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草莽江湖
一.
就在我打算把晏五的事情弄利索的时候,学校却又组织去南方写生,一去就是一个多月的时间。没办法,晏五的事情只好暂时耽搁了下来。
去了南方以后,同学们的荷尔蒙像不受控制的野草一般迅速泛滥,不知道是不是我自己的错觉,整天都能嗅到一股子男女发情的味道。在一个南方小镇上安顿了不到一个星期,几乎所有人都找到了自己的另一半出双入对,结合速度比起非诚勿扰有过之而不及。女班长娜娜,也就是老曾的前女友,看到我还是单身一个人,于是充分发挥了一个优秀班干部的职责,看在眼里,急在心上,没过几天就给我介绍了一个对象。
她给我介绍的对象叫彩霞,都是一个系的,但比我高一届。不算上姓氏的话,这辈子我认识的叫“彩霞”的都可以组建一个加强排了,人数只多不少。娜娜作为介绍人,我们三个一块吃了个饭。
彩霞端庄淑女,披肩长发,模样还不错,就是脸上的粉底打的有点厚。我没话找话的说:“吃菜吃菜……彩霞你是哪里人啊?”
“我是北京人。”彩霞一张嘴就带出了一股子浓郁的地方腔调,带着一股子膻味,怎么听也不像北京土著。她夹了一根干煸豆角,咬了一口。剩下了半根放在餐碟里,唇不露齿的轻轻咀嚼。
“首都的啊。北京市里的吗?”我追问了一句。
“嗯,是。”彩霞轻轻点了点头,又道,“这豆角蛮辣的。”
“咦?咱们刚认识那会儿我记得你是菏泽单县的啊,怎么现在又成北京人了?”娜娜心直口快。
“单县好啊,羊肉汤好喝!”我接话道。
“我家,我家早就搬到北京去住了。You know,我Dad在北京买的房子,两套。So,我现在是北京户口。”彩霞中英并用的解释,急于跟单县摆脱关系。
“两套房子?”我惊讶道:“北京的房价可不便宜啊,你爸是做什么生意的?”
“我Dad不是做生意的,他是县土地局的局长。”
“哦。”我恍然大悟。
“嗯,So……北京蛮好玩的,迪斯尼游乐场什么的,等有空去北京了我带你们Play……”彩霞卖力的夸奖着沙尘暴过后的北京,仿佛那是她爸一手建起来的。
“吃菜,多吃点。”我又给她夹了一块红烧排骨。
“谢谢。”彩霞轻轻咬了一口,矜持的像束满了皮筋的大闸蟹。
出于礼貌,我没话找话的跟彩霞又聊了几句,她那一口夹着膻味的混合腔调搞的我食欲大减,发挥失常,啤酒喝了不到一瓶就头晕目眩。端着盘子的服务员手忙脚乱的经过,不小心把几滴菜汁溅到了彩霞的包上。彩霞立刻翻出湿巾跳起来惊叫:“Oh!Shit!我的阿玛尼!”
跟土鳖官二代共进晚餐绝对是一种折磨,在她拼命擦包的时候,我跟娜娜聊了起来。我说:“娜娜,你跟老曾还有希望复合吗?”
“绝对没希望了。”娜娜恨恨的道:“我告诉你,现在我都神经过敏了,都不能听见‘走’字。”
我说:“老曾那就是句口头禅,习惯就好了。得有个适应的过程。”
娜娜说:“真适应不了,我一想起来就胸口憋的慌,喘不上来气。”
我笑道:“有那么严重?”
娜娜一本正经的说:“真的,不骗你。”
彩霞的包擦好了,饭局接近了尾声。我说:“咱们走吧。”
娜娜捂着胸口,脸色一下变的紫青。
一个多月的写生时间过去后,重新回到天津,我去晏五的公司宿舍找了他。
说是宿舍,其实就是一间三居室的套房,住的都是他们公司的人,男的女的都有。我敲门敲了好久,晏五才睡眼惺忪的给我开了门。一个头发散乱的女人裹着床单光着脚丫子从他房间里溜了出去。
晏五揉着眼睛:“师兄你回来了。”
我皱了皱眉头:“怎么才起床?”
“昨天睡的有点晚了。”晏五的声音还迷糊着。
我进了他屋里,一股子香烟混合女人肉体的味道。我朝门外边瞅了瞅:“那女人是谁?”
“没谁,小丽,也是在我们公司上班的。”晏五又慵懒的栽倒在床上,脸朝下趴着。
“你俩什么关系?怎么在一块睡?”
“啥关系也没有。昨天晚上我睡得好好的,她就光着身子跑进来钻我被窝里了……”晏五含混不清的说道。
“我告诉你,你可别乱搞。要找就找个正儿八经的。”
晏五在床上趴着,没吱声。
我停了一下问:“身份证拿到了吗?”
“快了……师兄这事你别管了。”
“啥?”
晏五坐了起来,靠着枕头:“老板说还想让我继续干。以后不用我打人,就光保护他一个人的安全就行。”
我嗤笑一声:“由打手变保镖了?”
晏五低着头,手里抠着被角。
“咋,你同意了?”
“老板说,一个月给我三千。”晏五小声的说。
“三千?三千你就能干这昧良心的活?五子,听师兄一句劝,回家吧,要不咱换个活干也行。”
“他们以后拆迁什么的事,我不参与,光跟着老板行了。他就看中了我功夫好。师兄,其实这也没啥,我又不干坏事……我不想回家,不能光靠师父养着我。我又没手艺又没文化,去工地上掂大泥,累死累活一个月才能挣多少?七八百。”
“七八百咋了,那是凭本事挣的钱。”
“师兄,我这也是凭本事挣的钱。”
晏五最终还是决定留了下来,对这一点我无可奈何。或许我根本没有资格教育他该怎么去做,因为我在这个社会上依旧混得灰头土脸,连个女朋友都没有。娜娜给我介绍的叫“彩霞”的土地局局长之女,吃完那顿饭后我都不想再见她第二眼。
不管生活如何继续,我依然要想办法找到那个曾经给我算过命的瘦道士。这个事情我给大顺说了,他拍着胸脯说没问题,这个事包在他身上。他对于天津的熟悉程度犹如耗子之于粮仓。只要那人还活在这个城市里,就能把他给翻出来。
大顺动用了所有认识的兄弟和眼线,一连找了个把月的时间,最后对我说失败了,没有找到我说的那个人。
我有些沮丧,如果说连大顺都找不到的话,那可真是找不到了。
大顺安慰我说:“说不定那家伙去了别的地方。山水有相逢,说不定啥时候就能碰见呢。这玩意谁都说不准。”
我不死心:“你真的把所有的地方都找了?没把哪给漏忘了?”
“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大顺对我的怀疑很不满,“该找的地方全找了,连不该找的地方都找了。看守所里面我都托人打听了,根本就没这号人。同安里的那片民房,我几乎是每家都翻了个遍。胡同口,超市,商场,澡堂子,娱乐城……哎,对了,我前天在钱江娱乐城见着你师弟了。”
“行了你,别转移话题。先把正事交代清楚。”
“正事都说完了,没找到不是。我给你说,就在钱江娱乐城,我真见着五子兄弟了。现在混得老拽了。”
“钱江娱乐城?”那地方我没去过,但听说过,里面乱七八糟的,干啥的都有。据说还有浓妆艳抹的大姑娘抱着钢管在上面跳舞,扒开屁股才能看见内裤。听大顺这么一说,我有些意外,晏五能去那种地方?
“真的,没骗你。五子兄弟现在摇起来了,穿着一身黑色皮衣,还带着几个小弟呢在那喝酒,老有范啦。当时我急着有事,也没顾得上跟他说话。”大顺摇摇头表示惋惜。
我有些发呆,大顺问我:“哎,你是不是好长时间没见过他了?”
“是,也挺长时间了,快两个月了吧。”我喃喃说道,“我得去看看他了。”
我去找了晏五,在他公司里。晏五正叼着烟,在跟一帮子人甩扑克。他看到我,先是愣了一下,接着站了起来:“师兄,你怎么来了?”
晏五还是那种憨憨的笑脸,不过却瘦了一些,下巴上的棱角都露出来了,透着一股子成熟雄性的气息。
“现在都学会抽烟了?”我看着他手上的烟头。
“没有,就是瞎玩,平常都不吸。”晏五说着,把烟扔在了地上用脚碾灭。他的头发长了,不再是原来的小平头,而是理成了毛寸,打了啫喱水,一根根的直立着,散发着一股说不上来的香气。一身成套的黑色皮衣,穿着合身得体,可以看出来价格不菲。
“五哥,这谁啊这?”跟他打扑克的几个人站起来问道。
“这我师兄啊,我跟你们说过的,现在读大学呢。”晏五介绍道,语气里带些得意和自豪。这多少让我有些尴尬,没想到晏五还能以我这个大学生的身份为荣。
那几个小子一听,立马就“哥,哥”的叫上了,纷纷上来递烟。我摆摆手示意不抽,说主要就是过来找师弟说说话。
晏五支散了他们,让我坐下。我说:“你不是给过我一个手机号码吗?一直打不通,就直接过来找你了。”
“嘿嘿。”晏五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从兜里摸出了一个崭新的翻盖手机放在了桌上:“原来那个手机掉马桶里去了,连卡都泡坏了。老板又给我换了个新的。”
手机铮亮,是刚上市的最新款。我说:“大顺对我说,前天在钱江娱乐城见着你了。”
“哦,是……”晏五想了想,“前天去过。我没瞅见他,他眼神还挺好使的。”
“那娱乐城可不是啥好地方,你现在都去那地方玩?”
“哪呀,师兄你还不了解我呀,我就不喜欢去那乱七八糟的地方。就是老板喜欢去那玩,我得陪着过去。我现在不是干着保镖嘛。”晏五说着去摸烟盒,刚一伸手又缩了回去。
“五子,别在这干了,你还是回家去吧。”
“回家干啥啊,我这不干的挺好的,有吃有穿,每个月几千块钱的工资,啥都不缺。回家了上哪找这么好的活去?”
“可他们干的都不是正当生意……”
“你想多了师兄,咋不是正当生意啊?俺老板跟市里工商局市政局的领导们都是朋友,他们有什么活都得找俺老板给帮忙。我这可是给政府打工呐。听说俺老板下年还准备当人大代表呢。”
我被噎了一下,不知道该说啥。晏五继续说起来:“我现在有了钱,也能孝敬师父了。前几天我刚往家寄回去一盒人参,俺老板从韩国捎回来的。我寄给师父让他补补身体,还给杜姨带了一套兰蔻化妆品。”
我忽然惭愧起来。出来了这么多年,我都没给二叔买过什么,更别说杜姨了。在晏五摆出的事实面前,我已经无话可说,再说下去就是自取其辱。临走的时候我挽着晏五的肩膀:“五子,好好干自己的活,千万别沾乱七八糟的东西。”
“放心吧师兄,我能管住自己。”晏五说这话的时候一脸认真。在那一瞬间,我仿佛又看到了他小时候的影子。
二.
闲暇的时间,我会写一点东西,赚取一些微薄的稿费,勉强维持自己的生活,再无余钱给家里人买什么东西,所以晏五的举动让我自愧不如。在文学这条路上,我一直没混出来什么名堂,在我籍籍无名强装丈夫却混的像个小瘪三的时候,一群喜欢无病呻吟的青少年们却抓住时机迅速蹿红,整天价悲伤逆流成河。说实话,我蛋疼。
老曾说,区明,你不是蛋疼,你就是嫉妒,赤裸裸的嫉妒。我早就看穿你了。
我说,我没嫉妒。我心理很健康。
老曾不屑的笑笑说,你就自欺欺人吧。你看看你写的那破玩意儿,连个女主角都没有。
我说,现实中并不是每个故事都有女主角的。
老曾说,其实每个人都有女主角,只不过需要等待。
我说,别拿着一副性学博士的口气跟我说话。我就没有。
老曾说,总会有的。有了你就知道了。
我写的东西不见起色,跟晏五的联系也越来越少。每次见到他,他用的手机总是换到了最新款的彩屏,身上穿的都是专卖店的牌子,发型剪的也越来越有味道。越是这样,我就觉得他越陌生,越像另外一个人。
晏五很意外的给我打了个电话,说晚上去他那一起吃饭。我说太远了,晚上不方便回来,改天我再找你吧。
晏五在电话里说,师兄,今天是我生日。
我愣了一下,随即说道,好,我这就去,你等我。
挂了电话,我有些懊恼,晏五的生日我怎么给忘了呢。原来在家的时候,晏五的生日也是每年都过的,二叔都是给他下碗长寿面,煮上两个鸡蛋。虽然简单,但也不曾落下。到了今年,只有我这个师兄跟他同在一座城市里,却把这个事情给忘的一干二净。
在去的路上,我路过一家精品店挑了一条腰带,让店员好好的包装起来,算是送给晏五的生日礼物。到了他的住处后,敲了敲门,没人应答。我轻轻的一推,门竟然开了。
屋子里面静悄悄的,也没有开灯。我喊了一声“五子”,没人应。我站在门口迟疑了一下,轻轻的走了进去。
刚刚迈进客厅,从斜刺里猛的冲出了一条人影,不由分说的向我扑来。从我眼角的余光看过去,人影手里貌似还抄着什么东西!我下意识的一个撤身,避过那人影的冲势,接着立刻扣住其肩膀,左手托住腰,使了个擒拿手,脚下步子一顿顺势拧腰发力,口中低喝了一声:“走!”
那人影好像麻袋一样飞了出去,“扑通”一声落在了沙发上。我马上感觉到了有些异样,这人的体重好轻,手感不像个男人。
“啪,”屋里的灯猛的一下开了,好多人大呼小叫的冲了出来,头发身上都乱糟糟的,脸上还糊着一块一块的蛋糕。我这才看清楚,被我甩出去的原来是一个只穿着三点的女人,她手里还拿着一块蛋糕,不过已经都糊在了自己的胸罩上,
“哈哈,丽丽,我告诉过你,怎么样?这回信了吧。想偷袭我师兄,门都没有。”晏五大笑起来,他光着个膀子,身上沾的全是蛋糕。
那女人站了起来,捋了捋头发。我看清了脸,这女人我见过几次,就是光着屁股钻晏五被窝的那个女人。丽丽穿着三点,扭着腰朝我走来,手还在胸罩上抹了一把,朝我脸上伸过来:“他师兄,你就让我抹一把嘛。”
我急忙尴尬的低头避过:“别,我对这玩意有点过敏。”
“丽丽,上啊!”“丽丽,快抹啊,你说的什么来着,要是抹不上就把胸罩给脱了!”其他小青年起哄道。晏五摆了摆手,把丽丽拽过去:“行了,都别闹了,该洗洗的赶紧洗洗,一会儿出去喝酒去。”
我把腰带递过去:“五子,实在没啥好挑的,给你买了条腰带,挺配你这条牛仔裤。”
晏五接过随手就扔在了沙发上:“师兄,你等会儿,我换身衣服,咱出去吃饭去。”
吃完饭已经是晚上十点多钟,都喝的醉醺醺的。我寻思着宿舍快关门了,就对晏五说:“五子,时候不早了,要是再晚点我就回不去了。我先走了。”
“他师兄,别走啊。”一个喝的东倒西歪的小青年拽着我的胳膊:“咱们还没去……happy呢……”
晏五也喝多了,搂着我说:“师兄,今天就别回去了,咱们……去唱歌!”
“我不会唱……”不由我分说,就被他们簇拥着拽到了钱江娱乐城。
点了个大的包间,水果啤酒都上来了,接着就有人拿起麦克鬼哭狼嚎起来,跟死了亲爹似的。还没过三分钟,从门口鱼贯进入一列小姐,挨个人身边坐一个。昏黄灯光闪烁的包间里,除了死爹的狼嚎就是搂着小姐上下其手的淫声荡语。
我边上坐了一个小姐,二十来岁的模样,脸上化着浅浅的妆,凑着不太亮的光线看上去还算得体。她自己嗑了会儿瓜子,擦擦手对我说:“你是大学生吧?”
“哦,是。”我点点头,有些局促。以前从来没有跟这种人打过交道。
“呵,我说呢。我就看你跟他们不一样呢。”她笑了起来,貌似是因为猜中了我的身份而略微得意。
我敷衍的笑了笑,跟她随便聊了几句。我问她叫什么名字,她说叫她25号就行了。
“25号?为什么不叫26号呢?26多顺呐。”我问。
“不是想叫几号就能叫几号呢,这都是店里给排的。要是能自己挑号的话,我还想要88号呢。”
“88,发发,也太俗气了吧。”我笑着说。
“你知道88号是什么意思吗?这个号码就相当于各个场的花魁,属于最火的号码。不过像我们这个娱乐城,根本就没有资格加这个号,最大的也就是78号了。你要是想找88号,得去海滨不夜城,那样的场子里才有这个号。”25号一本正经的说。
“这么严格啊,听起来还挺神秘的。拿88号的得长成啥模样?”我有些好奇。
“漂亮呗。没说的。”25号又嗑起了瓜子,一边嗑一边说:“能拿88号的,个个都长的漂亮,是真漂亮。要是上了电视,一点都不比那些明星差。我有个老乡,叫阿果,一块出来做的,人家就在海滨那拿了88号,好多大老板当官的都排着队的见她,那真是,啧啧……谁要拿到这个号,一天挣的钱比我们累死累活的一个月挣的都多。”
我笑笑,瞅瞅她说:“你长的也不丑啊,我觉得挺漂亮的。”
25号立刻放下了嗑瓜子的手,抿了抿头发,好像有点不好意思了,“是吗,呵……我就是皮肤不太白,小时候在家干农活干的。”
我问:“你哪里人?”
“贵州的,穷地方。”
正说着,有人过来散烟了:“他师兄,来一根!”
“不太会抽。”我摆摆手婉拒道。
“嘿,一学就会,这玩意可比练拳简单多了。”对方不由分说的塞进我手里,打火机“啪”的一声燃起火苗,就要给我点上。我推脱道:“我真的不会抽。”
“师兄,这可是好东西,一般地方买不着。”晏五凑了上来,嘴里叼着烟卷对着火苗“滋”的一声吸着了。接着闭着眼睛,很是享受的吐出了一道烟气。
我忽然间发现不认识眼前的这个人了。这幅神态,这个感觉,都跟我记忆中的晏五相去甚远,几乎已经完全没有交集。
“五子,你现在都有烟瘾了?”
“没有,这不今天喝了点酒嘛,平时我真不怎么吸烟。”晏五又开了两瓶啤酒,一瓶推到我面前。
我问他:“你刚才说这烟一般地方买不着,是啥意思?”
“嘿嘿。”晏五笑了笑,晃了晃手里的烟卷:“这里面掺了大麻。”
“大麻?我操!那不是毒品吗?”我忍不住叫了起来。旁边的25号发出了一阵嗤笑声。
“哎呀,他师兄,你也太大惊小怪了,这年头不不抽大麻的都不好意思出来玩。”旁边一个人接话道,“这大麻是软性的,吸个几次根本就不会上瘾,也就是提提神还行。”说完又把打火机给我点上:“来,抽一根,尝尝。”
“不抽不抽,我真不会。”我把烟扔到桌子上直摆手,“你们玩吧,我真的不抽。”
听我这么一说,他们只得作罢,自个儿喷云吐雾起来。我拽过晏五,小声的说:“五子,你现在怎么净玩些这个……”
“没事的师兄,你想多了。不信你抽根试试,真不上瘾,就提提神。”晏五看我并未答话,愣了一会儿,掐了烟头,坐在点歌机前面,“师兄,我帮你点首歌,你唱啥……咱俩合唱一首《男儿当自强》吧。”
“你唱吧,我不会。”我拎着啤酒,深坐在了沙发里,感觉脑袋昏昏沉沉的。
“没事干了?”25号忽然趴了过来,附在我的耳边说:“想不想玩个快台?”
三.
我窝在沙发里,眼睛都不愿意睁开:“快台是啥?”
25号说了一句什么,我没听明白。包间里面的噪音太大了,一个家伙正搂着小姐深情对唱《敖包相会》,声音凄厉的跟他妈杀猪一样。25号又用手拍了拍我下面,我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已经有几个家伙忍不住,拉着小姐出了包间。走廊一侧有几个房间,是专门留给性急的客人和小姐用的。进了屋子,裤子一脱,速战速决,然后回来接着喝酒唱歌。这种不用出台而快速解决的方式,就称作“快台”。
25号又伸出一根手指,在我眼前晃了晃。那意思很明确:快战一次,耗银一百。
我笑了笑,说:“算了,今个出门我没带钱。”
“哪有出门不带钱的,你骗我的吧?”25号低声笑着对我说。
“真的,不信你翻。”我拍了拍裤子两侧的兜,然后把兜底掏出来给她看。其实我的钱都放在了牛仔裤的屁股兜里。
“呦,还真没带钱。”25号半开玩笑的说,“你说你一大老爷们,出门在外的身上连个钱都不装,像话嘛。”
“那有啥,不带钱出门又不犯法。”我也开玩笑的说。
“那万一出个什么事呢,到时候不怪麻烦的。”
“看你说的,能出啥事啊。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
“呵呵……真不愧是大学生啊,就是会整词儿。我说……看你这样子,不会还是个处吧?”25号笑着,恶作剧似的拍了拍我的敏感部位。
“那哪能啊,都什么年代了。”我急忙跷起了二郎腿,心虚的说道。
“别装了,从我一进来,就发现你有点问题。”25号勾着头,看着我的眼睛:“要不姐姐给你验验货?算你回免费的,不要钱。”
我一阵尴尬,正没个说话处,一个家伙适时的凑了过来,一张嘴就带着股子混合的烟味和酒精味:“怎么着,看上俺家师兄了,聊的这么投机?”
“我看了人家,人家可没看上我。”25号笑着开玩笑。
“嗨,感情这玩意是慢慢培养的嘛。我告诉你,你可得伺候好了,俺家师兄可是个正经人。”这小子一嘴的烟气熏的我头晕。
“咋培养?这才第一次见面。”25号又嗑起了瓜子。
“你这话说的。一回生,二回熟嘛,这得要磨合……”那小子嬉皮笑脸的说着,一脸的淫贱样。
我站了起来,拿起自己的外套说:“五子,我喝的有点头疼,不舒服,先回去了。”
晏五正搂着丽丽说着什么,见我要走,他赶紧站了起来:“师兄,这都几点了,你们宿舍都关门了。还是等结束了去我那睡吧。”
“不了,我还是回去吧。楼下看宿舍的大爷叫一声就给开。”我朝他们挥了挥手:“哥几个,都喝好唱好啊,我有点不舒服,先回去了。”
我刚出了包间的门,晏五又追了过来:“师兄,你今天是不是不太高兴?”
“没,挺好的。”我转过身去抱住了他,在他后背轻轻拍着:“五子,生日快乐。”
“师兄……”晏五还想再说什么,我已经出了娱乐城的大门。马路上静悄悄的,走在黑夜中路灯下的光芒里,酒精的作用让我感觉自己就像一个飘忽的鬼。
等我回到宿舍的时候,屋里的几个兄弟都已经睡熟了,发出了均匀深沉的鼾声。我洗了把脸,喝了半缸子凉水,喘了口气,蹑手蹑脚的正要爬上床睡觉,宿舍电话铃声忽然大作,就像一把利剑瞬间劈开了这寂静,让人的心都跟着抖了起来。
“喂……”我立刻扑了上去拿起话筒,压低了嗓门说道。这么晚了,谁还他妈的打电话过来。
“回到宿舍了吗?”让人有些意外,从听筒里传来的竟然是一个女声。
“你找谁?你是谁?”我接连问道。
“就找你。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吗?”对方笑着说。
“真听不出来。”我压低了声音。熟睡的哥几个翻了翻身,用“吱吱呀呀”的声音表达着不满。
“真是贵人多忘事。刚才还跟我一起喝酒聊天来着,这一会儿就把我给忘了?”对方好像在提示我。
我思索了一会儿,脱口而出:“25号?”
“嘿嘿……”那边笑了起来,“总算猜出来了。”
我压低声音问道:“你怎么会有我宿舍电话的?”
“跟你那个师弟要的。别担心,我打电话没别的意思,就是看看你到了宿舍没有,关心一下。”
“谢谢,我正要睡觉呢。”为了表示我确实很困,还故意打了个不小的哈欠。
“真有那么困?好,你睡吧,睡吧。”25号迟疑了一下,又问:“哎,那个,你不会真的还是处男吧。”
“我……”我理屈词穷的马上转移了话题:“对了,你今天收入咋样,做了几个快台?”
“别提了,今天生意不好,本来指望你开张的。”
“那可真是不好意思了。”我为自己迅速转移了话题而略微得意。
“呵呵,没事,你休息吧。我凌晨才能休息呢,晚上的客人能多点。以后没事了可要常来照顾我生意哦,你要真是处男,第一次给你免费,第二次打五折。”她又甜甜的说了一声“拜拜”,然后挂断了电话。
我摸黑爬回床上,闭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了。25号用手摸我下面的场景总是不听话的闪现在脑子里,让我浑身燥热……我把脑袋埋进枕头里,告诉自己想多了。再不睡着,过会就他妈天亮了。宿舍楼后面家属院里养的有些性急的鸡,已经零零星星的叫了起来。
一连几天,我总是有点魂不守舍,不知道中了什么邪。老曾给我看面相,眯着眼睛憋了半天说:“你小子要发春了。”
“滚你的吧,真是卖什么吆喝什么,你以为我是你?”
“解释,解释就是掩饰!看把你给冰清玉洁的吧。食色性也,懂不懂?你有本事别找女人别吃饭!”
我心里有点痒痒的,老曾的话还真触碰到了我心里的那点小秘密。25号风情万种勾引我的那一幕时刻在脑海里回现,让人莫名其妙的荡漾在了脸上。中午宿舍没人的时候,我翻了翻来电记录,给她打了个电话过去。
电话“嘟嘟”的响了起来,我忽然间紧张的又想一下扣死。
“喂。”在我还没决定扣死的时候电话通了,25号的声音传了过来,略显憔悴。
“是我啊。”我停了一下说道。
“知道。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她平淡的声音里透着疲惫。
“那天晚上你不是给我打了个嘛,我这属于回访。没耽误你休息吧?”
“没有,我在看电视呢。”
“你白天不休息,晚上怎么上班啊?”我没话找话的说。
“昨天晚上我就没接活。这两天来好事了。”
“哦,这样啊……怎么你的声音听着不太舒服?”
“唉,别提了。”她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给我说说。”
“今天真是触了霉头。有个姐妹要回家,我上午去火车站送她。回来之后一摸兜,钱包没了。”
“在哪丢的?没回去找找?”
“找什么啊,肯定是在公交车上被偷的,我记得上车之前还掏钱来着。就那么几站路的功夫,说没影就没影了。”
这种遭遇立刻激起了我的同情,“唉,你要是当时发现就好了,兴许还能找回来。”
“当时发现不了啊。我给你说,这小偷的手段可真厉害。我一直觉得兜里的钱包在呢,也就没多想别的。回去掏出来一看,竟然是两片硬纸壳子!”
“那你丢了多少钱?”听她这么一说,我心里立刻有了点谱。
“钱没多少,一百多块钱吧,还有银行卡什么的,还得去挂失,麻烦的很。主要是钱包里还有条项链,那是我妈留给我的,现在也没了。”
“没事,回头我帮你找找,兴许能找着呢。”我安慰道。
“这能去哪找去?火车站那每天来往的那么多人。算了吧,就当自己倒霉了。”
挂了电话,我想了一会儿,直接去找了大顺。问他是不是上午在火车站那片摸兜来着。
“你怎么知道?操,你是不是跟踪我了?”大顺开玩笑的说。
“说正事呢,你到底有没有在火车站那片转悠?”
“嗯,转了转。那片可是我的根据地啊。不过今天收获不大。哎,你问我这个干嘛?”
“我有个朋友被偷了。她回去一摸裤兜,钱包被换成了两片硬纸壳子。你不是给我说过吗,我一寻思这事就是你干的。”
大顺正色道:“区哥,这事不是我干的。今儿个我还没玩这手呢。”
我惊愕道:“不是你干的?”
“真的不是,我发誓。”
“我操,那能是谁?”
“你别急,让我想想。”大顺眨巴着小眼睛想了一会儿说,“有可能是烂仔,市区里能玩硬纸壳子换钱包这手的,除了我也只有他了。我带你过去看看。”
四.
大顺又领着我去找了烂仔,一个其貌不扬身材矮小的中年男人。他正叼着根烟卷,两手插进兜里在利群商厦一片转悠,眼睛像X光线似的扫描每个经过身边的行人。
烂仔见了大顺,一咧嘴笑了起来,满口黄牙:“操,你怎么跑这来了?抢我地盘是吧?”
“瞅你那点出息吧,我能抢你的屎盆子?”大顺笑骂了一句,“我问你点事。你今天上午有没有在火车站那片公交车上摸人钱包,还给换成硬纸壳子了。”
“哎,大顺兄弟,你真是狗鼻子灵到家了。我可不是诚心过去抢你的地盘,就是今天路过的时候顺手这么一下,练练手……嘿嘿……”烂仔一脸贱笑的解释着,拿出一根烟给大顺递了过去。
我趁机问道:“是不是个女人的钱包,里面还有一条项链?”
烂仔一下愣了,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大顺:“咋着?有人报案了?”
“操,看你这德行,把你给吓得吧。”大顺点上烟指指我,“这是我哥们,你今天摸的那个女的,我哥们认识。你跑到我地盘上练手,你真行啊你。这样,请客赔罪就免了,钱包给我。”
烂仔一脸无辜的说:“兄弟,你来晚了,钱包我中午刚给死人强交过去。这不快到月底了嘛,我看那钱包里又没多少,就直接给他了。”
“那完了。”大顺咂巴了一下嘴,回头对我说,“已经给死人强交上去了,你朋友这钱包拿不回来了。”
我问:“死人强到底是干啥的?”
大顺说:“死人强是我们老板。他叫冷强,死人强是他的外号。”
“你们还有老板?”
“那当然得有。家有家法,行有行规,没个主事的人在上面看着,下面不全乱套了。都是你争我抢的,怎么做生意。我们每个月都得给死人强上交一定的油水,你那钱包就被烂仔交上去了。”
我说:“这事好办。他不就是要钱吗?里面是多少钱我给他,他把钱包还我行了。”
“哎,区哥,你是不明白我们的规矩啊。”大顺把我拉到一边,小声的说,“摸出来的包再送回去,我们这行当的最忌讳这个。咱都是哥们,不用讲究这些。但是死人强不行,你要给他说这个,非给你翻脸不可。”
我说:“可我都答应人家了。”
大顺皱着眉头瞅着我:“啥朋友啊,让你这么上心?”
我没应声。大顺指着我说:“女的,肯定是女朋友,对吧?”
“不是女朋友,就是普通朋友。这样你看行不,你领着我去找找死人强,行就行,不行就拉倒。钱包里面的钱归他,我就要里面不值钱的东西。”
“哎区哥,我的亲哥,你这不是让我为难吗?”
“大顺兄弟,你就帮帮忙嘛,我欠你个人情。”
大顺沉默了好一阵才说:“那行,我带你去见见他。可有一样,到了地方你得听我的,少说话。事能成就成,不成咱就赶紧走,行吧?”
“行,我听你的。”我点点头说。
在一处偏僻破旧的居民楼里,大顺带着我见到了死人强。死人强坐在一个破沙发上,嘴里叼着烟头在跟五个人打保皇,旁边还有几个人在看电视。我们刚进门,死人强正伸手朝旁边一个人头上扇了一巴掌:“操!你个傻逼,都出这么多牌了还看不出来谁是保子?”
大顺有点尴尬,叫了一声“强哥”。
“大顺啊?”死人强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看了我一眼,“有事?”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叫他“死人强”了。这家伙刀条脸,面容枯瘦,还泛出一股蜡黄色,看上去就跟死尸似的。一对吊三角眼里挤出的眼神像剃刀一样在我脸上刮来刮去。
大顺把事情简单的给他说了一遍,试探性的道:“强哥,你看烂仔给你的那个包……”
死人强弹弹烟灰,冷笑一声:“大顺,你要是真不懂规矩也就算了,我不怪你。”
大顺的声音一下小了:“强哥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随口一问,行就行,不行就算……”
“算你妈逼啊算!这事你也跑过来问我?!”死人强一伸手把烟头弹在了大顺的脑门上,“还带生人进来,你以后不准备混了还是脑子里面进尿了!”
“强哥我错了。我这就走,这就走。”大顺嗫嚅着,拉着我就要出门。我站着没动,说:“强哥,那钱包归你,我什么都不要,就要里面的那根链子。”
“呦?”死人强歪着脑袋斜眼瞅我。
“算了,别说了,快走吧。”大顺拽着我的袖子往外拉,我甩开他的手看着死人强,“强哥,能不能把那根链子给我?”
屋子所有人都朝我看了过来,气氛一下变得有些不对劲,死人强“嘿嘿”笑了起来:“你还真有种,行,我给你个机会。小膘,拿把剪刀给他。”
正在看电视的一个矮个子叫“小膘”的站起来,拿了一把剪刀递给我。死人强说:“你自己剪掉一根手指头,随便哪根随你选。剪掉了,我这就把链子给你。”
我瞅了瞅大顺,他的脸色已经变得煞白。我想了一下说:“那算了,我不要了。”
“不要,你说不要就不要?!”死人强猛的踢翻了牌桌,“霍”的站了起来指着我喊道:“把他的手指头给我剪喽!”
屋里所有人一下动了起来,离的最近的小膘率先伸出手过来夺我手里的剪刀,我直接一脚踹翻了他,他倒在了电视机上,碰到了天线,电视机里立刻发出了“刺啦啦”的噪声。又上来的两个人被我相继放倒,他们的战斗力并不高,何况我手里还握着剪刀,对方颇有忌惮。与此同时,有个人把大顺撕扯开,死死的锁上了防盗门,断绝了我们的退路。两三个人在里间“劈里啪啦”的翻东西,貌似是在抄家伙。我的心一下吊到了嗓子眼,这么大点的地方,万一真动起刀来跑都没地方跑去,非被他们给砍成血葫芦不可。
我一扭头盯上了死人强,攥紧了剪刀就朝他奔了过去。死人强倒是膂力不弱,一看我冲了过去,两只手抓起牌桌高高举起,兜头便砸了下来。我朝旁边一闪,木头牌桌砸在了地上,“咔嚓”一声碎成了两半,屋子里顿时烟尘弥漫,浮土四散。死人强是抓着什么打什么,从地上摸着烟灰缸跳起来就朝我头上砸,抡的“呼呼”生风。我抱着头生挨了一下子,这玩意砸在身上真他妈疼,比砖头还硬。在死人强又把烟灰缸抡起来的时候,我顺势转身,反臂弹抽,左拳像鞭子一样抽在了他的脸上。
死人强“哎呦”一声丢了烟灰缸,向后倒去。我一个上步从后面擒住了他的脖子,右手的剪刀已经顶在了他的下巴底下。说实话,挟持人质这一招还是从电影上看来的。
屋里的几个人手里都拿着明晃晃的刀片,把我给围了起来。一个人指着我喊:“别乱来!你敢动一下强哥今天非砍死你小逼的!”
大顺的脸上没有血色,苍白的跟涂了粉一样。小眼睛急得一阵眨巴:“你,你别乱来啊,要强哥出点什么事……你就完了……”
我没有说话,只是喘着粗气,手里的剪刀不曾放松分毫。只要他们敢围上来,我就先弄死这个长着死人脸的家伙。如果非要死,怎么也得拉个垫背的。事情逼到这个份上,我也豁出去了。
“兄弟们,都先别动,别动!”死人强朝前面摆着手,示意他们先别围上来。接着一双吊三角眼使劲往上翻,想要看见我的脸:“兄弟,你……反背捶……”
我愣了一下。刚才打懵他的那一招,使的确实是反背捶。
死人强又说话了:“并肩子亮青的?
他说的这是黑话。意思是问,朋友你是个练家子?
我迟疑了一下,说“是”。死人强在这个时候说话,我感觉他在试探我什么。
“踩盘子顺线子,走的哪里的门坎?”死人强又问道。
我稍稍犹豫了一下:“盘子河里踩,坎上佛汉拳。”
“反背捶!曹州佛汉拳!”死人强忽然激动了起来。
“你是……”
“我操,我就是曹州的啊!也是佛汉门的,年轻的时候跟高大膀子练过!”
我说:“高大膀子他哥高大元是我二叔教出来的。我二叔叫区风。”
“我操我操!区风啊!我知道,区风是你二叔?真鸡巴巧了!他妈的,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这么说来咱俩还是师兄弟呐!”
死人强的激动不是装出来的,况且他还报出了高大膀子的名号。我慢慢松开了他,把剪刀撤了下去,但还攥在手心里。死人强转头双手拍着我肩膀,又朝其他人吼道:“操你们小妈的,都把刀片子给我扔了!叫师兄!”
“师兄……”其他人懵懵懂懂小心翼翼的朝我喊了一声。我心里这才松了下来。
“强哥,那个钱包……”我说。
“哎呀,什么钱不钱包的,等会儿你要哪个拿走哪个,都是咱的!走,走,咱兄弟们先出去喝酒去!真是的,都打到自家人头上了……”死人强不由分说的拉着我就走,又转头招呼道,“小膘,打电话给烂仔,让他去天香楼喝酒,带着他爹上次捎给他的那两瓶茅台!”
五.
到了晚上,华灯初上,我去了钱江娱乐城。前台小姐热情的迎宾道:“先生几位?”
“就我一人。”
“那先生是要洗浴,还是按摩?还是松骨?”
我说:“我就是来找一个……”
“哦,这样。”前台笑了起来,“先生有熟识的小姐吗?”
我说:“25号。”
我在黄色灯光淡淡柔和的小包间里等待了一会儿,25号推门而入。她跟上次一样,化着淡淡的彩妆。并不是很漂亮,但挺耐看,就像一杯清酒,喝完一口并不上头,还有回味。可惜出来寻欢作乐的男人,要的不是清酒,而是威士忌,伏特加,越带劲越好,最好抿上一口就能大醉不醒。
25号进来之后,正要说什么,脸上职业性的笑容一下怔住了。随即又笑了起来:“怎么是你?”
“是我,不欢迎吗?你上次不是说,第一次给我免费吗?”我也笑道。
“呵呵,我就是说说,你还当真了。我们每排一个钟都有计算的。不收你的钱,就得从我工资里扣了。”
“这么说还得收钱?”
“我能给你优惠点。”25号坐在床上,挨在我旁边,传过来一缕若有若无的香水味,“想做什么,来个全套?”
我还没有说话,25号就开始脱自己衣服:“你也真是的,上次可以给你免费做个快台,你都不干,现在自己又花钱跑过来玩……”
“你先别。”我拽住了她的衣服,“我来就是给你送个东西。”
“什么东西?”25号转头看着我,眼神疑惑。
“这个。”我从兜里掏出来。
25号愣了一下,失口说道:“我的钱包?!”
我递给她:“你看看,东西少了没有?”
“没少,全都在。项链也在。”25号翻了一下,惊讶的问我:“你从哪找回来的?”
“呵呵,这个你就别管了,只有东西没少就行。”
她盯着我,几乎是目不转睛:“你不会是警察吧?”
“你上次不是还说我是学生的吗,怎么今天又变成警察了?”我苦笑道:“你觉得我像警察吗?”
“不像。”她盯了半天又摇了摇头。
“行,别管我是啥吧,只要东西找回来就是好的。那这样,我先回去了。”
“你先别走。”25号拉住我的衣服,“这钱包到底是怎么找回来的。你不说清楚,我不让你走。”
“你这人真怪,钱包找回来就行了,你知道能有啥用。”
“你就是得告诉我,要不然你就别走。”
我没办法又坐了下来,把事情大体给她说了一遍。最后自嘲的笑了笑:“本来以为要九死一生的,没想到遇到了老乡。死人强很早就来天津混了,现在有点小小的势力。要不是因为这个,你这钱包真拿不回来。”
25号关切的打量了我一遍:“你没受伤吧?”
我笑笑说:“没事。”
然后我们两个就坐在那里,一时找不到什么说的了,包间里的气氛有些尴尬。停了一会儿我说:“那没事了,我先走了。”
“你先别……”25号拽住我的胳膊,低下头小声的说,“我免费给你做个全套吧,就当是谢谢你了。”
我忽然间不好意思起来:“别啊,我又不是因为这个才帮你的。我就是……你改天请我吃个饭行了。我真得回去了,太晚了宿舍关门。”
“那我送送你。”25号把衣服重新整理好,跟在我后面出了包间的门。走到大厅的时候,前台小姐看着我俩的眼神很是疑惑,脸上还保持着职业性的笑容:“先生慢走,有空再来。”
走到外面,感觉风一下变得冷飕飕的,我不由裹紧了衣服。25号站在台阶上看着我,霓虹灯光在她的眼睛里慢慢流动。
我瞅了瞅公交站牌的方向,说:“我走了,你进去吧,外面冷。”
25号问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说:“区明。你呢?”
25号笑了笑:“你就叫我25号就行了。”
说完这句话,笑容在她的脸上慢慢的飘散了,就像被风带走了一样。
“25号。”我点点头,朝她摆了摆手,“我走了,你进去吧,回见。”
“回见。”25号轻轻的说道。
晚上的风越吹越凉,也许是季节到了。空旷而沉重的公交车缓缓开动,发出机器磨合的嘶鸣。车窗外流光溢彩,车水马龙,掩饰着这座城市的萧瑟。我把头重重的靠在座椅上,落寞和满足感一起涌进了胸膛。
回到宿舍,我意外的接到了张莉打来的电话,在电话里哭哭啼啼的,问她到底是怎么了也不肯说,就只说约我在小湖边见面。
“估计是后悔了,想跟你和好。”老曾很有经验的猜测道,“女人一般都这样,总是马后炮。你越对她好,她越不领情。你要不搭理她,两天就不行了。不装装矜持她们都能得癌。”
“不太像,我听她哭得挺惨的。”我一边穿外套一边说。
“操,你太嫩了,不了解女人。拿着这个吧,今晚上说不定能用得着。”老曾说着,递过来两个安全套。
我瞅了瞅他,又瞅了瞅套:“你他妈神经吧你。”
在小湖边上我见到了张莉,一见面就扑进了我的怀里闷声哭了起来,搞得我莫名其妙。我拍着她的肩膀安慰道:“到底怎么了,别哭,有事慢慢说。”
“呜呜……我爸爸,我爸爸出事了……”张莉哭的直哽咽。
“出事了?出什么事了?”
“我爸爸被双规,带走……调查了,说他……生活腐败,还有情妇,不知道谁还把他跟那个女人的手机短信,都发到网上去了……我妈说要跟他离婚……”
张莉哽咽的说着,我心里却“咯噔”一下,想起来了大顺那天偷的那个手机。张莉哭的梨花带雨,把我的衣服都洇湿了。我安慰他说:“双规就是光调查调查,不要紧,这不还没什么事吗……”
张莉哭着说:“他们说,说……我爸爸会坐牢的!”
我没法继续安慰她了,这事谁都说不准。不过我跟张莉他爸,也就是张书记一块吃过饭,看的出来,他跟市里领导的关系都很铁,背景关系网非常庞大。就凭一些不疼不痒的手机聊骚短信想要扳倒他,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过万一有政敌利用这个机会煽风点火的话,后果还真是难说。
张莉在我怀里哭了半个多小时,最后好说歹说的劝到了女生宿舍楼下。我给她蹭掉脸上的泪水:“别哭了,再哭眼睛就肿了,第二天起来难看。”
张莉还哽咽着:“我,我难受。”
“别难受了,你难受也没用啊。这时候咱要相信党,相信政府。”
张莉还一抽噎抽噎的。我安慰她说:“回宿舍吧,早点休息,别难为自己。”
“我,我不想回去,我害怕。”张莉靠在我怀里不愿意起来,“今天晚上,你能找个地方陪我吗?”
我的心快跳了两下,马上又沉静了下去。张莉一只手搂着我的腰,另一只手就放在胸口,在路边灯光的照耀下楚楚动人。我说:“快点上楼去吧,我也要回去了。别让人看见了误会。”
张莉没再说什么,抬起有些红肿的眼睛怨恨的看了我一眼,转身上了女生宿舍楼。我听着她踏足楼梯发出的“噔噔”的声音,不知道是应该幸灾乐祸还是深表同情。
夜深人静,月朗星稀。我走在回去的路上,想起了《无间道》里的一句话: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但电影终究是电影,现实终究是现实。也许在中国,有的人出来混是不需要还的。起码张书记就没还上。他被双规以后,庞大的背景关系网立刻开始了运作,没过两个星期就官复原职,只是背了一个不痛不痒的行政处分。不可否认这里面有政敌的从中作梗,否则单凭一些跟情妇的暧昧短信是无法撼动他分毫的。但张书记要查出来到底是谁在网上捅了这第一个篓子,这个人必须要为自己的愚蠢行为付出代价。查来查去,终于查到了大顺的头上。
大顺是在一个废弃的造船厂里面挨的打。那天他像往常一样四处搜寻着合适的生意,蹲在路边抽烟,一辆白色面包车“嘎吱”一声停在了他前面。大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下来的几个人塞到了面包车里,嘴里堵上了一块带着浓烈腥臭味的女人内裤。面包车一直开到了塘沽,他们把大顺拉到一处废弃的船厂里一顿毒打,光棒球棍就打断了两根。当120的救护车赶过去的时候,满身是血的大顺已经昏迷了过去。
我买了些水果,去医院看他。病房里他的那些朋友都在,烂仔,死人强,还有些我叫不上名字的。头上身上的纱布缠的像个木乃伊似的大顺躺在床上还在抽烟,脑袋底下垫着两个枕头。
“强哥。”我跟死人强打了个招呼。
“来了兄弟,坐这。”死人强给我搬了个板凳,坐在大顺病床边上。
“强哥,区哥,我给你们说,这个仇我要是不报我就是婊子养的。”大顺挤着小眼睛,狠狠的抽了一口烟,随即剧烈的咳嗽起来,还带着“咝咝”的声音,应该是伤到了肺。
我没说话,转头看着死人强,毕竟他是大顺的老大。死人强劈手夺过大顺手里的烟头扔在地上:“抽,还抽!打不死也抽死你了!”
“强哥,我……”大顺费劲的扭头看着死人强,两个乌青淤血的眼眶都红红的,看得出来他的委屈。
“你说你也他妈的手贱,没事把那些短信发到网上去干嘛?除了找找乐子你能有啥好处?这下可好了,你看看惹的这身骚!自古民不与官斗,人家有权有势的,随便整你不跟玩似的!大顺你也活这么多年了,净长鸡巴不长脑子是吧!”
大顺被骂的直吸鼻子,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急忙劝道:“强哥,大顺这不也是一片好心吗,揭露生活腐败不正之风。”
“这他妈用得着他揭露吗,人家纪委是干嘛吃的。”
我说:“强哥,那找人下手的张书记就是纪委的。”
死人强怔了一下,说:“我操!”
我说:“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说啥也没用了,强哥你打算怎么办?”
“顺子也跟了我这么多年,不能白挨了这顿打。要是这个仇不报,我们以后在天津卫也没脸混下去了。”死人强点上一根烟抽起来,“张书记我们没法动他,可这事是谁下的手,我已经叫人查清楚了,得给他说道说道。”
“是谁?强哥你告诉我,是哪个王八蛋下的手?”大顺激动的叫起来。
死人强用力吸着烟,眉头蹙在一起,在烟雾缭绕中缓声说道:“这人你应该听说过,在河西混的老大,叫东子。底下的人都叫他东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