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话冤冤相爱何时了
这个聒噪的女人从生活中彻底消失,竟让阿木心生忐忑。到底是爱?是疚?还是无人可以折磨,手痒难耐?当阿欣再次出现,明知是鸿门宴,阿木不屑回避,半途却惹来了某人……
真是一个娱乐至死的年代!从小小酥家里回来的那天她的确很羞恼。是那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被雷得不轻。阿欣一个乖乖小公主,落难千金,从来没听说过还能这么整人的。她顿时语塞,好久都没能组织出完整的语言来。
刚回到小宅子,她就滚进沙发,呆呆地望着地板,数着裂开的花纹,抓自己的头发。阿欣爬起来,像一只觅食的母豹一样在狭小的客厅里徘徊。顺手撕了几本时尚杂志、摔了几个瓶瓶罐罐后,她的心情总算平静了点儿。
那些辛辣的句子一直在阿欣脑海里翻滚,她忍不住又去把那一大段的词条翻看了一遍。
站在旁人的角度看,虽然他们搞的维基百科词条的确很恶俗,随便拿来恶搞她还一副权威人士的样子,但不得不说他们还有点儿内涵。
毕竟也是名人了耶!
想到这里,欣姐偷偷笑了一下,又抿嘴假装没人知道自己的小心思。当然,本来就没人。
“语言粗俗是正常的啦,一群小混混,对人家要求不能太高的。”阿欣对自己说,“文笔也很差劲!恶搞文化抨击主流媒体也是很自然不过的啦,专业词汇叫群氓心理。”说起来,那个阴险狡猾又神通广大的剩女欣姐倒很符合阿欣内心深处向往的角色。要是换在盛唐年间,说不定她还真是个一手遮天的武则天。这也满足了一下阿欣深深压抑的小小野心。
他们的用词也真雷人,什么爆吧啦,战靴啦,他们才脑残呢。他们整她,叫她剩女倒也无所谓,可是一想到他们叫张子冬什么纯爷们儿,她就气血攻心。
她自己就是一个“冬笋”!受不了。讨人嫌的广兰就老挖苦她和马莎莎,说:“你们俩,堂堂的心理医生,还追什么星,丢人吧就!”
要她管!
她还记得“星世界”总决赛的时候,她和马莎莎用手机现场直播,互相发着消息表达激动的心情。颠倒众生啦,心醉神迷啦,七窍生烟啦,欲仙欲死啦,都是四个字四个字往外冒。当时两个人一起为冬冬而疯狂,所有的粉丝一起围绕着他的感觉真的特别美好,每一口呼吸都沁满了芬芳。真让人怀念!这样的感觉,恐怕没有信仰的人,永远不能懂。
看着自己的偶像被说成是“铁血真汉子”,真有点儿不忍卒读。冬冬毕竟也是靠自己的实力和个性一路走过来的,正是冬冬那执著的眼神、奔放的台风吸引着台下众多的小女子。这些臭男人永远也不会懂的。
眼不见为净。当然,她知道什么“冬哥”也不是宅男团搞出来的,他们只是借用了一下。借用也不行,这帮家伙太可恶了,气死啦!
一丘之貉。
这几天,台风来袭,肆虐的风把整座城市吹得摇摇晃晃,仿佛只是一个婴儿的摇篮。不知道这样的天气算是和阿欣作对还是登对。
“再怎么恶搞,也算是个风云人物啦!”阿欣的几个小姐妹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安抚也不是,戏弄也不是,总阴阳怪气的。
还好,她不必出门。
阿欣突然从床上坐起来,打开笔记本上网,咬着库存的乐事薯片,指尖轻点鼠标,流转于各个页面间,颇有悦色。有几个段落真够损的,还什么“龙舌软猬瓜”,搞得像武侠小说一样,她自己都忍不住想笑。
阿欣觉得宅男团这帮人除了精神不太正常外,还是有些优点的。她还偷偷地去网上查了许多视频和跟帖,发现网络中的人也并没什么恶意,偶尔还挺有正义感的。
她渐渐对网络也有点儿着迷,像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没有那些令人作呕的假正经,一个个可爱的小人物嬉笑怒骂着,像是天桥上的说书人。
她甚至也学着小小酥说了一句:恶搞就是王道。
好像有人看着她似的,阿欣咳嗽了两声,坐坐端正。
要是让小小酥还有那个死宅男知道她对什么“网络八卦”感兴趣,还不被他们给喷死!
阿欣已经好几天没开MSN和QQ,一开就死机,还被一群自称是“欣姐教徒”的人搜到了手机号码。
上次是别人的粉丝堵,这次她自己的粉丝来了。
一批批快闪族绞尽脑汁拿她开心。有一天聚集了上百人,每人拿了一条黄瓜轰炸她家的阳台。等她拉开窗帘一看,只有两只竹篾菜篮子在地上打转,果然闪得够快。
手机早打爆了,换了张卡总算还没人知道。幸好最近的病人只有阿木一个,换了号码也不算太麻烦。
阿木,你用得着这样对我吗?你有没有一点儿同情心?
QQ新闻报道,今年最强台风拉布拉迪登陆福建,巴比伦花园二期工程在建楼房大量坍塌,五名工人逃生不及被压致死。据专家鉴定,除了台风的影响外,旁边一个四点六米深的车库地基坑导致的压力失衡也是重要原因。
豆腐渣,这是阿木脑子里的第一个反应。加鲁鲁看了这条新闻后的第一个反应是跑到维基上加了一句话:欣姐显灵福建,召唤飓风摧毁豆腐渣工程,对官商勾结表示不满。
阿木看着加鲁鲁和宅男团的杰作,有些啼笑皆非。先前他还很官腔地表扬了一下团员们,得意了好几天。看着网上迅速蔓延着关于阿欣的传说,阿木甚至有点儿诧异,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巨大的影响力。
但时间一长他也开始有些忐忑。
会不会太过分了?阿木知道在网上遭到如此规模的膜拜意味着什么,正常生活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心理承受能力要是差点儿,恐怕就只有流亡海外一条活路了。
哎,谁让你要得罪我呢!
逍遥了没几天,阿木就有些失眠多梦、遗精盗汗了。下午被噼里啪啦的暴雨吵醒后,阿木就爬起来开电脑。他心里乱乱的,只好戴起耳机听摇滚,越听越乱。看来自己真不是当老大的料,总是心太软。这样的天气,让阿木觉得有点儿苦涩,像是一口气吞下了一缸烟灰。
花了两分钟开了卧室的盼盼防盗门去厕所,憋得他不停骂脏话。在厕所里踩着一大堆腐烂发臭的内裤和T恤没人洗,他眉头紧皱。客厅里阴惨惨的。窗外狂风肆虐,像冤魂一样拍打着窗框。阿木有点儿惊慌。天怎么那么冷,秋天都快要“过期”了。
坐在电脑前,阿木的眼前总会闪过阿欣的面容。她在哭。阿欣哭泣的样子让阿木印象很深,每次都是撕心裂肺,像是一片布满寒流的枫树林。据她自己说,她从来不哭,可阿木对此不太相信。但这让他心里有些刺痛,他一直都受不了见到女孩子哭。
其实,阿木还是个内心很温柔的人。
他开始有些懊悔了,手指下意识地拨通了阿欣的手机号码。
听筒里传来机械的女声:“您拨打的用户已停机。”
傻。都成了网络上炙手可热的人物了,号码准换了,不然也被骚扰短信和来电塞满了,早成了激情热线电话。
这时阿木才意识到,那个唧唧歪歪、成天捧着瑞丽踩在绣满非洲菊的地毯上看电视的心理医生小姐,已经音讯全无。
阿木10-2316:04
剩女欣姐。喵。
阿欣10-2316:04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有病,搞的小动作除了无聊就是恶趣味,难怪要来我这里找药片当糖吃了。
阿木10-2316:04
总之你现在成红人了,要不要出来请客吃饭的呀?
阿欣10-2316:04
有胆量你来,我请你吃草泥马油炸阿迪王。
阿木10-2316:04
可以这么说,剩女能吃的东西,朕的肠胃都消化不了。啧啧。
阿欣10-2316:04
……
阿木10-2316:04
我觉得这个可以用来写小说,你可是很好的悲剧题材哦。
阿欣10-2316:05
阿木,你一定要这样对我吗?
听到这样一句,阿木心里顿失滔滔。眼前像放电影一样闪出许多和阿欣在一起的影像,笑的、哭的,唇彩、眼镜,指尖飞转的圆珠笔,一本正经的小西装。她像是入侵电脑的小木马,不至于系统崩溃吧,但也足以让他间歇性死机。
他揉了揉红肿的眼睛,有些疲倦,脑袋像是被钝器击中,很闷,嗡嗡作响。
他索性关了QQ,开了PS,拉出背投大屏幕,开了《战神》的存档“虐BOSS”,把女魔头杀了十几次后,脑袋里响成一片,像座炼钢厂。阿木拍拍脑袋,索性扔下手柄,点起一支“万宝路”,用力呼出一只空洞洞的烟圈。
窗外的雨下得懵懵懂懂,混合着家具和碎屑的味道。
阿欣在电脑这头也很心灰。“都说宅男是QQ小霸王、MSN金刚狼,偏偏这个阿木又笨又呆不解风情。”她嘴里一边嘟囔,一边下了线。
阿木情不自禁又打开QQ,看到阿欣灰白的头像,迷迷糊糊地披着睡衣摇晃了两下,像一只幽灵。
我难道喜欢上她了?这个念头贴着他的心底只是一闪而过,仿佛潜伏于湖里的一尾金鱼。
手机铃声响起。很惊悚。
手机铃声有多久没响起来了?
阿木突然发现自己像一个清空了的磁盘,脑袋里发出“嘎嘎”的声音。阿木摁下接听键。
“喂。”声音有些惺忪。
“阿木,是我。”
听到阿欣的声音,阿木像充满了电的“金霸王”,又来了精神。他缩起了脖子,耳朵很亲昵地贴在听筒上。
犹豫了一下,阿木还是很油条地打了一个招呼。
“呀,欣姐好!你还敢打电话过来哦!是不是还想和咱宅男团再过过招啊?”
“咳咳。我是医生,与病人保持联系的基本职业操守还是有的。”阿欣故作冷静。
“悬壶济世的冬笋,极具操守的剩女。哈哈。”
“少废话,有本事的就放马过来,我会见招拆招的。”
“哎哟,我听着好怕怕。”
“我听说你们宅男都是打不倒的吧。拜拜啦。”
阿木还想再挖苦她几句,刚一开口,电话那边就响起了忙音。挂了电话,阿木就寻思开了:这个女人前两天还哭哭啼啼的,今天怎么又活跃了?想着想着,他心里也痒痒的,有点儿不易察觉的小骚动。
挂了电话,阿欣从床上蹭起身来,小指头在键盘上“噼里啪啦”一阵忙活,很严肃、很认真,正儿八经地敲出了时间和地点,约阿木见面。
三十号晚九点半。逸仙路153号。Tatoo酒吧。
过了这么多天,阿欣的生活仿佛日本的一条新干线,被跳轨的小职员扰乱了一阵,又恢复了往日的秩序。每天一停下事务所的公事,就会莫名想起阿木那张胡子拉扎的脸,报复心也不知不觉开始滋长。
怎么能让他就这么得逞?可不能让这个疲软的死宅男就这么逍遥了法外。阿欣早在策划怎么好好整治他。
阿木仰着脸,陷在旋转椅里,耗时三十四分钟,终于编出一条两字短信发了过去,“行吧”。
此时的阿欣在床上摆着大字,看到消息就把身体缩成一团,像个卷毛拉布拉多犬,笑得一塌糊涂。
占上风的生活马上就开始啦!
她倒没想到阿木答应得那么爽快,有些意外,小小地得意了一下。这么多天没有我的日子,到底还是很空虚吧?阿欣自己都觉得这个念头,是不是有点儿太自恋了。
阿欣抬起眼睛朝四周扫了一圈,马莎莎、小小酥和红鸾姐正袅娜多姿地围坐在她身边。阿欣朝她们点了点头,说了句“搞定”。
看他还不投降!
一帮风姿绰约的女医生凑过脑袋,商量着怎么好好收拾一下这个问题人物。
九点二十五分,时间刚刚好。
站在霓虹闪烁的十字街头,阿木扶了扶额头,有些眩晕。好久没出门了,身子软的,就像抽了次骨髓。
阿木斜视着Tatoo黑色的荧光招牌,点燃一支烟。“酒吧”这个词语已经淡出阿木的生活很久,颇有些遥远了。一些光怪陆离的人影在阿木眼前摇晃起来。人影中,米果的脸像烧红的瓷一样耀眼。她穿着蕾丝小吊带,凑着猩红的嘴唇逼着阿木喂她喝酒。阿木晃了晃神,骂了句“该死”。怎么又想起了这个贱女人!
时间尚早,酒吧里才开始暖场。服务生们端着盘子在舞池四周游走,迎宾、鞠躬。最近流行印度风,碰到喜欢烧钱的老板和富婆,他们就跪在地上顶着火盆为他们点烟,一脸媚笑。
阿欣和几个小姐妹好不容易凑了个卡座的钱,挑了个角落的位子坐下。几个小姑娘难得风骚一回,都穿起了自己封藏多年的行头,准备用美酒佳人好好斗一斗这个阿木,让他领悟什么是滚滚红尘、花花宇宙。连平时最不喜招摇的阿欣,都穿起了棕榈色的小皮衣,“披靡”着一头栗色的长发。阿欣端坐中间,像个正在培训女招待的领班一样指指点点。
“拜托,小小酥同学,你的亮片小吊带的胸口是不是开得有点儿太低了,倒个酒都会走光啦!你这是出风头来的,还是帮我对付宅男的啊?”
“红鸾姐,你这件洋红底色金丝百鸟朝凤旗袍是很漂亮,不过,来酒吧穿这个是不是有点儿不搭调啊!还开了那么高的胯,真是枉费了。”
马莎莎一向是最会打扮的,性感低调,大波浪的头发高高盘起,丝丝袅袅的。就是有一点,嗓门太大。安安静静坐着也看不出,可是只要一开嗓,就像科多兽在擂鼓。随便喝了两口酒她就开始张牙舞爪了,没一点儿矜持。
汗死了。怎么突然觉得这事不是那么靠谱。阿欣摇摇头,额头滚起了汗珠。
阿木来得倒很准时,远远看见四个美女一字排开,宛如雁阵,还特别主动向他招手示好。突然这么友好,阿木很不适应,警觉地开启了防火墙。
阿欣故作媚笑,把他拉到马莎莎和她中间,小心轻放在沙发上。她按着一双粉手,对阿木说:“今天就是喝喝酒、开开心。我还叫了几个要好的小姐妹一起过来做伴。阿木你也好久没出来哈皮了,放松点儿嘛。”
说完,她还蹭了蹭他。虽然阿欣理应知道这招对阿木不管用,可她就是个不信邪的女人。
喝酒时阿欣频频给小小酥递眼色,让她作为先锋部队劝阿木酒。这也是有点儿道理的,像马莎莎这样的秘密武器肯定要放在后面用,好有个强烈对比。
可是不争气的小小酥也有点儿太过分了,沾酒就醉,脸颊红彤彤地还挥舞起酒杯来了,简直像个女鞑靼,连阿欣都怕了她。
阿欣恨死自己没装避雷针就把雷女小小酥搬了出来,而这些鬼把戏也被阿木看在眼里。
他早就知道自己可能要出糗,所以缩着脑袋装迷糊,像只探出洞口的土拨鼠,眨着小眼睛,格外警惕,小口小口地舔着威士忌。当然了,他没必要跟免费的美酒过不去。
马莎莎挪了挪身子,出动了,仪态万方,靠过来邀阿木玩骰钟。好一条花斑小青蛇,阿木不动声色地笑笑,把身子像块拼图一样贴了过去。
看你还不被电晕菜!阿欣躲在黑暗中阴险地微笑着。
以前阿木在公司常常去酒吧,看几个同事玩过几轮。开始的时候由于没经验,他常常被几个下属灌得五迷三道。回到家里很不服气,他认真琢磨过一阵子,搞了半天发现就是个低等概率问题。到后来,那几个菜鸟就是带上计算机也不是他的对手了。
再仔细看了看马莎莎,倒是颇有姿色的一个尤物,安静的时候和米果还有几分相似,只是举手投足稍显豪放,也没她那么风骚。
谁知道输了几轮她就原形毕露了,把色子撂得到处都是,拉着阿木的领子就往舞池里拖。
马莎莎在旁边搭着他的肩膀,甩头摆尾的,像只磕了老鼠药的壁虎。阿木跟着DJ随便晃了几下小腰,觉得很无趣,就一个人跑下来了。
阿木捻了颗花生扔进嘴里,偏过头对阿欣说:“这是你姐们儿,还是你病人啊?”
阿欣很无奈地白了他一眼。女人真是靠不住。
几个小姐妹全醉倒在酒桌上的时候,阿木又要了一口杯龙舌兰,自顾自地抿着。酒吧里的灯光像抽搐的神经那样纠缠在一起,让阿木犯困。DJ两只手搓着碟盘,像老太太在抹桌子。“噔噔噔噔”,换了一首《老婆老婆我爱你》的DJ版。
“今晚的高潮来了!场上的朋友们,嗨起来,扭起来!”
那声音听起来很像菜市场五块一张的盗版碟。
“嗨完一曲,让我们把高潮推到顶。YO-YO!老公老公我爱你!”DJ还起了个升调。
阿木一口酒呛在胸口,热辣如火,真有种想死过去的感觉。阿木现在有一个梦想,就是回家洗个澡,坐在旋转椅里和加鲁鲁挑两局魔兽。
嘈杂的音乐中,阿欣已有些醉态,迷迷糊糊地靠在他的肩膀上。一把小骨头,很硌人。在缭乱的灯光中,阿木忍不住偷偷扫了一眼,缩了回去,又扫了一眼。反正黑灯瞎火的,索性就盯着她玩味起来,像是在金铺里挑首饰。
阿欣微红的脸很美,眉目间有股倔强的英气,皮肤紧致,小嘴也不放松,眉心微微皱着,让人觉得随时都会像沙雕一样崩溃。阿木见到过。那是她哭起来的模样,但很模糊,每次他都不忍多看。阿欣还总埋怨阿木没人性,眼睁睁地看着她哭。他能怎样?
阿欣轻哼了一声,伸过手揽住了阿木肥嘟嘟的肚子,仿佛在暴雨中栖在灌木丛里的一只蝴蝶,合上了翅膀。阿木有点儿怔,颔着下巴又抿了一小口酒。
“安静得像只蝴蝶。”阿木轻轻对自己说。
“阿木,你还挺有文采的嘛。”阿欣“咯咯”傻笑着,两手在阿木的脸上乱抓。
一只手突然插了进来,打断了阿木的思绪。骷髅面的方戒撞在玻璃台面上铿然作响。
几团影子挡住了灯光。阿木也有点儿醉意了,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他只觉得群魔乱舞,仿佛在玩仙剑的时候撞到了一群野外小BOSS。
一个男人象征性地给了阿木一个眼色,接着把目光聚焦在阿欣脸上。难道他也喜欢蝴蝶?阿木晃了晃脑袋,一阵眩晕。
阿欣正梦见一只长着阿木脑袋的麻雀被她捏在手里,含着泪水啄她的指甲。她突然被一截树桩绊倒了,手一松,麻雀就飞走了。
阿欣猛地抬起头来,大叫了一声“吵死了”。她虎着眼睛很怨恨地和那个男人对视,像是在玩那种看谁先眨眼睛的游戏。
愣了很久,她才把自己从梦里拖出来。
“怎么又是你!”阿欣烦恼地大叫。竟然又是那个被她高跟鞋扎了裤裆的摇滚男。阿欣抓狂地挥舞着双手,很烦躁。
他身后还跟着不少小弟,全是“90后”非主流。什么爆炸头啦、撕扯式喇叭裤啦、哥特耳环啦,乱七八糟的火星名词在阿欣的脑子里乱飞。阴魂不散。
阿木这时候已经清醒过来,阴着脸暗中观察。
其中一个非主流男对烂醉如泥的小小酥伸出了魔爪,抓起她的胳膊往旁边拉,被同样烂醉的小小酥甩了一巴掌,愣在那里有点儿不知所措。
老大把脸贴近阿欣,朝她吐了个烟圈。
阿欣打了个冷战,彻底清醒了,感觉很不妙。
阿木嘻嘻一笑,抓起一大杯兑了茶的威士忌泼了出去。趁他们着慌的时候,他拉起阿欣就往外面跑。
糟糕了,那条死狗。阿欣跟着神勇的阿木奔跑,满含歉意地瞄了他一眼,又不好意思让他换条路,索性闭起了眼睛。
酒馆出去就是条幽静的小巷。阿欣本来安排小小酥把他们家那条很久没咬人的傻狗埋伏在这里,等到她们把阿木灌得烂醉,然后骗到这条寂静无人的小巷子,放出来好好收拾一下阿木的。谁知竟然碰到了老冤家,这也太点儿背了吧。
眼看就要跑到恶狗的埋伏点,阿欣拽了拽阿木的胳膊,停了下来,说:“等等。”阿木只想着快点儿跑到大街上拦辆车,被阿欣这么一拉,也有些张皇,只是埋怨地看了阿欣一眼。
等他缓过神来,几个虾兵蟹将已经“噌噌噌”把他们给圈起来了。可能是游戏打得太多,又灌了不少洋酒,阿木只看见他们每人头上都横着一条HP值。
那个胳膊上文了个老K的摇滚男大摇大摆地拱了进来。莫非是野猪首领?
阿欣对那个迎面走来的老大心有余悸,紧紧地抱着阿木的胳膊。
阿木肯定不会帮我的。他巴不得我哭哭啼啼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不对不对,除了我,还有谁的抗打击能力那么强,还有谁会勤勤恳恳地给他治病啊!阿木,你可千万别坐视不理,千万别。
阿欣抬起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阿木。
对于嚣张跋扈的家伙,阿木向来是表示不屑的,再看到他调戏阿欣,心里更是不爽。于是他扬起脸,握紧拳头朝老大走去,临危不惧的表情十分可爱。可惜阿欣已经吓呆了,脑子里一片空白,都没法欣赏到如此偶像剧的一幕。
“起开,你知道我是谁吗?”
老实说,阿木有点儿怵,如果是平时他一定避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是他心里总有个声音在嘶喊:不能在阿欣面前丢脸啊!
“谁?”阿木装作表情呆滞,有点儿像樱木花道。
“我叫康康,B-52乐队的主唱,这一带的人都叫我康康哥。”
“怎么这么耳熟啊?你也玩魔兽?”
“玩啊,怎么了?”
“五区伊森利恩,康B-52!原来是你啊!”
“你是谁?”
“千本木呆呆,知道爷是谁了吧。你个菜B,天天被我堵在阿拉希宰猪场杀得嗷嗷叫,都不记得啦。”
一群小喽啰听见阿木如此侮辱自己的偶像加老大,都撂起胳膊想动粗。老大倒是很有风度地拦住了,吐了口唾沫,说:“操,既然大家都是魔兽玩家,就老规矩——单挑。赢的把阿欣当荣誉装备留下。”
阿欣瞪了康康一眼,心里碎碎念:你们拿老娘当球赌啊!我要回家!
阿木摆开架势就和康康对垒起来了。四周一片寂静。只看见老大一拳就飞了出来,打在阿木肩头。阿木晃了两下,只见头顶的血量少了一小块,拔起拳头就扔了过去。老子在大学里也是跆拳道队混过两三年啊,虽然有快一年没锻炼了,可是基础还在,再加上喝了点儿烈酒,怒气值加爆发力都不可小觑。
一场真人格斗紧锣密鼓地上演了。阿欣自觉也没她什么事,就在旁边傻傻站着,倒有点儿像遇上风浪的瞭望员。虽然两个男人看着都不怎么顺眼,不过到底和阿木朝夕相处了那么多天,还是倾心阿木多些。
实在想不到,一个弱不禁风的宅男打起架来还特勇猛,难道阿木竟然是来自M78星云?
她脑袋里闪现出阿木先前的种种窘态,擦擦眼睛再看看现在抡圆胳膊的痞子版阿木。站在原地,她竟也有点儿怦然心动。
等阿欣回过神来,一群小弟看大哥情况不妙,已经抄起酒瓶一步一步逼近手忙脚乱的阿木。
阿欣急了,捡了个空隙插了上去,一脚踩在老大的山寨鞋上,便慌慌张张地拽着阿木就往巷子外冲。情况紧急,她也管不了那条死狗了。
老大和小弟不依不饶地追了出去,就像是一群色彩缤纷的赛狗。阿欣和阿木两人互相牵绊,也开不足马力,眼看就要被康康抓住手腕。
正在千钧一发之际,小小酥家那条酷爱咬人的傻狗护主心切,完全不顾及之前的指令,疯狂地扑向阿木身后的康康,奋力一口咬在了左腿腓骨上。
康康哥遭受致命一击,扑倒在地,疼得咬牙切齿,甩了好几下腿都没能把小小酥家的狗给甩开。几个小弟也都围上去护主。
小狗也怪机灵的,见对方人多,拣了几个身子骨比较纤细的再随便咔嚓了两下,就甩着小尾巴,一溜小跑脱离了战场。剩下的小流氓连忙把老大扶起来,也顾不上追那对狗男女了。
阿木和阿欣总算顺利拐出小巷,来到了大街上,赶紧拦了辆车,就上去了。上了出租车,阿木喘了几口气,下意识地把受惊的阿欣搂在怀里,就兴致勃勃地回头看巷子里的情况。
阿木看着看着,突然嘀咕了一句。“嘿,挺牛×的嘛,居然还有召唤兽!”
第二天早上从宿醉中醒来时,阿木除了可以眨眨眼皮,浑身上下没有一根关节能够自如活动。又是喝酒、又是打架、又是奔逃,阿木侧卧在床上,全身瘫痪,如同一片无人打扫的战场遗迹。混合着酒精的血液像是刀枪一样林立在他的脑袋里,阵阵刺痛。阳光在窗帘的遮掩下耀眼地闪烁。
阿木轻轻咳嗽了一声,只觉得身边一团温热,便下意识地用力搂了搂,还拿胡子拉碴儿的下巴蹭着。扑鼻的清香涌入心肺。“女人,唔!”阿木轻声呢喃。
“啊!要死啦!”阿欣被阿木的胡子扎得惊醒过来,猛然发现自己竟然躺在死宅男的床上,还被他搂在怀里,又急又气,连忙甩开了环绕在她身上的手臂,伸手把被子拉到自己的胸口。她又很不放心地探头望了望,还好,穿着牛仔裤,贞操和手机都在。
阿木觉得手心里的温度跑掉了,喉头不开心地蠕动了一下,像只青蛙一样跳起来又扑在阿欣身上。
“滚啦!还敢来。”阿欣一脚把他蹬下床,气鼓鼓的。她转念又觉得这也不能怪阿木,只是小孩子在睡梦中索要温柔罢了。阿欣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揉起眼睛,望过去。
幸好阿木也没有醒过来,只是怪叫了一声,倒头又打起了鼾。那模样怪傻的,引得阿欣掩着嘴“扑哧扑哧”直笑。
阿欣自己也没有完全清醒。她也回忆不太清楚昨晚发生的事,只是踉踉跄跄地满地找手袋,仿佛很害羞地低着头往外跑。
上次是大哭了一场,这次倒好了,直接拍床戏了。
甩门出去后,阿欣抓狂地摇了摇头,鼓着腮帮子大叫:“不活了啦,什么便宜都给这个死宅男占尽了。”
计程车在公路上轻微颠簸,阿欣的思绪也和昨晚接上了线,霎时一阵脸红。我怎么能就那么在他床上睡着了啊,也太没有女孩子家的矜持了吧!
那天晚上,计程车也是在喋凤路上开着,不过是反方向。阿欣隐约记得城市的夜色像电影默片一样贴着车窗缓缓流动,不紧不慢、恍恍惚惚。那让她想起了花样年华里的周慕云搂着苏丽珍在出租车里静谧温柔的样子,隐隐约约掖着一点儿情欲。
小姑娘在乱想什么啊!不就是被几个小混混追了一路,迫不得已挤进一辆出租车,没地方去,只好委屈点儿到他那个破公寓落脚了嘛。没什么大不了的。
阿欣记起自己一进门,就跑到厕所吐了一大通。结果出来一看阿木居然已经不省人事了。看在阿木救了自己一命的分上,为了报答他——请注意,完全是为了报答——我给他脱了衣服帮他喷了点儿云南白药,包扎了一下伤口。不然,谁肯沾他的身哦!一身酒肉臭。
死阿木,你可千万别迷恋姐。
再说啦,出于医生崇高的职业道德,我总不能就这么扔下他不管吧。我当时肯定是这样想的。不然,我怎么可能躺在他旁边一晚上?还不是怕他有个半身不遂什么的。这个死宅男!肯定是装出来的,趁我睡着了就对我动手动脚的。总算还很规矩,好像也挺温暖的……
咦!温暖个死人头。想起那张毛茸茸的脸就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