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飞天蛤蟆

马飞和生物目瞪口呆。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是癞哈蟆！白天鹅怎么会变成癞哈蟆！绝对不可能！”生物急切地嚷道，好像他抢在前面一宣布，就能避免它既成事实。

      马飞再次凝神看去——从里面向外面看去，它不是癞蛤蟆又是什么？它是一个完全的巨大的癞蛤蟆，身体粗壮，头宽大于头长，吻端圆，吻棱显著；鼻孔近吻端；鼓膜明显，无犁骨齿，上下颌亦无齿。前肢长而粗壮，指趾略扁，指侧微有缘膜而无蹼；后肢粗壮而短，胫跗关节前达肩部，趾则有缘膜，蹼常发达。皮肤极粗糙，大部分布满大小不等的圆形瘰疣，胫部之瘰疣更大……

      这是马飞以前做的功课，没想到现在派上了用场！他们身处的地方也由洁白、明亮、高贵、典雅的白天鹅体内变成了阴暗、潮湿、龌龊、腥臭的癞蛤蟆的腹中！这只癞蛤蟆大小不定，大时大如房子，小时小如小盆。

      生物摇头着，一副绝难相信的样子，他的心都要碎了。马飞却暗暗感到了一种快意：你以前不是老拿癞蛤蟆说事吗？不是老拿癞蛤蟆来损人吗？现在你自己进入了癞蛤蟆的体内，或者变成了癞蛤蟆的一部分，可真是报应啊！。

      生物一咬牙，跳了起来，他双眼中露出一种挑战的眼神，握着拳头对马飞喊道：

    “癞蛤蟆怎么啦？癞蛤蟆也是名列仙班的！你知道吗？嫦娥奔月后变成了什么？变成了癞蛤蟆！所以人们将月宫也叫蟾宫，蟾宫折桂啊！癞蛤蟆是月神呀！刘海戏金蟾，钓出来的是财富！金蟾是财富的象征，你看哪家商铺不是供着财神，就是供着金蟾！而且龙生九子，蟾蜍就是其中之一！”

      除了癞蛤蟆是龙的九子之一外，其余的马飞都早已知道，所以他点了点头。看见马飞同意他的观点，生物高兴了，他不但将马飞说服了，还将自己说服了！

这时癞蛤蟆动了动，生物马飞晃了晃，癞蛤蟆竟然摇摇晃晃、笨重迟缓地飞了起来！

      “我说什么来着！看，看！它飞起来了！它真的名列仙班！它是飞天蛤蟆，不，飞天蟾蜍呀！”生物一边摇晃着一边兴奋地喊道。

      飞天蛤蟆——马飞宁愿意叫这个名字——飞出了实验室，飞出了省立医院，飞在金城大街的上空。相比白天鹅，它是超低空飞行，飞行在那层笼罩城市的烟雾之中。马飞能看出它飞行在阴阳界五维空间，所以飞得虽然很低，但人们却看不见它。

      它飞行的姿势也很特别，它的前肢划着圆圈，后肢则向后蹬着，这是典型的蛙泳动作。有时它也伸展四肢向前滑翔着。

      这时是上午时节，金色的冬日暖阳逐渐驱散了空中的尘霾，城市渐渐变得温暖而明亮。马飞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已一天一夜没回家了，全在实验里。这在最近已是常事，爷爷也已经习惯了。想起爷爷，马飞突然想家了。

      大街上人流如潮，步履匆匆。由于春节即将到来，大街上每个人每个商铺都散发着一种特殊的兴奋，隐秘的欢喜。虽然城市里年味越来越淡，但它毕竟是大年啊！马飞还看见了街头巷尾上有不少卖灶糖的，恍然明白今天已是腊月二十三，小年呀！在山村老家爷爷今天是要祭灶神的，但寄居城市，爷爷也就不能进行这一规程了。

      “马飞快看，DNA分子开始复制了！”生物又喊了起来。

      马飞定睛看去，只见那两条紧紧缠抱在一起的多核苷酸长链一段段逐渐分开，分开的部分各自生出新的核苷酸长链，与原来的核苷酸长链以碱基配对结合在一起，形成了两条部分的双螺旋结构。上面的继续分开，下面的继续形成，最后一条DNA分子变成了两条DNA分子。

      “明白了没有？这叫DNA的半保留复制！”生物兴奋地喊道，“新连结上的多核苷酸链与原有的多核苷酸链形成新的双螺旋结构，一个DNA分子就复制成两个结构完全相同的DNA分子，复制后的DNA分子，是各由一个新链和一个旧链构成的。”

      马飞点点头，是这样的。生物继续叫道：

      “现在我的实验已进入了第二个时期，它要由一个DNA分子要复制出23对染色体，形成完整的细胞核！啊，没想到它的进展越来越快，超出了我的预期！”

      马飞明白了这的确不是一般的DNA，将来更不是一般的细胞！它复制时产生的能量如此巨大，以至于它不能呆在实验室里，它必须飞起来，才能释放它的能量，它的激情！

      飞天蛤蟆飞行到一个街口，啊，这不是马家坡吗！看到马家坡，马飞更想爷爷了，好像与爷爷分别已一年了！

马家坡村口上那帮小女孩在玩耍，她们依然玩着拍手唱儿歌的游戏。两个小女孩拍手唱道：

                       爸爸爱抽烟呀妈妈爱生气，

                       两口子打架谁也不谁动！

“你动了！你输了！”“你才动了！你输了！”“你赖皮！”“你才赖皮！”这两个小女孩互相指责了起来。

三个小女孩也相互拍着手唱着儿歌：

                       一姐戴了个金项链，

                       二姐戴了个银项链，

                       三姐不会戴项链

                       一戴戴了个铁项链！

                       一姐穿了个金高跟，

                       二姐穿了个银高跟，

                       三姐不会穿高跟，

                       一穿穿了个铁高跟！

                       一姐生了个金娃娃，

                       二姐生了个银娃娃，

                       三姐不会生娃娃，

                       一生生了个癞蛤蟆！

      “你是癞蛤蟆！”“你是癞蛤蟆！”“你是癞蛤蟆！”三个小女孩互不相让，互相指着说。

      嘿，又是癞蛤蟆！不知这只癞蛤蟆听到这话有何感想？马飞把眼睛转向飞天蛤蟆，它只顾忙着复制DNA分子，对外界似乎不闻不问，置若罔闻。

      啊，飞天蛤蟆居然飞到了马家大院的上空！马飞的心怦怦地跳了起来，爷爷在哪里？如果爷爷看见自己居然在一个会飞的癞蛤蟆肚子里，不知他会怎么想？

      但马家大院里静悄悄的，院子里看不见一个人影，除堂屋外，其余的房门都关闭着。马飞起初还感到奇怪，但随即他就明白过来了，这是马家姑娘——那个癞蛤蟆蠢女人回来了！每次她回来爷爷就把自己关在小屋里。不光是爷爷，楼上的叔叔阿姨们也都把自己关在屋里，如果他们没有出去的话。甚至连马大叔马大婶也都悄悄地呆在自己屋子里，唯恐一不小心惹得他们的姑娘大吵大嚷起来。

      飞天蛤蟆停在了院子上空，它仍在五维空间里，外人是看不见的。但一条狗——癞蛤蟆蠢女人养的宠物狗罗罗似乎看见了一见端倪，他转着圈朝空中呜咽着。

    马飞一眼就看见了癞蛤蟆呆在堂屋里，她一边嘟嘟囔囔地骂着什么，一边没好气地擦拭着什么。接着马飞看见她擦拭的是一只粗俗的金蟾蜍，这是她“请”来的，保佑她家财源茂盛。马飞也听见她骂的是什么——“什么人也往家里招，也敢往屋子里让！难民收容所呀？家里到处一股老乡味，连金蟾身上也沾上了一股老乡味！”

      马飞“腾”地一声怒火冒上心头，那匹狼崽跳跃着，咆哮着。这时他听见旁边“咯吧吧”一阵乱响，他转头看去，只见生物正在咬牙切齿，他的双眼变得通红，瞳孔中那匹大狼呲着白森森的牙齿。他指着癞蛤蟆对马飞说：“就是这个蠢女人！就是这个马科长！就是这个癞蛤蟆！我要报仇的对象第一个就是她！我要杀了她！”他指着癞蛤蟆蠢女人喊道：“给我冲啊！”他就像一个杀红了眼的战场指挥员。他也算是个指挥员，这个飞天蛤蟆不就是他一手培养起来的吗？飞天癞蛤蟆还真听他的话，“嗖”地一声飞起了堂屋，落在癞蛤蟆蠢女人身边。

癞蛤蟆蠢女人毫无察觉，依然嘴里叨叨地骂着。这个矮壮肥胖的蠢女人，一脸蠢相，自高自大，而且还是满脸的厌恶——不知道她在厌恶着什么，好像她的鼻子下面总是堆着一堆大粪似的。马飞听见她嘟囔道：“臭死了，脏死了！大老乡，山里人！什么人都往家里招，才要那么一点钱！还不趁早赶出去！”马飞只想冲上去杀了她！至少一把揪住她的头发，“砰砰砰砰”一顿饼，然后一个面子锤，一个面子脚！但这时他想起了爷爷给他的告诫，也想起了马大叔马大婶，他硬硬地将这口气暂时咽了下去。他只是想：如果生物出手报仇，我是不会阻拦的！

生物已扑到了飞天蛤蟆的前面，他身子变平变扁，变成了飞天蛤蟆的上吻和肩背的一部分。他还在往前爬着，他的眼睛变得血红，看样子他真想将癞蛤蟆蠢女人生吞活剥！对此马飞十分理解，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何况在这个飞天癞蛤蟆的体内，人本身就有一股邪气在往上冒！

飞天蛤蟆在生物强烈的肢体语言的要求下跳上了癞蛤蟆蠢女人的脚背，——它本身对此是无所谓的，它依然一心复制着它的DNA分子。癞蛤蟆蠢女人仍然没有察觉，只是说：“讨厌，罗罗！别闹了！”

“咬她！吃她！生吞了她！”生物不顾一切地喊道。癞哈蟆没有牙齿，生物恨不得自己变成牙齿，向癞蛤蟆蠢女人咬去。

生物的命令还是管用的，一条DNA分子链突然变成了一条长舌，从飞天蛤蟆嘴里“嗖”地一声穿了出去，这条长舌又变成了一条长蛇，它在癞蛤蟆蠢女的人又肥又蠢的溢出鞋面的脚背上咬了一口。马飞看见癞蛤蟆蠢女人的脚面被咬破，长蛇吸了一口血，迅速地缩了回来。

癞蛤蟆蠢女人“哎哟”了一声，她低头看去，只见一只小盆般大小的癞蛤蟆蹲在她的脚背上，她手中的金蟾“当啷”一声掉在地上，然后她发出了一声杀猪般的叫声，这叫声是那样的大，那样的高，那样的凄惨，不但整个院子，连半个村庄都被惊动了。

飞天癞蛤蟆从来没听过这种叫声，它也被吓得跳了起来，它“嗖”地一声穿过了一楼和二楼屋顶，落在了房顶上面。

院子里的人都跑出屋子，爷爷也出来了。马大叔马大婶抢进了堂屋，扶起了瘫倒在地的蠢女人。蠢女人被扶起后，又哭天抢地地嚎了起来。嚎了半天，她似乎心定了一些，哭骂了起来：

“我说过什么人都招，叫花子也招，总要招出事来！现在不招出邪来了吗！唉呀呀，这全是你们干的好事，把妖怪都招到家里了……”

       马大叔马大婶连忙把蠢女人扶到堂屋西边的她的卧室里。马大叔跑了出来，看见爷爷和房客们都站在院子里，他又羞又愧又惊地对爷爷说：“老爸，你别在意……”

       爷爷毫不在意在说：“没关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说是一个脸盆大的癞蛤蟆咬了她一口！这癞蛤蟆是个妖精，来去无影无踪！不过说真的，她脚上真有伤口！”马大叔惊恐地说。

       大家都把目光投向爷爷。说来也巧，林叔叔刘叔叔陶叔叔他们今天全都在家，尤其是爷爷在这里，使马大叔感到心里踏实了不少。

       “这是怎么回事？老爸？”马大叔和叔叔们问爷爷说。

       爷爷神情凝重，皱着眉头，摇了摇头。

       “老爸真有妖怪吗？”马大叔和叔叔们再次问道。

       爷爷沉吟地说：“子不语怪力乱神，孔圣人不讲它，意思就是见怪不怪，其怪自败。”

       马飞呆在屋顶上，对下面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他看见癞蛤蟆蠢女人受了惩罚后还依然恶毒如故，他心里的火焰更大了，狼崽子蹦跳着，这个癞蛤蟆应该受更重的惩处，叫她闭上她的臭嘴！

       生物也“咯吧吧”地咬着牙，咬得更凶了，他对马飞说：

“就是这个癞蛤蟆，叫我去找马科长，我找呀找呀，找了一圈又一圈，跑得我心慌气短，腿都快要跑断了，最后才知道了马科长是谁，你猜是谁？”

马飞没吭声，这个他早就知道了。

“就是她这个癞蛤蟆！不要脸的蠢女人！还想让我给她送钱，为了找这份工作，我借了多少钱！我只有一条命了，她还想把我的命刮掉！为了一个章子，她让我等了整整三天！整整三天呀，马飞！等得我最后吐了起来，吐完酸水吐黄水，吐完黄水再干呕，干呕一直不止……”

说到这里，生物又干呕了起来，他的干呕充满了无比的愤怒，就像另一种咒骂一样。这时癞蛤蟆蠢女人还在她的房子里高一声哭叫，低一声呻吟。这与生物的干呕就像是一个怪异的二重唱。虽然只有阴阳界的能听见人间的，人间的却听不见五维空间的。

“飞天蟾蜍，咱们乘胜前进，直取这个癞哈蟆蠢女人！”生物忍住干呕，挥手喊道。

但这次飞天蛤蟆却没有听他的命令，因为这会儿它突然变得异常的忙碌——它的DNA复制突然加速。马飞和生物定睛看去，只见是那条吸了一口血的DNA长蛇的复制加速，不仅它的速度提高的二到三倍，而且它又在吞噬着其它的DNA，吞噬了其它的DNA后，它的复制速度又成倍的提高。不仅如此，它的子孙们也在吞噬着其它的DNA，吞噬完后它们复制的速度也急剧加快。现在所有的DNA分子又变成了蛇，有的还变成了龙。细胞核内又变成了大泽龙蛇，而那条吸了癞蛤蟆蠢女人血的DNA自然是最大的龙，是这个大泽的龙王。

看见此情此景，生物更加兴奋了，他激动地喊道：

“这就是生物进化论呀，物竞天择，弱肉强食，适者生存，强者生存！而且现在人的鲜血是最好的培养基，这个蠢女人身的有的是鲜血，还有一身的肥肉！她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呀！冲啊，用她的鲜血培养我们的龙，我们的蛇，我们的DNA！培养我们的染色体，我们的细胞核！最后培养出我们的全能细胞！”

       这话说对了——因为它已有血腥的煽动，飞天蛤蟆明显地兴奋了起来，“嗖”地一声又飞回到人间，飞进了马家的堂屋中。

       飞天蛤蟆一飞进马家堂屋，隔壁卧室中的癞蛤蟆蠢女人再次杀猪般嚎叫起来。这一次不是一头猪，而是两头被杀的猪用它们一生的力量在叫。这一次几乎把全村的人都叫来了，他们赶到马家大院，或站在院子里，或挤在大门口，大家朝堂屋望去，无不倒吸一口冷气。

       只见一只小盆般大小的癞蛤蟆蹲在堂屋的脚地上，鼓着两只鸡蛋大小的血红血红的眼睛，瞪着外面的众人。有人不禁喊道：“妖精！妖精！”然后转身往外跑，不少人跟着也往外跑。而村子里更多的人则赶了过来，挤得小巷水泄不通。

       “妖精！妖精！”这个消息像风一样传遍了村子。大家也达成了共识，这样的癞蛤蟆不是妖精又是什么？一些胆大的年轻人拿来了铁锨镢头菜刀砍骨刀，还有人拿来了猎枪，牵来了大狼狗。血气方刚的青年人要冲上去打死这个妖精，而老成持重的中年人则建议打110或119，还有一个人建议去请法官——即专门降妖捉怪的道人，这样的妖精只有道人才能降服。大家嚷嚷成一片，莫衷一是。

       胆子最大的举着杀猪刀带头冲了上去，年轻人发一声喊，跟着往上冲。只见癞蛤蟆怪叫一声，一个蹦子跳了出来，落在了门外的廊沿上，双眼瞪着众人，它血红的眼睛显得是那样的冷峻，呐喊冲来的年轻人无不被它震摄住了，他们不由得纷纷后退，甚至转身而逃，溃不成军。

       “放枪！放狼狗！”有人喊道。

       癞蛤蟆的目光转向持枪牵狗的人，这人双手颤抖了起来，猎枪掉在地上。那条凶悍的大狼狗则夹着尾巴，往鸡埘后面躲去。而蠢女人的罗罗早已躲在这里。鸡埘里的鸡早已没有了一点声音。

       “打110！”“打119！”“请法官！”这些声音再次冒了出来，有人提议去请土法官罗跛子，有人则建议去白云观请旺果大师。癞蛤蟆的眼神又朝这些人扫去，尤其是盯住了建议请法官道人的后者，这些人无不打了个寒噤，再也说不出话了。

       癞蛤蟆傲慢地点了点头，又“呱”地怪叫一声，一个蹦子倒跳了起来，落回到堂屋里。刚刚声音变小的蠢女人又声嘶力竭地嚎叫起来。

       马大叔心急如焚，却不知如何是好。这时爷爷站出来了，向堂屋走去。

       不少人惊呼起来，连马大叔都一把拉住了爷爷。

       “不要紧，人没伤禽兽的心，禽兽就不会伤人。”爷爷温和地说。这个平时外表谦和的人，现在内心的力量显示出来了。不知为什么，他的眼睛变得湿湿的，他拍了拍马大叔的肩膀，然后坚定而沉着地朝堂屋的癞蛤蟆走去。

       “不能来！你不能来！”这次轮到马飞声嘶力竭地叫喊了。飞天蛤蟆已经尝到了鲜血的滋味，已开始嗜血，它会将爷爷吞下的。但马飞的声音却传不到外面，他这样的叫喊最多能变成癞蛤蟆的“咕咕”声。

       爷爷已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