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场失意,赌场得意

 

校园寂静无人,路灯亮着。路两旁是冬日的树林,柏油路全都被雪盖住了。车拐个弯,看到女生宿舍楼,司海晨把车开到近前,停了车,叶婉晴透过车窗,望着漆黑一片的宿舍,她住了四年的地方。

四年,有多少清晨,她第一个起来,冬天用刺骨的自来水冲一下脸,人激灵一下,就清醒了,再拿好书本,下楼,敲敲值班室的窗口,睡得迷迷糊糊的值班阿姨就会从小窗口把一串钥匙递出来,让她自己打开宿舍楼的大门。

 

叶婉晴推开门,走下车。

她望了会儿宿舍楼,转身打开车门对司海晨说:“你到运动场后的那条路等我吧,我想从中间穿过去。” 说着关上车门。司海晨迟疑一下,把车从大路开走了。

 

校园里清冷而寂静,叶婉晴走过物理楼覆满白雪的草坪和花圃,走过主楼广场,又穿过一片种满灌木的树林;到了喷水池广场。

喷水池底是厚厚的积雪,读书少女雕像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破败。她裙摆上的摺皱涂层好多地方已经脱落,若有所思的神情却是依旧。

叶婉晴面对雕像,眼睛一阵酸涩,喉咙象突然被抽紧。

有多少个早晨,多少独自的时间,只有她注视自己。她对着她夏天的风景,回忆自己愉快的青春,自已度过的别人看不到的岁月只被她看过,自己怀念却永远回不去的青春只在她不变的神情不变的姿态中保留。

叶婉晴伸出手,抚摸石雕冰冷的脸颊,就象抚摸另一个自己。它那么亲切,仿佛通过触摸会使她们化为一体,好象它就是时光隧道,可以通过某种神秘的方式把那些时光重新释放,让自己回到从前。

叶婉晴在石像面前伫立许久,才转身走向两行落叶松间的道路,她绕过图书馆,来到运动场,运动场上空无一人。在银色的月光下,叶婉晴仿佛看到许多年前那个清晨的自己,站在这里,伸伸腰,活动活动腿脚,甩着马尾辫小跑横穿过无人的运动场,再跑上运动场高高的台阶。

叶婉晴走过运动场,一级级踏上台阶,沿小径走向那片树林,树林在夜色中仿佛蒙了一层雾霭,光秃秃的枝杈筋节毕露地伸展着,她走到林边,打开书,忽然,耳朵辨别出一丝悬浮的震颤,很微弱,却在静寂中清晰可循,她侧耳聆听,循声走去,钢琴平缓的旋律传进耳鼓,寒冷,透澈,大地由灰暗一点点明亮,弦乐重复钢琴第一主题的旋律,钢琴又从它背后轻盈地跳出,象一个秀美的舞者,在天际间伸展

叶婉晴全身猛地一震。

没有音乐,没有背影,只有无尽夜色笼罩的黑暗。叶婉晴忽然放声大哭,她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会爱上另一个人,为什么不能轻易爱上或不爱,为什么她根本不想痛苦却还是如此痛苦不能自拔…

不知过了多久,司海晨走到她身边,他轻轻揽住她,让她靠在肩头,直到她哭声渐止,才拿出纸巾递给她:“擤擤鼻子,上车吧,别冻坏了,好吗?”司海晨轻声问。

他的声音特别温柔,叶婉晴点点头,抽咽着坐进车里,司海晨打开另一个车门,坐在叶婉晴身边说:“靠我身上休息一会儿?你这么红着眼睛回去,家里该担心了。”

叶婉晴擦擦眼睛,说:“没事,我坐坐就好了。”

司海晨又坐回前排,打开音响,说:“你自己休息一会儿,我到周围转转,好久没回学校了。” 他对她灿然一笑,下了车,把车门关上。

叶婉晴看司海晨向远处走去,便找个舒服的姿势半躺在后座上。暖风呼呼,一会儿,手脚都暖和过来,哭过了,听着舒缓的音乐,慢慢有了心无挂碍的轻松,闭目养神了好久,司海晨才回来,叶婉晴说:“冻透了吧?谢谢你。”

司海晨笑笑,仔细看看叶婉晴的眼睛,说:“还行,看不太出来,送你回家吧?早点回去,别让你爸妈担心。”

到了叶婉晴家楼下,司海晨送叶婉晴进了楼道,叶婉晴说:“谢谢你,这么麻烦你,我真是过意不去,让你冻了那么久。”

司海晨摇摇头,呲着一口白牙,满面笑容地说:“你千万别跟我客气,你一客气,我都不会说话了。”

叶婉晴说:“真是,那我上去了,你开车注意,到家给个电话。”

司海晨看她走上楼梯,忽然叫住她:“叶婉晴。”

叶婉晴有些诧异,回过头来,说:“怎么了?”

“叶婉晴,我想让你开心,…,我可以用一生时间等你,真的,你尽可以慢慢看,慢慢选,慢慢想,你要是烦我,我就远远守着,我可以不要结果,也不会打扰你,直到你找到爱你照顾你的人。”

叶婉晴的心嘭嘭跳起来,无言以对,还是司海晨说:“回去吧,好好睡一觉。”

司海晨的话里透着轻松,仿佛完成了一个重大任务,叶婉晴不好意思与他对视,点点头快步走上楼去,好象只有距离,才能掩饰内心的慌乱。

 

 

从那天起,叶婉晴下定决心重新开始。她和吴俊宁说了自己的决定。

吴俊宁也已经决定分手,妈妈的自杀,已经让吴俊宁彻底死了心,就象叶婉晴说的,再过三年五载,妈妈照样可以以死相逼,就算叶婉晴不提,他也不可能昧着良心让叶婉晴再等下去。

 

在和吴俊宁分手后,很长一段时间,叶婉晴都会有种奇怪的感觉。她已经决定不和他一起生活,却还是牵挂他。牵挂,却可以不打电话。吴俊宁也不再有电话过来。有时候,叶婉晴会想不清楚,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曾经是什么关系。

爱在可以爱的时候,可以粉身碎骨可以海枯石烂,而在不可以爱的时候,却变成了另一种平淡无奇的物质。她有时也会想吴俊宁还想不想她,好象那个曾经最亲爱的人可以让她付出一切的人只是一场长长的梦罢了,既记不起欢乐,泪流满面也只是记忆里存在,现实中扯不上一点关系。

一天天过去,叶婉晴开始平静。现在,她已经可以很久想不起吴俊宁了。即使想起来,她也有能力让这个人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她已经渐渐接受了司海晨的追求。

她已经发现,和司海晨交往,是一种她从没想过的模式,依靠男人宽阔肩膀,一切都不用劳心挂怀。和吴俊宁在一起时,爱的幸福就象强心剂,让她激情满怀热血沸腾,可没想到,她却使脱了力,受了极重的内伤。

她想,也许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为任何男人付出情感拚命奔波了,而司海晨就象一贴火候恰到好处的补药,帮她恢复元气,疗补伤痛。

 

三月的北方,冰雪融化,空气中有了温暖的气息,这天,叶婉晴第一次去司海晨家拜访,到了司海晨家,司海晨的父母双双迎出客厅,司海晨的父亲身材高大,气派十足,一望便知是手握重权的官员,看到司海晨的母亲,叶婉晴不禁一怔,眼前的女人雍容典雅,虽已人过中年,可目光清澈,眉宇间透着灵秀,话语温和亲切,让叶婉晴觉得似曾相识。

叶婉晴一边寒喧落座一边想,等从司海晨母亲手里接过水果,她突然反应过来心头一阵疼痛酸楚。原来,司海晨的母亲象极了叶婉晴未见吴俊宁母亲时听吴俊宁的描述在心里勾勒的那个形象,一刹时,叶婉晴的心头涌出无限感慨。

 

吃过晚饭,叶婉晴被司海晨拉着参观他的房间,看见书桌上的像框里放着他俩的一张合照。那是他们大学最后一次聚会滑雪时照的照片。她记得,当时她从传送杆上下来,没下好,一屁股坐在地上,滑雪板太长,怎么也站不起,司海晨过来拉住她,别人在旁边抢了个镜头,可这张照片她从未看过。

这张照片,从构图到人物都很难看,她狼狈不堪地坐在地上,一腿伸着,一腿弯着,要不是脚上带着滑雪板,还以为腿脚有严重缺陷;还张着嘴,正在大叫,脸和鼻头冻得通红,傻大姐似的,司海晨迎面拉着她,她脑袋后也不知道是谁的半条腿。

叶婉晴抓起像框仔细端祥说:“我的天,这么难看的照片,你什么时候摆上的?”

“放好久了。”

“啊?!”

“难看什么,这是咱俩至今为止唯一的一张双人合影。”

“天哪,你爸妈敢让我上门得鼓了多大勇气啊!”

“你可气死我了!”司海晨笑着说:“难看吗?挺好的,每天晚上都是它陪着我。”

叶婉晴听他如此说,又把像框摆回桌上,心里着实有些感动。

 

再出来聊会儿天,叶婉晴告辞,司海晨的妈妈非得送给叶婉晴一条精美的白金项链作见面礼,说是从香港带回来的,是国内没有的版型。

不管叶婉晴怎样推脱,项链盒还是被放进她兜里,司海晨的爸妈又一直把叶婉晴送进电梯,司海晨笑嘻嘻地说:“你可真厉害,我爸我妈是真喜欢你呀,比我都舍不得你,看来以后你就是我们家一把手了,从现在起我得天天给你拍马屁。”

“神经!”叶婉晴笑了一下白了他一眼。

“真的,我们家都是女的说了算,你别看我爸那样,他都听我妈的,你要是嫁来,呵呵,我们全家都听你的。”

叶婉晴忽然似有所悟正色道:“我知道他们为什么高兴。”

司海晨看她认真,有些奇怪,问:“为什么?”

“因为他们今天终于看出来我是一个健全人,皆大欢喜,你不觉得我那张照片特别象小儿麻痹外带缺心眼儿吗?”

司海晨一愣,止不住哈哈大笑。

 

到了叶婉晴家楼下,两人下了车,司海晨从后备厢拎出几个袋子,叶婉晴问拎的什么,司海晨笑嘻嘻地说:“孝敬我丈母娘的。我算发现了,这年头要想过好日子,就得生女儿,儿子都是给别人家生的。哎,以后咱俩的幸福可就指望你了!”

“真讨厌!”叶婉晴笑骂一句,在前面走进楼门。

“叶婉晴。”司海晨忽然叫住她。

叶婉晴回过头问:“又怎么啦?”

“我们结婚吧,结婚,生个聪明孩子,幸福地过日子。”

叶婉晴一下愣在那儿,看司海晨满脸期待看着她,心里乱七八糟,不知该如何回答。她正在心里艰难地措着词,手机忽然响了,她如蒙大赦,急忙打开一看,是黄蕾的号码,刚一接通,就听到了黄蕾急促的声音:“小叶,你在哪?我这儿出大事了!你能立刻过来吗?”

“你在哪?”

“我在明珠酒店二层西餐厅,你多长时间能到?”

“我,差不多十五分钟吧,”叶婉晴说着,返身上车,对司海晨说:“快,送我到明珠。”她接着问黄蕾:“你怎么啦?”

黄蕾说:“江平出差了,本来说下周回来,结果刚才给我打电话,刚下飞机!他往家打电话,我没在家,就打我手机问我在哪,我说你过生日,我和你在酒店喝酒呢!江平要过来给你庆祝!”

“什么?!你怎么这么说?!”

“唉!别提了!当时我正和原来男朋友在一起呢,没办法!江平就信你!过来再说吧!”

 

叶婉晴挂了电话,司海晨看她脸色有异,问:“怎么了?”

叶婉晴说:“送我到明珠你就先回去吧,我有个同事求我帮点忙,得挺晚的。”

司海晨问:“什么事儿非得这么晚办?安全吗?”

“咳,以后再说吧。安全。”

到了酒店门口,司海晨说:“我还是等你吧。”

叶婉晴说:“不用,真没准点儿,你赶紧回家睡觉!”

说着下了车,向他摆摆手,跑进酒店大门。到了二楼西餐厅,看黄蕾正在坐在那儿发呆,桌上有四个菜,都剩了一半,还摆着半个小蛋糕。黄蕾看她上来,一下跳起来说:“快来!等我会儿!”说着,自己拎起旁边的塑料袋跑出去,叶婉晴看到,里面乱七八糟,还有半个蛋糕。

一会儿,黄蕾转回来,松口气说:“还赶趟!”

说着,黄蕾给两人都倒上酒,把自己的一饮而尽,又倒满了,拿筷子把盘子里的菜拨拉散开。

“怎么回事儿?”叶婉晴问。

“我和我男朋友在这约会,没想到他能回来,接到他电话我慌了,随口就拿你挡了,本来他说让你接电话,口头祝贺一下,我说你上厕所了,怕他疑心,就问他饿不饿,说要不到这一块吃点,一会儿一起回家;没想到他真饿了!说那就来吃点,跟你喝杯酒。还好这酒店有蛋糕卖,要不可真惨了!你一会儿就说咱俩坐一晚上了,没别人,啊!饿不饿?这些菜都是刚点的,没人动过,干净的,让我倒了点,吃吧。”边说,边自己夹了口菜,又喝了一口酒。

叶婉晴沉默半晌,说:“你怎么能干这种事儿?江平人那么好,那么爱你,你还背着他,你不觉得这太不道德了吗?”

…,是挺不道德的。…,不过许多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你现在还爱他?”

“你说谁?我原来的男朋友?”

“嗯。”

黄蕾一抬头,看到叶婉晴冷冷的目光,便错开眼神不和她目光相碰,说:

不象当初那么爱了,对江平,也不象当初那么不爱了。”

“那就是说,你在爱你男朋友的时候嫁给了江平?”

“嗯。”

“真不理解!你快乐吗?你不觉得代价太大了吗?”

黄蕾把毛线衣袖子一直褪到胳膊肘,说:“你看。”

叶婉晴一看,黄蕾的胳膊上有三个圆圆的伤疤。

“烟头烫的。”

“啊?!”叶婉晴吓了一大跳。

“我自己烫的。”

“你有病吧?!”

“这就是痛苦,你不会理解。”

叶婉晴呆了半晌,说:“我现在才相信,原来这世界上真有自虐。”

黄蕾冷冷一笑。

叶婉晴说:“我就不明白,你和你爱的人在同一个城市,你们都有工作,你要是真想和他在一起,就你们家那条件,是能没房子住还是能没钱生活?说穿了,你还是不爱他,你更爱权势更爱钱!”

“你不懂没有安全感的感觉。你是幸福家庭长大的孩子,爹妈把你捧在手心里,从小,我爸就是我的仇人,是我们全家的仇人,所以我对男人,没有任何安全感,哪怕是我爱的男人,我也怕他会伤害我。… 我找江平,是因为他老实,家庭背景又好,从和他结婚,我们家所有钱、财产全在我手里,他也特别疼我。所以,到今天为止,我还是认为当初的决定正确。”

“决定正确你干嘛还做出轨的事儿?!这次我是赶过来了,要是有事过不来呢?你说江平要是知道了,可怎么办?!… 反正只此一次啊!下次我绝对不帮忙!”

 

两人闷闷地喝了几口酒,黄蕾问:“你还想吴俊宁吗?”

叶婉晴摇摇头说:“我现在不爱想以前的事。人都有惰性,再痴情的心,时间久了也会淡。人生苦短,就算我不心疼自己,也得心疼我爹妈,他们还指望我呢。”

两人看着楼下富丽堂皇人来人往的大堂,都陷入深思,忽然,叶婉晴的目光定在走进大门的两个人身上,心忽悠提到了嗓子眼儿。

 

 

司海晨看叶婉晴跑进旋转大门,顺通道把车开下来,心里惦记,还是决定呆一会儿再走。

他找了个靠近大门的车位把车停下,放了盘爱听的磁带,边听边等叶婉晴。

刚才他看叶婉晴的脸色表情,象是有件为难的事,他了解叶婉晴的脾气,既然她不想说,他也没多问,他想,过半个小时,给她打个电话再说。一边盘算,一边看进进出出的人,生怕叶婉晴出来,把她错过去。

呆了一会儿,看一辆出租车停在大门口,车上下来一个人,拉开后门拿下来一个旅行袋,又等着出租司机打开后备箱搬出一个旅行箱。那人的身形背影眼熟得很,司海晨定睛一看,急忙推开车门喊了声:“二哥!”

江平回过头,看到了司海晨。

“咦?你怎么在这?”江平问。

“等个朋友,你这是打哪回来?”

“我刚从深圳回来,刚下飞机,你朋友呢?”

“哦,她办点事,你这是干嘛去呀?”

“你嫂子在这里吃饭呢,让我也过来吃点,你还有事儿吗?走,咱俩进去再说,我都快饿死了。”

“好,等一下。”

司海晨回车里拿上包,锁了车,帮江平拎着大包,江平拉着旅行箱,两人一起走进大堂。

 

叶婉晴和黄蕾几乎同时看到他们在大堂里四下张望,黄蕾正要下去接他们,叶婉晴急忙拦住她说:“黄蕾,江平旁边的人我认识!他们怎么在一块?”

“啊?!你认识?那是江平的干弟弟。”

“哎呀坏了!那是我男朋友!刚才就是他送我过来的!先别招呼他们!”

叶婉晴急中生智,拿起手机拨司海晨的电话。

司海晨刚接通电话,就听到叶婉晴急促压低的声音说:“别说话,听我说,你一会和江平上来,看到我,就说我今天过生日,我们吵架了,听到了吗?什么也别问,什么也别说!看我眼色行事!江平问什么都不要说!”电话挂断了。

司海晨捏着电话,愣了半天,听江平正在打电话问:“你们在哪呢?”

司海晨抬头四处望,忽然看到二楼西餐厅玻璃窗里一个刚刚坐下的熟悉身影,是叶婉晴,她的对面坐着一个女人,正对着江平招手。

江平说:“走,她们在那儿呢!”

 

两人进了餐厅,江平握了握叶婉晴的手说:“小叶,祝你生日快乐啊,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弟弟,司海晨,这是小叶,你嫂子的同事。”

“你弟弟?”

“呵呵,从小一个大院长大的,真正歃过血拜过把子的弟弟。”叶婉晴吃惊地睁大了眼睛,司海晨也是面色疑惑,不知道该如何对答,赶紧叫黄蕾一声“嫂子。”黄蕾招呼他俩坐下,又问他俩吃什么,大声叫服务员拿菜谱。

江平把菜谱递给司海晨,说:“你先点。”

司海晨急忙说:“二哥,我吃过了,你点。”

江平看看桌上的菜,说:“那我就不客气了,小叶,你还想吃点什么?今天我请客,接着给你过生日。”

叶婉晴定了定神,说:“江平,见着你真高兴,不过我得走了,看着有些人我心里发堵,不好意思啊。”说着拿起包站起身就走。

江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黄蕾假意道:“怎么啦小叶?你这是干什么呀?”

叶婉晴说:“黄姐,你俩口子好好吃顿饭吧,我这生日也过了,走了啊。”

司海晨见机说:“晴晴,你别生气了行不行,我错了,我给你赔礼道歉还不行吗?”

叶婉晴横了他一眼,接着往外走。江平急着说:“哎你们这是怎么回事儿啊?把我闹胡涂了。”

“唉,你胡涂点好!”司海晨站起身来,把江平按回座位上说:“以后再跟你说,你先坐着吃饭吧!”说着来追叶婉晴。

江平正想跟着追过来,黄蕾拉住他说:“那么没眼力见儿,你去人家怎么哄啊!”

江平扭着头,满腹疑问他们张望,司海晨快步走到叶婉晴身边,叶婉晴低声说:“装作拉我,赶快跟我走。”

俩人假意拉拉扯扯,一直下楼走出大堂出了大门,叶婉晴长嘘了一口气说:“快,上车!”

 

车在夜色中平稳地前行,司海晨问:“怎么回事?”

叶婉晴问:“你俩怎么认识?你们怎么一块进来了?你进来之前向他说什么了?”

“我没说什么呀!本来我在门口等你,正好碰到他,他说嫂子在楼上吃饭,让我一块来,我就进来了,前后不过二分钟。”

“什么也没说?没说送你女朋友?”

“没有,什么也没来得及说,我还想进去之后给你打个电话,没想到你先打给我了,这惊险!”

“你怎么叫他二哥?”

“我们从小一个院儿长大的,叫了多少年了。”

“你们特别好是吗?”

“从小一块玩大的,当然特别亲了,就是现在大了,各有各的事儿,这几年,我们也难得见面,上次还是他结婚时候见的呢,快一年了。”

“哦,还好。”叶婉晴嘘了口气。

司海晨沉默一会儿,问:“他媳妇儿有事儿吧?差点没抓个现形。”

叶婉晴没吭声。

“你反应真够快的,晚一点,哼哼, 江平人多好哇!那女的够不是东西的。婉晴,我觉得这种事你不好参与。”

叶婉晴说:“只此一次。我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不帮吧,不忍心,不想让他们离婚啊,但愿她悬崖勒马吧。”

“我看你还是离她远点,这种人最好少接触,不定什么时候把你装进去了。”

叶婉晴点点头。

 

那天晚上,平安无事,江平不但没起疑心,反到把这次相遇当成意外之喜,特别想撮合成这桩婚事,他约司海晨和叶婉晴去家里做客,约了几次,司海晨都以工作忙的理由推辞了,他对叶婉晴说,和江平坐在一起,等于三个人骗一个人,心里愧得慌,面对黄蕾也尴尬。叶婉晴一想自己也是如此,便随司海晨一起推辞。

 

 

自从那晚求婚时被黄蕾的意外来电扰了局,最近一段时间,司海晨加紧了求婚攻势,提出想在暑假或‘十一’结婚。本来,在叶婉晴的心里,觉得结婚是个遥远的事,可蓦然回首,时光如飞,一晃,自己真是老大不小了,想想父母,心自然也开始动摇。

和司海晨在一起,让她体会到另一种幸福,那是被一个出色男人保护照顾的安稳,自己背后多了强有力的后盾,家里多了从未有过的欢乐,父母脸上全是心满意足的光彩。

叶婉晴已经慢慢习惯这一切,每当她看到司海晨陪着爸爸在厨房打下手,看到妈妈把好菜夹到司海晨碗里,脸上笑开了花,她就会想起“天伦之乐”这四个字,就会衡量,是不是只为这四个字,也值得她嫁给司海晨。

就象司海晨说的一样,他们从各个方面,都是最合适的一对,可是叶婉晴还是不愿结婚,她觉得结婚者的心态,应该是充满幸福喜悦对未来怀有无限希望,而自己,却仍有失血过多的贫乏,结婚对于她,意味着一切暗藏心底的情愫的完结。

 

司海晨的妈妈从日本出差回国,又请叶婉晴到家里去作客,她早听司海晨说叶婉晴喜欢古典音乐,这次,为叶婉晴带回了一套由小泽征尔指挥的柏辽兹的作品集,说:“我一直主张抵制日货,但无法抵制小泽征尔的作品。”

叶婉晴说:“据说他每一张柏辽兹作品的录音都堪称经典,可我从未听过正宗的版本。”

 

叶婉晴在司海晨妈妈赞赏的目光下,打开封装,请她和自己一起听,柏辽兹的幻想交响曲一开场就有一种奇异压抑着的激情,十分与众不同,两人从对方的神情里都看到被音乐打动的默契,忽然,叶婉晴的心就象被音乐揪起的声线,轻轻一抖。

这是叶婉晴第二次见司海晨的妈妈,却仍有最初的错觉,她该是吴俊宁的妈妈。叶婉晴仔细端祥这个坐在沙发上的女人,在第二乐章时她那么自然而然地陷入深思,她一只手托着腮,眼睛明亮温和,有一种柔美的睿智,她沉默的态度丝毫不会让客人觉得失礼,因为她没有一点做作,看得出,她很懂、很尊重音乐。

叶婉晴不断压抑自己这个荒唐的想法,可她还是觉得她该是吴俊宁的母亲,刚才叶婉晴说小泽征尔的每一张柏辽兹的录音都堪称经典,实际上是吴俊宁曾对她说过的,是吴俊宁没找到正宗的版本,所以自己才没听到过。当时,叶婉晴看到司海晨母亲眼里对自己流露的赞许却突然想起母子连心这句话,越发觉得吴俊宁就该是她生的;她的思维甚至跳跃到吴俊宁与司海晨的血缘关系兄弟问题,她为自己的胡思乱想震惊不已,不断提醒自己不要因为听着幻想曲而得了臆想症。

从此以后,每当面对司海晨的妈妈,叶婉晴又多出了另一种时空交错的折磨,那是因为司海晨的妈妈常让叶婉晴回忆起自己曾经做过的假设,她的形象与自己设想的吴俊宁妈妈的样子吻合,叶婉晴还曾设想过吴俊宁妈妈对自己的态度,该和她谈论的话题等等;而这些想象,竟然无一例外地在司海晨母亲身上实现,仿佛发生过的事情重又发生了一遍,让叶婉晴既对她抱有特殊的亲近,又常常有怀疑前世轮回的毛骨悚然。

 

 

周五晚上,黄蕾约叶婉晴去家里吃饭,说江平又出差了。叶婉晴想,正好和黄蕾聊聊。司海晨打电话来问她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叶婉晴说已经约了同事,晚上不和他见面了。她知道司海晨心里很排斥黄蕾,她又想和黄蕾聊各自的隐私,自然不告诉司海晨她见的是黄蕾。

 

两人坐在黄蕾家落地窗阳台上,看楼下的迎春一片片灿烂地开放,大树的树冠上暴出串串新芽,变幻的云彩映衬着灰暗的天色与江面。

黄蕾说:“我喜欢两个女人坐在一起的感觉,简洁,单纯,干净。”

叶婉晴说:“那你不应该结婚,你就可以自由选择任何一个坐在你身边的人,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

黄蕾说:“那我就不能自由选择其它,比如房子,窗外的美景,和轩尼诗。”

说着,她举起杯,两人碰了碰。

叶婉晴说起不想结婚的烦恼,黄蕾说:

“你还在想吴俊宁,想从前的感觉,爱情之所以刻骨铭心是因为包含无法替代的个性,失去后,成为无法弥补的遗憾,要不然当初也不会死去活来了。”

叶婉晴说:“一句话就让你说穿了。”

黄蕾说:“我劝你结婚吧,结了婚才算是新生活的开始,才是真正遗忘的开始。你现在的状态,还是怀念。等你有了孩子,你的一切又是崭新的了,你的爱会被占满,你会觉得从前轻如鸿毛,对从前付之一笑,你父母从生你出来悬着的心也能放放,皆大欢喜。”

“有道理。”

“我打算要个孩子。想了这么多年闹了这么多年,我还是选择江平,选择平静幸福的生活,等我做了母亲,一切都会成为过去。”

“嗯,有道理。”

“别光说不做。其实结婚挺好的,说起来我就生气,我结婚你都没来,我婚礼办得特棒!对了,你还没看过我结婚照呢!来,我给你找出来!”

 

两人来到卧室,黄蕾翻箱倒柜,拿出几大本厚厚的相册,说:“全是结婚那天照的。”两人坐在地毯上,一本本地翻看。

看过了黄蕾江平的婚纱明星照,又看婚礼当天拍的彩照,翻过一页,黄蕾指着一张照片说:“看,你老公。”

三个气宇轩昂喜笑颜开的男人站在一起,中间是新郎官江平,左边是司海晨,右边,叶婉晴只觉得自己的瞳孔倏地发大,头轰然一声,心脏象从高空落下重重地砸在地上血肉横飞;她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再定睛细看,右边的人,虽然只见过两面,但那张脸早已象千年石雕一样深深刻在她心里,化了灰她都不会忘,那是三中校长刘启唐!

叶婉晴的心一胀一胀,血仿佛立刻就要喷出胸口,她强自镇定,半天,用意志强行处理过的声音才貌似无事地发出来:“右边那个是谁?”

“老大呀!小司没跟你说过呀?他们都是省委大院的,从小一块儿长大,一块儿打架淘气,十来岁就学着人家磕头拜把子,跟黑社会似的。这是老大,忘了叫什么了,江平是老二,司海晨老三

 

“怪不得!从那天晚上遇到江平,他就一直不愿意再见江平!”

叶婉晴的耳朵嗡嗡作响,她再也听不到黄蕾说什么,当初发生的一切却在心中电光闪耀,怪不得三中人事科会在档案上找碴,校长会突然消失,已经接收了最后会拒收,还要采取那种手段退钱…,事情发生后叶婉晴曾经百思不得其解,虽然当时拒收表面上符合逻辑,但她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合常规,她本以为因为档案的耽搁吴俊宁的名额被别人顶了,现在在才明白,原来一切都是司海晨在从中做祟!

再往前想,为什么当初说找到三中时司海晨会是那种表情,就从那一刻,他已经想好怎么设计她了…,他那么拚命卖力偷档案,就是为了让她感谢他!最近不断提到结婚,就是因为他知道总有一天事情会暴露!

吴俊宁啊,吴俊宁,你好可怜!

 

叶婉晴慢慢从地板上站起来,头晕目眩,面红耳赤,黄蕾惊讶地看着她,不知她突然怎么了;叶婉晴说:“我有急事,现在得走。”她的声音好象突然沙哑了一样,黄蕾满腹狐疑跟着站起来,叶婉晴已经走到房厅穿上鞋背上包,黄蕾拉住她问:“你怎么了?!”

叶婉晴再也说不出话,只是使劲拍了拍黄蕾的手臂意为让她放心,开门急匆匆走了。

 

 

叶婉晴走在春天满溢的夜色里,从和司海晨相遇的每一个细节都在脑海中狂燥地连成一片。

她哆嗦着,清楚地看着那些阴险的步骤,他一环接一环地设计自己,偷档案、盖章、开证明,好人都让他做尽了,自己这个大傻瓜,把已经到手的幸福拱手送了出去,还对人家感恩不尽!

一群群记忆象岛屿一样清晰地浮起,潮水恶毒地包抄她,重重淹上胸口让她窒息,她本来可以和自己的爱人同在一个城市,只要再忍一忍等一等,一切都可能不一样,也许她现在已经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也许吴俊宁妈妈早一点过来和儿子团聚根本不会发病,可命运就是这么残酷地开她玩笑,让她偏偏在那天遇到司海晨!

吴俊宁啊吴俊宁,我们好可怜!

叶婉晴跌坐在路边的长椅上,春天清新的气息提醒她美好最终是属于别人的,而最痛苦最悲伤的是,现在,即使发现了真相,一切都已不可挽回,爱情没了,相对于从前,她已经变成另一个人,她面目模糊心灰意冷,此刻,心中仿佛有两个自己在交织,一个绝望地哭喊:“司海晨,我恨你!恨你!”另一个却光鲜地撇着嘴:“你装什么?和他在一起你要什么有什么,你没偷着庆幸过吗?”

她们互相仇视,推搡,象蜷伏在雨季中的虫子一样阴郁而黯淡,她双手抱着头,死死压迫住自己,手机在响,她不想看不想听,谁的声音都不想听,只有心里的声音象鬼魅一样变换着各种声调重复着:完了!没有了!一切都没有了!

 

 

在叶婉晴不接电话失踪两天后,周一下班,司海晨急急赶到建大。

他直接来到宿舍,屋里没人,正要返身下楼,忽然看到叶婉晴走进楼道,他急忙迎上去问:“这两天你去哪了?怎么不接我电话?”

叶婉晴拿出钥匙打开宿舍门,司海晨刚要跟进来,叶婉晴忽然转身站在门口。

两人面对面站着,叶婉晴仔仔细细审视这张脸,在此之前,自己为什么不仔细看看他?如果自己早一点,留一点点心,早能从这张脸上看出事实。人家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看他的眼睛,就能知道这个人心机有多深,从他眼睛里根本看不出他的情感,他的眼睛就是他审视揣摩别人的工具。他的脸平静,稳定,他就是那种不择手段直达目的的人,从上大学认识他他就如此,为什么再遇到他会忘了?会相信他?

“你怎么了?”司海晨问。

“我没想到,刘启唐是你拜了十多年把子的大哥。”

司海晨心里咯登一下,呯”地一声,门在面前摔上了。

司海晨急忙推门,又拍门叫道:“晴晴!晴晴!”

“滚!”门里传来一声怒喝。司海晨一下停住手,转身下了楼梯。

 

竟然心无所虑,一觉沉沉睡去,等叶婉晴睁开眼睛,窗外已繁星点点。

她望着天花板发呆,心中空空荡荡,这样躺了许久,起床,开灯,端起脸盆开门,看司海晨站在门口。

叶婉晴直接去了水房,站在水笼头旁,一遍遍地冲脸,学校的水是地下水,她喜欢这水冰冷地冲向脸颊的感觉,冰冷可以帮她恢复记忆,许多记忆。现在,她全都记起了,她不喜欢他,从第一次见到他就不喜欢,并不是因为他是她的竞争对手压制住了她,而是因为无论他多优秀都不能让她产生钦佩或是信任。她早发现他骨子里缺乏一种物质,善良;他可以做到对良心无知无觉,无论做了多缺德的事在夜深人静时都不用反省扪心自问,都可以踏踏实实睡得很好。现在,她终于把他看穿了看透了,可惜,什么都晚了。

 

叶婉晴进了屋放下脸盆,对司海晨说:“说什么都是浪费时间,我不想再见到你,你请便吧。”

… 晴晴,我承认我是耍了手段,可事实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本来想给他找个更好的地方,我想让你高兴,我当时已经给他联系了林大数学系,你应该记得,我给你打过电话问你办得怎么样,你说挺顺利的,我以为你们又找到别的单位,我当时真的特别失望!没错,我是想挖空心思抢你的爱,但我绝对不是让他没工作…”

“我再说一遍,出去,你如果现在不出去,我叫人请你出去。”说着,叶婉晴向门外走去,司海晨“呯”地把门掩上,抓住叶婉晴拉门的胳膊说:“晴晴!你公平点好不好?!如果他爱你,不会因为进不了三中就离开你!你不要把你俩分手的原因归罪在我身上!我根本没想到他会走!我一直准备和他打持久战,我帮他联系林大是想给你一个惊喜是想让你喜欢我你明不明白?

叶婉晴奋力甩开司海晨的手,一抬手,狠狠扇在司海晨脸上!

两人的目光忽然变成对峙,司海晨摸了摸脸说:“我们相处这么久,你还能因为他打我,我在你心里是什么位置?叶婉晴,你到底拿了多少真心和我谈感情?”

“你还好意思说真心?!从我们在省政府见面那天起,你哪天和我真心过?!你做这么缺德的事就不怕天打五雷轰?!你这个卑鄙小人!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你毁了一个人的前途!毁了我们的幸福!

“我呢?!你和我在一起不幸福吗?!”

“他给我的幸福,是你一辈子都难以想象的!你这个卑鄙小人!你给我滚出去!”

“好,叶婉晴,既然你觉得我对你的感情这么廉价,我没什么好说的了,我只希望在你冷静下来之后,也能拍拍胸口问问你自己,我,爱不爱你,和我在一起,你开不开心,过去是我不对,可我不是故意的,如果他愿意,我可以给他办回来,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但我告诉你,他在不在这工作和舍不舍得离开你绝对是两回事!到现在为止,我还是认为,他对你的选择,就是放弃!”说完,司海晨出门走了。

 

夜已深了,绝望象黑夜一样无边无际。绝望是孤单,是在这个世界,没有爱,没有挂念,没有诉说,是在这个世界,你不爱别人,别人也不爱你。

叶婉晴独自坐着,既不想睡,也不想清醒。她想不清楚自己的状态,在生命里,这算是一个什么历程,从时间上说,未来还应该很远,可她看不到也没有期待。忽然,她站起身打开灯,空荡荡的屋里一下明亮起来。

她走到桌边,轻轻用手抚着桌面,那些幸福的时光,明明在这个屋子里存在过,他的胳膊、他的躯体就俯在这桌子上,他两手托腮望着窗外,脸上挂着明媚的笑容;他指着天空说:“看,多蓝,多高远,我从来没看过这么纯净的蔚蓝!”他说话的时候,眼睛里闪着光彩,让她不由自主地想从后面抱着他,亲吻他,想把所有打动她的光辉留住。

那时的他们都不是现实中的他们,那时的爱情象春天的草一样新鲜。记忆里活生生的时光,不存在了,却还有记忆,记忆与现实是多么需要相互转化,所以人们才研究光速,研究相对论,不断提出时光倒流的梦想,希望有朝一日能重来一次以改变让他们深恶痛觉的事实。

可是,在物质世界,这个理论真会实现吗?

 

 

几天后,司海晨又来找叶婉晴,司海晨说:“不管以前怎样,现在我们已经相爱了!你能把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一笔勾销吗?我们在一个城市,有共同的生活,还有我们父母对我们抱了多大希望!你考没考虑过他们?!做人不能太自私,我们不是只给自己活的!”

司海晨的妈妈也找到叶婉晴说:“晴晴啊,这些首饰、表,阿姨给你拿回来了,你俩在不在一起,那是你俩的事,阿姨既尊重你们的隐私,也尊重你的选择,但这些是阿姨送给你的,和司海晨没关系,阿姨一直把你当女儿看,以后咱们还得相处呢!要是以后你再不见我面,阿姨可就真伤心了。”

父母是最后知道的,妈妈最先撑不住了,先是哭,又气急败坏地进屋翻腾,一会儿拿出一张单子说:“你看!你看看!小吴走关小司什么事,是我找他让他走的!你看看他给我寄钱的单子!看看日期!是我自己偷着找他的!不是说他人不好,是他不适合咱这个家!你能不能消停点儿啊!别作了!你知不知道你爹妈的心哪!”

爸爸说:“小司这个事儿做得是不对,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就算小吴回来,你俩还能象从前那么好吗?他还能象从前那么对你吗?有些事儿,发生了,就没后悔药啦!再说,小司可是对你一心一意呀!”

在众人软硬兼施的合谋里,叶婉晴没能和司海晨分手,不久,司海晨又出现在叶婉晴家里,而司海晨的母亲也不断邀请叶婉晴,叶婉晴碍于情面不得不去。

可再坐在一起,气氛变得尴尬,两方的父母都好象在强颜欢笑,叶婉晴和司海晨礼节性地维持他们表面的关系,单独相对时,两人之间却有了鸿沟。

司海晨没刻意哄她,他好象对她换了另一种目光,审视,观察,独自盘算着什么,好象事情反了过来,他成了受害者,在给叶婉晴机会,等待叶婉晴对他忏悔。就这样,两人忽然不通消息了,没电话,没问候,更没约会。在很久不见之后,这天叶婉晴下课回宿舍,看到司海晨站在楼下。

两人面对面站了一会儿,司海晨说:“我想过了,咱们还是分手吧。你永远不会原谅我了,我也找不到从前的感觉了。这样下去,对谁都没有意义。”

叶婉晴点了点头,说:“好,就这样吧。”

两人互相对望一眼,再无余话可说,叶婉晴抱着教案走向宿舍楼台阶,司海晨扭头看着她背影,想起不知在哪里看过的两句诗:

 

当你相信时,一切都那么美好。

当你不信时,一切都那么荒唐。

 

 

十一

 

叶婉晴恢复了单身生活,上班,下班,晚上学习,周末回家。

现在,她既不想吴俊宁,也不想司海晨,过去的时光好象突然作了了结,就象一条大河,原本波涛滚滚,却突然被土地打了个大弯,失了踪影。

 

季荣萍调走了。

自从陈院长正式上任,季荣萍这个系主任早已名存实亡,现在一走了之,正是明智之举。照黄蕾的话说,这些年,房子,职称,荣誉,该得的她都得了,带着这些资历,到哪都能混得不错,干嘛非得在陈院长这儿受气!

叶婉晴也对季荣萍心生敬佩,这么张扬的一个女人,表面泼到如此程度,还能头脑清醒,审时度势,该放则放,进退自如,真是聪明。

季荣萍走后,经领导班子讨论决定,由叶婉晴代理系主任职务。

当叶婉晴坐到系主任办公室那张漂亮的写字台前,坐在宽大的老板椅里,禁不住想起一句老话:

情场失意,赌场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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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扑面 创建于 2016/3/7 20:35: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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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盛夏扑面
作者:
姜竹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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