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清绳私立高中的某一天

9∶05

6月的阳光初露锋芒，旺盛而持久，足以贯穿校园里层层树木的每一处缝隙。

蔡琳站在教学楼的屋顶上，目光呆滞，身体趔趄，仿佛整个人在随微风荡漾，失去了支撑身体和灵魂的重力。

阳光孜孜不倦地由杉木的罅隙中投下来，烘烤在蔡琳的头顶，汗水顺着粘连的发丝蔓延过来濡湿脊背。

她的口角上下张合着，似乎在呓语，却听不见任何声音。

她空洞的视线停留在天空上许久，像完全不会被阳光所刺伤一般。

操场的中央站立着一个女生，仰起脸，望向蔡琳这边。

夏蝉浮躁的鸣叫声以一种持续的姿势升起，迸发，又急速地停止。

这时，蔡琳微微向前迈出一步，风瞬间灌满了她的衣衫。

操场中的女生平静的脸逐渐变得扭曲起来，最后呈现出无法名状的惊恐。

女生尖锐的叫声打破了校园里的平静。

08∶50

今天上午的语文考试。

笔与试卷摩擦出的“沙沙”声灌满整个课堂。忽然有一个人将笔用力地按在了桌子上，发出的声音惊扰了课堂上所有的学生。大家回过头去，看见班长蔡琳呆呆地站在自己的座位上，眼睛覆盖在刘海儿下，面上带有难堪之色。时间大约停滞了几秒，蔡琳猛地推开自己的课桌，大步迈出教室，甚至没有向老师打声报告。

起初离她身后最近的同学开始小声窃笑，直到对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班级中时，课堂上才响起一片欢声笑语。大家可以清楚地看见，在蔡琳白色的休闲裤上逐渐清晰起来的“小红花”。

十分钟后下课。

阳岚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将填满的试卷对折，走到讲台，放在最上面的一层，然后走出了教室。

阳岚的座位就在班长蔡琳的旁边。由于蔡琳骄傲的性格，两人平时很少说话。但作为同桌，阳岚还是来到了洗手间，想去抚慰一下自尊心受损的蔡琳。

洗手间前已经聚集了几个提早交卷的男生，他们围着女厕所出口，对着里面的蔡琳故意放亮嗓门毫无遮拦地大笑。

因为蔡琳是班长，平时又受到班主任的宠爱，所以总是以自己的原则强行约束他人，班主任却对此不闻不问。

阳岚望着这些不要脸的男生，心里知道，他们不会轻易放过这次机会了。由于不想与他们纠缠，犹豫在三，阳岚还是选择了离开。

09∶00

历史考试的铃音由全校42个喇叭放出，暂时平息了校园内的喧闹。

阳岚和其他同学一样，重新回到了座位上，拿起笔等待老师发卷。等发完卷，她看了一眼旁边依旧空置的座位，然后转过头，只用了几秒钟的时间，便进入了考试的状态。五分钟后，整个课堂唯一留下的声音只有笔和试卷摩擦的声音。

正当大家聚精会神地做题目时，窗外不远处忽然传出“砰”的一声巨响，声音沉闷却很干脆，像是从高空跌下的大篮球，但是没有篮球落地时拖沓持续的拍打声。

有些好奇的人打开窗户，将脑袋伸向外面侦察一番后，得到结论——蔡琳跳楼了。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班中所有的人都将脸贴在了窗户的玻璃上。

阳岚静静地站在后方，视线的落点穿过攒动的人群刚巧集中在那只血泊中的左手上。

她只能看见那只左手。

在鲜血的映衬下，它显得异常苍白。

通过它，阳岚知道，蔡琳的姿势是趴在地上的。头朝西，面朝下，脚朝东，落地时脑袋着地，前胸受力，然后折断脊椎与肋骨，胸腔爆裂，内脏被完全摔碎。

11∶00

再次路过教学楼下时，尸体已经被处理掉了，只留下深深嵌进土地肌理里无法冲刷掉的血渍。证明着曾经有一条鲜活的生命在这里被终结。

阳岚驻足久久，不愿离去。她觉得似乎自己一离去，不用多久，蔡琳就会被人遗忘，甚至最后被人遗弃。

身旁的韩玉兰几番地拉扯，才让阳岚回到现实。

“为了这点儿事情就自杀……太不值得了，明明学习很好，相貌也很好……”韩玉兰唏嘘不止，深深表达着自己的惋惜之情，并对死者悲惨的遭遇连连摇头。

韩玉兰与阳岚是班上最好的同学，也是挚友。

“嗯。”阳岚点点头，大大的眼睛中闪动着泪光。“为什么连死亡的勇气都有，却没有勇气活下来！”

位于二楼的几个男生正伸着脑袋往这边看，他们就是刚刚在女厕所门前嘲笑蔡琳的学生，是加速蔡琳死亡的刽子手。这会儿，他们的脸色像蜕了一层皮那样难看。

11∶45

放学之前。

历史老师也是四班的班主任素仁爱走到讲台前，脸色非常沉重地对大家说。

“告诉大家一件非常痛心的事情，我刚刚在教务处接到电话，正在医院的校长告诉我，蔡琳同学于送往医院的途中就抢救无效去世了。我现在的心情很难过，我知道大家现在也和我有着同样的心情，可是大家一定要坚强，不要被这件事情蒙上阴影，我也不希望因为这件事而影响到你们的学习。”

话的最后，班主任哽咽了。她取下眼镜，用手擦了擦泪水。教室里充斥着一片凄离景象。有那么一刹那，阳岚觉得教室其实就是灵堂，而大家都是在参加蔡琳的追悼会。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个男生莫名其妙地冒出一句。“肯定死啦，我都看见脑浆溅出几米远，医院还抢救？那些医生都是白痴呀？”

他的话刚出口，就引得全班哄堂大笑。阳岚望着这些人，有的佯装悲伤，有的小声窃笑，有的不加掩饰地喧哗。在她的眼中，这些人无疑充当了第二次的凶手。他们杀死了蔡琳，并且磨灭了她的存在。

忽然，阳岚觉得一阵儿凉风从脚下窜过。她恍惚四望，却仿佛在窗口看见了蔡琳。她狰狞着一张凄厉的脸，用怨毒的目光仇视着班里的每一个同学。这一刻，阳岚突然觉得，今天的死亡只是开始。蔡琳会回来，回来带走每一个加速她死亡以及蔑视她的存在意义的凶手。

素仁爱勃然大怒。她猛地拍打面前的讲台，课堂顿时重新安静下来。

“你们这群学生太恶劣了。朝夕相处的同班同学今天在校园中离世，你们还能发出这样的笑声？我简直不敢相信你们是我的学生，我替我自己也替你们感到悲哀……”

素仁爱再一次语塞了。只不过这一次，她是被气得无语。

12∶40

午后的阳光盛开，照亮学校的每一个角落，悲伤无处藏匿。

只有一小部分知情者在路过教学楼时会安静地默哀几秒。有些不知情者比如学校附属小学的学生，会在不经意间在那摊模糊的血迹上来回践踏。

夏蝉兴旺，是夏日猖獗的伊始，又像是灵魂的啜泣。

因为一句笑话，一堂笑声，班主任整整拖了一个钟头的课时。这会儿的食堂早被洗劫一空，恐怕连残羹剩饭也没留下了。

阳岚和韩玉兰并肩前往学校外面的友谊餐馆。这间餐馆是学校投资建设的，专门对学生开放，所以里面的饭菜价格便宜，口味却比学校食堂好上千百倍。

来到餐馆后，两个人本想大饱口福一次，却没有想到，韩玉兰碰到了倒自己胃口的人——陆小燕。她在这里是为了打零工。

陆小燕是高三的学生，比阳岚和韩玉兰都要年长一岁。不过，她们对这位学姐不太感冒。陆小燕在校园里整天疯疯癫癫的，专门以迷信怪力乱神为乐趣，大部分的同学对她都比较反感，人们在背后称她为“巫婆”。

阳岚和韩玉兰刻意选了一个偏向角落的位置，可是椅子还没有捂热，就被眼尖的陆小燕发现了。她一边朝两人挥手，一边向她们这边走来。“阳岚？韩玉兰？真巧！你们过来吃饭吗？听说你们班有人自杀？是谁？死了吗？真的死了吗？”

看见对方脸上兴奋又激动的表情，韩玉兰顿时将筷子重重地摔到桌上，不满地啧嘴道：“我们班死了人你怎么这么高兴？”

说完，韩玉兰将脸背向陆小燕，不愿再理睬对方。只有阳岚在认真地回答她的话：“嗯，当场就死了，很可怜的女生。”

陆小燕抓了抓脑袋，傻傻地笑笑，然后自言自语：“我就说嘛，嘿嘿，肯定会死的。”

这话让阳岚和韩玉兰大吃一惊。两人相互对视之后，都觉得这学校公认的“巫婆”真是名不虚传。

“你说什么？你好像提前就知道蔡琳会自杀？是吗？”阳岚皱起眉头，一脸疑惑地望着对方。

陆小燕认真地点点头，然后非常严肃地回答阳岚：“那当然，是它告诉我的。”

“谁告诉你的？”阳岚更纳闷了。

陆小燕突然奇怪地笑了笑，然后故意用神秘的口吻一字一句地答道：“是、祭、灵、神，告、诉、我、的。”

“祭灵神？”

“好了，这里已经没有你的事了。你快去做你的工作吧，我们不想耽误你上班。我们自己动手就好了。”

阳岚还想问些什么，韩玉兰伸出胳膊已经开始轰人。陆小燕在学校的名声确实不好，但真正让韩玉兰反感她的原因是——阳岚和夏杨杨的感情。

“我们之间有太多的不适合，需要慢慢改变和适应，只要这样过好每一天就行了，你可以等待，但是感情是无法勉强的，或许会有结果，或许永远都没有。”这是夏杨杨曾经拒绝陆小燕的追求的一段话。这段委婉拒绝他人示爱的表达，在陆小燕眼中却成了见证爱情的约定。因为这个被误解之后的约定，校园里被视为天生一对的阳岚和夏杨杨一直没有结果。

“那，我去工作了，你们慢慢吃。”陆小燕眯着大眼睛，转过身，手拖着扫帚，欢快地离开了。

“好的好的，千万别为我们耽误了工作。”韩玉兰简直希望对方永远蒸发在自己的视野当中。

天空逐渐阴沉下来。

一片乌黑的流云逐渐盘踞整个世界的光泽。

韩玉兰看见陆小燕这刻不在饭馆内，连忙最后扒了几口饭，抓着阳岚的手向外逃去。她再也不想见到对方一眼了。

可是就在门口处，三人再次相遇了。

陆小燕全身潮湿地站在门口，手里正抓着一个湿淋淋的拖把。

“你怎么了？怎么衣服都弄湿了？”阳岚有些关心地问道。

“没事的。”陆小燕摇摇头，然后扬了扬手里的拖把，“洗拖把去了，自来水的水管好像出问题了，再加上我笨手笨脚的，嘿嘿，溅了自己一身水。”

“去寝室用吹风机吹一下就……”

“好了，走了走了，这么热的天，很快就干了，肯定不会感冒的。”阳岚的话没有说完，就被韩玉兰拉扯着向外走去。

这时，陆小燕的嘴角又莫名其妙地浮现出那抹奇怪的笑容。她嘴角勾勒着浅浅的笑意，似有似无地对着阳岚说：“我看见了哟。我真的看见了哟！”

视野中的陆小燕逐渐远去，最后消失在阴暗的小餐馆内。

但是她的笑容以及她沙哑着声音说的那句“我真的看见了哟”，却仿佛一直萦绕在她们眼前、耳际，不曾远离，消逝。

13∶30

明媚的午后饱餐一顿，再美美地睡一觉。生活的最大乐趣，就在于可以触摸到真实的生命。

这也是活着的人的权利。

阳岚和韩玉兰分开后各自回到所在的寝室。

女生寝室中总是透着渗入骨髓的阴冷，仿佛与风和日丽的户外界限分明。寝室的走廊几乎大半都淹没在黑暗中。阳岚挨着墙壁，依次打开墙壁上的开关，朦胧的白炽光跳动几下，逐渐暴露出走廊光滑的身体。

正在这时，阳岚的耳畔飘荡起隐隐的哭泣。仔细听去可以分辨出，是女人的哭声。

声音借着走廊中循环的微风传递呼啸而过。

再走几步，哭声更清晰了，甚至可以分别出是从自己寝室里传出的。

“怎么回事？”

阳岚站在门口有些害怕。女人哭泣的声音和平常的声音有很大区别，何况这个哭声中传荡着深深的幽怨。阳岚在心中突然模拟出一个情景。阳岚走进门，看见趴在自己寝室床铺上的蔡琳，浑身血迹，胸腔爆裂，内脏外露。

阳岚觉得自己身边阴风飕飕，她不敢再想下去，连忙大步走到寝室前，推开屋门，一探究竟。

原来是室友杜婷婷。

“杜婷婷？你怎么了？哭成这个样子！”

阳岚见到对方的身体安静地蜷缩在寝室的角落，脸上清泪交纵，被吓了一跳。她觉得，这样激烈的哭相绝对不是源自杜婷婷对于蔡琳的感情，而更接近于一种惊恐，震颤心灵的惊恐。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害死她的，我只是好奇而已……我真的不知道会害死她，如果我事先知道……我是绝对不会……”

她有些语无伦次，但是从杜婷婷口中断断续续地吐出的字句似乎牵附着深深的恐惧。

阳岚蹲到对方跟前，将自己的视线与她平行，以此安抚对方激动的情绪。

“不要害怕，我在这里，你慢慢说清楚，究竟怎么了？你害死了谁？”

到这时，杜婷婷才慢慢倚靠着窗户站起身来。她从怀中捧出一个木偶。木偶的外形是个女孩子，澄澈的双眸，白皙的肌肤，以及一身浓郁如血脂的红衣裳。

只是一瞬间，“她”就掠夺走阳岚全部的注意力。因为这具木偶的做工太过细致和真实，尤其是“她”的肌肤，仿佛赋予了木偶生存的权利。

“我根本不想要她死的，我只是玩玩……然后拿蔡琳做了实验，谁知道……谁知道她真的就死去了。”

她说完这些话，滚烫的泪水又毫无节制地流了出来。

阳岚总算明白了。

这个红衣木偶有点儿类似于日本的诅咒娃娃和中国的厌胜之术，只要把它当成怨恨的对方进行诅咒，就可以咒杀目标。杜婷婷拿了蔡琳做实验，可是万万没有想到，蔡琳今早真的从教学楼跃了下去。

虽然这是恶作剧，但是诅咒的本质是无比拙劣的罪恶。

外面的夏蝉声逐渐归于平寂。

面对情绪失控的杜婷婷，阳岚不想再批判什么，只是温柔地挠了挠对方的头发，笑道：“傻子，到底有没有脑子啊！蔡琳的死大家都很难过，可是她是自杀的，甚至没有给大家拯救她的一线机会。这个世界上没有鬼魂，巧合罢了，这一点全班同学就能作证。不要这么愚昧好不好？开心一点儿，别哭了。”

话虽如此，但阳岚知道，如果自己拿着诅咒木偶去诅咒别人，结果实施诅咒的对象不久就真的死在自己眼前，恐怕也会被吓坏吧。

然而杜婷婷的表现太过脆弱了，甚至没有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一下这只是巧合而已。可见，她从头至尾对木偶的咒杀功能毫不质疑。

她听不进阳岚的话，像个泪人一般哭得眼睛通红，头发被泪水沾湿，伏贴在额头和脸颊两侧。身子不时随着鼻腔的抽搐而抽搐着。

“蔡琳是一个非常自我的人，根本不会因为女生正常的生理现象曝光在别人面前这点儿小事而自杀的，她只会认为取笑她的人很愚昧。而且只有四楼，教学楼最高只有四楼，从四楼跃下去怎么能摔死人呢？”杜婷婷说道。

“可是……她就是跳下去了，就是死了。”

阳岚发现，对方分析得竟然比自己还要详细。这就是钻牛角尖得来的成果。

“蔡琳是个可怜的女生，她也许只是一时冲动想不开而已。她落地时是脑袋先着地的，脑壳磕碎在了阶梯上……你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阳岚望着依旧泪眼婆娑的杜婷婷，明白自己准备不足，没有办法说服和安慰对方。就算她的话起了作用，这件事多少在她的记忆中都会留下阴影，会被一些生活中常见的小事轻易触发。除非让她明白，这个木偶根本不具备所谓的诅咒力量，也更不可能害死任何人。阳岚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很快有了主意。

“这个方法怎么样？”阳岚将红衣裳的木偶从对方手里拿过来，双手捧起，举在自己面前。此刻，“她”正露着一双笑盈盈的眼睛。阳岚心中忽然升起一股寒气，就像自己正被注视着，她甚至能看见木偶瞳孔中正映照出神色凝重的自己。这一刻，她恍惚有种错觉，这个红衣裳的木偶真的可以咒杀别人，起码，她通人意。阳岚赶紧将视线移开。

“你看这个方法怎么样，你用这个木偶按照诅咒蔡琳的方式再诅咒我一次，你看我会不会出事。如果我不这样示范给你看，我想你也不会死心吧！”

“我不要。”杜婷婷将木偶从对方手中重新夺了回来，放到怀里，然后连连摇头。“我可不想你出事，如果你再出事，我怎么会原谅自己？我这一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了。何况，我并不恨你。这个诅咒，是凌驾于真正的怨恨的基础上才能显灵的。”

“那就找一个你所怨恨的人，再试一次。”阳岚无奈地耸耸肩。总之，她希望杜婷婷死心。

“你真的要试？”杜婷婷不哭了，她睁着泪水荡漾的大眼睛怔怔望着阳岚。

“试吧，就当是驱除你的心魔。”阳岚点点头，坚定地说道。

“那好。”杜婷婷缓缓转过身，打开身后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只红笔。然后，她脱去了木偶的红衣裳。酥软的羊毛笔刷在木偶身上写下了一个女生的名字。

阳岚没有说话，望着认真的杜婷婷只感觉到有些诧异。她不明白这诧异的感觉究竟是源自对方认真严肃的模样，还是心中那股无法具形的不安。

“你在班级里仇恨的人真不少，你这个小女生心态。”阳岚说笑道，只是想缓和一下令人无法呼吸的气氛。

“这样就行了。”杜婷婷将木偶的衣服重新穿上，然后转过头望着阳岚，眼神似在告知诅咒已经生成。

“那接着该怎么做？”阳岚问。

“把它放在我的枕头下，让它吸收我的怨恨。”杜婷婷小心翼翼地将木偶塞在了枕头下面，然后疑惑地望了一眼身前不远的阳岚，她在口里小声喃喃着。“这可是你要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