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你是我生命里的路人甲
胡了了伤愈后,无法面对周大兴的深情;白苓和欧阳晓峰也因她的过往而发生争执。这对好姐妹欲一起逃离A市,南下C市,却被欧阳晓峰以“携带危险物品登机”给举报了。
1
不是我不厚道,是人生本来就凉薄。
——白苓语录
人世间最悲痛的不是死别,而是生离。因此最悲伤的地方不是丧葬场,而是车站和机场。一幕幕离别的独本剧总在这里不停地巡回演出,只是主角不同,剧情却大同小异。
机场,像一头食量惊人的怪兽,不停地吞吐着来来往往的天涯过客。候机大厅里,冷气似无形的冰刀,悄然削在一颗颗离别的心上。柔和的广播声幻化成一曲曲催人泪下的别离曲,铺天盖地撒了下来,冷得令人喘不过气来。
人群如蚁,挪动着,向安检口涌去,匆匆又茫然。
胡了了穿着玫瑰红的细吊带,外罩乳白色开衫,下身是灰蓝的牛仔裙,配以白底彩绘的布鞋,长发被俏丽的沙渲发式替代了,脸像一尊精雕的搪瓷娃娃,看不出喜怒哀乐,拉着红色的箱包向安检处走去。
看那抹身影越走越远,周大兴忍不住追了过去。
“了了,能不能留下来?如果不想被我打搅的话,我保证不在你的面前出现,只求你留下来!能和你呼吸一样的空气,我就很开心了……”周大兴的脸像一把很久没有擦拭、长满铜锈的勺子,毫无生气。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浓重的鼻音压抑得他无法喘息。
胡了了缄默着,泪隐隐地在眼中浮起,可能是机场的冷气太强,那滴泪出生后热乎不到一秒钟,就冻结成了冰。她知道世界上最贱的就是感情,在你爱上的同时,败局已然注定。她胡了了是,身后这个男人也是。
拼命吸了口气,胡了了转过身,脸上旋起一朵浅浅的笑,像初夏的茉莉,淡雅馨香,只是了无生气。感情之舟已驶入沙漠海的胡了了,仅是一朵风干的花。
“对不起,大兴,我不能留下……你是一个好男人,会找到值得你爱的好女孩儿的,忘了我吧。”胡了了向周大兴伸出了手。
女人的心很小,小得只可以放下一份情。待那份感情亡掉后,就是一座虽不设防却再也无人可以攻破的城池。
“了了……”仿佛她伸过来的不是手,而是一柄烧红的烙铁,周大兴将手背到了身后。“我和朱小昭没什么的,真的,请你相信我!”
“我离开和她没有关系。你应该明白,有些事情无法用时间来埋葬,两个人在一起,不是哪一方做得够好就行了,因此我才选择离开。唉!”看他不愿意握手道别,胡了了收起了风干的微笑,重重地叹了口气,转身拉着箱子朝安检处走去。
“求求你不要离开,只要你不离开,让我做什么都行!”周大兴从身后拥住她,眼泪泛滥成灾了。“都怪我,当初不该放开你,如果不放开你,你现在还是我媳妇啊!”
见惯了抹鼻抹泪的过客们也被这一幕吸引住了,纷纷停下来观看。有人开始小声议论:这男演员好投入啊,哭成这样。怎么没看到摄影机,是不是隐蔽拍摄?
可惜这不是电影和电视剧,在一个人的深情呼唤中,另一个会回头。胡了了深吸了口气,让勇气聚积成团,扯开周大兴的手朝安检处走去。周大兴的痛苦刺刺啦啦地响了起来。他半蹲在地上,泪眼婆娑地看着胡了了将箱包放到安检仪上,身影隐没在人流中。
现代人的胃口早被生离死别的剧情养刁了,见没有新的高潮,围观的人群不一会儿便散了,纷纷向自己的目的地奔去。
被苦情戏霸占了一会儿眼球后,机场又恢复了秩序井然的忙碌。
白苓风风火火地出现了,一身休闲的衣裤,高跟鞋踩得像旱冰鞋,飞快地朝周大兴走过去:“胡了了呢?那个笨蛋胡了了呢?”
周大兴无力地指了下安检处。
“你怎么不拉住她呀?真是!”白苓气急败坏,仿佛因拯救胡了了与周大兴的感情失败而懊恼。
“大兴拉得住她吗?”欧阳晓峰气喘吁吁地赶到了,眉毛、眼睛杂七乱八地飞扬。
“我说你什么意思呀?什么叫拉得住她?一个老爷们儿是纸糊的还是泥捏的?连一个柔弱的胡了了都拉不住,活该打光棍!”白苓因欧阳晓峰的出现而气不打一处来。
“我说你这是冲着谁呢?”欧阳晓峰的内存空间里也塞满了待爆的火药。
“我的欧阳大律师,小女子我说我自己行了吧!说一个叫白苓的女人行了吧!麻烦你先带周大工程师去洗洗脸好不好?”白苓指着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周大兴,让欧阳晓峰带他去洗洗。
欧阳晓峰将周大兴从地上拉起来,朝洗手间走去。走了几米远,他总感觉不对劲儿,又停了下来。
“白苓,你支开我不是想耍什么花招吧?”可能刚才追得有些急,欧阳晓峰喘息着,像一只破了的风箱,明显底气不足。
“切,你爱去不去,不去我带他去。”白苓说着就去拉周大兴。
“没脸没皮了不是?你能带他去男洗手间?”欧阳晓峰的眼睛眯成一条线,像太阳光下的猫。这是他发威的征兆。
“行了,欧阳大律师,你是不是在鸡蛋里挑骨头呢?”白苓的脸上浮起绚丽的笑意,灿烂之极。欧阳晓峰却嗅到了不同凡响的威胁。白苓的这种笑是他的软肋,如果他再争执下去,结局往往是不欢而散。
“你别玩花招哈,否则我会举报飞机上有恐怖分子,让所有航班停飞……”走了两步,欧阳晓峰仍不放心地回头恐吓。
“怎么会呢?你可是俺的长期饭票,还等着……”白苓冲他挤了挤眼,浅粉的唇俏皮地向上撇了下,像一朵粉色的玫瑰在风中摇摆了一下,风情得不成样子。那是她释放的欢爱信号,也是对付欧阳晓峰最有力的利器。
都说男人的爱是从下半身升腾起来的,这点欧阳晓峰丝毫不怀疑,白苓的这种眼神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挑起他的需求,令他的戒心从一级降至N级。他被白苓含意浅显又深刻的话语麻痹了,拉着已被爱情折磨得有几分癫狂的周大兴朝男洗手间走去。
在他们的身影进入那个写着中英双语却只是解决人生理需求的地方后,白苓的高跟鞋变成了风火轮,迅速来到寄存处,取出包裹,换过登机牌后麻溜地向安检处遁去。
胡了了微闭着眼睛,面无表情地坐在候机大厅,插着耳机在听《最爱》里的《因为爱情》。“给你一张过去的CD,听听那时我们的爱情。有时候忽然会忘了,我还爱着你……”泪水像小溪般蜿蜒而下。
“好啦,大庭广众之下,注意影响。”白苓的“风火轮”在她的身边刹住了车。
“又用什么办法逃遁的?”胡了了取出面巾纸擦了一下脸,岁月的沧桑足以让她的脸皮长出茧来,因此她丝毫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一个人太在乎别人了,就 是不在乎自己。如果因为每天要面对七七八八的眼神,而把自己改变得七七八八,那还是自己吗?纵然灵魂不变,人早就被修理成七七八八了。
因此,曾经太在意别人看法的胡了了,在经历了生死劫难后已经没有什么可在乎的了。
胡了了对于白苓的出现一点儿也不惊奇。如果她的生命中哪天没有白苓的影子,那才是世界奇闻。这次南下,胡了了虽然没有告诉白苓,但依白苓比警犬还要灵的鼻子,肯定会查出她的去向。
“不够意思了吧?好歹咱们也相亲相爱十几年了,有必要这样甩开我吗?”白苓用胳膊捣了捣胡了了。她的话惹得旁边的人纷纷侧目,本来座无虚席,竟然有人主动从胡了了身边走开了,白苓当仁不让地填补了空缺。
“你能不能小声点儿?同性恋在这个国度目前尚没有合法的地位,我可不想被人当成AIDS的携带者。”看到白苓含意丰富的话被人误会了,胡了了没好气地让她打住。
“但愿今天的飞机不会晚点……”白苓担心地不时张望着,怕欧阳晓峰会拎着刀子突然闯进来,或者真的疯狂地向机场举报她携带有危险品……一旦飞机晚点,她离开A市的计划就会泡汤。
“别告诉我你是逃妻!”胡了了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儿。
“我还没有举行婚礼入洞房好不好?”白苓纠正。
“你没老年痴呆吧?你的配偶栏里填的可是欧阳晓峰的名字,而且你们早已夜夜笙歌地住在一起了。我可不想被你家金牌大律师以拐卖妇女罪告得倾家荡产。”欧阳晓峰的破坏能力胡了了毫不怀疑,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出击,她取出手机准备告密。
“你有没有良心呀?我可是为了你才离家出走的!”白苓一把夺过了手机。
“你少来了……”白苓每次和欧阳晓峰吵架躲到她那儿,都会用这个理由,因此信任指数早降到了地平下以下。
胡了了的电话没能打出去,欧阳晓峰的电话却打了进来,标准的咆哮体:“马上转告白苓那个混蛋,如果不滚回来,我就举报她是本·拉登的同伙……”胡了了的眉头皱成了毛毛虫。不用问,白苓的手机已经关掉,欧阳晓峰才把她当成了出气筒。
白苓是她让回去就能回去的吗?无奈中胡了了只好不打草稿地撒起谎:“欧阳律师,对不起,我没见到你家白大美女。不过刚才她发信息说肚子疼得难受,去医院看病了。”
“哪家医院?”
“不知道,她没说清楚,可能是太疼了没顾上说吧……”胡了了说得很心虚。
欧阳晓峰挂断了电话。他怀疑手机有故障或者信号不好,没能接到白苓的电话。一种不安从心底升起,他扔下在痛苦中打转的周大兴,开车向医院狂奔。
2
每个人都能看清他人的感情,却看不透自己的,或者说不想看透。
——白苓语录
生命中,为了逃避,总是有人不断地离开。此时,胡了了和白苓就想马上逃离A市。
白苓焦急地看着表,不时去问守在登机口的空姐飞机是不是晚点了。空姐的表情像她身上的制服一样优雅得体:“女士,我们的飞机一般会正点。”
“什么叫一般会正点,二般呢?现在已经过了十五分钟了……”白苓惧怕欧阳晓峰再杀回来,急得快要哭了。
“女士,如果飞机晚点,我们将会为您准备午餐。”
“我不想吃什么狗屁午餐!你以为纳税人的损失是一顿盒饭就可以弥补回来的?我就要飞机正点起飞!否则就投诉!”白苓气急败坏。
清脆的广播响了起来:“各位旅客请注意,由A市飞往C市的某某航班晚点一个小时,对此给您出行带来的不便,我们表示深深的歉意。”
“苍天啊,好话不灵坏话灵!”白苓哀叫一声,双手捂脸跌进了椅子里。
“你不去摆摊算卦,或写预知凶吉的书忽悠大众赚银子真是屈了才!”白苓的嘴就像诺查丹玛斯那样精准,而且全是与好消息绝缘、与坏诅咒嫁接的噩耗,胡了了简直怀疑飞机晚点就是被她给念叨出来的。
候机的人群从冷漠的大理石瞬间变成了嘈杂的潮水,议论声、嘲讽声不绝于耳,有人甚至念起了三字经。白苓将手从脸上拿开,冲到空姐面前,表情凶悍地 像黑寡妇敢死队:“如、果、你、们、不、能、按、时、起、飞,后、果、将、会、很、严、重!”她一个字一个字地停顿,挤出来的仿佛不是语言,而是飞扬的子 弹,直直地朝空姐射击过去。
空姐四十五度的标准微笑变成了一百八十度的平角,流水线上生产出来的统一亲切表情在变化,眼睛直瞅旁边的安全人员。
“飞机不晚点和你不发疯一样,纯属小概率事件,因此还是耐心等待吧。”胡了了将白苓拉走,摁到了椅子里,怕她再咆哮下去会被保安带走,像那谁谁一样,被航空公司以“安全因素”拒载。
“我是顾客!”白苓梗着脖子力争。
“我的白大小姐,我知道你是顾客。顾客是上帝没错,错的是现今的上帝廉价得常和屁民画等号。因此,你是上帝,你也就等于是屁民。你的胳膊永远拧不过人家的大腿。”胡了了一下子变成了哲学家。
白苓高昂的头垂了下去,无奈地接受了既定现实。拿着登机牌领过盒饭后,她们全没了胃口,度秒如年、如坐针毡是此刻她们的心情写照。因为以欧阳晓峰的能耐,不到一个小时准可以把全A市的医院查个遍。
“要不你向欧阳大律师自首得了……”胡了了底气不足地向白苓建议。朋友就是用来出卖的,何况白苓还是罪魁祸首,当然得由她充当灭火器。
“胡了了!”白苓瞪着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不要连累我”的胡了了,体内乱蹿的恐惧瞬间找到了突破口,恼怒地朝她扫射过去。
看踩痛了白苓的尾巴,胡了了开始无视她,戴上耳机继续听音乐。白苓的怒火无处燃烧,只好瞪着墙上的钟表,仿佛要将那里瞪出一架飞机来。白苓的胸膛里像被塞进了一颗定时炸弹,随着钟表滴滴答答地响着。
挨到第四十五分钟的时候,广播里响起柔和的登机通知。胡了了和白苓在心里一起大念了三百声的“佛祖保佑”,如释重负地拖着箱包顺利地登上了南下的飞机。
福兮祸所依。她们将行礼放好,刚坐稳扣上安全带,广播响了起来:“各位乘客请注意,各位乘客请注意,现在遇到点儿意外故障,请你们携带好自己的行李,跟随工作人员迅速撤离。请不要慌张,请不要慌张,请你们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有秩序地下飞机,以避免不必要的事情发生……”
广播里反复强调的“请不要慌张”五个字像是故意释放慌张的炮弹,电影、电视里出现过的灾难镜头在所有人的大脑里回放着,飞机上顿时乱成一锅粥,简 直就是一场生死大撤退。此时没有所谓的淑女和绅士,有的只是想拼命逃离灾难的蝼蚁,机舱内用“丑态毕露”来形容最恰当不过了。胡了了和白苓反而淡定下来, 她们知道这场所谓的事故,百分之八十是欧阳晓峰制造的。
果然,白苓和胡了了很快就在机场保安处见到欧阳晓峰那张欠扁的笑脸。
“你是不是疯了?这个损招你也想得出?”白苓本来就是伪淑女,现在伪装的外衣被欧阳晓峰扒掉了,她也没必要躲躲闪闪了。
“白苓,你想摆脱我,门都没有!就算死,我也要和你绑在一起!”欧阳晓峰一脸的狠戾。
白苓双手抱头在原地转圈子,她的情绪已被欧阳晓峰扯成了麻团。她试图理清它,却越理越乱。
“你听我说,你不行的,明白?”她想和他讲理,不想无休无止地争吵下去。
“我怎么不行了?我哪点儿不行了?哪一次没让你欲死欲仙?”律师一旦耍起无赖来,其他无赖就只剩下岗的命运了。为了证明自己“很行”,欧阳晓峰一 把抱住白苓,火辣辣地吻了下去,舌头如同一台小型搅拌机,在她嘴里狠命地搅腾着。白苓被这突发事件完全搞懵了,她没想到欧阳晓峰会当众表演。一秒钟后,白 苓清醒了过来,牙齿变成了锯形铡刀,狠狠地朝欧阳晓峰的舌头铡了下去。
欧阳晓峰疼得“呀”一声放开了白苓,朝地上吐了口血痰:“怎么样?这个法国长吻还销魂吧?亲爱的,你肯定搞错了!我怎么能不行呢?”他的眼神明明想把白苓生吞活剥了,话语却是涂了蜜糖般的甜腻。如果不看其神只闻其声,相信所有的人都会被骗。
“欧阳晓峰,你还是不是男人?如果是,就在那张离婚协议书上签字,放我走!”
“亲爱的,如果你是因为我‘不行’的原因才想离开我的话,我不介意让大家当评委,看我究竟行不行……”他的眼睛变成了燃烧弹,准备再次朝白苓扑过去时,被保安拉住了。
胡了了从始至终只是围观。她点了一支烟,静静地在这间不让人抽烟的地方明目张胆地抽着,看白苓与欧阳晓峰上演全武行。
爱有许多方式,她知道他们是相爱的,可在这爱中间又夹着太多的杂质。唯有时间可以澄清一切,因此当白苓要跟她南下时,她才没有太反对。分开一段时间或许对他们认清这段感情更有好处。
待那支烟燃烧殆尽后,胡了了站起来,走到欧阳晓峰面前:“如果你相信我,就让她和我一起走吧。给彼此一个思考的时间和空间,这或许是救赎你们感情的唯一办法!”
欧阳晓峰和白苓相互对视着,互不相让。胡了了的话让他们从羽毛直竖的斗鸡渐渐风收雨敛,颓然地坐到了椅子上。他们不是不明白,而是不想明白。爱着,却又折磨着,是目前他们的真实处境。原因两人很清楚,却谁也不愿意说出来。
这段感情染着太多岁月的苔印,有着太多阳光不能直射的地方。那是他们的隐痛。欧阳晓峰是律师,他明白以虚假名义扰乱社会治安会被拘留,可他仍然这么做了。因为他不想放她走,他不想再被那种失去的疼痛困扰。
胡了了和白苓终于踏上南下的飞机时,已是午夜时分。千呼万唤中,那只银色的大鸟总算颤颤巍巍地离开了地面,向前滑翔。
窗外黑漆漆一片。飞机像穿梭在一个无边无际的黑洞中,吞噬感压迫得人喘不过气来。但,唯有夜的漆黑可以容纳一切。
外表的张狂,只是为了掩饰内心的凄慌。看着窗外,胡了了和白苓狂躁的心绪平静了下来,刻骨的忧伤随着冷气一起向外漫延,气压低得似乎能将人挤成压缩饼干,直至扁成一张纸。
盖上空姐送来的毯子,她们仍然止不住地微微颤抖。萧瑟、恐惧,或是怕别的什么,她们的目光无着无落地四处飘着,仿佛两缕出窍的孤魂,轻飘飘地在机舱里四处游荡。眼睛瞪得又大又圆,里面沤着满满的伤痛。
3
爱情,永远是一道伤痕,随着岁月的磨砺,那道伤痕会越来越深,而不是变无。如果你曾深爱过。
——白苓语录
有些女人在拿自己的牺牲来换爱情,有些男人则拿女人的牺牲当棉被盖。医院里的那一幕,是胡了了永远不愿回首的往事。在她与秦宇的情感纠葛中,她是一尾鱼,他是垂钓者。
那是一个早晨,病房里几双眼睛无声地呼唤着胡了了。一股熟悉的花香逃脱了消毒液的层层阻杀勇敢地进入她的鼻子,是她喜欢的康乃馨的味道。胡了了深 深地吸了一口,从沉睡许久的梦中醒来。床前,周大兴关注的眼神、白苓又哭又笑的疯狂、父母喜极而泣的老泪纵横……汇成一股爱的力量,将胡了了从黑洞中拉了 回来。
胡了了不知道该不该醒过来。潜意识里,她拒绝醒过来。在那段魂魄飘荡的日子里,在那片混沌的世界里,她没有记忆,没有疼痛,没有与秦宇撕心裂肺的爱之磨难,没有白苓为维护她的奋勇当先,没有父母殷切盼望的眼神,有的只是轻松。
她清晰地记得,她飘到一处了无人烟的地方,在一座美丽的石拱桥旁,一个声音提醒她:迈过去,那边就是天堂;可另一个胡了了堵在那里不允许她通过,勒令她必须回去。
“为什么?”她嫌她多管闲事。
“以死来解脱的是懦夫,你要坚强地活下去,为你的亲人。”
“亲人”二字,突然让母亲小心卑躬的脸和父亲弯如大虾的身躯浮现在胡了了眼前,疼痛就是在那一瞬间袭上来的。她双手抱头痛苦不堪地蹲在桥边,另一个胡了了不仅没有拉她,反而使劲儿推了她一把,将她推向桥下的万丈深渊。
胡了了就这样醒了过来,浑身彻骨地疼痛。她的眼睛随着周大兴手里的康乃馨转动着。
“了了,只要你能好起来,让我做什么都行。”周大兴握着她的手,脸色是斑驳的,有为她醒来的开心,又有为她命运迷茫的担忧。
胡了了的手抽动了一下,想缩回去,却被他紧紧地拽着。
医生检查后微笑着说:“真是命大,这么严重的车祸能完好醒来的,真是不多!”
胡了了就这样又回来了。像奇迹,又不是奇迹。在康复的过程中,周大兴不顾她的婉拒,模范丈夫似的跑前跑后细心照料。这让她有了罪恶感。
那是一个中午,护士朱小昭接班后走进病房时,周大兴正在喂胡了了鸡汤,她摇摇头表示不想喝。他端起的碗却不愿意放下:“了了,再喝一口好不好?你身体还很虚弱,要多补补。早点儿康复,咱们好早点儿回家。”他哄孩子般哄着她,连笑容里都掺进了“小心”。
胡了了推让着,不小心将碗碰到了地上,四溢的鸡汤溅到了小昭雪白的工作服上。
“你这人怎么这样呢?周工多好一个人呀,没黑没白地伺候你,你还发大小姐脾气,以为自己是谁呀?”朱小昭一脸厌恶地斥责着。周大兴的笑在朱小昭眼里就是“媚笑”。对胡了了这种女人,他有必要作践自己吗?
这个世界上速度最快的不是日新月异的火箭、航天器,而是绯闻。胡了了住进医院仅半天,朱小昭就打听到了“了了传”的完整版本,并有鼻子有眼睛地口口相传。她不是莫丽华家的亲戚,只是感觉像胡了了这种“二奶”不该拥有周大兴这样优秀男人的爱。
“朱护士你别这样说,了了是我媳妇嘛……”周大兴紧张万分,他没想到一向和蔼的朱小昭突然变成了点燃的炮仗,怕她会惹胡了了不高兴,连忙阻止。
“我纠正一点,是前妻。”胡了了没有一丝恼怒,微笑着向情绪激动的朱小昭澄清。这是她醒来后的第一次笑,不是对她的父母或者好友白苓,更不是真心待她的周大兴,而是辱骂她的护士朱小昭。
可能没想到胡了了会如此好脾气吧,朱小昭停止了教训,看了看液体后,转身走出了病房。
胡了了的眼睛追着那抹白色的身影行走,直到她关上病房的门,然后又看向了身边的周大兴。她的眼神像法官在审判一个重大的案子,周大兴被她看得直发毛:“了了,我和朱护士不熟悉的……”他挠着头试图解释什么,却又不知从哪里解释起。
胡了了轻声说:“我困了,睡会儿。”然后,她闭上了眼睛。从死亡线上回来后,她悄然注意到了朱小昭对周大兴的不同。一天晚上,她甚至看到值夜班的朱小昭给趴在床头睡着的周大兴盖衣服。
经历了那场劫难后,胡了了明白嫁给周大兴是她极端利己的自私做法,像他这样的好男人已化石般稀少了。她的心已经没有了,一具臭皮囊怎么配得上周大兴呢?从朱小昭的态度中,胡了了突然明白了什么。
放掉周大兴,才是真的对他好,才能回报他这些天无微不至的照顾。为了纠正曾经犯下的错误,胡了了多次向周大兴表达他没有义务来照顾她,可不管她怎样强调,他依然如故。
胡了了恢复得非常迅速,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便出院了。
紫薇巷的老洋房烙有太多她和秦宇的印迹,因此胡妈妈直接将胡了了接回去住了。推开门的时候,胡爸爸仍就拿着一本书坐在窗前,炉子上依然是一壶煮开 的水在咕嘟。胡了了慢慢地走过去,从身后抱住了那具因她而迅速衰老下去的身躯,哽咽着说:“狐狸老头,闭上眼睛迎接你的生日礼物!”
今天是胡爸爸的生日。身后传来的声音如天籁般令他着迷,他像个孩子般乖乖地闭上了眼睛。
“好啦,可以睁开啦,啦啦啦……”胡了了从身后跳到了前面,“生日快乐,狐狸老头!我受玉皇大帝、圣母玛丽亚、基督耶稣、太阳神阿波罗等中外各路神仙之命,把你家小狐女完好无损地送到你面前,开不开心?”
看着欢蹦乱跳的胡了了,胡父将她紧紧地拥进了怀里,泪突然像泻闸的小溪般在沟壑纵横的脸上蜿蜒下行:“开心!开心!只要我的小狐女回来,比送我金山、银山都开心。”
眼前的情景,让胡母和白苓的眼睛也红了。
“好啦,丫头回家,爸爸生日,今天是咱们家大喜的日子,别弄得这么伤感好不好?”为了庆祝这个喜庆的日子,胡凡特意请假回来了。
“是呀,我专门买了爸爸喜欢喝的酒呢。”周大兴举着酒瓶开心地笑着。
“是伯父……”胡了了哑着声音纠正,周大兴有一秒钟的尴尬,随即就笑了起来。他已经等了那么久,不在乎再多等几天。
饭后,胡爸爸和周大兴下棋,欧阳晓峰作为看客在一边支招。白苓和胡了了关进房间里说话。两人像以前一样,边往嘴里抛瓜子边聊天。
“妞,身体恢复后准备做什么?”白苓往床上一躺,呈一个笔画优美的大字。
“我想南下去C市!”胡了了回答得像她嗑的瓜子,咯嘣干脆。
“你真的要和周大兴分手?不再给自己和他一次机会?我严重怀疑你被消毒水给熏傻了。”白苓吃惊地看着她,伸手去摸她的额头,好证明她是发烧说胡话。
“白苓,我从没有这样认真过。你想,如果你并不爱一个男人,还曾经极端自私地利用过他,有一天,当你声名狼藉无人收留后,他依然对你不弃不离,这 份感情在外人来看当事人应该感激涕零地全盘接收,在我看来却是一份难以还清的债务,或者说是一笔根本不能清偿的巨债,我一辈子都会生活在这座感情的雷峰塔 下无法喘息。对他,也是极端的不公平。他对我那么好,我有必要这样害他吗?他该找一个洁白无瑕的女孩子,为他生个孩子,那是他生命的延续,他有这个权 利!”这是住院至今胡了了一次性说话最多的,条理清晰,有章可循。
江山易移,秉性难改。看似温柔若水的胡了了一旦决定的事情,是九头牛也拉不回的。看胡了了决心已定,白苓答应帮她试着劝说周大兴放弃。
4
都说大恩不言谢,当一种恩情到了无法报答的地步,那种负重感是非常可怕的。
——白苓语录
从胡家出来后,白苓变得无比消沉,任欧阳晓峰怎么逗都不说不笑,只是隔着玻璃,散漫地看着被春雨浸淫的街道、行人、车辆和狗。一切是那么的熟悉,又是那么的陌生。
胡了了的话同样令白苓陷入了深思。如果说周大兴对胡了了的爱是一种大恩的话,那她和欧阳晓峰又算是什么?这么多年游走于男人中间,虽然她的灵魂是清白的,可身躯毕竟曾沾过一些污渍。
白苓将目光从街景收了回来,看着驾驶的欧阳晓峰,他还是那么英俊,硬朗的线条,深邃的五官,去掉痞气和霸气的他,让她喜欢得不能用语言来表达。
如果他深爱她,能不在意她的过往吗?白苓不敢肯定,更不敢多想,将头往那边靠了下。欧阳晓峰伸过手去摸她的脸,却摸了一手湿。
“妞,怎么了?突然从王熙凤变成了林黛玉?”白苓迷离的眼神令欧阳晓峰着迷。他将车停在了路旁,把她拥进了怀里,深深浅浅地吻了起来。白苓闭上眼睛,任他游移。
白苓平时在欧阳晓峰面前像一只刺猬,动不动就竖起全身的刺,他则变身为道行高深的猎人,一根根舐舔,哄骗着将那些刺降伏,让她柔软下来,将美好的 一切祭品般呈现在他的面前。整个过程充分满足了他的征服欲。今天,突然柔顺得像一只猫咪的白苓令人顿生怜惜,让他忍不住想去爱她、呵护她。
看来,野蛮女友只可一时,而不可一生。
白苓蛇一般缠了上来,娇媚万千,主动而新鲜地和欧阳晓峰搅在一起,他的大手顺势爬进了她的短裙里探秘。
“妞,准备好了……”他喘息。
“嗯……”白苓突感岁月无情,想拼命抓住相聚时的每一分每一秒。
如火如荼的超限级在午夜的街头上映了。呼啸而过的午夜飙车族冲他们吹响了尖利的口哨:“哥们儿,玩车震很危险的,去开个房间吧……哈哈……”
欧阳晓峰的玩心突然被勾起,他将车窗打开,把音响调到最大,放着爵士乐,将白苓抱到了后座上。
“同志,请出示你们的证件……”正当他们的激情像花儿一样绽放时,一名年轻的交警敲响了车窗。白苓慌忙整理一下衣服,打开车门,裙子的一根吊带不 守本分地滑落在肩头,以至于胸前春光乍现。这种风情摇曳吓得一脸稚气的小交警将脸扭到了一旁。看他这样,白苓暗自发笑,推测他应该是刚上班不久、第一次见 到艳丽场面的大男孩儿。幸好是晚上,如果是白天,这孩子的脸指不定红成什么样呢!
欧阳晓峰懒洋洋地递出了证件:“喂,你也太没礼貌了吧?眼睛怎么能盯着我老婆看呢?”他纯属无事找茬儿型。
“没……没有!”
“没有你脸红什么?”
“谁,谁,谁脸红了?”年轻的交警声音都颤了,把证件递还给欧阳晓峰,让他们走。结果他们的车还没有启动,他却没有了踪影!
“你说,如果这世界上全是这样的好孩子,该有多么纯净。”看着兔子般逃掉的小交警,欧阳晓峰感叹道。
“坏死了你!”白苓捶打他。
“真拿你们女人没有办法,好了不爱,坏了也不行……”欧阳晓峰扔掉烟头,风驰电掣般将车开到了他的住处。
白苓打开车门,摇曳生姿地走在前面。宽大的风衣下,是一具被紧身裙包裹得凹凸有致的身体。胸前的浑圆散发着极致的性感,细腰盈盈一握,暗淡的廊灯 在充满女性魅力的半圆上划出诱惑的光,短裙在大腿根处戛然而止,让一双美丽的长腿展露在人眼前,精致的高跟鞋闪烁着诱惑而张扬的光。
外面依然是毛毛的春雨,两人的身心燃起的火焰还没有熄灭。关上门,他抱着她暴风骤雨般的吻就落了下来。
“放开我!”白苓突然开始挣扎。
“不放!不仅不放,我还要将革命进行到底。”她的媚眼如丝早让他窥到了心思。女人的口是心非是一条亘古不变的定律。他的手变成两台播种机,将火苗一簇簇播在她身上,迅速燃成一片火海。
白苓抱紧了欧阳晓峰:“不放的后果是非常危险的……”她声音喑哑,风情得不成样子。
“我不怕危险,我希望你是一台榨汁机,功率不够的话,我可以给你加动力!”他抱起她,向台阶迈去,先是外罩,接着是短裙,迷你的可爱内衣裤……他一路走一路剥,到卧室的时候,白苓已变成一棵被剥光的大葱,水灵灵地立着。
“在外面就该将你就地正法!”欧阳晓峰粗着声音。
“你真流氓!”白苓的手在他身上忙碌,嘴也没闲着。
“呀,我老婆啥时候变得哲学了?食色,性也。不错,根据矛盾的普遍性来讲,所有男人均是流氓。可是矛盾还有特殊性的,也就是说,不是每个男人都会有我这种艳福——因为我老婆是A市第一美女!”欧阳晓峰一通的矛盾普遍性和特殊性,把白苓唬得一愣一愣的。哲学对于白苓,简直比赵大叔卖拐还要忽悠,绕得她头晕恶心。
被激情和哲学忽悠晕了的白苓,将自己开成一朵金灿灿的油菜花,城门大开,高举白旗恭迎欧阳晓峰来接收。
今晚的白苓,格外的不同。她将头埋在他的脖颈处,喘息着,呻吟着,带着痛苦的愉悦,任他撞击着,沉浸在无法承受的痛苦生出的不可思议的快乐中。
在天上飞累后,他们终于回落到了地上。
“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你,会不会恨我?”白苓的手指在欧阳晓峰壮硕的胸前划着。
“你想做什么?”欧阳晓峰的眼睛顿时眯成一条线,像一头发威前的老虎。
“哈哈,开玩笑呀,像你这种金牌大律师、长期饭票,我怎么舍得离开呢?”
“你最好不要有任何想离开的念头。是不是受了胡了了的蛊惑?”欧阳晓峰不愧是律师,洞察力惊人。
“没有。她和周大兴的情况特殊嘛。她已经不能生育了,怕连累周大兴才想离开的。”白苓的声音里满是伤感。
“哎,珠宝店刚进了一批新款戒指,明天有空去看看吧?”欧阳晓峰绕开了话题,他想用戒指套牢她。
经过一夜的雨水洗刷,第二天的花格外红,柳格外绿。尤其那一朵朵樱花,像一滴滴泪珠,顺着枝条往下滴落,不是那种大声的号啕,而像一个个粉色的和服女子,迎风嘤嘤而泣,分外动人。
将车泊好,欧阳晓峰拉着白苓的手,穿过公园,从这片樱花下走过的时候,风推着枝条颤动起来,抖落他们一身的花泪。
公园的深处,树木花草掩映着的一家影楼,是欧阳晓峰的同学开的。刚才他和白苓在珠宝店兴趣盎然地试戒指的时候,同学打电话让他们过去试穿新到的婚纱。
“你什么时候订的婚纱?”白苓问。欧阳晓峰简直就像新中国成立前的地下党,保密工作做得天衣无缝。
“怎么了?嫌我不民主了?”欧阳晓峰马上觉察到了白苓的心思。
“不是,我只是想问你又买戒指又订婚纱的,要做什么?”白苓明知故问,他做的这一切当然是为了结婚,可是她并没有见到他任何形式的求婚仪式。
“好啦,去买戒指不就是为了向你求婚吗?”欧阳晓峰再次一语说中。白苓不再说话,随着他朝影楼走去。
不可否认,欧阳晓峰相中的那款欧式婚纱,也正是白苓所中意的。既然选择了他,早嫁晚嫁都是嫁,虽然心中仍有顾虑,白苓还是很配合地开始试婚纱。
5
男人是这个世界上最翻脸无情的动物,因此千万不要相信“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无论古今中外,只要你沦为爱情的俘虏,结局只有一个——抗拒从严,坦白更从严。你交代的越多,你的罪行便越深重,日后即便掉根头发这种小事,都会牵扯出当初你养汉偷人的奸情来。
——白苓语录
当白苓穿着那款浅蓝色的欧式婚纱梦幻般从试衣间飘出来时,欧阳晓峰连着吹了几个口哨。
“哟,欧阳兄,这是准备要抱得美人归了呀?”欧阳晓峰的对头陈军走了进来。都说同行是冤家,如果欧阳晓峰替原告辩护,陈军就会成为被告的代理律 师。但造化弄人,陈军的胜诉率要远远低于欧阳晓峰,屡屡成为他的手下败将,因而对欧阳晓峰的怨恨滚雪球般大了起来。陈军来影楼取相片,没想到会巧遇欧阳晓 峰和白苓。
“是呀,准备结婚了。怎么,陈大律师有重礼送我?”欧阳晓峰箍紧了白苓的细腰照镜子看效果,根本没拿正眼扫描他。
陈军感到了明显的漠视,心里的不痛快迅速蹿升。
“欧阳兄结婚,我当然得送一份厚礼了。对了,后天是秦市长和吴总受贿行贿案异地开庭的日子,不陪白小姐过去旁听?”无耻是无耻者的通行证,陈军故意朝他们的痛处戳。
“我要陪老婆买戒指,没空。”欧阳晓峰态度冷淡,不想将无聊的话题继续下去。
“明天泰昌的金总、国贸的李总和华夏的程总都要去哟……当然,欧阳兄温香软玉美人相伴,肯定比去旁听那场审判要幸福多了。”金总、李总和程总全是白苓的绯闻男主角,欧阳晓峰不是不知,他的脸色瞬间变成了绛紫色,拳头握在一起。
白苓看情况不对,赶紧走进试衣间去换衣服,想马上离开。
看自己的话起了效果,陈军以为是在法庭上辩论,继续乘胜追击:“不过你欧阳兄大肚能容,白美人最后还是花落你家了,别的就……”趁白苓去换衣服的时候,欧阳晓峰一拳终结了他的喋喋不休。陈军没想到欧阳晓峰会君子动手,脸部被他的拳头亲切问候后,趔趄着摔倒在了地上。
陈军从地上爬了起来,抹了一把嘴角的血向欧阳晓峰扑了过来。如果欧阳晓峰是骆驼的话,陈军只能算是柴鸡。两个人根本不是一个重量级别的。于是欧阳骆驼轻松地拎着“陈柴鸡”,将他扔到了门外。
“不要!”白苓从试衣间出来正好看到这一幕,过来阻拦,却被怒气罩顶的欧阳晓峰推得很远,幸好被影楼的工作人员接了一下,才没有磕到大理石的柜台上。
欧阳晓峰气冲冲地在前面走,白苓穿着足有十五公分的高跟鞋在后面追。明知她追得很辛苦,他却没有丝毫等她的意思。
走过那片樱花时,白苓的脚崴了一下。她痛叫一声,跌在了地上。
欧阳晓峰总算停住并折了回来。他双手抱臂看着她,既不拉她起来,也不说话,居高临下地用一种审视犯人的目光审视她。
“你是不是后悔了?”白苓的敏锐度并不比欧阳晓峰差半分,知道陈军的话揭痛了他的伤疤。
“你脚能不能走?能走的话就继续去挑戒指!”欧阳晓峰努力让挪位的五官归位。
“我不想去了……”白苓脱掉鞋子,坐在地上揉脚。
“你说不去就不去了?起来,我只有今天有空!”欧阳晓峰突然疯了般将她从地上拎了起来。白苓疼得吸了口气。
“放开我,我有脚!”她的声音像是从冰箱的冷冻室里刚刚取出来,又冷又干又硬。穿上鞋,她一步不落地跟着他。
走进珠宝店后,白苓的眼睛在柜台里大致扫描了一圈,指着一款标价为“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元”的直接买了。其实白苓根本不喜欢,却独独挑了它——因为它在所有的款式里是最丑的。
白苓突然明白了胡了了为何要离开周大兴了,任何不平等的感情都是跷跷板游戏,不定哪天,力气大的一方不想陪你玩了,你就会被摔得很惨。与其那样,还不如不上那块板子。
从珠宝店出来,白苓没再和欧阳晓峰说一句话,趁他去取车的空隙,径直打车而去。
欧阳晓峰隔着车窗发现白苓上了出租车,想快速追上去,无奈车流如堵塞的河道,他一时半刻根本冲不过。欧阳晓峰将车横在了当街,罔顾冲天响的喇叭和叫骂声,当街做咆哮的狮子:“白苓你这个混蛋,你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代价的!”
出租车上,白苓茫然地看着窗外。“最下贱不过爱情,最凉不过人心”这句她不知道在哪本情感杂志上读过的、特文艺腔的句子突然跳出了乱糟糟的大脑。
关上门,脱掉鞋子,白苓一瘸一拐地走到沙发前,抱着灰色的布熊无声地啜泣起来。
可这世间的女人如果不为爱情做点儿傻事,就不是自己了。胡了了做了一件天大的傻事,如今这事也在渐渐地逼近自己。
白苓总算“哲学”了一次,理智清醒地分析了她和欧阳晓峰的感情。在她准备重新接纳她和欧阳晓峰的感情前,她将这些年自己所经历的一切全盘托出告诉 了他,供他选择。他表示过去的一切就是翻过的一页书纸,他们的未来靠两个人的理解和爱来谱写,让她无需担心。但今天被陈军揭短后,他的表现明明就是把翻过 去的那页又倒回来重读了,并且读得眉毛、胡子都烧煳了。
不想步胡了了的后尘,白苓萌发了逃跑的打算。
门铃尖叫了起来。这么嚣张地按门铃的,除了欧阳晓峰不会有第二个人。白苓用抱枕将头埋了个严实,此时她不想面对他做那些不必要又伤亡惨重的争辩。
“白苓,你马上给我开门,否则我就放火将房子给点了……”欧阳晓峰的舌头发硬,声音像刷了层糨糊般僵直。估计是喝高了。怕自己成为左邻右舍谈论的焦点,白苓只好跳着脚把门打开了。
欧阳晓峰的眼睁得像头饿极的狼,绿光森森地看着白苓:“你撇下我跑掉是什么意思啊?看不起我是不是?我有什么配不上你的?你说!”
看他真的喝高了,白苓倒了杯水递向他,却被他的如来醉掌给拍飞了,杯子瞬间粉身碎骨地横尸眼前。
“发什么神经呀你?”脚疼得要命,白苓却不得不去拿扫帚扫地。
“你才发神经呢!说吧,今天独自跑掉是不是去会野男人了?是张总还是李总呀?你怎么这么下贱呢?我这么爱你,你却非要与他们偷偷摸摸,还要不要脸了?”
白苓僵在那里,拿着扫帚不发一言地看着他。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难道我冤枉你了吗?”欧阳晓峰走过来摇晃着她。白苓走掉后,他喊几个哥们儿喝酒解闷,没想到他们言语间也尽是对他和白苓这段感情的调侃,加上陈军的嘲讽,欧阳晓峰的怒气终于发酵成了又酸又臭的液体,腐蚀得他浑身都是看不见的大洞。
“你能不能安分守己做我的女人啊?能不能?”欧阳晓峰伸出手去抚摸她的脸,声音沙哑,喉结吞咽着。
白苓猛然推开他,指着门口喊:“你给我滚!从今以后你是你,我是我,咱们再没牵扯!我白苓下贱,不想玷污你的清白与高尚。”可能是用力过猛,白苓跌倒在地上,她抚着红肿的脚,眼泪夺眶而出。可那厢,欧阳晓峰已从咆哮的狮子变成了沉睡的狮子,倒在沙发上打起了鼾。
白苓抱着小布熊坐在另一张沙发上,呆呆地看着对面沙发上那张熟悉的脸,想着他们前三百年、后五百年的情事,直到头疼欲裂,天色放亮了才浑然睡去。
那只沉醉后沉睡的狮子总算醒了过来,看着白苓眼角的泪渍,他将她轻轻抱进了怀里。欧阳晓峰的脸贴上白苓的一刹那,她也醒了过来,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喜怒哀乐,像看白菜与萝卜般普通。
“亲爱的,原谅我!你把我酒后的胡说八道,当成屁给放掉吧!我向你保证,以后再不会这样了。如果我再胡来,允许你把我也当屁一样放掉来惩罚我!”欧阳晓峰紧紧地抱着白苓,吻着她,喃喃地道歉,夹杂着绵绵情话。
“没事的,我明白。”白苓淡然一笑,静得像她怀里的小布熊。
礼貌客套的白苓让欧阳晓峰感到了害怕,他从不相信“相敬如宾”,因为那是“相敬如冰”的前兆。在爱情中,不怕争吵,不怕哭闹,就怕生疏与客气,那是为离别写下的序言。
为了表示赔罪,欧阳晓峰陪白苓大包小包地采购,并把房产证、存折、有价证券等全交到了她手上,目的只有一个——和她去领结婚证。
“如果你感觉有了那个红本本才算保险的话,我答应你。”白苓知道依欧阳晓峰的脾气,如果不答应他就永无宁日,只好陪他去了一趟民政局,领回了红本本。
欧阳晓峰在筹备着婚礼,白苓却找各种理由推五拖六连婚纱照都不去拍了。可每一次,欧阳晓峰都能从胡了了那儿将“忙人”白苓抓捕归案,可她依旧以各种“忙”与他周旋。直到周大兴告诉他胡了了要南下的消息后,他才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可他依然没能阻止白苓南下的脚步。

其他信息
- 书名:
- 闷骚Ⅱ
- 作者:
- 暗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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