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食人猪笼草

马飞感觉到这个学校他再也无法呆下去了。

因为他感到整个校园变成了一个猪笼草，一个食人的猪笼草，一个巨大无比、无法逃生的猪笼草。

生物课本的中的猪笼草只有儿拳般大小，它虽然已是植物中的食肉族，但只能吃些虫子什么的。生物讲到猪笼草时说：

“人们总是以为植物处于地球食物链的最低端，只能任人践踏，供动物啃食。事实上植物也有自卫能力，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有些植物身怀毒素，它被动物吃掉时它也会杀死对方，比如含有箭毒也就是强心苷的箭毒木，含有氰化物的合欢。有些植物怀有特殊气味，使动物望而生畏，如昆尾草、百里香、胡椒、芥子等。有些植物披针带刺，保卫自己，如小檗、洋槐、仙人掌等。而荨麻更是把针和毒两种武器结合在一起。人们常常说什么——‘我们老百姓，是那原上的草’，好像我们老百姓谁都可以来践踏，谁都可以来啃食。我告诉你们，你们想错了！这些植物你来践踏践踏，你来啃食啃食！你来试试看！”

生物说着说着就愤懑起来了，表情变形，声音吓人。但大家对此已见惯不怪，并不在意。生物自个儿喘息了好半天才稍稍平静了点，他一按鼠标，多媒体幕布上出现一组巨大而怪异的花朵时，大家这才“刷”地一声坐端了身子，睁大眼睛望去。生物接着说：

“植物并不总是被别人吃的，它也有食肉者，比如这个猪笼草。你们也别以为猪笼草只能吃吃虫子，我告诉你们，猪笼草中有能吃掉老鼠的！”

幕布上的猪笼草奇大无比，像一只巨大的花瓶或笼子。生物用教鞭指着幕布说：

“这是2009年8月在菲律宾的维多利亚山上发现的一株猪笼草，它的大小是普通猪笼草的好几倍，能吞噬一只大老鼠。它的学名是Nephnthes attenboroughii，被认为是世界上最大的食肉植物。”

大家都发出了一阵惊叹声，它真的有种令人恐惧的感觉。

“它只所以能够吞噬动物，是因为它里面含有一种酸酶。这种酸酶非常厉害，它能将你化得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一点。”

同学们又不由自主地惊叹了起来。马非甚至感觉到那瓶中的酸酶正激荡不安，渴望着牺牲品钻起来。

“它被认为是世界上最大的食肉植物。但是不是呢？我个人认为不是，世界太大了，许多秘密我们远未窥及。我相信还有更大的猪笼草，它大得足以吞噬掉一个人，不，能一口吞噬掉好几个人！”

生物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一种残忍的快意，好像他吞噬了他的仇人，报了仇似的。他接着说：

“既然‘我们老百姓是那原上的草’，他们把我们看做是任人践踏和砍伐的植物，但他们却不知道植物中也有食肉者，甚至还有吃人者！我们为什么不能做一个吃人的猪笼草呢？”

这是个牢骚满腹、出口伤人的人，这番话似乎浇灭了他胸中的块垒，他的愤怒平息了，他脸上浮现出一种含糊的微笑，说：

“顺便告拆你们，这猪笼草还有一个名字，叫忘忧草。多么有诗意的名字啊，是不是？班上的诗人们？——我听说咱们班上有好几个诗人呢，马飞就是其中之一！”

底下不少人大声笑了起来。生物继续残忍地说：

“马飞是不是诗人，我不知道，但我希望他是。我也希望马飞最好不是个癞蛤蟆——我常常拿癞蛤蟆打比方，并不是说马飞一定就是个癞蛤蟆，我只是希望马飞不是个癞蛤蟆！”

同学们的笑声更响了。马飞心中的火焰“腾”地又冒了上来，这焰火是一匹咆哮的狼崽，它只想向生物咬去！这时班长谢家乔站出来气愤地说：“马飞当然是个诗人！马飞当然不是个癞蛤蟆！”

这位美丽、果敢、不容置疑的女孩一发话，大家笑声顿时收敛了不少。谢家乔不是普通人，连生物都让她三分，因为她这个班长非常强势，替生物把大部分的班务都处理了。大家尊称她为“乔哥”，有时连生物也这样叫。

王鹏飞也站起来说：“马飞跟癞蛤蟆怎么能相提并论呢！”这是位高大帅气的男孩，他是班上的篮球明星，学习尖子。

这两位大腕联手发话，连生物都不得不收敛了起来。他点点头，表示认可王谢二人的意见。他接着说：

“我要说的是猪笼草又名忘忧草，这是个多么富有诗意的名字啊！的确你钻进这忘忧草，你就会完全、彻底地忘掉所有的忧伤！难道不是吗？谁不信谁钻进来试一试？”

同学们全都哄然大笑起来。只有马飞深深地低下了头，眼泪涌上了眼眶，而狼崽在心中继续跳跃着。不知为什么生物对他充满着一种厌恶，这种厌恶似乎是天然的，因为它无法解释，绝不是因为马飞失口叫他一声“生物”。

生物大名生伟，是生物学硕士研究生，据说还是个高材生。在金城七十二教初中生物，他觉得很委屈，所以一天价指桑骂槐，语出惊人。最有名的是他们初一刚开学，做为班主任的生物给大家做动员讲话，他说：

“你们知道你们的学习目的是什么吗？”

“学好知识，掌握本领，为国家和人们做出贡献！”大家懒洋洋地说。因为这话是老套子了。

“放屁！”生物突然变了脸，大家吓了一跳。

“你们学习的目的就是为了能考上个好大学，将来能找个好工作，也不枉你爹你娘你爷你婆甚至你外爷你外婆为你辛苦一场！”生物大声说道。

大家惊奇地不知如何时是好。这是“常说”，也就是一般人说的话。家长层次高一点都不这样说。做为一个老师、一个班主任在课堂上这样大声宣言，这还是第一次。

生物面色也变得苍白，喘着粗气，他看着大家，让大家消化他的话。但突然他像放了气似地，垂头丧气地说：

“但话又说回来，你就是考上个好大学，也不一定能找个好工作。你就是考上研究生，又能怎么样呢？”

前几级的学生给他起了个外号叫“生物”。这外号不错，把骂人巧妙地镶嵌在职业之中，所以生物就代替了生伟。

马飞一开始就本能地感觉出生物对自己的厌恶。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因为马飞一心要当一名好学生。生物课他格外用功，抢着回答，想扭转生物对他的看法。

但马飞刚一回答，生物就厌恶地喝道：“先举手报告！”

马飞慌了神，举手说：“报……报告……生物！”

全班同学“哄”地一声大笑了起来。马飞吓得脸都白了。他绝不是在叫外号，而是纯属口误。但生物脸白了，而且扭曲了，他提着教鞭奔下来，朝马飞劈头盖脸地一顿暴打。而且他越打越愤怒，越打越疯狂，要不是谢家乔和王鹏飞一个拉住的他的胳膊，一个抱住他的腰，他能把马飞打死在当场。这一顿打不仅打掉了马飞的尊严，也打掉了马飞的自信，从此不管他怎样用功，他的成绩就是上不去，并且不断下滑，现在已下滑到很危险的地步。

“一把揪住头发，砰砰砰砰一顿饼，然后一个面子锤，一个面子脚！”马飞心里恨恨地说。这段话他是从曾经的邻桌哪儿听来的，那是个女孩，遭老师训斥后嘴里一直这样叨叨，叨叨了整整一节课。当时马飞觉得这样骂老师也太恶毒了，但现在却觉得这样对付生物都是轻的！挨完打他心中就腾起了一种火焰，这火焰是一匹狼崽的图像，这狼崽是生物打出来的，也是专门回报生物的！是的，他跟生终是要算这笔帐的！算完这笔账才能找回自己活人的尊严和自信。

骂了两三遍后马飞的眼泪收回去了，他绝不能在外面、更不能在生物面前流眼泪！他抬起了头，先看了一眼谢家乔和王鹏飞，表示感谢。他跟谢王二人是好朋友，这使不少人感到不解——马飞这个土里土气的乡巴佬是怎样高攀上谢王这两个大腕的？然后他朝幕布上的猪笼草看去。

的确这是个很吓人的家伙，虽然它只是个图片，但都散发着一种邪恶的力量。接着他突然觉得这个猪笼草变了形，它变成了一只癞蛤蟆！

马飞揉揉眼睛，癞蛤蟆又变回成猪笼草。这全是因为生物总是癞蛤蟆长癞蛤蟆短，好像非癞蛤蟆就不足以表达他的藐视和愤慨，时间一久癞蛤蟆这个词在马飞心中扎了根，无法去除了。就连他跟谢家乔关系他都似乎听见有人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使他放学的路上不敢跟她一起走。

癞蛤蟆跟这个猪笼草到底有没有关系？马飞感觉有，因为他觉得这个学校越来越像个猪笼草，也越来越像个癞蛤蟆，在这里它只有憋屈、阴暗、龌龊和无望。他虽然有两个朋友，但他俩在这个猪笼草或癞蛤蟆面前也无能为力。

放学了，马飞迟迟地、也是慢慢地往家里走去。这并不是说家里他也不愿呆，而是对于家他的感情更加复杂难言。他的家，准确地说他住的地方离学校很近，是一个叫马家坡的城中村。他走出校门，拐过一条马路，就到了马家坡。

这种城中村，你如果站在城市的高楼大厦上面俯视，你就会觉得它是城市的癣疥，至少也是城市的补丁，早早拆除才好呢。但你如果走进去，才发现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

首先城中村的主人们都很富有，他们靠土地征用就很有钱了，他们还都出租房子，旱涝保收。他们有的也做生意，有的也做工。城中村的房子都盖得很好也很多，村里大街小巷都是水泥路面，与马飞老家山乡截然不同。

天色已近黄昏，村口街面是个市场，快要散场。有不少小孩在玩耍。

两个胖嘟嘟的小小女孩拍手唱道：

                       爸爸爱抽烟呀妈妈爱生气，

                       两口子打架谁也不谁动！

旁边的大人们听见后都在笑，但马飞心中却涌出了一阵酸楚。他十岁读四年级时就失去了父母，成为了一个孤儿。现在他只剩下了年老的爷爷，和爷爷相依为命。他想自己如果还有父母，那怕爸爸爱抽烟，妈妈爱生气，两口子也打架，那也多好啊！

三个同样可爱的小小女孩也相互拍着手唱着儿歌：

                       一姐戴了个金项链，

                       二姐戴了个银项链，

                       三姐不会戴项链

                       一戴戴了个铁项链！

                       一姐穿了个金高跟，

                       二姐穿了个银高跟，

                       三姐不会穿高跟，

                       一穿穿了个铁高跟！

                       一姐生了个金娃娃，

                       二姐生了个银娃娃，

                       三姐不会生娃娃，

                       一生生了个癞蛤蟆！

啊，又是癞蛤蟆！这癞蛤蟆似乎沾上了身，再也去不掉了！

生物常用癞蛤蟆说事——“你这是癞蛤蟆戴铃铛，冒充大牲口！”“你这是癞蛤蟆跳脚背，不咬人嗝阴人！”“你这是癞蛤蟆蹲马路，冒充迷彩吉普！”“你这是癞蛤蟆戴眼睛，冒充句主任！”这些话他对马飞用得最多，逐渐地马飞似乎成了癞蛤蟆的专业户。

马飞实在摆脱不了癞蛤蟆的阴影时，就去老江书摊上查了癞蛤蟆的资料。这个书摊位于不远处的省立医院门口，各种书都有，马飞常常到那里蹭白书看。他没有电脑，就在那里查各种资料。后来他发现像他这样的人绝非绝无仅有。

书上说：蟾蜍是无尾目、蟾蜍科的总称，有300余种，分属26属。俗称癞蛤蟆，癞虾蟆，癞巴子，癞犊子等等。其皮肤极粗糙，背部长满了大小不等的疙瘩，这是皮脂腺。其中最大的一对是位于头侧鼓膜上方的耳后腺。这些腺体分泌白色毒液，是制作药材蟾酥的原料。常见的有中华大蟾蜍，黑眶蟾蜍等。蟾蜍白天多隐蔽在阴暗的地方，如石下、草丛中、土洞内。黄昏时常在路旁、田边、草地上、房前屋后爬行觅食，尤其雨后常集中在干燥地方捕食各种虫子。其行动缓慢笨拙，不善于跳跃、游泳，只能做匍匐爬行。

书上说，蟾蜍无犁骨齿，上下颌亦无齿。所以说“癞蛤蟆跳脚背，不咬人嗝阴人”。

查到的这些有什么用？没什么用。有什么意思？也没什么意思。

稍稍有点意思的是，在神话中蟾蜍也名列仙班，人世间的蟾蜍跟蛇、狐狸、蝙蝠等都有些仙气，不可小觑。而蟾蜍中也有金蟾，刘海戏金蟾说的就是这个，刘海用仙人所赠的金钱戏出井中的金蟾，从而获得了幸福。

而最早的月神形象则是《准南子》所载：“羿请不死之药之西王母，羿妻姮娥（嫦娥）窃之奔月，托身于月，是为蟾蜍，而为月精”。这就是说，最早的传说是嫦娥奔到月亮上，变成了蟾蜍，这个蟾蜍就是月神！否则怎么会有“蟾宫折桂”这个成语呢！我的天，嫦娥居然变成了癞蛤蟆！癞蛤蟆竟然是嫦娥变的！这个故事肯定不为大多数人接受，所以到最后这个蟾蜍一分为三：嫦娥还是嫦娥，她夜夜悔恨地望着人间；吴刚则砍着永远砍不断的月桂树；玉兔在树下捣着永远捣不完的药。

这个故事虽然有点意思，但也没有什么用。因为即使癞蛤蟆真是神仙，甚至是嫦娥，马飞也不愿意做一只癞蛤蟆！

想到这里，马飞叹口气，他收起自己的心酸和悲哀，装出一副高兴的样子，因为他已到家了。

他推开大门，走进他借居的马家大院，照例房主马大叔和其它房客都围着爷爷坐在院子里围着爷爷聊天。他们一看见马飞照例就喊了起来：

       “喝，小飞回来了！”房东马大叔说。

       “小秀才回来了！”房客刘叔叔说。

       “小状元回来了！”房客林叔叔说。

       “小博士回来了！”房客陶叔叔说。

        面对着热情洋溢的叔叔们，马飞只能尽力一笑，然后钻进了自已的小屋，赶紧吃饭。吃过爷爷热在炉子上的饭，洗完锅碗，马飞打开台灯做作业。这时外面的叔叔们又喊了起来：

       “小飞，吃完饭先歇一会再学，要不身体受不了！出来出来！”

        马飞只好关掉台灯，走了出来。

       “老爹，你的孙子这么用功，以后肯定是状元！”马大叔用他的大嗓门嚷道。

   “肯定是博士！”林叔叔说。
“肯定肯定！”刘叔叔陶叔叔说。

         每次听见这话，马飞心里都感到很害羞，更感到沉重。他就不由自主地躲到爷爷的背后，双手抱住爷爷的腰，把头埋在爷爷的腰里。

         事实上大家叫马飞出来，就是为了看这个动作。林叔叔刘叔叔陶叔叔的孩子跑马飞差不多一般大小，都在南方老家。他们看着这个无意识的濡沫孺爱的动作，它是那样的质朴和深沉，他们都被深深地感动了。他们幻想着自己的孩子也是这样——跟自己这样亲热，跟老家的爷爷这样孺爱。马大叔的孩子早已长大成家，而且很不如人意，他更渴望这种感情。加上他们对爷爷的敬重，便不由自主地纷纷嚷道：

         “小飞考上状元，爷爷就跟着享福了！”

         “是啊！小飞一定能考上状元，爷爷的好日子还在后面哩！”

         “老爹呀，有这样的好孙子，你还愁没好日子过？小飞以后给爷爷买套楼房，让爷爷也过几天好日子！”

         “楼房哪有院子好？小飞以后给爷爷买一院这样的房，我们天天来跟爷爷聊天，也享享小飞的福！”

         每次听见这样的话，爷爷都乐得满脸开花，就像一朵丰满美好的象日葵。但马飞心里却更加害羞和沉重。大家对自己的希望和祝福如此美好，但他们知道自己的成绩吗？知道自己在学校岌岌可危的实际状况吗？自己怎么办呀？每当想起这些，他都要愁死了！

         他只能抱着爷爷的腰，把脸埋在爷爷的腰里。这样他渐渐地忘掉了忧愁，也忘记了屈辱和愤怒。因为他感觉到了爷爷的心跳和血流，它们是那样的坚忍和温暖，充满了爱。它们从爷爷的后心传到了马飞的心中，温暖和濡沫着马飞心中的忧愁和悲哀，熨平着马飞心中的委屈和屈辱，也熄灭着他心中不时冒出的火焰狼崽。马飞渐渐地感觉到，爷爷心血中竟然充满了花儿！有迎春花、桃花、杏花、梨花、苹果花、丁香花、沙枣花，也有豌豆花、土豆花、小麦花、大麦花、谷子花、玉米花、高梁花，更有黄黄的油菜花，红红的荞麦花，蓝茵茵的苜蓿花！啊，爷爷的心血竟然是花儿的洪流啊！对此马飞虽然很惊异，却能理解，因为爷爷一辈子都在种植着各种花儿，这些花儿都是爷爷一手养育的，它们自然就是爷爷的心血！

         这些花儿传入马飞的心中，旋转着，激荡着马飞的心血，马飞不由地泪水涌上眼眶，现在它们夺路而出，痛快淋漓地流着。马飞这个没娘的孩子，自然有着孤儿的怪脾气，那就是在外面不管怎样绝不流泪，那怕泪水涌满眼眶，那怕他遭受生物那样的毒打，眼睛就是不流出来！但现在他在补偿，他的泪水——他的忧愁和悲哀、温暖和慰藉尽情地、汹涌地、肆无忌惮地流着，浸透了爷爷的衣襟。

       每次通过这种特殊的交流，马飞都会获得了一种安慰和力量，他下决心一定要将学习搞上去，不辜负爷爷的期望和邻居们的赞扬。他当他一回到功课时，他又陷入到忧愁和沮丧之中。

         这些题太难了！似乎那次生物的暴打将他的大脑打得短了路，脑子变成了一锅浆糊。谢家乔和王鹏飞也常常叫苦，但那是竟赛题，也就是奥数题。他俩因为常常要参加各种竞赛，所以经常要做大量的数理竟赛题，有时他俩一看见这些题就恶心，就像看见癞蛤蟆一样！——又是癞蛤蟆！但自己面对的是普通题，却举步维艰，甚至一筹莫展。

         他每天都要熬到深夜。他渴睡得要命，却害怕睡觉，因为最近他老做恶梦，不是爬着永远爬不上去的黄土高山，就是走在步步陷阱的无边沼泽中。甚至还攀登一座山寨的三关——就是强人占山为王啸聚山林的山寨，“三关雄壮”的三关！你想这个他能攀上去吗！而且这些黄土高山、无边沼泽以及狰狞三关又跟猪笼草联系在一起，它们是猪笼草里的险阻和关隘。本身它们就无法逾越，身后还有猪笼草中的酸酶在追赶。他常常被这些恶梦惊醒，一身大汗，心脏怦怦乱跳。他知道这不是好兆头，显然它预示着自己学业将会中途夭折。

         时间已十二点多了，爷爷已经睡熟，发出香甜的鼾声。马飞转身看了爷爷一眼，爷爷的表情是那样的安详。马飞曾听爷爷说过，他只要看着马飞读书学习，他就吃得香，睡得甜。但爷爷却不知道马飞的学习已陷入了绝境，因为马飞给爷爷绝对张不了这个口啊！

         马飞悲哀地叹了一口气，收起了作业和课本。他还有好多题不会做，只好明天一大早去抄谢家乔或王鹏飞的作业。临睡着他还要写一篇毛笔字，这是爷爷从小给他培养的习惯，爷爷从小就教他写仿临帖。他现在还写主要是为了安慰爷爷，他觉得这样才稍稍对得起爷爷。其次他还有个梦想，那就是他幻想着有朝一日他以古代诗人或名士的形象出现——琴书潇洒，大袖飘飘，，提笔在粉墙上写道：“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篷蒿人！”然后哈哈大笑，扬长而去。

         他现在写字并不是正规练习书法，只是随意临各种贴子，爷爷传给他许多字贴。今天他临的是柳公权的《玄秘塔》。他写着写着，不由地想起了神笔马良的故事。马飞从小就喜欢笔，无论铅笔油笔钢笔毛笔，各种笔他都喜欢。他满周岁抓周时抓的就是一只笔，所以爷爷认定他一定能念成书。当他读了《神笔马良》的故事后，他是多么的羡慕马良的神笔啊！因为他跟马良只有一字之差，马良能有，马飞为什么就不能有！每当他学习遇见问题时，他就想起马良神笔，向往马良神笔，现在就更加渴望了！——现在他身陷绝境，只有靠幻想过日子了！马良有了神笔，不仅能画饼充饥，而且还能画出大水冲垮牢房。自己有了神笔，不但学习的问题迎刃而解，也能画出一大堆好吃的，而且还能打破这个令人憎恶的猪笼草！啊，天哪，一想起猪笼草，马飞对明天就更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