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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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年间,一落魄秀才张杭家徒四壁,屡试不第。家中只有一老父靠种几亩薄地为生。总望着儿子能金榜高中,他日才好脱胎换骨,儿子将来能体体面面做人,不再如他一般辛苦度日。

 

   那落魄秀才张杭竟也十分用功,只可惜连个举人也无法考中。只得长年在家寒窗苦读。冬去春来,转眼又过了三载。家中老父年迈体衰,已是不能再下地劳作,只能长期在家做些编制柳条箩筐的营生上街去卖,勉强度日。张杭自是心里十分着急。

 

这一日,春光明媚,天气晴好。张杭背着箩筐去了集市早早的卖完了,心里十分欢喜。便想着去郊外踏青,想想自己已是而立之年了,为考取功名,寒窗苦读,从未出得野外,有半分闲暇心思观赏风景,仍是不得高中。即是命运如此,何不放开怀抱,寄乐于山水呢?想到此,便放开脚步,往梅山走去。

 

不知不觉中,竟已到得当地人都爱去踏青探春的好去处---梅山。但见眼前百花争艳,鸟语花香,更有双飞蝴蝶在一树树桃花间蹁跹而舞。还有一株株春梅在枝头争春而俏。一条条石径纵横交错在山间,偶有桃花花瓣随风飘落在石级之上,煞是好看。还有喧闹的游人们在花间嬉戏,玩闹。一时间被眼前的景致迷呆了。

 

神思沉醉间,忽听一人朗声说道:“走,我们去碧波潭划船。”碧波潭?这张杭还从未听说过,一时好奇,便也紧跟着那几个书生去了。几个书生不认识张杭,见他衣衫褴褛,形容枯瘦,对其不生好感,并不理睬于他,一径的去了。

 

到得碧波潭时,先前那几个书生竟不见了。张杭想,许是烦他都抛开了。便自顾自的将集市卖箩筐的10吊钱雇了一叶扁舟,于碧波中游览了。碧波潭中的风景优美,眼前的山清水秀,一时也让他忘了生活的艰辛痛苦了。

 

当船渐靠岸时,忽来一叶兰舟从张杭身旁经过,抬眼望时。只见兰舟上两位神仙般飘逸出尘的女子立于船头观赏风景,衣袂飘飘,甚是美极。一个肌肤微丰,身材适中,腮凝新荔,眼含秋水,俏美非常,观之可亲。另一个则削肩细腰,长挑身材,两弯如画柳叶眉,一双秋水瞳,顾盼神飞,冰冷沉默。头上斜插一梅花形状金步摇,身着白色精华霓裳衣,观之可敬,见之忘俗。张杭不禁脱口而出“此女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识?”

 

那女子见张杭如此放肆的盯着自己,又出言轻佻,面露愠色,对身旁的女子道:“暗香,还不快走。难道要叫这登徒子瞧了个够,才要离去?”旁边被唤作暗香的女子答应了一声“是”,便在顷刻之间那小船如离弦之箭便已划远。待张杭再要回头看时,二人已不见踪影。

 

 张杭便问划船的老者问询道:“请问老伯,刚才那二位女子,是什么样的大户人家的千金?”老者笑道:“公子,这碧波潭每逢春日三月便有许多游客来此游玩,老朽又怎一一知悉别人的家世呢?不过老朽在这碧波潭中划船载客数十载还从未见过刚才的二位姑娘,许是远方来探亲访友的,看那穿着打扮也许是大户人家千金小姐吧。”张杭听老者答话,想想也是,划船拉客,总不能去一一打听别人的家世底细吧。

 

便上了船,慢慢的回家转。一路上总惦记着刚才那位顾盼神飞,又冷若寒冰,容颜胜似九天仙子的女子,不知她是哪家姑娘,又为何转瞬之间不见了踪影?看她那样子,真是叫人可敬,有教人可爱。心里一阵阵相思情愫油然而而生。

 

天色近黄昏,一路的美景令他留恋往返。到得梅山时,便听到一阵阵山中吆喝,像是在追赶什么。张杭十分奇怪,跟过去一看,只见刚才那几个引领着他去碧波潭的书生正在用树枝追赶着一只白狐。那白狐左逃右窜,惊吓无比,口里不住的发出哀鸣。其中一个书生用石子砸伤了白狐的一条腿,白狐的腿还汩汩的流血。一瘸一拐的绕着圈做最后的逃亡。三个书生见状,哈哈大笑。

 

张杭走过去,看着可怜的白狐,心里非常不忍。那白狐用哀求的眼光看着张杭,那目光,张杭似曾熟悉。张杭走过去,对几位书生哀求道:“各位兄台,张某想买下这只白狐,不知可否让兄台高抬贵手?”几个书生看了看他那落魄的样子道:“可以,给我们2两银子,我们就放了这只白狐。”张杭摸出衣兜里仅剩的10吊钱,双手奉上道:“求各位兄台发发善心吧,上天皆有好生之德,小弟囊中羞涩仅此10吊钱,请三位兄台笑纳。”三位书生相视一笑道:“把你那破衣服也留下吧,否则这点钱哪里够?”张杭慌忙脱下简陋青衫,交与其中一书生手中。三书生拿了他的衣服和10吊钱,一路嬉笑着扬长而去了。没走多远,便扔了他的破旧衣衫。

 

张杭慌忙抱起地上受伤的白狐,拾起地上的衣衫将受伤的白狐紧紧包裹,一路小跑着回家了。

 

张父见张杭抱回一只白狐,甚是不解,语重心长道:“让你考取个功名,你偏偏皆不得中。这倒也罢了,或许是祖上无德,你也没这造化。好好儿的叫你去卖个箩筐,你都等到这般天黑才回,还抱回一只狐狸,玩心还这么大?我已老了,若有朝一日我死了,你的衣食起居该谁来照料啊?”张杭虽是落魄贫寒之家,却也十分孝顺父亲。见父亲责备,忙双膝跪下道:“孩儿一时贪玩,忘了父亲的教训,请父亲责罚。”

 

张老汉,回头看了看儿子,又看了看怀中受伤的狐狸,动了恻隐之心。摆摆手道“罢了,把狐狸好生养着吧,好歹也是一条命。”张杭答应一声,将狐狸抱在自己的床上,用被子轻轻的盖着。采来草药为狐狸疗伤。

 

几日后,白狐的伤渐渐好了。张杭也没理会,继续秉烛夜读到鸡啼方去歇息。这一夜,他又继续读书,忽听门外有人敲门。张杭想,这深夜了,家里还会有人来探访吗?便问:“谁?”门外传来一女子的银铃般悦耳的声音:“公子,夜已深,窗外更深露重,小女子投亲无门特来投宿一夜,请公子行个方便。”张杭立即起身开门。

 

 开门一看,竟是那日白天游览碧波潭中碰到的那位名唤暗想的婢女。十分惊异,刚要开口问。那女子先朝着张杭福了福道:“多谢公子救命之恩,他日定当涌泉相报。”说完,姗姗进得屋里来。女子款款落座,又道:“公子那日不顾脱衣之辱将小女子搭救,公子也是重情义之人。那日公子看我们家小姐的神情,便知公子对我家小姐有爱慕之意,暗香自当成全公子与小姐的因缘。”

 

张杭弯腰一鞠躬,正想说话,抬头间那女子已变作一缕轻烟,便不见了踪影。

 

自暗香走后一月有余,并不见回转,更无音讯。张杭对那暗香的许诺更是日夜期盼,渐渐思念成疾。食不下咽,寐不能安寝,竟卧病在床一病不起了。

 

张老父急得团团转,他张家就这么一根独苗,要是张杭去了张家便没了香烟了。无奈又无钱请医,只急得团团转,天天好生伺候着。依然不见好转。一日那张杭拉着张老汉的手,十分悲伤的说道:“父亲为了儿子操碎了心,儿子不孝要先去了。不孝子去后,望父亲将我葬在那仙梅山中。”再去探儿子病情,几遍叫都不醒来,急得张老汉匆忙叫来邻居看。待邻居探手一摸鼻息,竟已没了气息,一命归西了。

 

张老汉不得已,只得哭哭啼啼,在邻居的帮助下将张杭下葬。棺材抬至梅山上时,忽一阵香风吹来。但见不远处两位女子袅袅娜娜走来,面上有悲戚之色。其中一绿衣女子来至灵柩前,抚柩痛哭:“恩公啊,您为何就这般去了?不是暗香说话不算数,实在是回家途中路遇歹人,横生枝节,竟累恩公命赴黄泉。”众人见此情景,皆惊。

 

另一白衣女子,款款来至张老汉身前,倒身下拜,口中道:“儿媳疏影拜见公公,儿媳来迟,望公公恕罪!”张老汉惊得了不得,立即扶起跪拜在地上的白衣女子。忙问:“姑娘,不瞒您说,老汉的不孝子张杭从未娶亲,姑娘何处此言?”那白衣女子也不再答话,起身后,来到灵柩前,吩咐暗香开棺。然后缓缓从头上拔下梅花金钗放在张杭的脸上绕了三圈,口中念道“疏影横斜,一树梅花一断魂,一片冰心待君还。

 

说来也怪,那张杭竟真的起身,见眼前的女子正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心上人,顿时神清气爽,病在顷刻间去无踪影。走出棺材,便向白衣女子倒身下拜,口中万呼“多谢仙子!”那张老汉见自己的儿子起死回生,也一齐下拜白衣女子,呼着多谢仙子救我那不孝子一命。

 

那白衣女子赶紧闪身避开张老汉的跪拜,道“公公休要行此大礼,折煞儿媳。”那张杭一听白衣女子自称儿媳,知是暗香已暗中撮合了这段因缘,那女子已然应允。

 

那白衣女子自称名唤疏影,家住梅山脚下。有一婢女名唤暗香,父亲再世时为将军,不幸战死沙场。母亲日夜伤心,不久也随父亲去了。独留他伊人和梅香相依为命。后梅香那日于她游玩回家的途中,遭遇歹人,幸好梅香被救。为了答谢张杭的救命之恩,因此愿以身相许张杭!

 

张老汉见是来历很正派的姑娘,当晚回去,便为那张杭和白衣女子成了亲。这场丧事,竟变成了欢天喜地的喜事。在 十里八乡传了个遍,人人皆羡慕穷秀才张杭从天而降美娇娘。

 

那疏影虽为官家小姐,行事作风却毫无官家小姐的派头和架子。上对公爹孝顺,对邻居友善,对张杭更是体贴入微。婢女暗香也恪守本分,不出三年,主仆二人已将家里治理得是有条有理,渐渐的由家徒四壁的贫寒之家变成了丰衣足食的中等生活的人家。旁人无不夸赞。张老汉自是喜出望外,逢人就夸疏影的孝顺和能干。

 

一日,张杭从外面回来。面有难色。疏影忙上前询问“相公,今日为何闷闷不乐?”张杭道:“我想进京应试,皇上开了恩科。我都三十有三了,父亲年迈,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我能考取个功名光宗耀祖。我不想父亲死不瞑目。”疏影长叹一口气道:“如果妾身劝相公不考取功名,相公愿意吗?”张杭摇头道:“娘子对我一片情深,也该知我的心意,是万万不能的。”

 

暗香在窗外听到谈话,待张杭出屋时,跟随着张杭,小声道:“公子可愿听暗香一言?”张杭示意她说。暗香道:“我家小姐并非凡人女子可比,她冰清玉洁聪明贤惠。小姐说,如果公子金榜高中时,必是姑爷跟小姐缘尽之时。”张杭听完大惊失色,待要再问,暗香不肯再说,只说天机不可泄露,否则必遭天谴。

 

张杭虽然有些余悸,但一想到那些高官厚禄,华堂生辉,光宗耀祖,老父开颜的情景仍然执着要去。疏影见留不住张杭的去意,便为张杭收拾行李,十里相送。情深款款,一路上泪落不止。那张杭不忍娇妻再难过,就道:“娘子宽心,我一旦高中绝不负娘子和暗香盛情,一生一世的照顾你们。”疏影含泪道:“相公千万莫今日誓言,否则你我夫妻就到头了。”张杭听了,更是百感交集。

 

临别依依,不觉就到了梅山。疏影道:“相公,妾身就送君到此。此一别,不知何时再见。妾身就在此为君歌舞一曲,愿君莫忘妾身。”说得凄凄然。张杭立即答应,虽与疏影夫妻三载,还从未见过疏影歌舞。

 

正寻思间,疏影已在梅林间翩翩起舞。那疏影唱道:

 

一枝梅花踏雪来

 

悬崖上独自开


回眸一婉天地芳菲都消尽


红颜寂寞空守天地一片白

 

冰封一笑化做春泥飘零去


孤芳无痕唯留清香透天外


谁是我知音

 

谁解我情怀


疏影横斜

 

一树梅花


一断魂

 

一片冰心等君来


歌声犹如天籁,有绕梁三日不绝于耳的感觉。似乎歌声穿透了他的心,他的灵魂。更是奇怪的是,这梅林先前还是一片秃数枝,在疏影歌舞之际,竟已是千树万树梅花开。那些梅花纷纷飞落,疏影就如舞在梅花之间的仙子,甚是令人沉醉。那张杭也一时看呆了,待歌舞停,他还在回味。

 

        疏影含泪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望张郎早日回来。今生今世都与郎君比翼双飞结鸳鸯。”
   
那张杭看看娇妻的泪眼,点点头,便头也不回大踏步去了。

 

张杭走后,不到一月,报喜的差役便上了门。那张杭竟然被钦点了金科状元,真是光耀要门楣啊。喜得张老汉合不拢嘴,疏影和暗香却郁郁寡欢。那张杭的归期一日近一日了。这边张老汉已是翘首以待。

 

一日,疏影到得张老汉身边,带着婢女暗香一并跪下,面带忧伤道:“公公,请原谅儿媳不孝。这些年来也没为张家续上半点烟火。儿媳自知罪孽深重,与相公的因缘就此结束,公公不必挂怀,会有更体面的儿媳来照顾您老人家,为张家传承香火。儿媳就此拜别,望公公您老人家多多保重!”

 

那张老汉听其言,忙扶起地上的儿媳主仆。道:“儿媳不必自责,一切都是命。我张家有你这样的贤媳,是祖上几辈子积德得来的,我老汉又岂会计较这些繁文缛节?就算他做了状元郎,他要娶小辜负贤媳,我老汉也是不答应的。人要凭良心!”疏影听罢,和暗香感动得嘤嘤哭泣。

 

三日后,那张杭果然到家了。见到疏影时,甚是冷漠,还带回一个道士。只拜见了父亲,对疏影主仆连话都不肯说。疏影伤心得直落泪。任张老汉如何责骂,就是不理疏影。还对张老汉道:“她二人皆是妖物,一个是狐狸精,一个是梅花妖。我堂堂的状元郎怎能与这妖精匹配?皇上已将三公主配与了我,择日我就要进京与公主成亲了。”张老汉怒道:“你从哪里听来的谣言?你这不孝子啊,忘恩负义。”

 

张杭不理会疏影和暗香的啼哭,更不理会张老汉的训示。道:“其实我早就知道了,暗香是狐狸精我三年前就知道了。疏影时梅花妖是她送我进京时我得知的。现在我已经请了道士上门,要捉拿这二位妖怪,但是念在夫妻一场的分上,我就饶她们二人一死,且放一条生路自去吧。”说完,铁青着脸,背过身不看疏影一眼。

 

暗香道:“张杭,我家小姐当日果然没有说错,说你时一负心薄情郎,她在碧波潭中第一眼就看出了你将来的薄情,才不肯理你。是你救我一命,我百般劝服小姐,才肯委身下嫁于你,救了你的性命。不想,小姐利用障眼法让你金榜题名,你就翻脸无情。”张杭见被一个婢女在众人面前揭穿,恼羞成怒,对身边的道士道:“快快做法,收了这两个妖孽。”

疏影还没等道士出手,玉手一挥,便将道士用冰冻住了。站在原地动也不能动。对着张杭狠狠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你真以为你请以茅山道士就奈何的了我吗?暗香欠你的恩情,我们主仆都已报了,该是分别的时候了。而你,也将不得善终。”

 

说完,化作一枝梅花瞬间飞走了。

 

疏影主仆二人走后,张老汉很伤心。张杭却面带得意神色。约一盏茶的功夫,宫内就有来人,远远就听到了有人大呼“圣旨到,张杭接旨。”传旨的太监用公鸭嗓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金科状元张杭买通考官,假用他人文章充数,企图获得金科状元。此乃欺君大罪,着即免去一切职务,所赐之物一律收回。家产一律充公。但朕念其父年迈,可免其死罪。张杭押入死牢,秋后问斩。钦此!”

 

张杭听完这晴天霹雳的圣旨,昏倒在地。行刑那天,众人围观。当手起刀落之际,人们纷纷看见从天而降梅花花瓣纷纷飞落,如飘飘扬扬的雪花,却又沁香袭人。张杭仰天大喊一声——疏影。那声音伴着悲痛,伴着后悔,伴着伤心绝望,久久的在天地间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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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雨聊斋 创建于 2011/5/4 10:37: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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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听雨聊斋
作者:
听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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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
听雨自创的聊斋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