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履匆匆看苏州

都说苏杭是人间天堂，终于有机会亲见了，在北国已经是寒风萧瑟、野塘残荷的11月末。由于是随团旅游，且利用双休，想放下却不能放下心情细细品味，此次苏州之旅只能是走马观花、步履匆匆了。

即便如此，从苏州回来两天了，还能记起柔软的吴音，能勾勒出精致的园林，依然难忘周庄夜空里的古朴气息。

一出苏州站，便感受到了细细的风和湿湿的气，南国的温暖和润泽将我包裹起来，我仿佛置身于北方春末或初秋的时节了。但此时的苏州并没有北方那时的干燥，她的滋润，看一看苏州街头巷尾的少女们那娇滴的面庞和细白的酥手就是了。她的滋润，又如同光滑的白玉佩戴在身，只有清爽，绝无烦躁。我忍不住呼吸这一团温润，它立即沁我心脾了。我还忍不住想，假如我生于斯长于斯，我又是怎样的我呢？无论如何，与生长、成家和工作都没有离开京冀一带的我相比，会显得肤色光泽许多，内心沉潜许多。

苏州的确是如此，她让你能静下来。在苏州的老城区，尽管坐车穿行其间，但见弯弯的沟渠和沟渠边上淘洗的居民动辄映入眼帘，房屋白墙黑瓦，依偎在沟渠两岸。没有水的建筑中央，则是青石铺就的歪歪斜斜的小巷。那两天苏州风和日丽，她一直向我张开着温暖的怀抱，假如正好赶上一场细雨，那就是另一番韵味了。那种韵味也是我神往的，悠长的雨巷，撑着油纸伞的姑娘，丁香一样的颜色和芬芳，那是怎样的一种情趣呢。我只有在戴望舒的诗歌里寄托那份情思了。

园林似乎是苏州的同义语。全国有四大名园，小小的苏州就占了两个，拙政园和留园。随团旅行，由不得自己确定行踪。幸好，拙政园被列入其中了。幸好，拙政园又居苏州园林之首，再借用一下阿Q的思维方式，游览了拙政园的亭台与草木，也算是领略了苏州园林的风采了，尽管园中逗留时间只有短短的一个半小时。不是我感悟力敏锐也不是先前的道听途说，实在是苏州园林别具一格。亭榭回廊、花草树木、假山池沼绝不雷同也没有刻意的对称，它们看似很随意地散布于整个空间，但又好似设计者的精心安排：无论你站在哪个角度，眼前所见，都自成一景。

我很想停下脚步，走遍拙政园的各个角落，细细欣赏她的芳容，慢慢品味她的气度。怕掉队又不能掉队，只好被导游导着前行。兰雪堂、见山楼、小飞虹、香洲、听雨轩、浮翠阁……单是命名就十分的雅致，再配以名人真迹、小巧流水、回环曲廊和海棠芭蕉，简直就是人间仙境了。一步一景，移步换景，处处成景。每走到一处，我都放佛看到一个个婉约玲珑的女子，双眉舒展，面容恬静，或书香满袖凝思不语，或哼着吴歌唱着昆曲，或凌波微步轻盈飘逸，或手执罗扇轻敲细拍，让人熨帖而惬意。去过颐和园到过避暑山庄，来到苏州仔细品赏，发现她的疏放淡雅曲折随意跟皇家园林的对称规整庄严大气相比，一个是小家碧玉，一个是帝后威仪，一个如水墨菊，一个似常青松，两种风致两种韵味，一南一北，诉说着各自悠长的历史演绎着各自绚烂的文化。

遥想当年，拙政园的主人王献臣宦海浮沉之后顿然醒悟，回归故里将种菜浇花作为拙者之政事，园中随处可见的荷塘和依偎在墙角的芭蕉成了他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寄托。往前看，是京杭大运河的开凿通航。它带来了苏杭的富庶也带来了沿河一带民众被奴役的痛苦。再往前看，战国时期的苏州是兵家烫手的山芋，吴越大战中，勾践卧薪尝胆，阖闾魂归虎丘，西施一叶扁舟。尽管后者的浪漫是后人的想象，想象中也许寄托了人们人对这位美女的垂爱吧。女人成了战争中的牺牲品，这本身是一种残酷。苏州就是一个女子，她经历了时代变迁产生的悲喜抚平了里外的伤痕，在历史的积淀中变得成熟、含蓄，但依然美丽。

白天逛园林，晚上游周庄。周庄不在苏州，在昆山市，但距离很近。趁着黄昏，但见小桥流水旁酒肆、人家环绕，游人如织脚步琐屑，摇橹船来回穿梭。等天色再暗些，在导游的安排下，我坐上了摇橹船。六个人一组，环坐在小船中央。木船不大，仅可并排划过。船顶被蓬以天蓝色的帆布，摇浆者是一位中年妇女，身着蓝底碎花的斜襟上衣，头裹蓝色方巾，与古色古香的周庄浑然一体。木浆划过河水，哗哗声很轻，似乎在诉说着周庄的悠久。桨声中，两岸楼阁悬挂的灯笼一个一个在眼前划过，红彤彤的倒影在流水中闪烁，空濛而灵动。岸边，品茶下棋的老者过着古老的生活，居民刷洗着红薯菜蔬准备晚餐，牵手相依的情侣低语着属于自己的幸福，店铺老板安详地端坐着，轻声细语地招徕着游客。这时，其他摇船上传来了摇浆女的歌声：“太湖美呀太湖美，美就美在太湖水……”纯粹的吴越方言，地道的江南小调，传入我们的耳管，最后飘散于轻柔的水面。水波荡漾，歌声悠扬，灯火幻象，楼阁古香，游客笑脸一张张， 居民泰然处之无异样，我的心醉了，放佛回到了远古的周庄，又好像置身于秦淮河中了。但看沈厅、张厅和迷楼，才发现朱自清、俞平伯笔下的秦淮河比这里厚重得多，无论如何，桨声灯影的古旋律，都吟唱到今天了。

明天呢？周庄会依然散发着古韵，依然是古幽的江南小镇，任岁月变迁，时代流转，变化的是四面八方慕名而来的游客，不变的是深宅小楼、石栏桥廊、流水人家和质朴民风。明天的苏州呢？还是片片园林，还是座座小镇，还是粉墙黑瓦，还是河道星罗，变化的是现代化的新城，改观的是整体的容颜，永驻的是让人静谧令人心醉的芳华。

一天半的苏州之旅眨眼就结束了。乘高铁回京前，再尽情呼吸一下滋润的空气，认真地挥一挥手，再见苏州。明天，乖乖接受北国冬日西北风的洗礼，但不像小时候那样感觉如刀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