,人也很少,显得极为安静。公园作为尘世的东西,却将人类从尘世中解救了出来,我觉得不可思议,连透过高树照进来的阳光我都感觉非常温馨。
坐在草丛中,我翻来了刚买的书,这是本20世纪一个叫弗里曼·戴森的人写的。但我以前没听过他的名字。
这是一位优秀的理论物理学者,据说跟当时优秀的物理学家奥本海默、特勒等都是朋友。
然而,我却发现,这位理论物理学者比任何一个人都向往宗教,他似乎是虔诚的基督教徒和佛教教徒。他以这种角度批评政权以及罪恶,而且在开头他就引用了一段《魔术城市》中的一句话:“任何人只要开口要求使用武器,就会得到它,但必须一直保有并不停地使用它。”
事实如此,在人类的征程中,原子弹、氢弹,飞往宇宙这些幻想一一变为现实,而且人类对他们的依赖已超过了本身的机能运转,这正是上面所说的,我们必须一直不停地使用它,直至毁灭。
艾丁顿在很早的时候就曾说过:“企图利用次原子能量于实际用途上,根本就是幻想。不应该鼓励。但是现今的世界,它已经做大成为十足的威胁,我们应该起来大加挞伐。当然,如果一个社会认为物以稀为贵可以挽救她的子民免于饥饿,并视富足为灾难,视无限的能量为无限的权利,边策动战争和毁灭,那么远处的覃云将是他们的死亡兆头。”
爱因斯坦一直说世界永恒的奥秘就在其可理解性。然而,我们受到魔鬼的诱惑做的事是我们自己也不能理解的。当哈恩于1938年鬼使神差的发现核分裂时,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奥本海默会造什么核子武器,他完全受魔鬼的诱惑自娱自乐,而奥本海默又受到魔鬼进一步诱惑。于是,轰!一声巨响,日本广岛数十万人化为灰烬。
在书中作者这样解释道:“奥本海默之所以决定造原子弹,是因为害怕如果不先掌握这项能力,可能会被希特勒捷足先登。特勒之所以决定造氢弹,是害怕斯大林会用它来宰制世界。奥本海默是犹太人,他很有理由害怕希特勒,特勒因为是匈牙利人,则很有理由害怕斯大林,然而,这两人在达成技术目标后,野心都变大了。他们都在魔鬼引导下,去寻找政治势力的扩张……”
我将书合上,心中几乎感到无法理解。人类追逐快速发展扩张这样有必要吗?人类还是一样活着,这个世界还依旧是人的世界,难道会发生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吗?欲望之魔啊!迟早是会引导着人类走向灭亡的。
我认为,人类还不如放弃一切科技,回到以前简单机械的情景中,只有那样,欲望才会慢慢减弱。正如古罗马的作家贺拉斯所说的:“除了返回古代的淳朴与单纯,什么都不能拯救人类。”
连爱因斯坦都说:“像我们这种信封物理学的人都知道,过去,现在,未来的区别,只不过是内心顽固坚持的幻觉罢了。”不仅物理学家、文学家、艺术家、天文学家、生物学家,他们虽然致力于不同的领域,但他们也同样这样认为:世界只不过幻象罢了。
感觉到四周绿树的呼吸,我仿佛抓住什么似地站了起来。
这时,我看到一个少女走了过来,正是朋友的表妹月竹。
“我看你很久了,你在这儿干吗呢?”
“看了会书。”我说,“对了,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在那所学校上学,刚好下班。”
我顺着她的方向看去,原来那个树木多的地方是个大学校园。
跟她祥谈中,我得知,她今年二十二岁,上大学四年级,还有三个月就毕业了。
“您学的是什么专业啊?听说您在法国上的大学。”她问。
“天文学。”
“研究宇宙的吗?很是深奥啊!”
她看了看我手中的书,这本书正是《宇宙波澜》。
“你平时就喜欢看这样的书吗?”
“不,只是偶尔看看。”
“天上有多少颗星星,您知道吗?”
“不知道。”
“您不是天文学家吗?”
“天文学家就要知道吗?”
“应该知道的啊!”
“这个世界上恐怕还没有人能知道天上有多少颗星星吧!”
“为什么这么说?”
“霍金在《时间简史》中说,每时每刻,都有星星在诞生和消亡,由恒星转化为白矮星,再由白矮星转化为中子星。既然每刻都在变化,谁能说得清楚。”
“我学的是虚无的天文学,多少对我来说都一样。”
我笑了笑,远处的灯光耀住了我的眼。
当我们也像斯威夫特一样,惊奇于这生物也胆敢自命不凡时,我们肯定会感触良多。当我们也能够和德谟克利特一起笑时,我们心中必会五味杂陈。要不是渺小的人类总是充满了各式各样的苦痛,这些惊奇的感觉理当更常来造访。
然而,这世界并不只被痛苦充满,它还有诸般的应许。虽然我们现在被虚荣与性欲弄得如此渺小,然而往日还有过更微不足道的东西。过去的历史,时间的长河,让我们的绝望得到安歇。现在我们明白,生活中的血泪与情感,都曾体现在石炭纪时代的某些动物身上。它们或许是冷血动物,穿着一身黏湿的皮肤,潜伏在空气与水之间,还得躲避当时巨大的两栖类的突袭。尽管我们的生活充满愚昧、盲目与痛苦,但回首前尘,也算进步了不少。而过往的路程,则郑重的指引我们前面当行的路……
可以相信,过去的一切只是开端的开端;而现存的与曾存在过的,都只是黎明的一线曙光。也可以相信,所有人类心志曾经完成的,只不过是清醒之前的一场梦。我们看不见,我们也毋须看见,当白天真正来临时,世界将变成什么面貌。我们乃是晨曦的生物,但是那行将崛起的思想,那将回头造访我们的渺小一切,为的是要更认识我们,甚至比我们了解的自己更加透彻;而那毫不畏惧,勇往向前,为的是要明了那些欺蒙我们眼耳观听于未来的,正是出自我们的血缘与世系。
整个世界都充满了更伟大事物的应许,会有那么一天,在无穷无量的未来岁月中,总会有那么一天,那些现在潜伏在我们的思想史深处,隐藏在我们身内体中的新人类,将会拿地球当脚凳站立其上,将会把双手伸向群星之中而放声大笑。
这是威尔斯名为《发现未来》的演讲。斯威夫特我熟悉的很,就是那位从头顶开始发疯的人。
我们对于这个世界了解到底有多少?宇宙是以几亿年来计算的,而人类才拥有仅仅几十年的短暂生命。以宇宙来看,人类的生死频繁,也许早已习以为常了。人类一代代的,重复着上一代人做的事,或许我们会惊诧:为什么人类不都是天文学家,不都是生物学家呢?回答是很明显的:这些都是爱慕虚荣的人类做的,某些人类不该做的。
“在大约一百亿年以后,宇宙中大多数恒星都已把燃料耗尽。大约具有太阳质量的恒星不是变成白矮星就是变成中子星,中子星比白矮星更小更紧致。具有更大质量的恒星会变成黑洞。黑洞还更小,并且具有强到使光线都不能逃逸的引力场。然而,这些残留物仍然继续绕着银河系中心每一亿年转一圈。这些残余物的相撞会使一些被抛到星系外面去。余下的会渐渐地在中心附近更近的轨道上稳定下来,并且最终会集中一起,在星系的中心形成一颗巨大的黑洞。不管星系或星系团中的暗物质是什么,可以预料它们也会落进这些非常巨大的黑洞中去。因此可以假定,星系或星系团中的大部分物体最后在黑洞里终结。”
虽然我同霍金一样同是天文学家,同研究物理、天体和宇宙,但是我却不喜欢将此类的理论注入自己的头脑,我倒更乐意用简单狭小的佛教知识来解释,而实际上,再大的解释和这微小的虚无论在本质上都是一样的。我更接近一个“泛灵主义者”,我毫不怀疑地认为世界万物皆有灵性。所以做了善业的人隐约会受到一种无形的祝福,而做恶业的人则会受到一种诅咒,有可能不是表面的,而是灵魂的。
我找到了一份电力研究所的工作,因为我不是个爱慕虚荣的人,所以很轻易地忘掉了天文学。找到工作后,父母便开始给我张罗婚礼了,整天安排着给我相亲,每次我都借口逃跑了,但这次父母却坚决让我去。
母亲对我说:“是位刚毕业的学生,长得很漂亮,见了你一定会喜欢的。”
“我不在乎她长的怎样,我只不过……”
母亲打断我的话说:“一定要去。”
我见母亲的语气硬了下来,便不情愿地答应了。
我发现一个现象,随着人类文明进程越来越快地发展,每个人都厌倦结婚了,甚至连传宗接代都不愿意。每个人都有许多情人,但他没有一个自己真正爱的人,甚至他身上连爱存在是否都是个问题。
照这样子看,既然人类越来越不愿意传宗接代,那么是否意味着人类就会这样灭亡?当然,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不过到哪一天,也许真会出现这样的危机的。
按照母亲说的,我找到了那家咖啡厅。四周行人如织,我本不想进去,但看到咖啡厅里由外面照进来的黄金般的阳光,我还是走了进去。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相亲对象会是月竹。于是我尴尬地朝她点了点头,她穿着黑色带又小白点的套装,是很正式场合穿的衣服,她穿成这样,我感到一股莫名的感觉。
“没想到会是你。”
“我也没想到。”她施了个礼,“这大概便是所说的缘分吧!”
缘分?听说这个词我想起佛教的“因缘”来。姻缘相合,是为实体;因缘不合,是为虚妄。诸法皆由缘生,缘尽万物尽灭,此为因缘之网。
“您也信缘分吗?”
“什么?”我抬起头。
“要不然您怎么会选择相亲呢?”
“这啊!我认为——相亲或许比自由恋爱好吧!”
“听说您现在在电力研究所工作?”
“你早知道了啊!”
“是啊!来的时候母亲告诉我的,但是我没想到是你。”
“你现在工作了吗?”
“刚刚毕业,还没打算做什么工作呢!”
“哦!那很好啊!”
“没有工作,那叫很好吗?”她疑惑地望着我。
“是啊!没有工作,不用为工作烦恼,多好啊!”
“不为工作烦恼?我现在正为工作犯愁呢!”
“呵呵!女孩子这种状态最好了,不用工作,也不用为什么犯愁,仿佛她们活着就是天真而活泼的。她们似乎就一直这样玩下去,毫不在意这个世界。”
“可能有那样的人吗?”
“或许吧!我希望有。不受这个世界约束,反而会令这个世界感到吃惊。上帝也许用这样的女孩子做天使吧!”
“呵呵。”她柔媚地笑了。
“您学的天文学怎么会去做那份工作呢!”
“工作嘛!做什么不是一样啊!对我来说,它就是谋生的手段而已。任何时候,我都不会将工作跟我的任何东西扯在一起。”
“那您放弃天文学了吗?”
“以后或许会重新拾起来的。”
“听表哥说您从法国带回一架天文望远镜。”
“是啊!但放橱子里很久没动了。你感兴趣的话我送给你。”
“不必了,我只是看一下就行了。”
我望着她身后的蓝色玻璃,竟然如同蓝天一样。这时,开过来一辆车,车灯光一下子把蓝色给打碎了。
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我沿着一条曲折的道路向前走,越走越高,天空跟地几乎连在了一起,天空蓝的奇异,连地面也隐约泛蓝。
四周的树木很高,是优美的橡树还是挺拔的杉木,我分不清楚,一排五角枫形成个心的形状,小小的五角枫叶子使人觉得很可爱。树枝中落着一排喜鹊,朝四周探着脑袋。
我继续向前走,好像来到了一个公园,但公园没有门。我刚踏进公园,公园似乎变成了闪,有一条半空的台阶,是由钢架制成的,我扶着走了上去。当走到最后一步,我感觉仿佛进了天堂。这时眼前突然冒出一只老虎来,我吓得一动不动,我看到后面还有一男一女,他们的腿也在颤抖。我等待这老虎向前,而我这时好像不是我了,后面的那两个人也消失了。我看到对面又走来一头狮子,我的心里突然安心多了,我不知用什么方式让狮子跟老虎打了起来,最后我感觉狮子将老虎打败了。这一幕似乎全世界的人都在观看。
我做的梦想来毫无逻辑,这也许是因为我患有神经痛的原因。我工作越来越忙,梦也越来越多了,甚至半夜会被梦惊醒。之后,继续睡下,梦还会再压过来。
人确实不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讨厌这些给人们带来宇宙意识的物理学家,讨厌这些制造核武器和化学燃料并让化工厂遍布世界的物理学家和化学家,更讨厌达尔文那样弑神的生物学家。他们统统被魔鬼诱惑了,如同浮士德一样出卖了自己的灵魂,他们的目的就是要破坏掉这个原本舒适的世界,让人们处于恐慌,绝望之中。
我认为,在二战之后,是人类精神状态最差的时候。对战争的疲倦和恐惧,对新型武器的震惊,完全摧毁了人类心灵的最后一道防线。而后的人虽然没有参加过战争,没有经受过死亡和苦难,可是他们也同以前的那些人一样怀着恐惧和绝望的心理生存在这个世界上,他们什么都感到恐惧,又对什么东西都不在乎,心理上更是脆弱到了极点,什么都不肯做,而又要求什么都按自己的心意发展。抑郁症和伤感症席卷了整个世界,使每个人都患上了这种无法根治的使神经脆弱的病症。
对于那些亲身参与把戏的人而言,命令大自然从一个小罐子中释放出足以燃烧整个星球的能量,这比任何东西都诱惑人,然而对于周围的人来说,这似乎是巨大的精神冲击,因为他们明白,一旦所有的国家都拥有这种能力,那人类的生命就如同蚂蚁一样不值得一提了,所以,此后的人对于人生更加绝望,甚至可以说,恐惧和绝望成了在这个世界上生存的人类的主旋律。而对于核子爆炸所发出的光芒喜欢的人来说,却正好是更大的诱惑,他们进一步向魔鬼靠近,甚至幻想拥有控制整个宇宙的能力。无疑地,这将人类的命运推向了极大的悲情。
我之所以放弃天文学,也有这么一个原因。因为天空中美丽闪动的群星,我不知道还可以看它们多久,也不知道它们还可以存在多久,我害怕,这美丽娇艳的夜空会在某一天一下子从我的视野中消失。
记得在法国留学的时候,我曾和同学说:“氢弹,原子弹能够轻易摧毁我们的文明,但是很难将我们这个物种斩草除根。比起物理学家,化学家来,更可怕的还是生物学家,他们可以扭曲和截断人类的基因,那么人类就不再是人类了。”
重组DNA对人类的寿命疾病或许可以起到帮助,但它对人类后代带来的危害却是无法想象的。知识的滥用,势必使人走向变种甚至灭绝。所以,我们宁愿少活几十年,也不希望看到未来的恐慌。“我们不要无性生殖。”这不是一时冲动,而是人类永恒的警句。
我还做了这么一个梦:我躺在水中,似乎是大海。但四周一点陆地的影子都没有,我一直在海中呆着,希望有船或飞机发现我,但什么都没有,更令我惊奇的是,海里连鲨鱼都没有,我在海水里一点有生命的东西都没见到。这似乎是个没有生命的地方。
我的脑子浮现出一个少女的影子。对,她是莎乐美,一个乱伦生下的女儿,她美丽娇艳,舞姿优美,我看到她在沾满血的地上跳舞,她对约翰反复说着:“让我亲亲你的嘴。”约翰拒绝着。为此她允诺给王国跳舞满足她所要的一切,我以为她会让约翰归她所有,可是舞毕,她却要约翰的头,当她满足之后,拿着约翰的头亲着他的嘴说:“我终于亲到你的嘴了。”从她的身上,我仿佛看到了生物学家、物理学家、化学家的影子。它是多么地邪恶。
家门口有棵高大的梧桐树,有百余年了,高度约有二十米,几乎已经不能长高了。夏天天热时,树上落满了蝉,中午傍晚都不停地鸣叫。每当听到蝉叫,我都感到很安心。对我来说,这不是杂音,而是世间最美妙的声音。
“真好,还可以听到自然的声音。”我高兴地想。
傍晚回家时,我见月竹在家里。原来是父母邀请她来吃饭的。
“您回来了。”她说。身穿一件白裙子,裙子到小腿肚。
“你来了?”我有点尴尬。
“我找到工作了。”她抬起头,望着我说。
“是吗?什么工作?”
“在一个花店卖花。”
“很好啊!”
“是吗?”
“卖什么花?玫瑰?百合?菊花?”
“什么都有,玫瑰最多,百合、菊花、牡丹也有卖,还有康乃馨及郁金香。”
“是什么地方产的啊?”
“大部分来自沂山,也有杭州的,还有的从国外进口。”
“沂山的花好啊!我很喜欢沂山的风景。”
“是吗?那下次一起去观赏啊!”
“行啊!等雨季过了叫着杨杉一起去。”
“表哥也许没空的。”
“他没空那我们两个去啊!”
“那行,说定了啊!”
这时,大厅里传来母亲喊我们吃饭的声音。
吃过晚饭,月竹说要看星星,我便从橱子里拿出望远镜,按了好久才按好,因为有些零件不好用了。
月竹用望远镜看着夜空,我给她解释着,哪是冥王星,哪是海王星,哪是狮子座,哪是刚发现的星系。在微风中,她的秀发飘拂在我的脸上,跟天上的群星一起闪耀,华丽无比。她身上的清香一阵一阵袭来,我遥望夜空,心想:星星多美啊!月竹的白裙子在夜空中也显得格外美。望着她裹在身上的裙子以及星夜下白皙的小腿,我完全陶醉了。
对月竹的这种感觉使我感到清鲜,同时又感到惊奇。之前我虽未如此真实地接触过女子,但在法国留学时,也曾寻花问柳接触过一些乱七八糟的女子,可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这样一比,月竹才是女子,而之前的那些则是全无一点温情的不能称之为女人的动物。
在此之前,我一直认为男女之间只存在那样的勾当,此外再无感觉。大学期间,我接触过一些女学生,也接触过社会上风流的女人。我心想幸好我不是女人。但我对女人却意外地温存,每次没见到人时,我都会想如何捉弄她们让她们身疲力竭。但一见面,我还是抛弃这些恶念,尽量温存地对待她们,使她们认为这是在欣赏风花雪月,而不是做什么龌龊的事情。
曾有一次,我叫到一个漂亮的女人,但我丝毫未动她。
那个女人虽漂亮,可衣衫凌乱,眼神倦怠,好像连走路都苦难。她跟我的年龄差不多。
我望着她一言不发,她沮丧地坐在那里,仿佛在等待什么。但过了很久,她终于抬起了头,朝我看了一眼。
这种眼神使我心动。我想走过去,但看她身子柔弱的样子,我还是没过去。
“你陪我聊会天吧!”
我说。
她用吃惊的眼光看这我,似乎怀疑我的能力。待我说明后,她的吃惊才消失了,继而神情放松下来。
据说她当天晚上已经陪了三位客人,来到这儿之前的那个客人简直是个猩猩,时间格外地长。后来从那房间里出来时险些晕倒,本来想回去休息的,可这边来了电话所以马上赶过来了,所以衣服头发都没有修整。
“腰带刚系上又解开了,真是没系的必要。”女子呵呵地笑着说。
我看到她的身子都像棉花一样软了,可她还是露出一种这个职业的风流样来。
“身子伤到了吗?”我问。
“没有,就是累了,一点力气也没了。”
“不是男人消耗力气,女人不是一点力气都不用出吗?”
“你真坏。”她靠近我用手拍了我的腿一下。
“明天还可以继续工作吗?”
“不打紧,休息一晚就好了,反正已经习惯了嘛!”
过了大约一个小时,我将女子打发走了。她的身体摇晃,刚出门就差点摔倒。
“小心点。”我提醒道。
“谢谢您。”
“以后注意点,别再这样了。”
“哈哈……”
女子笑着拎起小包放在肩膀上消失在黑夜中。
已经被三个那人玷污了身子,还可以这样有撩逗人的媚态,也只有这样的女人才能做到。一想到她的身子已先后被三个男人碰过,我便感到一股绝望般的厌恶。
这样的女人我见过很多。有时我会热情地帮助她们,但她们对此一点谢意都没有,甚至有些还拒绝帮助,因为她们觉得这样的工作适合她们。女人的这种思想是在使我无法想象。
有时我会无端地想:在茫茫人海中为何隐藏着如此多这样的人,表面上谁也看不出来。但骨子里,这些人就像是被蛀虫吃坏的木头一样。
回国后,我再也没有去找过这样的人。即使偶尔走过那样的场所,我也抱以悲哀的眼光。在我看来,她们这一生是不该出生的。
在梦中我看到了76年接近地球一次的哈雷彗星。它拖着长长的尾巴,在茫茫星空中属它最亮,多少年了,它还是一如既往地来回,而一次来回,人类已又经历了一代。我计算了一下,还有46年哈雷彗星才会归来,上一次来的时候似乎正好是我出生的那年,我觉得自己学天文学跟这也有一定的联系。
初秋的时候,我跟月竹去了沂山。
每次去沂山我的感觉都特别怪,特别是见到法云寺,我总会被那里面的东西所吸引,虽然那里面其实什么也没有。
月竹在滴答的瀑布下接水。瀑布几乎断流了。第一跟月竹见面时她也在瀑布下,但那时瀑布水流汹涌。
“原来月竹这么喜欢泉水啊!”
我高兴地笑了。初秋的阳光明晃晃地洒在水池子里一片金黄,水面漂着几片落叶。
初秋的天仍旧很热,蝉也很多。但在沂山中,却听不到蝉声,只有风声和水声。月竹仍旧穿着裙子,是件黄裙子。我还以为她是只飞舞的黄蝴蝶呢!
深秋的时候,我和月竹去欣赏了石门坊的红叶。红叶落了一地,在水中漂流,很多老年人在散步。
深秋的阳光,已显出凄凉的样子。照在泛红的叶子上,令人感觉很悲哀。
胡枝子在山头,白花花一片,被风一吹,极尽柔美地弯拂着。
冬天渐渐近了,枯叶也被清洁工扫走了。
新年的时候,我见到了海军归来的朋友,他已经知道我在跟他的表妹交往。他对我说赶紧结婚吧!并且说他也准备在明年结婚。
“如果时机合适的话,我会考虑的。”我说。
“其实我挺羡慕你的。”朋友说。
“为什么?”
“你拥有那种可以把握自然呼吸的能力,风、火、土、水在你的身体里都可以得到体现,而我只有把握现实的能力,你却可以感受虚无,于无形与一体。”
“我也很羡慕你这富有理智的思想。”我说。
正当春天我准备跟月竹结婚时,却发生了这么一件事:附近的核电站发生了爆炸,当时走到那里的人都受到了严重的辐射。那时,月竹正从那个地方坐车回家,结果整车人都受到了辐射,当场便暴死了七人,其余的都送到了医院,但没过几天,受辐射的人已死了大半,月竹也在一周后去世了。
当时,这些人都被隔离了,我是通过关系并搞了个核专家的身份混进去的。月竹全身的皮肤细胞都死掉了,眼睛也看不见了。似乎只有心还在跳动脑子还有意识。无论我怎样对她说话她都听不到,原来她的神经都萎缩了。这一趟几乎徒劳无功,但等我下一次去时她已经去世了。我将她的骨灰洒在了沂山的瀑布下,这也是她的心愿。
瀑布下飞着些许蝴蝶,我认为其中一定有月竹。我特意从法云寺移了棵竹子回家养在阳台上,每到夜晚,月光照在竹子上,我都会对这无限的黑夜叹息。
我如期参加了朋友的婚礼,在朋友结婚后的三个月,我也结了婚,妻子是母亲朋友的女儿。
月竹的去世,对我来说,无疑是又爆发了一次世界大战。我看到这个“大战”后的世界,感到无比伤心。悬铃木和柳树的影子投在路中央,电车呼啸而过,黄昏时分的夕阳在地上投下斑驳的金黄的光,一切事物都带着悲意的伤感。满天美丽五彩缤纷的晚霞及耸入云霄的高楼,汹涌澎湃无休无止击打海岸的海水,这些都成了伤感的代名词。
我做的梦也越来越多,经常半夜就醒了,对着黑夜暗自垂泪,一股很悲哀的情绪一直缠绕着我。
妻子是做服装工作的,每天东奔西跑非常辛苦。晚上一到家便睡了。早上时,她还要早起给我做饭,而我那时正好在梦乡中,因为半夜里一直睡不好。我经常起来时妻子已经去上班了,但桌上摆放着早餐。
这期间,我对佛教、基督教、伊斯兰教、道教都有了很深的了解。我确实感觉自己不一定比祖先优秀。莫非我也像以利亚一样求耶和华取走我的性命。
那么耶和华一定会像当初一样,从我眼前走过,在他面前有烈风大作,山崩石碎,耶和华却不在风中;地震后有火,耶和华也不在其中,火后有微小的声音……
我也能做到不在其中吗?这是个疑问。
一年后,朋友有了个可爱的儿子。我希望自己能有个女儿,因为我喜欢女孩儿,但是妻子也生了个儿子。
当然,我若是想要女儿,完全可以通过基因筛选将Y基因拿掉,只剩X基因,通过试管受孕或其他的生物或物理方法融合便可以准确无误地得到女儿,但我讨厌这些生物学家、物理学家、化学家,所以更不能用他们的方法去生育儿女,虽然生了个儿子,但我也认为比那样得来的女儿强百倍。
儿子出生的时候,朋友特意来看过。
朋友对我说:“我像辞掉现在的工作,另找份工作。”
“那也行。这本来就不是份好工作。”
“但是我还没想好做什么,再说妻子又刚生了孩子。”
“工作嘛!做什么都可以啊!只要别再当官僚的军事、政治帮手,什么工作都可以。”
“这可是我们小时候的志向啊!”
“《F6》中的修道院院长对MF警告说:‘世界若想存活一天,就一天需要秩序,也就是一天需要政府的存在。可是,执政的人有祸了,不管他们贯彻任务的手腕如何高明,他们已注定要灭亡。因为要把人治理好,你只能投其所好,或者威胁,或者利诱,政府必须玩弄人的私欲与意志,而人类的私欲与意志,是从魔鬼那儿来的。’F6是一座未曾有人攀登过的奇美山峰,但人一旦攀登上去,拥有了统治别人的能力,这个人就变了。”
当妻子的身体恢复后,我们一起去了美丽的西藏作了一番旅行。西藏的空气阳光比其他地方的都好多了。西藏一座座高耸的闪,也使人感到心情愉快。每当看到山头的白雪,我的心中都会流过一阵清泉。
我梦到美丽的梅花,在雪地里绽放着。树枝很粗壮,像成年人的身子那么粗。我惊叹,这棵树该有上万年了吧!我一眼几乎望不到它的顶枝,每个枝子都开满了梅花,梅花若在平时看不出什么颜色,而在雪中却可以看得很清楚,粉红色的梅花从天空中飘落,我几乎分不清哪是梅花哪是雪花。
我们都知道,目前外面看到的世界,从物理学方面可分成三个领域。第一个是非常大,非常重的物体,如行星、恒星、银河系、大宇宙等。第二个领域都是些非常小的,生命周期极为短暂的粒子,只见于高能碰撞和原子核里头。第三个领域,则是前两个领域的中间地带,这包括人类,以及人类日常生活经验得到的原子、电子、光、声音、气体、液体、固体。就现实来看,处于第三领域的人类正试图应用第二领域的能量向第一领域扩张,这点人类强烈的欲望已做好了打算:在未来一段时间内栖息地从单一行星进到利用整个恒星资源,再进一步由单一恒星扩大到整个星系。这是人类浮幻的春秋大梦。而我从来不做有关这样的梦。
永远膨胀下去的宇宙的未来相当乏味。所以现在的物理学家总是试图证明在我们已知的恒星外还存在看不到、无法证明的暗物质,也即黑洞。霍金就说:“现在星系之间距离在增大,但是人们预料不同星系之间的引力吸引正在降低这个膨胀率。如果宇宙的密度大于某个临界值,引力吸引将最终使膨胀停止并使宇宙开始重新收缩。宇宙就会坍缩到一个大挤压。这和启始宇宙的大爆炸相当相似。大挤压是被称作奇性的一个东西,是具有无限密度的状态,物理定律在这种状态下失效。这就表明即便在大挤压之后存在事件,它们要发生什么也是不能预言的。但是若在事件之间不存在因果的连接,就没有合理的方法说一个事件发生于另一个事件之后。也许人们可以说,我们的宇宙在大挤压处终结,而任何发生在‘之后’的事件都是另一个相分离的宇宙的部分。这有一点像是再投胎。如果有人声称一个新生的婴儿是和某一死者等同,如果该婴儿没从他的以前的生命遗传到任何特征或记忆,这种声称有什么意义呢?人们可以同样地讲,它是完全不同的个体。”物理学家就像是古时候的巫婆,利用一种别人都不知道的知识来证明自己完整的思想是正确的。
越来越地,人类想更真实地扮演上帝的角色。人类现在就像以前的达尔文一样,悄悄地积累一件又一件的事实,直到他足以彻底放弃人类以前固有的模式,他们受邪灵统驭,将世界的真实面目一点一点公布出来,而世界的真实性也许不是美丽的,然而他们并不在乎,甚至不惜破坏这个原本舒适的世界。
当我梦到世界已乱到了无法拯救的地步,便醒了过来。
四十岁那年,我当上了研究院的院长。我带领手下的年轻人致力于新型能源的研究,这是我最现实的一段时间,因为我几乎忘记了自己对物理界、化学界、生物界的讨厌。
墙上那幅画经过二十多年的时间颜色已经变了。我仔细看着它,不同以前,我没有看到梦幻的景象。因为那层浮幻的繁华之色已经褪去,而显出了深灰色。但令我惊奇的是,这幅画已不是当年凡高的画,它变成了一幅海景的画,深灰色的大海中有一个小岛,岛上坐着一个绝望无助的人,岛上既没有青意盎然的高树,也没有灵巧可爱的小鸟,几乎是个死岛,四周的海水汹涌着上来,好似顷刻间便可以将这个孤寂之岛打落海底,从此在这个世界消失。
原来的那幅画哪儿去了?我叫过妻子问。这这里原来的画什么时候换了?
妻子回答说:不知道啊!我嫁给你的时候它便挂在这里。
我仔细看了看,果然在右下角写着:须弥作于2012年。原来这真的是那幅画。没想到在凡高的画后还隐藏着这么一幅画,作者是怎么想到这的,以梦幻华丽的凡高的画掩盖了这幅震撼人心的画,我越看越怕,那个孤岛上的人甚至成了我。也许作者画完这幅画时预见了这幅画的可怕,所以以梦幻之色将其掩盖。多少年来,我一直以为它是一幅梦幻之作。没想到多年之后它梦幻的颜色消失成了一幅如此惊人心田的画。
春日樱花开放时,我同妻子儿子一起去赏樱花。儿子邀请了个他的女同学。见到儿子的女同学时,我顿时惊住了,她宛然就是年轻的月竹,相貌几乎一模一样,我的心突然感到一种来自过去的悲痛感,我望见她跟儿子在前面走,樱花落在她的头发上、肩头,她回头一看我时,很礼貌地朝我施了个礼,望着她纯真的面孔,我几乎说不出话。
当天晚上我便给朋友打了个电话,问他他的表妹家有几个孩子。朋友回答说就她一个,我继续问还有什么亲戚家的女儿长得像月竹的,他都说没有。
我背着妻子和儿子悄悄调查了那个女孩子的身份。从中我得知,她叫彩玉,比我儿子大三个月,今年正好十六岁,父母都是普通人,家庭有些贫困,她在儿子的学校上学,学习成绩一直是优秀。
调查结果中有一条是我比较感兴趣的,就是这个女孩子对天文学有近似疯狂的热爱。
还有一条是这么说的:这个女孩子对自然有不可思议的理解能力,海水涌到她的脚下便停止了,她走到樱花树下樱花便簌簌飘落,鸟儿听到她的声音会停栖在枝头安静地听着。
看到这一条,我想起了那天樱花飘拂在她肩头的情景。这一幕在以前我似乎见过。以至使我感到无比温馨,这究竟在什么时候发生过呢!是在遥远的过去,还是在未发生的未来。我感觉,这在之前、现在、未来似乎都在发生,这一感觉使我感觉仿佛陷入了浮幻的梦境中。
经过一段时间的思考,我打算去造访这个女孩子的父母。
我见到她的父母时,觉得自己很莫名其妙,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见她一面会至于去造访她的双亲呢!
见了面,我简单地作了寒暄。两位跟我差不多年龄。看上去很老实。
我施了个礼,说出了一句连我自己也不敢相信的事。
“我很喜欢这个孩子,请你们将她过继给我吧!”
我可以想像得到两位的惊诧,可我还是一再要求:
“拜托你们了。”
“可是她还是个孩子呢!”
“我知道,我的儿子跟您女儿是同学这您也知道,自从第一次见到这个孩子时我便感觉好像前世的时候认识,所以请你们放心,我会好好待她的,请你们务必将女儿过继给我作女儿,拜托你们了。”
“……”
“她跟我儿子很熟,如果到我们家的话,她一定不会感到寂寞的。我跟妻子也会将她视为亲生女儿对待的。”
经过我的一番坚持,他们终于答应了。但女儿的户籍仍留在父母家,到我家之后就对外称收养的养女。
妻子对我的这番举动并未吃惊,她就是这么一个人,无论发生什么事,她总是默默支持我。
每天上学放学彩玉都跟儿子一起,我偶尔见她会在后院的水池边望着园子里的菊花发呆。
“叔叔,菊花是怎样开放的呢!”
她从来不叫我父亲,一直坚持叫我叔叔。
“我也不知道,这是生物学家才知道的。”
“叔叔,屋子里的那幅画中的菊花怎么是紫色的啊?”
“什么画?”
“就是屋子里的那幅啊!”
“哦!这也许才是它本来的颜色吧!”
我不确定地说。
我感觉彩玉似乎不属于这个世界。她虽生存在这个世界上,但她并不受这个世界的限制,她脸上的微笑,痛苦宛如漂浮在海面上的风,使人感到出没不着的虚幻。
当看到那幅画时,我简直无法想像,海景已经没了,现出了满山遍野的紫菊花,它们似乎种在山上,又似乎种在海面上,但又使人感到它们悬在虚幻的半空。
周末时,彩玉都会到我的研究所,她摆弄着那些大机器,宛如抚摸美丽的大自然一样。这些机械经过她手的触碰,也好像变成了活的东西。
“听说你喜欢天文学,对吗?”
“是啊!绚丽的夜空多么美丽啊!数不清的星星挂在天空,盏如明灯……”
物理学家是不会这么认为的,在他们眼中它们只不过是星体,是物质和数学符号的混合体。
多少年了,我也没有这样的感觉了。我从陈旧的橱子里摆弄出望远镜,彩玉便高兴地用它望着天空。
“瞧,远处有一架航天飞机呢!”
“是吗?”
对于这些机械,我一点反应都没有。
“叔叔,你看那拖着长尾巴的星,那是彗星吧?”
“是啊!哈雷彗星还有26年就归来了。”
“那时候就可以看到更亮的彗星了?”
我记得曾有科学家论断:彗星才是人类经来栖息的地方。但这一点,谁也不知道。
彩玉二十岁的这年我特别给彩玉举行了个生日聚会,来庆祝她进入大学。儿子此时也上了大学,而且跟彩玉同在一个学校。
“彩玉,你喜欢什么样的生日礼物呢!”
“只要是叔叔给的,我都会喜欢。”
生日的那天,我将那架望远镜送给了彩玉。因为当时她看星空的情景使我仿佛看到了月竹,她们两个几乎一模一样,连神情姿势都几近相同,身影同样华美且使人感到无限魅力。
二十二岁那年,我和彩玉一起去了趟沂山。我第一次向她提起了月竹,当听到月竹喜欢在瀑布下嬉戏时,她也跑到了瀑布下面。
跟二十三年前的情景完全相同,只不过月竹同样年轻而我却已是个四十六岁的老人。如果让月竹知道这一点的话,她一定会吃惊于我这白发已爬上头顶的老人。
我跟彩玉提到月竹,她竟一点反应都没有,这使我感到丝许遗憾。
“这就是你们当时看到的竹子吗?”
彩玉站在竹林旁问。
竹林又长高长粗了。我移到阳台上的那棵,却在十年前因缺水枯死了。
“彩玉,你喜欢竹子吗?”
“喜欢呀!竹子优美、雄健,多好啊!瀑布啊!蝴蝶呀!野菊花呀我都喜欢。”
蓦然我想到了画中的紫菊花。作者是经过了怎样的处理使画面呈现出不同的形态,最使我吃惊的还不止这个。在作者的心里,到底隐藏这多少可怕的东西。作者正是害怕这样的东西,所以才一层一层隐藏起来的吧!我真想知道在这紫菊花下藏匿着什么,我更想知道,作者害怕的究竟是什么,在那幅画的画底,到底隐藏着一个什么样的秘密。
从沂山上下来时,我看到几只长着白翅膀身上带黄点的蝴蝶在飞舞。菊花真的是紫色的。
“叔叔,你说我跟你那位月竹姐姐像吗?”
“你们几乎是一个人。”
“是吗?姐姐真幸福啊!”
彩玉望着夕阳柔美的笑着。
又一年的夏季是多雨的一年,蝉也特别多。从早到晚,蝉声一直不停。宽阔的马路上,有几只被车压死的蝉。
雨从中午开始下,一直持续到傍晚。在傍晚时,西天露出了仅剩一丝光芒的夕阳,夕阳照在屋子里的画上,我发现画上一片空白,除却金黄的夕阳、霞光什么都没有。
我打算带彩玉回趟她生身父母家,然后带她带国外玩一下,因为她刚刚毕业,我怕以后她工作忙了就没时间了。
那天早上,我一如以前用手抚摸这大厅里的那尊雕像,雕像身上起了裂纹,原本柔实雄壮的洁白雕像,此时变得浑身皱纹如同奄奄一息的老人。我决定将其换掉,换尊美丽纯洁的普塞克雕像。不过,我认为促使我换掉这尊陪伴我四十七年的雕像是由于彩玉之故。
当我沉浸在普塞克中的美好幻想时,眼前突然浮现出月竹的样子。她仿佛是从冥界出来的,一身袭白色裙子,同当时看星空时没什么区别。她微笑这,柔风从她的身边吹过。我突然变得悲伤起来。月竹还是如此年轻,而我已变得又老又丑,月竹的年轻漂亮,不正是在反衬我老丑的邪恶吗?
这时,传来一个令我吃惊的消息:彩玉和儿子,从高楼上跳下,双双殉情自杀。
殉情自杀?这一点我一点都没看出来。这么多年来,虽然他们之间的关系比较密切,可我丝毫没有看出爱情的苗头。当妻子震惊地将这则新闻的报纸给我看时,我几乎要跌倒在地。
“都怨我平时没在意,如果知道这一点的话,他们肯定不会自杀的。”妻子自责道。
“也许,但也说不定,即使我们知道,他们也会选择这条路的。”
失去了儿子跟彩玉,我一度抱病在床,我觉得世界似乎在讽刺我。望着大厅里的雕像,我恨不得砸掉它。我以最大的力气扶着墙壁在大厅里走着,每走一步,我都停下休息很久,我感觉自己也要不久于人世了。
当我走到那幅画下时,我发现那上面写这密密麻麻的字。
我站稳身子,用模糊的眼看到上面写着:
手上食指跟拇指中间有一颗贯通血管的痣。
对我来说,这似乎是非常熟悉的,我拿起手看了看,粗皱的手背上,食指和拇指间的那颗黑痣赫然在目。这不是贯通血管的痣啊!而是贯通我前世今生以及后世的痣。我想着赶紧向下看去:
生命从出生到死亡,共47载。
47年?这不正是我现在的年龄吗?我迫不及待地将下面的字看完了,写的是一生中做的梦的日记。
梦,一切都是梦啊!所有的一切全是梦。
我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几天后,我在医院中苏醒过来。回忆刚发生过的事,还是如同梦一样。
“彩玉呢!彩玉呢!”我问。
“她已经去世了。”妻子对我说。
“二十三年,又是二十三年,这是宿命啊!”我大声喊道。
妻子将我紧紧抱住,眼泪哗哗地流。
此时,我完全明白了,彩玉的前世便是月竹。所以她只能活二十三岁,我命中注定,无论几世都不能拥有她。
妻子拿出一封信给我。
“这是彩玉的遗书,昨天刚寄过来的,署名是你。”
我接过信,双手颤抖都不能撕开信。妻子帮我撕开,将信递在我手里。我的眼泪吧嗒吧嗒滴在信纸上,上面写了如下的话:
叔叔,我一直不叫你父亲,是有缘由的。因为我不想让你做我父亲。还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就是赏樱花的那次,叔叔当时穿着西装,很严肃的样子,我感到叔叔不好将接近,所以便没有打招呼。过了一段时间,叔叔到我家里请求父母将我过继给你当养女,我是多么地高兴啊!我还亲自劝说父母让他们同意这一决定。后来我真的到了叔叔家。叔叔你用望远镜教我认识星星,我是多么兴奋,你也知道我从小便对天文学有特殊的爱好。二十岁生日那年你还将望远镜送给我当作生日礼物,但很抱歉的是我再也没有用过它。大学毕业的前一年,你带我去了沂山并给我讲了那个叫月竹的姐姐的事,她应该是阿姨,但在我的印象中她总是那么年轻美丽,所以我叫她姐姐。你说我跟她长得一模一样,可她的事我一点都不知道。我觉得真痛苦,即使在瀑布下,竹林中我还是什么也记不起来,姐姐真幸福啊!记得我当时这么说了。能够同叔叔有那么一段美好的时光,姐姐真幸福啊!叔叔你说月竹姐姐只活了二十三岁,从你的眼中我看出姐姐在你心中是多么铭记不忘的。那时我就想,如果我也活二十三岁的话那么我就也会变为姐姐了,也就会被你永远铭记心中了,所以我终于决定这么做,使自己变为姐姐。这样,叔叔就会记得我了。
果然是这样,不是殉情,而是……
是我害了彩玉。这时我又回想起那幅画来,原来在作者的心里藏匿着的害怕便是这个,而这竟然是我的前世所作的画。他用一层层画将其隐藏了,而它最终还是显露了出来,并且宿命般地被作为后世的我发现了。我躺在床上,等待死神的到来,然而,一个月过去了,死神还没有来临。
过了一段时间,我送给彩玉的那架望远镜寄到了我的手中。
我从墙上取下已经变成白纸的画,收进包裹。我给妻子留了一封信,从此便出家皈依了佛教。
每天打坐念经是必须的事,累了时便清扫一下庭院。庭院里树木很高,菩提树、枫树、杉木,密密地生长在一起。庭院里落叶很多,但我在扫地时却不是故意为了扫落叶,扫到哪里便是哪儿,既不追求干净,又不讲求效率,扫把也是随手放下随手拿起。
诵经之后,便将经书放在膝上,双眼微闭,或是望着落叶飘拂,或落在厅堂,或落在厕所。
自此之后,我再没想起过物理、化学、生物,什么宇宙、生物、基因、人类,我已经完全放下。我即是我,外界或战争纷杂或宁静安详于我都没有关系。科技在这里没有踪影,落后与差距也无丝毫体现。
我等待了好久,自己仍没有去世。我已经活过了六十岁,寺庙的上一届主持已经去世。我因年龄以及领悟能力被奉为主持,于是我移到了一个单独的院子里,院子里向阳盖了三栋房子,呈佛教“∴”字。这有点像沂山的法云寺,但院子比沂山的法云寺大多了,树木也更多,菩提树、芙蓉树、枫树、樱花树、倒垂柳,按种类一排排生长着。树与树之间有大约三米的过道,我每天除了诵经处理寺中事务外便是浇浇树,修剪一下杂乱的树枝。
佛教从地狱至佛十法界,每一法界都含摄一切法。一切现象是先天地内在于理体之中,是随因缘而显现,一切现象既非自生,也非他生,而是自然而然地存在着,一切现象的存在,不是单一的存在,不是孤立存在的,而是作为互相联系,互相渗透的全体而存在的。
佛教还说一切事物法相即空。法相即法性,是指事物的本性。而缘起性空则是说事物的缘起并没有自身独立的实体存在,缘起是就存在的现象言,性空是就存在的本性言,前者是有,后者是无,是事物的一体两面。
我原本的思想也由此有故彼有,此生故彼生,此无故彼无,此灭故彼灭的思想代替,宇宙一切现象的有与无,生与灭,都是因果规律作用的结果和体现。也就是说,一切现象都依一定的条件而存在,都因一定条件的离散而毁灭。
在六十五岁的时候,曾有大学院邀请我去做演讲,但我拒绝了,尘世的一切与我无关,我已再无任何想将接触的妄念。
山河大地,日月星辰只不过众生心起的显现,是心体由潜存状态转化为实化状态,是心本原在空间的表现。人、天、地狱则是与自心的修持直接相关,是自心作用的不同结果与体现。
人生的本质便是苦,乐只不过是稍纵即逝的感受。人所处的环境,所面对的世界也是“苦”,世俗的一切,其本质都是苦。
人类活着的目的,就是要超越意识的根本性障碍,这个障碍就是个体生命与万物、时间、空间的差别、隔阂、矛盾,以求在心态结构的深处实现个体与整体、短暂与永恒、有限与无限的统一,使人由万物、时间、空间的对立者转化为与万物、时间、空间的和谐者。
世间的事理皆在真、俗二谛中,世间各物皆在苦、集、灭、道四谛里。世间由种种因缘和合而成的物事,都是无常而生灭变化的。
六十九岁的时候,我才真正领悟了言亡虑绝的四重二谛:
第一重,有是俗谛,空是真谛。
第二重,有、空都是俗谛,非空非有才是真谛。
第三重,有、空是二,非有非空是不二,二和不二都是俗谛,非二非不二才是真谛。
第四重,前三重的二,不二,非二,非不二三种二谛都是教门,也就是俗谛,言亡虑绝才是真谛。
自我掏空,空寂灭尽即言亡虑绝的终极境界。
当我在月夜之下坐禅时,蓦然发现天空中有颗拖着尾巴的星。二十六年已过,哈雷彗星归来了。在我出生的时候它似乎也来过。
我一想自己才七十岁呢!而七十六年哈雷彗星才来回一次,原来世界的时间是如此虚幻啊!
我架起望远镜看着哈雷彗星,它以极快的速度在夜空中飞行着,我突然想到了什么似地拿起望远镜从山崖上扔下去了。
春日的骄阳柔美顺滑地透过山头洒在院子里。盛开的樱花一直伸展到倒垂柳下,绿色的柳条跟樱花枝交缠在一起,仿佛两只紧握的手。枫树、杉木以及菩提树、芙蓉树的叶子很嫩,才长出来不久,有几只小鸟落在树丛中,但悄无声息。去年的落叶还堆在树下,将过道掩埋了。三米的过道无论是道路还是半空都形成了一张网,几乎难以穿行。阳光透过树丛照进院子,院中的房间泛出古旧的颜色,这些房子有几百年甚至上千年了。从上面似乎可以看到历史的繁华与冷清的交替。我午后走进院子里,放下随身携带的拐杖,我用手遮着眼朝这些树木及远山望去,没有一点微风,四处很安静,枯掉的叶子不时地动一下。我突然意识到,这是一个既无回忆又无他物的地方,这儿既留不下什么又没有任何东西,高大的树木,悠悠的远山,就这样接受着阳光的沐浴……
“师傅,我可以在这儿借宿一晚吗?”
身后传来一个清秀少女的声音。
我拿起拐杖,缓慢地回过了头。
我顿时惊呆了。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月竹依旧是少女,而我却已是白发苍苍,脚步蹒跚的老人。这真是人生的一大讽刺啊!
这一切,恐怕全是空的吧?无论是月竹、彩玉、眼下的少女还是我,都是空的,虚幻的,不存在的。
“您要住宿吗?”
“是啊!因为我想体验一下在这里的感受。”
她以少女特有的声音说。
“您今年二十三岁吧?”
“是的,师傅,您可真厉害啊!”
又是二十三岁。我闭上了眼睛,感受到了来自天外的光。
“您不该来这个地方的,不该来这个静止的地方。”
“我因为苦恼,所以想寄托佛教解脱心中的烦恼。”
“放弃这个念头吧!苦、乐都是虚幻的,这个世界上,我没有存在过,你也没有存在过,任何人、物都没有存在过。”
我拄着拐杖回过头,望着远方的骄阳以及耸立百万年的群山,天空中充盈这金黄的光,一切显得安静宁谧。
这个世界上,谁都没有存在过。我们只是来了又去了,这个世界也一样,来了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