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武林处处有外传
第二章武林处处有外传
南下C市后,胡了了弃文经商,当起了老板娘;白苓一如既往,操起了记者的老行当。胡了了性情大变,视金钱如生命,却意外地邂逅了她生命中的第二个男人岳峻智,而他身后跟着的是青梅竹马的莫丽虹。
1
一个人执著什么,往往就会被什么所骗;执著谁,常常就会被谁所伤害。胡了了执著于爱情,因此被情伤至此;而秦宇执著于名利,终被它给送进了大牢。
——白苓语录
飞机平稳地飞行着,机舱中像打开了鼾声的潘多拉盒子,各式各样的呼噜肆无忌惮地飞了出来,有的潺潺如小溪,有的如在吹气球,有的则是拉风箱……
胡了了用毯子将自己包裹得像粽子,可手脚还是冰凉。南下前,她去监狱看了秦宇。虽然那是她的伤,但她明白,哪里开始的,还得在哪里结束。
秦宇清瘦苍老了许多,高大的身躯似乎也有所萎缩。难道人的一生就是一个不断膨大和缩小的过程?最后通过衰老走向那个虚无的地方?
看着他鬓角的白发,胡了了的眼泪突然涌了出来。如果不是自己,正当壮年的他此时还意气风发地执掌着这个城市,指点一切。
“恨我吗?”
“恨我吗?”
两个人异口同声地问出了这句话,眼里均有泪。
“看到你没事,还能来看我,真的很开心……”秦宇的声音哽咽。他已毫无作秀的成分,全部在本色上演。
此次相见,他们说的话不超过十句,只是静静地看着。没有约定,然后,微笑着一起转身。那一刻,他们明白了,彼此间无论是爱还是恨,是恩还是怨,均已经化成风中的微尘,飘散不见了。
走出监狱大门时,胡了了看到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子搀扶着一个老太太,颤颤巍巍地向监狱的大门口走来。旁边停着一辆车。她走过那辆车的时候,车门突然开了,莫丽华从车里下来,一把扯住了她,冲前面的一老一少喊:“这就是害你们的儿子和爸爸坐大牢的狐狸精!”
胡了了恍然明白,那一老一少是秦宇的母亲和儿子。
刚才还步履蹒跚的秦宇母亲像突然打了强心针,猛地甩开孙子,步履如飞地跑了过来,一口又黄又浊的痰吐在了胡了了的脸上,粗糙干枯的手跟着那口痰狠狠地刮在她的脸上:“你这个×养的贱货!我们老秦家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了,你把我儿子害成这样?你还我儿子!还我儿子啊!”她揪住胡了了狠命地摇晃着。亲情,让一个原本善良的老人完全失去了理智,近乎疯狂。
莫丽华阴冷地看着,这是她一直想做却没能做的,现在由秦宇的母亲帮她完成了。秦宇出事后,秦母闻讯赶来,哀求莫丽华陪自己去看儿子,否则莫丽华永远不会来这里,但也只是让儿子陪着奶奶进去,她不想再看到那个欺骗她、让她在A市无法抬头的男人。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胡了了,真是天意让她出此恶气。
秦宇的儿子秦操跑过来拉开了奶奶,胡了了才得以脱身。家中的巨变让这个正处于青葱岁月的男孩子一夜间成熟起来。胡了了趁机狼狈地逃脱了,像一只丧家犬。
探视秦宇回来后,胡了了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天没有出去。她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明白生她养她的C市再不是她的容身之所了。铺天盖地的绯闻已让父母无法容身,无论她怎样委婉拒绝,周大兴依然如故对她好。胡了了暗想,只有自己离开了,才可以摆脱这一切。
胡了了的想法得到了哥哥胡凡的支持,因为爱情不是感恩,不是回报。既然她不爱周大兴,离开,让他彻底死心才是真正地对他好。因此,胡凡也有意让胡了了离开伤心地,南下发展,这样有利于她疗伤和开始新的生活。
飞机继续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飞行。大部分旅客都进入了梦乡,白苓和胡了了却睁着空洞的眼睛无法闭合。陌生的C市对于她们来说,是异乡。
异乡,却是别人的故乡。
凡是曾经辉煌的事物,一旦消亡,总有一点儿没落的哀伤,不管是感情还是一个帝国的消亡。带着埋葬感情的期望,胡了了和白苓总算渐渐沉入了梦乡。
多数坐飞机的总会看不起乘火车或者坐长途汽车的人,认为飞在天上的比在地上跑的要高人一等。因此,许多人认为坐飞机的皆是优雅体面的人。
白苓却在飞机上遇到了一位优雅和体面均欠妥的人。她好不容易有了点儿倦意,身后的一位为了自己舒服,就用膝盖顶她的座椅靠背,她调整了几次坐姿都不行。被感情折磨得头痛欲裂的白苓的忍耐到了极限,几次用手捶打座椅靠背警告,可人家根本将她当做浮云,甚至嘟囔:嫌不舒服你坐头等舱呀!
白苓正要还以颜色的时候,广播即时响了起来——C市到了。
飞机刚着陆,白苓解开安全带,忍无可忍地指着后面那位的鼻子当起了河东狮:“你妈没教你损人利己的事情不要做吗?”
“你嫌不舒服不要坐经济舱呀……”对方也不是省油的灯,马上接上了火。白苓像火药般劈里啪啦炸了起来,机舱内回旋着两人直冲云霄的叫骂声。
“惹是生非”简直成了白苓的标签了。胡了了不想跟她一起丢face,想迅速取出行礼下飞机走人,站起来的时候忘记解安全带,又被带回到坐椅里,越急却越解不开。胡了了的心中发出一声哀叫。
就在她急得汗都要冒出来的时候,一双男性的手帮她打开了安全带。她感激地抬头看了一眼:这是一张棱角分明的脸,浓密的眉毛又长又黑,大眼睛亮得让人心慌,鼻子简直就是罗丹刻刀下的杰作,又挺又直,下巴坚毅而有个性。
这长相还算不俗吧,是胡了了欣赏的那类。可他长得什么样子,已不关她的风和月了。
岳智峻在胡了了打量他的时候,已经打开了行李箱的门,问清哪个是她的后,帮她拎了下来。
“谢谢!”胡了了淡然地向他道谢,然后拉着箱包向前走去,将斗鸡般仍在争吵的白苓遗落在了那儿。
“谢谢”已演变成所谓文明人类不得不常常使用的一种道具,以证明你的确是个有教养的上等人,就像出门你如果不是坐飞机或者高铁,你都不好意思跟人说。不管事实是不是那么回事。
收获了“谢谢”后的岳峻智,其实更想要胡了了的姓名、住址、家庭情况。委婉清丽的胡了了,是他喜欢的那类女子。可惜,没等他开口问,她已经匆匆走了。
“哎,哎,等等我……”看着胡了了的背影,白苓才主动休战。这是她第一次没有争出个高低就挂了免战牌。
胡凡已经等在了出口,看到胡了了,开心地将她抱进了怀里:“欢迎你来C市,小狐女!”
“还有我呢!”白苓气喘吁吁地跟了上来,也要索抱。
“好啦,我们家坏狐狸的怀抱是不免费出租的,打一折,一千美金给你抱一下。”胡了了毫不客气地扯开了白苓,虽然外面还是黑洞洞,她的心情在见到了哥哥后,有了些许的光明。
“你比加勒比海盗还要狠。人家最少还二十四小时免费提供移动式海景房呢,我辛辛苦苦、屁颠屁颠地跟着你南下,连个免费的怀抱都不赠送。”
“爱抱不抱,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好啦,两位美女,再磨蹭下去天就亮了。”胡凡终止了她们的争吵,免费当起了搬运工,拖着行李朝外面走去。
东方的天空已泛起了鱼肚白,像是用画笔分别蘸着粉红、浅蓝一层层铺画上去的,整个画面色彩祥和而温暖,逼走了春天早晨的那点儿微寒。
胡凡居住的小区外形和颜色虽然有点儿过时和老旧,但环境很优雅。环小区而过的是一条小河,河边栽着榕树和洋槐等景观树,其间点缀的夹竹桃和木槿开得云霞一般灿烂。
胡凡的房子是两居室,他是在房价飙升之前买的,才得以有这处安身之所。
2
女人是什么?女人是蚂蟥。哪个成功男人身上不附着这样几条蚂蟥?就像名车、名表、豪宅一样,是成功男人不可或缺的标志性产品。虽然这些蚂蟥不见得纯粹出于对金钱的渴望,掺杂进情感的成分也不无可能,可是任何附带有条件的情感,都不是爱情。
——白苓语录
住高层的好处就是,可以随意观光低层那些或明媚或香艳的风光。
旅途劳顿,白苓和胡了了十二点半才起床,早饭和午饭一起用了。
饭后,胡了了拿起遥控器,无聊地和电视台的相亲栏目大眼瞪小眼。都喊着男女比例失调,雄性生物比雌性多了数倍,却怎么有那么多的剩女恨嫁?看这个栏目的女嘉宾张口就“宁愿坐在宝马车上哭,也不愿意骑在自行车上笑”的言论,胡了了才明白了,不是恨嫁,而是嫁不上“有款有型有房有车有积蓄有事业”的六好男人。可想找到这种“六好”男人,不费一番摧枯拉朽的力气,还真有点儿难度。
白苓端着水杯溜溜达达到窗前,坐到垫子上看着窗外。对面楼上,上一层的阳台有个中年男人不屈不挠地在梳理他屈指可数的头发;下一层房间里,一个年轻的女子坐在宽大的飘窗上喝咖啡,她穿得很性感,低胸的睡衣可以看到惊心动魄的乳沟,雪白的乳房上面镶嵌着一粒小小的深红色的胭脂痣,很醒目,很挑逗。睡衣很短,从慵懒的蜷腿下可以一缆无余地看到黑色的蕾丝内裤。她浅笑的嘴角像一朵盛开的花,微微翘着,眼神迷茫得简直是诱惑。如果她知道有人在偷窥她,如果知道对方是个男人的话,那就是赤裸裸的挑逗了。果然,有一只食肉雄性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一只手大摇大摆、招摇撞骗地伸进了那个波澜壮阔的胸沟内。
活色生香的肉蒲团上映了,有好东西当然得与朋友分享,白苓将看电视的胡了了喊了过来。
“她的咪咪可真够壮观的……”白苓由衷地感叹。胡了了微红了脸,嗤了一声:“你无不无聊啊,看这种限制级别的东西!”
白苓却毫不羞赧,呷了口茶:“我在想,我主持的《C市风情》栏目是不是要将这些隐秘的情事大白于天下人的眼前?”
“别说你那啥破《C市风情》是个很YY(意淫)的闺房栏目,那和《金瓶梅》的现代版有何不同?”
“从那男人和女人的急切程度,我判断他们肯定不是正常夫妻,而是一对野鸳鸯。”白苓并不怕胡了了呛茬儿,自顾地下着判论。
“白妈呀,那女的也不是你女儿,那男的更不是你家欧阳大律师。你何必如此关注?”
“我的胡大小姐,你晓得什么,你仔细看看,那男的虽然保养不错,动作也孔武有力,甚至还有几分年少的孟浪,可是小肚子上已经有了赘肉横纹,而那女的年龄最多也就在二十五六岁。从男人的饥渴和女人的刻意讨好来推测,他们绝对不是正常夫妻。这种人身上是最有故事可以挖掘的。还有,那小女子的迷茫气质是我喜欢的。妞,我准备打听到她的有关信息,第一单生意就是她了!”白苓的眼神像一只穿透迷雾的鹰,精准无比地找到了地面上奔突逃亡的猎物。她判断对面楼上的热情男女绝非正常夫妻。
“你不去海关缉毒真是可惜了!”胡了了一如既往地揶揄白苓敏锐的嗅觉。
“对了,妞,我刚接了个电话,明天就得去报社报到,关于工作的事情,你不再考虑一下?”胡了了的那点儿揶揄根本不入白苓的耳朵,不想让胡了了颓废下去,白苓试图让她在新的环境里有新的开始。
“放心吧,白妈,我不会待在家里发霉长毛的。明天我就挎着篮子走上街头捡垃圾!”胡了了不是不理解白苓的苦心,但她实在恐惧与文字为伍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个歇后语历尽千年,依然在21世纪的街头巷尾盛行。如果不是文字,她和秦宇就不会遭受炼狱之苦。
白苓看着倔强的胡了了,明白这只是她以坚强的外壳来抵御内心的恐惧,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第二天,白苓化了个淡妆,穿上套裙,让整个人看起来精明能干,拿上价格不菲的包包准备出门。
“哎,妞,等我的好消息哈。”白苓边换鞋边说。
“好的,白妈,祝你顺风顺水。”胡了了站在阳台那株兰花前面,用小喷壶给叶面做人工降雨。
白苓前脚出门,胡了了后脚跟着下了楼,当然不是去捡垃圾,她想四处逛逛。
C市的早晨是呵欠连天的、忙碌的、却又是新鲜出炉的。胡了了看着一张张陌生的脸,一条条虽然疲惫却跑得飞快的腿,一辆辆长着四只脚却比只有两只脚的人快不了多少的汽车,感觉自己仿佛走进了一个陌生的电影,不知谁在导演着这一切,剧情又将走向何处?
剧情不会因为胡了了这个陌生的闯入者而停顿,南方与北方的天气截然不同,老天爷刚才还绽放着明媚的阳光,一会儿就皱巴起了脸,瞬间就来了一场漂泊不定的风和雨。胡了了只好快步躲入一家门店,进去后发现是间糖水店。
店里的装潢很精致,绿色植物配着原木的装饰风格显得还算不俗,但从绿萝叶片上薄薄的灰尘来判断,这个店的老板有点儿懒惰,或者说店的生意出了问题。
果然,她坐了足足有五分钟,才有一位女子拿着食谱走了过来。胡了了随意点了个“紫米露”糖水,被告知没有;只好另换了雪耳炖木瓜,仍被告没有;之后她一连换了三个均是“没有”。胡了了有些诧异地抬起头,面前的女子很眼熟,尖尖的下颌就像当今流行的漫画中的清纯少女一样,穿着低胸的真丝连衣裙,从巍峨的胸部和那张诱人的红唇,她认出了眼前的女子正是昨天午后她和白苓偷窥的对象。
“你好,我好像见过你,你是不是住在莲馨花苑?”胡了了问。
“嗯,是的。你怎么知道?”女子微微有些惊讶。
“哦,我也住在那里,在小区里看到过你。”胡了了当然不敢招认她和白苓曾偷窥了人家活色生香的私生活。
交谈中胡了了知道她叫小茜,这家糖水店是男朋友帮她开的,现在不想做了,因此品种很少。了解到这个信息后,胡了了仿佛在乌云中穿行很久后突然看到了一丝太阳,无比惊喜地管小茜要了名片。
这个糖水店本来有专门做糖水的师傅和服务员,小茜不想做了就把人家开了,自己胡乱支撑着。
胡了了最终和小茜谈妥,准备以十万元的价格将这个店盘过来,而小茜负责将手艺和原来店员的信息给胡了了。
胡了了刚进门,白苓就回来了,脸上写着春风得意。今天见报业集团的老总异常顺利,让她两天后走马上任。白苓明白这是她的第一步棋,必须走踏实。
“妞,我回来了。”白苓边换鞋边喊,胡了了笑吟吟地从厨房走了出来,映着西下的春阳,身上沐着暖洋洋慈祥而美丽的风采。白苓有了一丝恍惚,这种美丽胡了了只在未沾惹“爱情”那种毒之前才拥有的。
“白妈,来尝尝我做的西芹百合。”胡了了身上的刺仿佛一下子云敛雾散了,娇柔得像一株顶着露水的花朵。
“妞,你现在看起来像圣母玛丽亚,浑身祥云笼罩哇。”白苓禁不住吹了个口哨。
“那是,你看这是啥子?”胡了了从身后拿出来小茜的名片递到白苓手里。看着白苓疑惑的眼神,她努了下嘴,指向了对面。
“不会吧,你也太能干了吧?”白苓喜出望外。
“算送你的特殊礼物。不过,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帮你也是帮我自己。”胡了了说出了想做糖水店的想法,开口向白苓借五万,另五万准备向狐狸老大狮子大开口。
“你这是变相敲诈!”白苓眉飞色舞地吃着西芹百合,肆无忌惮地扒拉一番,大剁快颐的时候,还不忘给胡了了戴顶帽子。
“借还是不借吧?”
“妞,借你五万绝对没问题,关键是你得连本带息还我。嗯,这样吧,我借你五万,还我的时候得增加五千,为期半年,如何?”白苓没有去经商真是亏了材,她的大脑就是一台飞速运转的计算器。当然,她计算的不是自己的得失,而是胡了了的未来。她怕从未涉足过商场的胡了了第一炮便是哑炮,会让她为东山再起栽下的勇气连根拔起,如果那块土地沙漠化的话,就很难再变回绿洲了。因此,白苓想给胡了了施些压力,有压力才有动力,她才可以不傻乎乎地赔光钱后,再赔光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勇气和信心。
“你和杀人灭火放高利贷的有什么不同?切!”胡了了当即问候了她一个卫生球眼。可这根本无法影响白苓的牙好胃口好,她依然吃得倍儿香。
3
生活中其实没有绝境,而在于你自己的心有没有打开。
——白苓语录
胡了了的大脑里原来只填充着文字和糨糊,现在总算向前迈进了一步,准备想用金钱来武装。白苓出了五万,哥哥胡凡给了五万,她从自己腰包里掏了两万,将“了了吧”糖水店开了起来。
这个名字很有意思,“了了”即是“聊聊”的谐音,让许多自诩有点儿文艺细胞的男女都想进来一窥庐山真面目。
胡了了将小茜洋气精致的装饰风格全部做了改变。现在的这间糖水店更像一间西班牙式的廊子,墙上重新用原木做了装饰,垂吊着绿色的藤条,重新做过的玻璃窗让光线透过时,在各个角落里都可以留下暗影、狭窄、暧昧、温暖的感觉,让进来的人迟迟下不了离去的决心,因为这里有着人内心世界可以寄托的灰色,而不是那种窗明几净的敞亮。房贷、车贷、物业、水电费、生活必须……在这种每天睁开眼睛就有数种费用等着从你银行卡上划走的时代,谁的心灵会那般纯净不被挤压扭曲?这种稍加灰色的调系正好迎合了人们的需求,每个人都可以在这里找到自己的生活痕迹。这里不是一敞无余的,而是被绿色植物分隔成了若干幽静的私密小场所,配上电动的流水声,尽可以和朋友在此吃糖水聊天而不必担心被人偷听了去。
除了传统的糖水外,胡了了又别出心裁地推出了一款用莲子心做的糖水,名字叫“蚀心之痛”。这种独特的苦中带甜的糖水每天只限五杯。
虽然“了了吧”里糖水的价格是其他糖水店的两倍,尤其是“蚀心之痛”更是贵得离谱,是普通糖水的五倍,生意还是异常火爆。
白苓的《C市风情》栏目的首次采访,就是在“了了吧”里完成的。
从胡了了手里得到小茜的名片后,白苓主动出击,约她谈谈。原以为会碰个钉子,没想到小茜正一肚子心事等着倒,答应得很爽快。
来到昔日的糖水店后,小茜很欣赏被胡了了改变后的一切,特意点了那款与众不同的“蚀心之痛”。
男人是女人的价格,女人是男人的商标。小茜就是那个叫“强哥”的成功男人的商标。小茜大学毕业后和男友一起来C市打拼,在一家工厂里做工,微薄的收入、高额的生活开支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而这时小茜却怀孕了,男友既不想结婚,又承担不起手术的费用,居然不告而别。小茜伤心欲绝中撞车自杀,撞上的正是强哥的车。看到突然闯出来的小茜,强哥拼命把车打向一边,小茜仅被刮倒没什么大碍,强哥却因撞到路旁的景观树而受伤了。
强哥就这样走入了小茜的生活,出钱帮她流了产、养身体。身体康复后,小茜就成了强哥的女人。强哥出手大方,帮小茜开了糖水店,并帮她买了莲馨花苑的房子。因为强哥已有了正职太太,小茜只能做副职,还得穿着隐形衣。
女人最怕遇到陈世美,男人喜欢的却是潘金莲。小茜跟强哥时才二十二岁,转眼春去秋来四个年头后,小茜今年都二十六岁了,她越来越怕。虽然她极力想学潘金莲,却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将强哥牢牢控在手里。
人生像个未知的变数,在什么地方遇到什么人是命中注定的事情,不是谁想改就可以改掉的。因为人生是一部不能修改的剧本。小茜遇到强哥,也算是命中注定吧。
小茜一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着,一边尝着“蚀心之痛”。那种苦涩的滋味像一种毒,慢慢地浸淫着她的神经,让她的痛楚微微有些麻木了。
“不错!”杯子见了底后,小茜递给胡了了一张百元大钞。胡了了随即取出二十元要找她,她却轻声说“不必找了,算做小费吧!”胡了了脸上的表情像刨到了狗头金那样兴高采烈,她笑嘻嘻地对小茜说:“谢谢哈,欢迎下次光临!”
昔日的店主给现在的老板小费,而后者还大摇大摆极其自然地收下,这令白苓有些汗颜。
“胡了了,你啥时候变得这么爱财了?”待小茜离开后,白苓不再抑制好奇心。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看来你不是个好学生,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没弄懂学好。”胡了了答非所问,指挥着店员将空杯收走,巧笑嫣然地走到收银的柜台后坐了下来。
“老板,能不能打折呀?你们这儿的糖水也太贵了吧?”一对小情侣吃过糖水后看着账单讨价还价。
“你们消费了多少?”胡了了问。
“四十……”碍于女朋友在跟前,男孩子虽然气愤,却只敢君子动口。
“是这样的,消费不够一百元,没办法给你们打折,只能按实际消费来收!”胡了了头也不抬地说。
“可我们只要了两份牛奶紫米露啊……”男孩子争辩。
“哟,弟弟,请不起女朋友就别来这儿消费,大可带人家去街头买客冰淇淋嘛。”胡了了笑得像朵花,却是非洲草原的食人花,带着消灭的威胁。
“算了,走吧!”女孩子脸皮薄,不想被人瞧不起。
“你这是欺诈,我要投诉……”男孩子有点儿恼了。
“请吧!要不要我把消费者协会的电话号码给你——12315,请拨打,我还可以免费借你电话……”
白苓吃惊地看着胡了了,这妞才开几天店呀,竟然将奸商的嘴脸临摹得惟妙惟肖,这价格也太狠了点儿吧,幸亏她刚才只喝了一杯水。
“点的时候你看食谱上的价格没有?”胡了了一副泰山压顶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淡定,左手和右手的食指转着笔。她这副德性像极了夏芸荷,白苓真想揍她。
“……”男孩子还想说什么,女孩子掏出一百元放到了柜台上。男孩子的话便被那张薄薄的红色纸张给活生生地删除了,面红耳赤、手忙脚乱地开始掏钱包。
胡了了却麻溜地收起了那张百元大钞,并找了零:“哈,弟弟哟,莫怪姐姐没有提醒你,你的泡妞术还有待提高……”知道他们即将有一场战争,甚至会是炮火连天的战场,胡了了充当的不是消防员,而是加油车。
男孩子不再争辩,抓起零钱向外冲去。
“妞,你啥时候学得这么无耻了?并且大有彻底前进的趋势。”白苓有点儿友邦的惊诧。
“白小姐,你最低消费二十元!”胡了了一脸正经,定定地看着白苓要钱。
“胡了了!”白苓为之气结。
“请叫我老板娘!”
“好吧,算你狠!不用找了。”白苓掏出百元大钞拍在了柜台上。
“哦,消费够一百有奖品的哦……”胡了了的眼睛被钱的光芒照得眯成了一条线,取出一根铅笔递给了白苓。
“你……”拿着这根暗红的铅笔,白苓哭笑不得,“胡了了,不,老板娘,算你本事!”白苓瞠目结舌,完全败北。这还是那个用文字武装头脑的胡了了吗?简直就是葛朗台再世。白苓默然地看了胡了了一眼,转身走了。
“白小姐一路走好哈……”胡了了努力想将声音、语速和平时保持一致,可那份幸灾乐祸还是不小心溜了出来,让白苓有种想返回去抽她的冲动。
4
情殇,总可以把一个城市变成遍布感情地雷的战场,纵使步步为营,也难免不会被炸得粉身碎骨。
——白苓语录
天还是那个天,不冷不热。春天还在不紧不慢地向前迈着脚步。街头的花开得更加灿烂,景观树碧得如同纯正的黄与蓝调出来的原色。
“了了吧”门前的街道上弥漫着淡淡的香,悠远而深长。
胡了了的心情明媚而分外妖娆。她穿着白底蓝花的小旗袍端坐在收银台后面,左手托腮傻愣愣地看着西下的夕阳,那团朱红将一切照耀得暖烘烘。
这种暖,是北方那种干燥的暖,而非南方的潮热。这是胡了了所喜欢的。她和秦宇刚认识时,A市好像也是这么一个春天,紫薇巷里的紫薇花正当盛开。
经历了那场情感的惊涛骇浪,A市再也没有那种干燥而温暖人心的春天了。“忘掉旧情,需要和他交往的一半时间。”胡了了明白忘掉没问题,可是伤口却难以再复合了。
随着清脆的风铃声,门被人推开了。隔壁保险公司的业务经理莫丽虹闯了进来。大红的风衣里是紧身的横纹上衣,黑色的短裙,配以明晃晃的大耳环,五官描画得像是日本舞伎从画中走了下来。
“来份‘蚀心之痛’!”莫丽虹重重地将手提包放在一旁的椅子上,脸色像从水银里刚刚打捞上来,沉重而苍白,透着化不开的幽怨忧伤。
“对不起,每天限量五份已经卖完了。”店员小李解释。
“什么叫已经卖完了?你们现在关门打烊了吗?还是怕我没钱呀?”莫丽虹掏出几张百元大钞拍在了桌子上,本来就拥挤的五官因情绪反常而更加拥挤,像交通要道堵塞了。
“这位女士,真的非常对不起,我们每天只限量五份,今天确实卖完了。要不您来份别的?”小李将食谱放在了她的面前。
“把你们老板叫来,我就要‘蚀心之痛’!”莫丽虹将桌子拍得噼啪响,把正灵魂出窍的胡了了从A市旧情中拉了回来。
胡了了放下了支腮的胳膊,看史前生物一样盯着莫丽虹。她最讨厌在神游太虚时被人打断。
胡了了离开宝座,一步三摇地走向莫丽虹:“这位女士,我就是‘了了吧’的老板……”胡了了笑得像一只狐狸,小李禁不住有些害怕,他知道老板只有在生气的时候才会出现这么迷人的笑。
“请给我来份‘蚀心之痛’……”说不清是为什么,胡了了优雅迷人的笑让莫丽虹莫名有些恐惧。
“哦……今天的限量卖完了。”胡了了态度谦恭,骨子里却十足地傲慢。
“我出两倍的价格。”莫丽虹加了筹码。
“哦……”胡了了双手抱臂,一幅犹豫不决的样子。
“五倍……”莫丽虹从她犹豫的神情中嗅出了“可能”。
“呃……”胡了了仿佛正在进行一场激烈的思想斗争。
“十倍,如果你再……”莫丽虹的五官已经剑拔弩张了。
“好吧,看在钱的面子上,我就伺候了。”胡了了喜滋滋地从她手里夺过八张百元大钞,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样。
她见钱眼开的模样突然失去了压迫感,莫丽虹瞬间开始轻看胡了了。等那杯“蚀心之痛”端上来后,她尝了一口,然后拍着桌子站了起来:“你这是什么破玩意啊?苦得要命,竟然还卖这么贵!”
“呵呵,‘蚀心之痛’本来就是一种疼痛,材质当然是最苦的。看来你并不懂得它的内在,因此不适合品尝。”胡了了最憎恶将处女膜装成创可贴的女人,莫丽虹给她的感觉就是如此,因此她特意将原材料加了双倍,莫丽虹才会感觉那么苦不可耐。
“算了,姑奶奶不吃了,把钱退我走人。”莫丽虹的脸皱巴成了苦菜花。
“银货两讫,概不退换的。”胡了了一副美国加欧盟的态度。
“退不退?”莫丽虹双手掐腰,变身为鲁迅先生笔下细脚伶仃的圆规了。
“不退!”胡了了一副没商量的模样转身朝收银台走去,不想再理会她。
“以为你是谁呀?不过是一个臭开糖水店的而已,牛什么牛啊?信不信我马上把你的店给砸了?”莫丽虹面红耳赤,像风中瑟瑟发抖的一枚红叶,随手掀翻了桌子。
“哈,我好怕你哦!切,拜托你坐时光机返回到树上再进化一次好不好?小爪子还没进化锋利呢,就急吼吼跳下树来充人?少在这儿一边装处女一边卖身了。”胡了了的表情活脱脱是《武林外传》里的佟香玉,轻轻松松地骂着,仿佛这些句子是天生就长在她记忆的庄稼地里,随手采撷来甩了出去。
“你……你……”莫丽虹虽是见过众生百态的保险公司业务经理,却从未遭遇过如此毒舌的人物,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好啦,不想吃马上走人,别让我报警抓你,也别让我骂你骂出一短篇小说来。”胡了了看了下地上的桌子,发现没多大损失,就下了逐客令。
莫丽虹完全被胡了了骂晕了,过了一会儿才明白自己竟然败给这位外表柔弱的女人了。世界上脸皮最厚的职业除了所谓的直销,就是保险业了。莫丽虹哪能受这份气?文斗不行,她开始了武攻,转身疯了般狠命地砸东西。小李想过去阻止,胡了了却摆摆手不让他动。
“好,砸,继续砸!我正嫌这些东西看时间太久了,审美疲劳缺乏新鲜感呢,有人出钱让我换掉,真是不错!”胡了了凉凉地呷了口茶,轻轻地拍起了巴掌。
“莫丽虹,你在这发什么疯啊?有气冲我来!”门外匆匆走进来一个高大的男人,棱角分明的脸上,有着一个罗丹刻刀下的罗马鼻,胡了了一眼就认出他是在飞机上帮自己解安全带和拿行礼的男人。没想到他会是眼前这个疯婆子的男人。
“峻智哥,你可来了……她欺负我!”莫丽虹突然从河东狮变成了受欺负的羔羊,一头扑进了岳峻智的怀里。
同性面前是雄狮,异性面前成猫咪,莫丽虹这大变活物玩得也太赤裸裸了吧?胡了了有些吃惊地看着她——这女人的表演天赋不是普通人所能具备的。
岳峻智像被蜜蜂蜇了般,他享受不了这种甜蜜的疼痛,迅速推开莫丽虹走向胡了了,满脸灿烂的阳光:“还认识我吗?”谁说一心不可二用?岳峻智早就分心有术了。他进门就发现了众里寻她千百度的胡了了。
胡了了大哧哧地点头承认。女人的敏感令她从莫丽虹的态度中嗅出对方的失常可能和眼前的男人有关。如果真是如此,就太好玩了。
“哎,帅哥,这位大唱河东狮吼的小姐是你的另一半?”胡了了眉眼灵动,仿佛一台电力十足的小型发电机,向岳峻智输出了强劲的电力。
莫丽虹感知某种暗流在涌动,为了证明自己是岳峻智的“另一半”,走过来用手挽住了他。
“不是不是,你别误会,她只是我父母朋友的女儿……”岳峻智急七忙八地将强力胶似的莫丽虹从身上扒开,连忙澄清。
“哦,你好,帅哥!”胡了了再次展露出迷人的笑。旁边的小李又是一阵儿紧张,暗暗替岳峻智和莫丽虹捏了把汗。
“你好,你好。”岳峻智的大手握住了胡了了的小手。从他手掌的潮湿度,胡了了可以判断出此刻岳峻智的心跳绝对是平常的N倍。她的嘴角旋起一朵若隐若现的笑旋。
“帅哥,这些损失该怎么办呢?”胡了了朝一地的狼藉努努嘴。
“我来,我来。”岳峻智没想到会在此与胡了了相遇,他的笑容像一只开屏吸引异性的孔雀。
“岳峻智!”莫丽虹没想到事情会如此戏剧,岳峻智竟然认识胡了了,而且还一副哈拉子成河的表情。
莫丽虹让岳峻智陪她参加朋友的婚礼,他拒绝了。她随即向他的父母告状。不想被母亲唠叨,岳峻智勉强答应下来却没有去。婚礼上落单受人讥笑的莫丽虹恼怒异常,在电话里向岳峻智发了一通脾气后,又告诉了他自己的去向。她原以为他会找来赔礼道歉并和解,结果他是找来了,却与那个嘲讽她的女人站在一个队伍里。
莫丽虹上前去拉岳峻智,却被他摔开了。她拥堵的五官突然舒展开来,又猛然皱在一起,捂着脸转身跑了出去。
5
在这个世间,天使和魔鬼分享着对世界的统治。虽然人们对天使的偏爱远远要高于魔鬼,但并不意味着天使要高出魔鬼一筹。
——白苓语录
随着清脆叮咚的风铃声,莫丽虹像一团怒气冲冲的球形雷电,旋风般不见了。胡了了借力打力,利用岳峻智成功击退莫丽虹后,心情大好,刚才赏景怀旧带来的暖烘烘的感觉又升腾起来,她冲着莫丽虹的背影热情地喊:“下次再来哈。”
看着如此生动有趣的胡了了,岳峻智的嘴角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这个小女子,实在特别!换作他人被人砸场子早就慌作了一团,她却冷静得像一汪泉水,清洌透彻,像极了《武林外传》中的掌柜佟香玉,嗑着瓜子,说着风凉话,就将汹涌澎湃化为乌有。可她又比佟掌柜多了几分说不出的妩媚。
岳峻智突然感觉自己似乎恋爱了——暗恋上了这个小女子。这个并不清涩的男人,突然涌起了初恋时酸酸甜甜的感觉。
胡了了狐媚的微笑,让岳峻智潜藏于血液中的魔鬼因子蠢蠢欲动。
岳峻智看着地上的狼藉,打电话喊来几个装修工人,不到半个小时被莫丽虹强力破坏的一切就回归了本位。作为补偿,他还特意送了一个水晶雕刻的维纳斯,放在收银台的一角,看似有些不伦不类,却又完美得令人无可挑剔。
可能,这就是一种残缺的美。如同一块美玉上的微瑕,或是女人嘴角的那粒美人痣,总能撩起一些人零乱的想法。
屋子里噼噼啪啪地响声不断,胡了了却拿起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躲到角落里看。这是一块未经莫丽虹荼毒的净土。竹桌、藤椅,加上箩筐里插着的芦苇,营造出宁静而闭塞的环境。
岳峻智站在芦苇的旁边,看着恬静柔美的胡了了,不知道刚才那个倔强强悍的老板娘还是眼前这个静雅秀美的女子才是她的真身。他有了一刻的恍然,身体某个部位不可遏制地有了变化。他在心里暗暗地苦叫一声:自己今年可是三十二岁的成熟男人,怎么会像一个未经世事的小男生般起了丢人的生理反应?岳峻智不是素食主义者,他从不压制自己的欲望。可是在胡了了的面前,他突然变成了清教徒,很想压制自已澎湃的身体。
努力让自己恢复平静后,岳峻智坐到了胡了了的对面:“来一杯?”他决定主动出击了。他晓得一个不敢正视自己的男人,不是真爷们儿。
胡了了的视线从书上拉扯了回来,嘶嘶啦啦地发出了不情不愿的声响。她正读得津津有味,被人打扰后,有种怅然若失的恼怒。
“喝什么?我们店里的东西可是非常非常贵的……”胡了了故意将尾音拖得老长,她是在明着告诉岳峻智,就算你请的是本店老板,也不会有丝毫的折扣。
“没事,如果付不起款,把我押在这儿做工抵债如何?”岳峻智笑成了一朵狗尾巴花。
“呃……好吧。”胡了了冲小李喊,“来两份‘蚀心之痛’!”有钱不赚白不赚,反正有人送上门让宰。
“可是今天的限量已经超了呀……”小李有些为难,往常如果限量到了,他们是绝对不允许超的,不明白今天老板是怎么了,已为莫丽虹破了一次例,现在又要再次破例。
“没事,咱们可以比照刚才那位小姐的收费来。”胡了了挑挑眉毛,看着岳峻智,热情得像一尾游在水里的鱼,“帅哥,一份八百,怎么样?”
“八百……”岳峻智的手指敲打着桌子,“还真不能算贵!好吧,来两份。”
胡了了像被无影指点了穴,有了片刻的呆愣。她的那点儿无赖所秒杀的只是白苓这种挚友和莫丽虹那种悍女,面对慷慨出资修复店内损失的帅男,她抬起的屠刀有点儿不忍落下了。她原本只是想吓唬吓唬岳峻智,没想到他真的将脖子洗净伸出来任她宰割。
“怎么了?”岳峻智玩味地看着她,眼里闪烁的尽是戏谑的光芒。
胡了了被他的眼神给点醒了。现在的男人有几个是纯洁的好青年?她转身对小李说:“今天多卖了三份,明天控制到两份就行了。”
两杯“蚀心之痛”端上来后,岳峻智浅浅地抿了一口。
“嗯,味道真的很特别,前味甜,中味涩,后味苦,像极了爱情的发展过程……”岳峻智准确地道出了“蚀心之痛”的味感。
岳峻智一语中的出乎胡了了的意料,她定定地看着他,仿佛想透过他的外表,看到他内心的繁华世界。
“告诉我‘蚀心之痛’的发明者和故事好吗?”岳峻智断定它的缔造者有情殇的经历。
“没有故事。”胡了了轻轻地呷着,拒绝透露任何相关信息。那是她的伤,还没有结痂,不想再次血淋淋地呈现在别人面前。
“不想说的话就算了……”岳峻智的眼睛里透出来太阳的温暖和酒的微熏,这种眼神让胡了了突然有了疼痛的感觉。她以为自己已经麻木了,竟然还会痛。
胡了了仿佛身处兵荒马乱的战场,踉跄着突围后,现在却又要经历狰狞、阴森、破败的险境,她马上要窒息了,需要充足的氧气,方可逃生。眼前的岳峻智像一个装满了氧气的袋子,诱惑着她向他走去。
胡了了将杯子推得很远,点燃了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看着眼前的岳峻智说:“好吧,我告诉你。这是一个很烂俗的故事,你得有充分的准备,不要被剧情的臭不可闻给熏到了。”
“呵呵,怎么会呢?你说吧,我有天然的防毒面具,不会被伤到分毫。”岳峻智想玩一把幽默,但与胡了了的神情有些不符合,显得有些幽黑了。
胡了了完全沉浸在往事的狼烟中,并未注意到他是幽默还是幽黑。
“很久很久之前,有一个傻瓜女人爱上了一个有妇之夫,并一头栽了进去。他承诺解决掉多头政治来娶她,她将那话当成了圣旨般捧着。她倾其所有,小心地呵护着这段情,为他放弃孩子,为他铺平仕途之路,为他不惜和好友闹翻。可他连给她买枚发卡的钱都没有花过……她却仍那么下贱地爱着他,哀求他。他却越来越冷落她。最后她被命运逼上了悬崖峭壁,只好拿着他受贿的证据逼他爱她。他为了拿回证据,却要开车谋杀她……”胡了了的声音越来越低,眼睛又干又亮,没有一滴泪。“后来这个傻瓜女人终于明白,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真正的爱情存在。所谓爱情,无非是一方受过,一方享受的游戏。为了祭奠那段痛苦,她就创造了这杯‘蚀心之痛’,以此来提醒自己,海可枯石可烂,真男人不存在!”胡了了讲完时,那根烟也已经燃到了尽头。
暮色中的胡了了,像一幅烟雨红尘的画像,凄迷无助,令人心疼不已。
“完了?”岳峻智的心像一块缩水的棉布,一点点地收着,有些疼,手极自然地伸出去,握住了胡了了的。已是春末夏初了,那手却如同在南极探险。
岳峻智温暖的手掌变成了灼烧的火焰,胡了了慌张地逃离了。她站起来,拉了拉裙子,漠然地对岳峻智说:“这位先生你可以结账了,两杯‘蚀心之痛’,一共一千六百元。”
岳峻智明白自己的唐突将胡了了刚刚露出的忧伤给吓了回去,只好苦笑着站了起来,花了十倍的钱买单。
“晚上能否赏光一起看歌剧?”岳峻智走到门口,用手抚摸着风铃,仍不想放弃。
“我哪有那么好的命哟,晚上还得营业赚钱,否则会饿肚子的。”忧伤变成了一场风,已从胡了了的世界刮到了太平洋。谁说变脸比翻书还快只是男人的专利?胡了了亦是如此。
这是岳峻智首次遭到女性的拒绝,他有点儿尴尬,但还是笑笑,冲胡了了点点头说:“好的,改天再说。我预订一份明天的‘蚀心之痛’,这次不会再按十倍的价格收了吧?”岳峻智折了回来,将钱放在了胡了了的面前。
胡了了的嘴角微微向上扬着,露出优雅的四十五度角微笑,像一尊烧制好的瓷器娃娃:“谢谢!满一百是有礼品回馈的,你今天消费已超过了……”她从柜台里取出一个两寸高的胖嘟嘟的缎制小猪递给他。岳峻智在许多女性的钥匙链上看到过这种可爱的饰品,接过来后,他笑着端详了一会儿,转身走了。
从此,每天下班后岳峻智都会来“了了吧”坐一会儿,点上一杯“蚀心之痛”品尝。看在钱的份上,胡了了有空时也会过来陪他聊会儿。但对于他邀请去看电影、听音乐会等外出活动,她均找各种理由予以拒绝。
在胡了了的世界里,全是旧时沧海和旧时巫山。她是个不投入则已,一投入就不知进退的人。现在,她拼命地想改正这种错误,拼命地用橡皮擦搓过去,想将一切纠正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