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报复

第三章   报复

 

 

叶婉晴当然没法计算,众人在她背后已经乐不可支地用了多少唾沫。她在婚礼上的出走,不但成为人们的笑柄、话题,还衍生了无穷的猜测与故事。什么王耀先搞女人让她捉奸在床了,什么她拿了王耀先的钱在外面偷养小白脸,结婚当天跟小白脸跑了,匪夷所思,层出不穷。大家目光都怪怪的,在许多人看来,叶婉晴不仅精神有点不正常,还是个不祥的女人。这种女人,最终肯定不会得什么好,从前那些暗自嫉妒、羡慕她的人,终于对她以前的风光有了轻蔑的发泄口,就象爸爸痛骂她的话:

“…你有什么了不起?!你总是自觉了不起!你就是个倒霉脑袋!你他妈的没好!我现在看谁都羡慕!看张雅勤都羡慕(叶婉晴家邻居,长得难看,从小经常考倒第一,是众人取笑对象,现已结婚生子)!我们的老脸算是让你丢尽了!就你这样,以后谁还敢要你?!我们他妈的养你,算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妈妈在医院打吊瓶,王耀先的父亲犯了心脏病在抢救室呆了两天两夜才算保住一条命。因为叶婉晴只要离婚,并没要求赔偿,王耀先迅速委托律师办理了离婚手续。叶婉晴明白,他是怕自己有高人提醒,再来分他的千万家财,到时候,他恐怕就要麻烦黑社会把她做掉了;比起来当然还是签个字省事。

在众人怪异的目光里,叶婉晴更看清了周围的真相,在大家心中,女人,最终还是要烙上男人的标签,女人的实力与成功,最终还是会成为附属品,在事业上,你附属于哪个领导,在身分地位上,你附属于丈夫的哪个阶层。

从众人的幸灾乐祸,从自己父母对这桩大好婚事的痛悔不已,都能看出人们、乃至整个社会的价值取向,自己所犯的错误,不只是因为没有牵就众人的面子,还因为,自己狠狠踢了男权一脚,那是属于某些优秀男人的,他们已经习惯了拥有践踏女人尊严个性的权力,也习惯了某些女性的隐忍,他们把这种隐忍称之为贤惠;并鼓动整个社会鼓励这种贤惠,而自己的行为,正是触犯了这个优秀群体的大忌。

只有黄蕾说了句:“姐们儿,现在觉出来了,你还真是跟我们不太一样,佩服。”

叶婉晴不能肯定,黄蕾的佩服里,有没有骂她二百五的意思。

 

 

春去夏来,夏去秋来,暑假过后,新学期在喧闹中开始。

校园里多了成群的新面孔,各种社团大张旗鼓地招人,在这些新鲜的生命里,叶婉晴觉得,自己的事情已经渐渐被人们淡忘了。现在学校里最火的名人已经被另一个女老师取代,29岁的大龄女青年崔新旭老师,和大二的一个帅男生的地下恋情被爆光了。

发现的过程是这样的,七月份期末的时候,她把那男生带回宿舍,正巧,让对面屋学生处的魏老师看到了,魏老师不动声色,招了三个心腹学生会干部,半掩着门,在宿舍里静静扎了一宿毕业典礼用的花篮彩带,(中间睡没睡觉扒没扒门不得而知),第二天清早,才看到那男生从宿舍鬼鬼祟祟探头探脑地走出来。

如果想要生活平淡,生活终究会平淡。在被父母当成不可救药的傻瓜,在被众人指点耻笑嚼没了味、被陈院长敬而远之地冷落之后,崔老师的走红,终于让叶婉晴觉得,日子好象没原来那么糟了。

 

刚开学,叶婉晴就看到了市里下达的通知,这通知也登了报,在全市公开招聘四十二个处局级干部。

这次是本着唯才录用的原则,副科可以直接考副处,副处可以直接考副局,先报名评审资格,再参加笔试和面试。叶婉晴浏览那些职位,看到对外经贸厅书记助理一职,副局级,她心里一动。对外经贸厅的胡书记,是她两年前在一次会议上认识的,当时,胡书记小儿子考托福,她帮了不少忙,被胡书记邀请去过家里,所以逢年过节,叶婉晴都要给胡书记打电话问候一下,虽然没有过多交往,胡书记对她印象也蛮好的,自己给他打个电话问问,应该没有问题。

 

现在,叶婉晴也觉得,在建大她有些呆不下去了。才几个月,叶婉晴就理解了当初季荣萍一走了之的心态。

自从叶婉晴拒婚之后,陈院长没再和她单独说过话,两人原有的关系一夜间雪崩。院里有什么事,陈院长能不找她就不找她,而且,现在陈院长有意栽培她手下的小许,那小伙子比自己晚来一年,机灵聪明,点头知尾,表面老实本分,实际野心勃勃,在陈院长的提拔下,现在是软件设计应用教研室的主任。叶婉晴算想清楚了,一个在单位呆久了的老人儿,陈院长不见得能支使得动,人家也不会给他当枪使,只有那些年轻的,想往上爬的,才能为了利益勇往直前,就象当初的自己,就象现在的小许。

虽然自己没象季荣萍似的和陈院长有仇,但侧面得罪了陈院长,一样走了季荣萍的老路,在其位,却没人让你谋其政,天天被被人挂着,冷眼相对,这种冷暴力的的滋味,真让人难受啊!

 

叶婉晴再一次仔细阅读评审标准,里面有一条,想要参加考试的同志,需要有单位介绍信,盖单位同意的章。叶婉晴琢磨,惹不起我躲得起,你陈院长不待见我,不至于连章都卡我,事不宜迟,叶婉晴立刻拨通了胡书记电话,胡书记一听是叶婉晴,很高兴:

“呵呵小叶呀,你要报考我欢迎啊,我原来的助理调走了,厅里给我找了几个人选,我都不太满意,那天我还想到你,因为我记得你是科级嘛,什么时候升的处?也没对我讲;你参加考试吧,我和市里打个招呼!”

胡书记的态度,让叶婉晴看到一线曙光,现在,只要有机会让她能脱离建大这个死气沉沉的牢笼,花多少钱、多苦多累她都乐意!

 

 

陈院长没有卡叶婉晴,他的态度反倒让叶婉晴觉得,她这么做算是终于知了回趣。陈院长说:“你要复习,就别承担太多工作任务了,把中心那边的工作和小许交接一下吧,也算是对你的支持。”

叶婉晴知道,中心这个肥缺,只会在陈院长心腹手里,陈院长找了这么个好听点的借口,也算给她留了面子,她点头说:“好,我立刻办。”陈院长点点头,皱着眉低头看文件,不再搭理她,叶婉晴告辞出了门,长吁了口气。

是得赶紧走,天天在这看他脸子,真能让人憋屈出病来!

 

拿着介绍信,到市里指定地点报了名,领了书和考试材料,叶婉晴埋头苦读。深秋,叶婉晴如期参加笔试,然后,冬天就来了,在寂寞的冬天里,每天,叶婉晴都有空发呆,窗外的世界一片死寂,她度日如年,焦虑地等待着结果。

当考试结果在报纸上公布,叶婉晴又中了彩。在全市三千多名考生中,叶婉晴名列第二,和第一名只差了一分,于是,众人的注意力重新回到叶婉晴身上,许多同志都不得不在背后品评道:不管叶婉晴同志的思想多怪异,生活多不检点,毕竟还是有些真才实学的;这回人家可随了心意,在建大不好混了,跳脚一蹦,到市里当局长去了,你说牛不牛!

分数下来后,许多人又对她有了笑脸,路上聊天打招呼的也多了许多,毕竟人走到哪步都说不准,万一她叶婉晴要是靠上更大的官飞黄腾达了呢!万一有一天要是用得上她呢!

压抑这么久,叶婉晴也找回一点扬眉吐气的感觉,紧接着,市里给建大人事处下了通知,要择期来建大进行民意调查,考察叶婉晴同志在基层的综合工作表现。这是每个有资格面试的同志必须走的过场,共产党的官,一定要群众基础好,调查的具体形式,是由市里调查组的四位同志来单位,组织叶婉晴同志的直管领导、相关科室成员召开会议,让大家畅所欲言,说明该同志的优点、缺点,以备组织了解、考察,此会该同志不能参加。

参加不参加,叶婉晴不在乎。虽说当上官之后,人缘就只是表面的好了,可中国人的思维,除非有不共戴天之仇,一般都更擅长锦上添花而不是当着众目睽睽做小人说坏话。就算现在陈院长不得意自己,可当了这么长时间的官,自己也有忠心耿耿的手下,在学校也有自己的势力,谁想说她什么,也得掂量掂量。

再说,除了季荣萍,她也没得罪过谁,现在她要往上上,估计也不会有人那么没眼力见儿。现在要做的就是,更加谦虚、更加友善,夹起尾巴、厚起脸皮,对所有人,不管熟与不熟的,好与不好的,有仇没仇的的同志全都笑脸相迎相送,争取最后的胜利,只要咬牙熬过这一段时间,脱离了陈院长这个束缚,就可以告别黑暗的日子振翅高飞了!

 

胡书记打来电话说:“成绩很不错嘛!小叶啊,真是没看错你,有实力!我已经和市里的同志打过招呼了,你也再加把劲儿,争取把民意调查做好,虽然说一般都没什么问题,可是我们还是要认真对待每一个环节!”

叶婉晴也是焦急万分,恨不得调查组明天就到,恨不得肋生双翅飞离这个压抑的破地方,可是,几天后,还没等市里的调查组来建大,叶婉晴突然接到另一个调查通知。

通知责令,即日起,总校审计将对她任职期间经手的所有帐目做出调查,因为总校收到一封举报信,举报叶婉晴在职期间,利用职权之便,在机房建设中以次充好,收受贿赂,提取回扣。

叶婉晴目瞪口呆,如遭雷击,她立刻明白,王耀先终于下手了!

 

 

举报,无疑是所有手段里最狠最有效的一种,当初陈院长用这一招整倒了张院长,现在,又轮到自己;一个人从被举报调查那天起,就等于被推到悬崖边上,无论最后掉不掉下去,都会让你大伤元气,这还得是你够狠,够硬,能撑住,有撑不住的,气一散,自己一瘫就摔下去了。

叶婉晴没想到,陈院长能这么狠。

王耀先对她狠,她有准备,她让王家威风扫地,让他爸住进医院,以王耀先的性格,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可你陈院长凭什么也这么狠?我和你有什么仇?不管是谁出的主意,陈院长肯定也是站在王耀先一边的帮凶,只有陈院长最了解她的情况和动态,跟王耀先的关系又最密切;要不是陈院长给王耀先通风报信,王耀先怎么能把时间拿捏得这么准?!

陈志浩你这个王八蛋!

我一直给你当驴使,做了工作,成绩都是你陈志浩的,既有功劳又有苦劳,现在,你不但没有一点点对下属的体恤,竟然还能为保持和王耀先的亲密关系卸磨杀驴,这种狠毒,哪是一般人能比的?

现在叶婉晴才明白,为什么当初张院长的人缘那么好,后勤几十号人能集体弹劾陈院长,那说明张院长对自己的嫡系确实有感情啊!日久见人心,所以张院长出了事,才能有那么多人给他卖命,你陈院长把我往死路上推,就不怕我揭你老底鱼死网破?你这么整我,整你当初的红人,就不怕众人看清你心黑手辣的真面目?

不对。

叶婉晴忽然恍然大悟。

她忽然明白,就算没有王耀先,陈志浩也不能让她顺顺当当跳到市里。

自从陈志浩当上一把手,一直大权独揽,他怎么能允许他一手提拔的手下超越他?怎么能允许忤逆他的下属风风光光地逃跑?那他就不是陈志浩了。

谁写的举报信?还有谁要整倒她?小许?是不是陈院长让小许接管中心早有预谋?还是,自己判断错了不是他们另有其人?

不会!这个世界,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整一个人,一样需要投入精力财力时间,一样需要做准备,除了王耀先,没有人能有本事从总校下手。

仇人,他们都是仇人。

 

当天,叶婉晴就去院里财务处报了到,总校派来两个审计,带头的姓肖,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一米七的大个子,丰满结实,满脸皮笑肉不笑,她说:“哎呀,叶处长,从今天起,就得麻烦你每天过来了,咱们按程序,每天早八点到财会科报到,晚上有时候可能得加点班,因为领导要求,要尽快核实,所以我们也是没办法。早点核查完对你也好,早点说清楚嘛!对不对!所以得请你支持我们工作,对我们多理解。”

叶婉晴说:“我听从组织安排。”

“那就太好了,这是总校徐科长。”

另一个女人面无表情地对她点点头,那女人四十来岁,黑瘦黑瘦的,满脸严肃,叶婉晴知道她,是总校审计科的科长。

院财务处派了王杰科长协助两名审计,王杰平常和叶婉晴没太多接触,但叶婉晴每次见到她都是王姐王姐的叫,所以对叶婉晴的态度还好。

 

叶婉晴了解了什么叫调查,她的课全部停掉,在学校里,基本上已经失去自由,每天,只有中午午饭时有一个小时休息时间,可以去自己的办公室吃饭,剩下的时间都是在财会处的一个单独的办公室度过。从早晨八点开始,一直到晚上八九点,只和票据打交道,而且,在出结果之前,不再有休息日。

票据一张一张地理,帐目要一笔一笔地核对,每一张票据都要说明情况、经手人、证人、公司,还要开箱验机做核实;对方是三个人,每天都有两个人陪她回忆当时的情况,记录她的说明,或者说是口供,每说明一个单据,她都要在记录后签字,在她任职其间,由她经手的大到工程,计算机,小到配件,涉及三百多万元,票据几千张,而且,小账、配件太多了,就是一盒六十块钱的光盘,都得说明情况,有些东西,根本就是别人买的她签字,她哪能记得那么清楚,每当她迟疑的时候,肖会计都会皮笑肉不笑地说:“再想想,你可必须想清楚啊,说了,就是白纸黑字,你得负责,知道吗?”

 

建大向市里调查组通报了叶婉晴被举报调查的事情,市里取消了民意调查。胡书记打来电话问:“这是怎么回事嘛?!我是向市里极力推荐你的,这样一来,搞得我很被动嘛!”

叶婉晴说:“对不起胡书记,我得罪了人,我是被冤枉的,人家就是为了整我,才挑这个时候告我。”

胡书记说:“你到底能不能保证你没有问题?现在调查程序是怎么样的?”

叶婉晴说了被举报的罪名,还有她现在每天要做的事,学校的调查方式。

放下电话,胡书记知道,自己得重新选助理了。看情形看手法,就能推测出叶婉晴全身而退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他遗憾地摇摇头,想:“可怜,这么个有能力的年轻人,一生的政治前途,算毁了。”

 

 

一周下来,三人的轮流战与肖会计的精神折磨起了作用,叶婉晴感到极度疲倦,每天睡不够,从躺下就开始做梦不断直到起床,一闭上眼,成堆的票据就在脑袋里飘来飘去。

还有寂寞和压力,不讲课,不看书,没有时间交流,没有正常生活,别人看她的目光,有的是把她当成待宰羔羊同情的,有的是幸灾乐祸的,还有的是看着她就躲着走的,每当这时,她都强迫自己,一定要保持微笑,要笑得灿烂,笑得开心,要若无其事,要让那些想整她的人看到她有多硬;她越硬,对头的心理压力就越大,她还得找机会,让别人知道陈志浩是个什么玩意儿,她到底为什么挨整,她虽然手里没陈志浩的把柄,可也不会任人宰割。

好在,她还有几个忠心耿耿的下属,每天中午都在办公室给她打来饭等她,为她出谋划策,多媒体教研室的主任何伟是叶婉晴一手带起来的,是叶婉晴的死党,他说:“头儿,挺住,我们给你做证,我们联名保你,我不怕,咱们可以集体上诉,这工作我都可以不要,实在不行,不在这儿干了,咱们搭伙出去干!”

刘新宇与孟阳同声附和。

叶婉晴说:“以后不能说这种话,不能把这种情绪让别人看到,人家整你,不是光明正大和你打架,而且,整人这种事,是有潜伏期的,有准备的。想帮我,首先要保护好自己,要保证自己的发言权,不能意气用事,现在,你们能为我做的事就是,说实话,当时什么情况,和谁一起定购的机器,帮我回忆,给我做证明,统一口径就可以了。”

 

周日晚上,是肖会计和徐科长的班,所以,时间格外长。九点多,叶婉晴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宿舍,一周没回家了,该给爸妈打个电话。从她离婚后,爸妈太伤心了,一直和她没什么话,好象生疏许多,直到她参加市里考试分数下来后把报纸拿回家,爸妈的情绪才缓和一些。现在,如果爸妈知道她被审查,估计得死过去。她一定要强颜欢笑,不能让他们有任何察觉。

她拨通了家里电话:“妈,是我。”

妈妈说:“小晴啊,是不是又加班了?累就不用打电话了,注意点儿身体。”

叶婉晴忽然觉得鼻子发酸,急忙往下咽了两口唾沫,说:“就是给你们打个电话,这一阵儿太忙了,没空回去。”

“没事,早点儿休息吧。你爸说,让你多注意身体。”

“知道了。”

“挂了吧。”

 

叶婉晴眼泪流下来,这是她被审查后,第一次哭,因为爸爸。

现在,爸爸很少接她电话,他们好象已经很久没说话了。被审查了这么多天,她都没想哭过,别人的狠,只会增加她的仇恨,只有亲人,才会让她脆弱。

 

手机忽然响起来,是黄蕾,她接通电话,黄蕾问:“干嘛呢?”

“在宿舍。”

“你出来吧,我在大东海九号包间等你。”

“好,等我吧。”

叶婉晴下了楼,出门打车来到大东海,服务员带她上楼,推开九号包间的门。

屋里的两个人一看到她,都站起身,黄蕾挺着大肚子,还有王校长。

 

 

“最近忙,根本没听到信儿,还是黄蕾前天告诉我我才知道的。”王校长说。

黄蕾说:“我也是前天上班才听别人说,去办公室找你两次,你都不在,就没再找你,也不知道到底严重到什么地步,我就先给他打电话,他这两天为你的事可累苦了。”

叶婉晴苦笑了下。

“谁整你,你也应该清楚吧?”

叶婉晴点点头。

“我找大校长了,查你,对他来说,只是例行公事,有人举报,就得查;你得注意老肖,她和王耀先早就认识,又是总会计师。”

“还有陈志浩。”

“陈志浩是肯定的,没有省建委给陈志浩撑腰,陈志浩整不倒老张。关键是帐面没毛病就好说,老肖最擅长找毛病,她干这事儿可不只一次了,老徐面黑,但人挺正的,估计人家犯不着给他们卖命,王杰呢,我和黄蕾和她私人关系都不错,我们俩找她,她肯定能关照你。就是千万不能让老肖抓住把柄,大钱陈志浩肯定得签字,你就咬住他,咬死他。”

叶婉晴点点头。

“跟你说,不能有什么大事,假账也不是说做就做的,但是,人家的目的是不想让你好,不让你跳到市里,你只要在建大,在老陈手下,你就是任人祸害的命,所以说,现在,人家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可着日子折腾你,把你弄残为止。你现在没别的办法,你就挺住吧,我再做做大校长的工作,看看最后怎么办,大校长对你印象还是不错的,这事要是能平安过去,就调个位置,别在计算机院呆了。”

服务小姐端上一盆热气腾腾的小米粥,一盘叶婉晴爱吃的溜双段儿,还有一碟香气扑鼻撒着香菜末的拌芥菜疙瘩丝。

“没给你要别的,估计你也吃不下。”

黄蕾把咸菜推到叶婉晴面前:“吃吧,多吃点,去火,吃完回去好好睡觉,保持体力继续战斗!”

 

 

和黄蕾王校长见了面后,叶婉晴心情好了些,这时候的朋友,就是雪中送炭哪!尤其黄蕾,挺着大肚子那一幕更是让她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两人好过,吵过,又好,这么久才确定,最初的彼此欣赏,最初的情分还是占了上风。

再进财务科,叶婉晴有了对策,反正自己的局长梦也没戏了,我就跟你靠。

肖会计再让叶婉晴想清楚的时候,叶婉晴也学着她皮笑肉不笑地说:“您别总让我想啊!看到了吗?上边有陈院长的签字呢!我当时都跟陈院长详细汇报过,陈院长是资深专家,智商高,记性肯定比我好,要不,我去问问陈院长?让他帮我回忆回忆?还是劳您的驾?”

或者慢悠悠地泡上杯茶,翘起二郎腿,“肖大领导,请你不要侮辱陈院长的智商,每次都是我询几个公司的价,由陈院长拍板,一千块钱以上的钱没有一次是我擅自做主,有票为证,有签字为证!要不要找陈院长再给我做个口头证明?”

 

自从叶婉晴有了对策,肖会计的工作热情大打折扣。看叶婉晴的样儿,狠道道的鼓着阴劲儿,真不是省油的灯,自己和她无怨无仇,有家有孩儿的,帮朋友,也犯不上树这么个心狠手辣的敌人,再说,虽说可以换班,可一吊一整天,天天做重复性劳动,谁都不好受。眼看半个月了,附录说明写了一百多页,票据却连一半也没弄出来,大家都烦了。

于是,肖会计的态度缓和下来,晚上不加班了,白天,还经常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地上厕所。一天,肖会计不在,王科长发起牢骚说:“徐科长,你说,这活儿干的有意义吗?你看,这账原来都是平的,东西买回来也都是入了固定资产的,就直接按票据记录查固定资产呗!”

徐科长说:“谁知道,干这没用的活。”

王科长说:“徐科长,你看看,这些票据数额都不大,而且都是有固定资产记录的,咱能不写说明了吗?谁也不是神仙,法律也没规定好几年的事都让人记清楚,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徐科长接过去翻了翻,说:“我看行,到时候咱俩再和老肖说一下。”

叶婉晴心中暗喜,她知道,自己的罪快遭到头了。

 

只写大账说明,工作速度很快提了上来,其实本来都是平账,无非就是再把票据过一遍,一周后,说明全部完成,就剩下核对固定资产了。

机器买回来入账,每个环节都有经手人,所以,叶婉晴的心放下许多,核对,无非就是费点时间,只要洗脱罪名,一切都好办。

 

 

院里派了小许和另两个技术人员负责固定资产的核对工作。每一台叶婉晴签过字的机器,哪怕是散件都要开箱检查,整个软件工程系翻箱倒柜,连损坏的散件都要找出来。

机器本就是耗材,时间久了,有些更换的散件对不上账,这台机器硬盘容量不对了,那台机器少了光驱,针鼻儿大点的事都得被小许详细记上,叶婉晴也铁了心,想,记吧,看你能记个三千五千的出入!看你们能拿这点钱跟我做什么文章!

小许可不象肖会计,他精力充沛,越查越有劲儿,他倒不要求叶婉晴跟着,可叶婉晴不敢不跟,怕他做手脚。叶婉晴这边也有人手,何伟、刘新宇、孟阳,还有几个和叶婉晴关系近的年轻老师,轮流跟着他们三个。

这次,两拨人都是火气大的年轻人,很快,情绪就对立起来剑拔弩张,这天上午叶婉晴晚来一会儿,因为一个主机的GF显卡,两边人吵起来。那个显卡大家都记得很清楚,坏了,修过,但没修好,后来作为教学器材给学生做过试验,后来找不到了。那个显卡很贵,当时买回来二千三百多元,所以小许觉得终于找到个大数很开心,但孟阳不乐意了,他说,显卡已经坏了,大家都能做证明,你凭什么还要算到叶主任的账上?废旧的散件做教学器材,被学生拿来拿去的,丢的多了,你也是叶主任手下的,是不是你们教研室故意栽赃也得算到叶主任头上?

小许那边的于礼明说,你说话注意点,我们只管对账,不管原因,你跟我们说不着!

刘新宇说我今天才见识到什么叫狼心狗肺了。

你说谁呢!于礼明上来就推刘新宇一把,刘新宇立刻抓住把柄,说于礼明打他,抓住于礼明找地方说理,让于礼明必须给他道歉,两方闹得不可开交,引得满走廊的学生老师看热闹,最后闹到陈院长那儿,陈院长听了原委,让于礼明立刻给刘新宇道歉。

于礼明满腹委屈,刘新宇得意洋洋。接受过道歉,刘新宇又对陈院长说:“陈院长,我觉得于礼明不适合继续做这个核对工作,核对人员应该公正,公平,不是挖空心思整人,您说对不对?”

陈院长说:“他推你不对,但他说得没错,他们只管对账,有出入的,会让叶处长有相应的解释,核对不等于不让人说话,你说的不公平,不公正,不存在。”

刘新宇冷笑说:“公正不公正,大家自有公论,陈院长,谁都有朋友,您有朋友,我也有朋友,我知道,如果我为了帮叶主任这样的朋友,连良心都不顾,是不对的,人不能为了帮朋友失去公正,您说我的理解对吗?”

谁都听出来了,这明显是讽刺陈院长和王耀先的关系。叶婉晴的事在全校闹得沸沸扬扬,来龙去脉大家都知道大概。陈院长看了看刘新宇,刘新宇正满不在乎地瞪着他,小许三个默不作声,可孟阳小史还有网络工程系的卢主任脸上的表情明显就是看笑话。

陈院长说:“你说的对,还有事吗?”

“既然您也觉得我说的对,那我就没顾虑了,谢谢陈院长,再见。”

 

后面两句话是拖长音说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屑。大家告辞出去,陈院长紧锁眉头,对这种血气方刚敢耍痞气的愣头青,他的确头疼。

他更头疼的是,他又看到那种危险,就是,有人讨厌你,有人在背后讲究你,有人在背后拉帮结派动摇你的威信和地位。

大到秦始皇唐太宗康熙毛泽东,小到各级官员,在自己的天地里,都不允许这种情况的存在。而自己最早的本意,是对这种官场的明争暗斗深恶痛绝。可回国之后,适应了中国官场的厚黑之后,他反倒比别人更快地陷入这个泥沼,先是后勤的集体弹劾,现在,又看到了叶婉晴带来的敌对势力。

这股势力是让他始料不及的,事业单位不象是企业公司,老板看你不顺眼可以只手遮天一脚把你踢出门外。事业单位的权力都是互相制约,一把手处理一个职员,也得经过组织,经过调查,经过公示,所以事业单位的人员也是相对独立,讲究中庸和事不关己。能做到称兄道弟两肋插刀,一般都得象张院长那样几十年的根深蒂固。可现在,叶婉晴已经做到有人明目张胆地为她打抱不平了,看来,叶婉晴平常没少拉帮结派,没少在背后说自己坏话,而且这些坏话还起了作用;象刘新宇的父亲,是市里领导,自己现在不能整治他,不能到处树敌,可是,任由这势力埋藏下去,哪一天,这一股那一股的势力集合起来,不是要出大麻烦?

看来,搞掉叶婉晴,还是对的。

 

 

刘新宇和于礼明发生正面冲突后,叶婉晴和陈院长的反目成仇更成了计算机院人人伸长脖子竖起耳朵跳起脚看的好戏。有盼叶婉晴倒大霉的,有盼陈院长丢大脸的,有趁机讨好陈院长的,也有明里暗里同情叶婉晴的,还有当着叶婉晴面骂陈院长当着陈院长面骂叶婉晴唯恐天下不乱的。

原来后勤被陈院长整倒的那些人,那个乐啊,脸上的笑容想绷都绷不住,他们称他俩为狗咬狗;早晨笑容满面地打招呼都是这话:哎!今天两狗不知道咬得怎么样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出结果!真急!

要不就是:反正原来是一伙的,都不是好东西,现在终于内讧起来了,真是一咬一嘴毛哇!咬得好!解恨!

 

在中心工程的核对中,二、三机房查出了大问题,这两个机房所有机器的内存条,都是一种杂牌的内存条,和戴尔机器配置清单完全不符。

一共一百二十台机器,因为3D运行要求高,每台机器都配了512M内存,名牌内存变成了杂牌内存,按当时内存报价,涉及到三万到三万五千元的内存金额差价,而且,可以上纲上线到叶婉晴被举报的罪名,以次充好,收受贿赂。

何伟和刘新宇是这两个机房的负责人,他们一听这个消息,全都傻了眼,知道这些机器的内存条是被人暗中抽换了,当时新机器拿回来,虽然不是台台开箱验机,可也抽查了不少,当时何伟还专门拔过内存条让别的老师看名牌内存的焊接工艺和金手指,现在,这些内存条全部不翼而飞,谁换的什么时候换的连一点线索也没有。

各负责人有自己机房的钥匙,常务理事有所有机房的钥匙,两个月前,叶婉晴把中心工作交接给小许,那就是小许换的,但是,到哪儿去找证据?都是免螺丝机箱,拔插内存就是个玩,一个机房半小时就换完了,而且,叶婉晴、小许、何伟、刘新宇,只要沾过钥匙的,谁都有换内存的嫌疑!

报案,三万元的案子,公安局来验指纹还不够跑腿费的,再说,既然能换,带个手套换是常识,柜里随时放着防静电手套,天天人来人往,谁的脚印都有,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换的,只觉得最近机器死机的情况多了起来,根本无从查起,这回,叶婉晴是真被算计了!

 

 

学校成立了调查组,调查了各级经手人,证人,首先确定,当时二、三机房买来时的机器是部分开箱验机,里面的实际配置和配置单相符。

内存条是被人后换的,但什么时候换的,怎么换的,谁是嫌疑人,还要进一步调查。

 

调查到最后,自然是没有结果。领导班子经过反复讨论,终于做出了对叶婉晴同志调查结果和处理决定的公示。

公示说明,在叶婉晴同志任职期间,管理混乱,由叶婉晴同志经手的账目,共有价值七千二百一十四元的散件内容不符或去向不明,有两个机房一百二十台机器的名牌内存被调换为杂牌内存,差价三万五千元,为院里造成了经济损失和极坏影响。

同时,在组织调查过程中,叶婉晴同志不但不积极配合组织工作,还煽动对立情绪,引发矛盾,拖延时间,给调查工作带来极大阻碍和极其恶劣的影响。

鉴于该同志以上表现,院领导及党组织决定:撤销叶婉晴同志软件工程系主任职务,撤销叶婉晴同志的常务理事职务;党内记过一次;解聘叶婉晴同志的计算机教师工作,作为待聘人员,留校察看一年。

 

叶婉晴把上诉材料送到大校长办公室,大校长正在等她。

她说:“校长,我不服这个处理,我是被诬陷的,机房的内存是被人偷换的,在我被调查期间,陈院长让我和许维交接工作,陈院长也有故意让人换内存的嫌疑,在没查清楚之前,凭什么让我负责任?还有,我没有煽动对立情绪,我一直在配合组织工作,两个老师发生冲突那天,我根本没在场,凭什么说我引发矛盾?”

大校长说:“小叶啊,我对你的事情一直是非常重视地,发生这种结果,是我非常不愿意看到地,但因为我不是调查组的成员,所以在这个问题上我个人发表意见的权力也是非常有限。我了解过一些情况,就算不说内存条的事,你经手的账目,还是有一些出入地。院里没有说内存条被换一定是你的责任,但说你管理混乱,造成坏的影响,这些指责都是可以成立地。至于引发矛盾,和你当时在不在场的关系并不大,我侧面了解过,有调查组的成员说你不配合工作,你手下的同志对立情绪也很大,我想,这些,你不会毫不知情吧?小叶啊,我想做为一个朋友,而不是做为一个领导来和你聊一聊,你愿意听吗?”

“愿意。”

“好,我的意思是,你现在能不能平心静气,心平气和,换个角度思考一下这次的事情,任何事件,它的起因、过程和结果,都不是一个人就可以控制地;你说对吗?”

“我承认您说的对,矛盾的形成,往往不是一个人的责任,但是,做为一个领导,他第一该做到的事就是公私分明,象陈志浩那样,把个人拉帮结派的利益关系和江湖义气拿到工作中公报私仇,这对吗?”

“小叶呀,你也知道,组织原则也好,法律法规也好,一切都是靠证据说话呀,就象你,调查结果,的确是账目上出了问题,有你的说明,有你的签字,这就是证据。但你指责陈院长的这些话,没有证据,你说了,只能给你带来更不利的影响。所以呀,小叶同志,我的意见是,年轻同志,犯了错误,没有关系,还有的是机会;你的能力,你的才华,我个人一直是很欣赏地;我希望,你现在能做到,接受组织意见,给组织一个改正错误的态度,只要你放平心态,重新开始,这个学校,一定还会有你的用武之地。你回去仔细想一想,再给我答复,好不好?你的材料,我也一定仔细看。”

叶婉晴说:“校长,您放心,我一定会平心静气地仔细地想,下一步,我该怎么走,我如果接受了组织意见,是不是就等于混淆事非,承认了我被诬陷的罪名?这算是保全自己的无奈之举,还是向黑恶势力投降的妥协之策?我希望您也能帮我解释清楚这个问题。”

“呵呵,小叶同志啊,你说的这些话,都是气头上的话,没关系,我还是非常理解你地。回去静静心,好好想一想再来找我,我相信,凭你的聪明和理解力,你是会想明白地!”

 

十一

 

上诉无门,院里派人来催叶婉晴搬出系主任办公室和中心办公室,交办公室钥匙,即日起去院人事科报到。

王校长说:

“陈志浩是在职权范围内处理你,撤销的都是你的岗位职务,人家利用评聘分开这一条整你,你上诉到哪儿都没用。”

黄蕾说:“你得想清楚,这一年,你是忍还是不忍?事业单位立刻就要定岗定编了,你想保住编制,就得忍,你得有心理准备,能承受住这种落差,不容易呀,谁都是过好日子容易过苦日子难,可是工作总不能扔啊!”

叶婉晴说:“如果这种手段我都能忍,我还是人吗?”

 

天昏暗了。

阴霾的天空,北风狂劲地扑来,象刀子一样刮过脸。叶婉晴低头拉紧帽子,使劲儿向前。风带起一层层雪屑,在从道路两旁的林间翻卷出来,一阵阵扑打在她脸上,脚趾冻得生疼。

在临近夜晚的时候,她总会不可抑制地难过。

没地方可去。回家对着爸爸妈妈,她已经做不出强颜欢笑,回到宿舍,无边的寂寞,会一点点包裹、吞噬自己,然后,白天那个叶婉晴现出了原形,虚弱,无助。

只有一个人的时候,无助才会清楚地出现在面前,无论多恐慌,多谙弱,都不得不面对它,一辆车从背后吱吱扭扭驶过雪地,叶婉晴靠向路左边,车越过她,带起大团雪雾,叶婉晴把头埋进领子停住脚步。

她忽然觉得自己再也撑不下去了。

 

十二

 

叶婉晴拒绝接受学校处理,向学校递交了辞呈。

众人对她这种宁可放弃工作也不承认罪名的行为惊讶万分,同情立刻倒向叶婉晴一方。

有人说,到底还是年轻,低不下头,丢不起面儿,比你官大的被整的多了,至少人家还能弄个早退病退什么的,一辈子有人养着,你这不是犯傻吗?

有人说,看来是真被冤枉了,逼急了。

有人说,还真有血性。

 

办完所有手续,叶婉晴来到陈志浩的办公室。

陈志浩抬起头,两人隔着宽大的老板台冷漠对视,直到现在,叶婉晴依然认为,面前这个人,还是她的榜样。

跟了他这么久,自己都没学会他身上的狠、黑、唯权是图,都没学会他视感情为无物、把所有人都当成他摆布的对象,更没学会他人机合一的生存方式;他才是真正的计算机专家,他整个人都贯穿了计算机信息处理的理念精髓,用最短的时间,选取最快的算法路径,得到最好结果。

所以,自己今天这个下场,理所应当。

 

“陈院长,”叶婉晴微微俯下身,直视着陈志浩的眼睛说:“你的好我都记下了,在我离开你的日子,请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咱们后会有期。”

她直起身,忽然抄起桌上的茶水杯一杯冷茶泼到陈志浩脸上,陈志浩一闭眼睛,几片茶叶顺水从镜片上流下来,陈志浩皱着眉头摘下厚厚的眼镜,抬起那双变形的眼睛漠然盯视叶婉晴,好象在说,看你还有什么本事。

叶婉晴突然理解了当初季荣萍把书砸向面前这个男人的心情。

她放下杯子,转身大步走了出去,她走下楼梯走出学院大楼踏着洁白的雪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她想,妈的,我终于自由了!我终于离开了这个虚伪、扭曲、让人窒息的地方!

陈志浩、王耀先,你们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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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扑面 创建于 2016/3/7 20:37: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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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盛夏扑面
作者:
姜竹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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