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黑夜降灵

会议室所在的四号楼这时已经再没有别人。空荡荡的大楼中充盈的只有黑暗与寂静。孤独地点亮一两盏炽光灯，没有为这黑暗的隧道点亮光明，反倒加剧了冰冷的力量，有一种苍白如砥的阴寒始终占据所有人的内心。

“为什么要挑选这里？”阳岚不解地问陆小燕。

在会议室中，四周的装饰与布局都是漫无边际的红色，地毯、沙发、桌椅以及吊灯的颜色，大家的视线在鲜红中游离、迷失，却一直寻找不到驻留的焦点。好像一根扎进心脏的真空的注射器，将空气从胸腔中一点一点地抽净。阳岚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大家应该都听说过‘旧校区事件’吧，校园里所有的怪谈都离不开它。”陆小燕用一种压得极低的嗓音，故弄玄虚地说道。

所有人都清楚，那位上了年纪的教师所引发的神秘纵火案件，以及纵火犯口中如同鬼魅般的咒语。后来在火灾过后，救援队伍于原校址发现几具被焚烧过的尸体，这些尸体被烧得无法辨认，所以警方推测应该是曾经失踪的学生。但非议不断的旧校区在后来非但不推倒重建，反而一直废弃在原地。于是许多人猜测，难道是有什么“东西”在妨碍改造项目的施行？每每凝望着旧校区，它就会用那种神秘阴冷的寒意与你对峙。

“这里和旧校区是一条灌木线的正九十度，开辟出来的道路够让那些牛鬼蛇神抄近路了。”帮陆小燕解释的是另一位女生，名叫陈茗茗。她比阳岚要年长一岁，是陆小燕的室友。陈茗茗平日里不断受到陆小燕的洗脑，对“这些事情”自然要懂得多一些。

韩玉兰听见对方的解释，忍不住嗤笑。她嬉笑着对阳岚小声耳语：“这还挺讲究的呀！”

阳岚也忍俊不禁。气氛顿时较之先前舒缓了一些。

陆小燕无比愤怒地望着两人，她厉声喝道：“还要不要开始？”

阳岚这才发现，今晚的陆小燕与平常有着非常之大的差别。对方的神情一直非常生硬，死灰一般消沉的面色如同被收干了血液。平日里装疯卖傻的她在今晚好像换了一种性格。

黑夜中，陆小燕散开自己的发结，任黑发散乱下来，覆盖在她脸庞的两侧。她仰着脸，犹如受到恩赐一般既激动又兴奋。但在尊贵的“神灵”面前，她必须约束自己的心情，所以她的鼻息间有着沉重的喘息声。慢慢地，她从下至上捧起一只木偶。

犹如火焰一般热情燃烧着的红色吉衣，古老而神秘的图腾是花衣上唯一的纹饰。在木偶的右肩上，还有几道做工细致的盘扣。在这个诡谲的夜晚，阳岚甚至无法鼓起勇气去看它的眼睛。她不用看它，便知道，在自己的面前有那样一双灵动的眼睛，怀着令人无法揣测的诡谲笑容，好像有一双干瘪生硬的枯手紧紧地勒住自己的心房。阳岚的身体被浓浓的寒意所支配。她觉得自己像被注视着。

直到将木偶举在自己的眼前，陆小燕终于欣慰地笑了起来。“你们看，这就是祭灵神。”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木偶的身上。浅浅的酒窝，如凝脂般的肌肤，清澈灵动的目光。韩玉兰在心中由衷地感到惊叹。这样的木偶，相信绝非百货公司货架上依靠数字的力量所能拥有。她很想知道，陆小燕究竟是如何得到它的。

“傀儡师给予木偶生命，寄托人内心中的欲望。傀儡师像神创造我们一样创造出了鲜艳的生命。”

陆小燕用两只手轻轻地捧着它，一举一动都异常谨慎，如同她的双手间所捧着的是确确实实的生命。她将木偶放置于四人面前的桌上，目光重新暗沉下来，艳丽的光泽如同乌云中的月光一样被羽蔽。

“傀儡是附载灵魂的衣钵。它可以无私地容纳所有的生灵。无情的人类创造出它们，又毁灭它们。人类狭隘、自私的欲望在它们的身上发泄，纯净的生灵被玷污。你们看，它们的目光充满怨怼与仇恨。我们必须要体及它们的内心，这样我们才能与之交流。”

陆小燕的话像咒语一样使三人入迷。韩玉兰几乎忘记自己此行的目的，她是为真相而来。她慌忙将自己随身带来的DV从包中取出，选择会议室中合适的一隅，打开DV，开始安静地记录游戏的过程。或许将它放在学校的论坛上，就可以为母校澄清玷污她的谣言，或许自己还能小小地出回名呢。

这时，陆小燕又取出一只油黄色的铜铃，用小锤轻轻波动它的身体时，轻盈悦耳之声就在阒静的世界中散播开。这种空灵的声音仿佛具有召唤的魔力。

现在，阳岚已有些后悔。她总觉得围绕自己身边的并非只有四个人。她很想从这个游戏当中抽身离开。

陆小燕继续将声音压得非常低沉沙哑，她小声地向所有人叙述游戏规则。“我们要围成一个圈，互相结起手臂，用心灵去慰藉祭灵神失望的灵魂。”尔后她又自言自语，又或许在和身边的第五人对话。“如果你来了，请用你的方式告诉我们。”说着，陆小燕取出游戏当中最后的一道工具，一支毛笔与一碟沾了水的朱砂。用毛笔蘸着朱砂，在木偶的额头间划下一道符号。

在一边的韩玉兰似乎看出这个游戏的方式了。是将木偶当做灵魂附载的媒介，来传达灵魂的旨意。就像有些灵媒用自己的身体当做灵魂降临的媒介，由自己的口来传达灵魂的旨意。

“这和学校里流传的方法不太一样……”

韩玉兰忽然意识到这点，想将阳岚从游戏中拽出来，却突然看见陆小燕犹如厉鬼一样狰狞的面孔，无比怨怼地望着自己。“别吵，它来了！”

韩玉兰被震慑住，顿时沉默下来。她无比惶恐地望着陆小燕，听她一遍又一遍地摇晃手中的“引魂铃”。

就在这个时候，韩玉兰隐隐地听见了由远至近的脚步声。虽然那脚步声轻极了，但还是被韩玉兰灵敏的听觉捕捉到了。脚步声越来越近，最终，如同徘徊在自己的耳边。韩玉兰的神经在这一瞬间绷紧到极限。

一阵一阵由南方涌来的乌云，大片大片地将本已稀疏的月光覆盖。房间中的灯光逐渐暗下来。一种阴暗的瘴烟从各种细缝钻入会议室。外面的风莫名地开始加剧，像要撕裂大地一般咆哮着。封缄着旧校区的铁丝网，在烈风中摇摇欲坠，发出尖锐的鸣叫，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极力挣扎着要突破束缚走出来一样。

后来，韩玉兰的目光在面前如梦境般的瘴烟中变得迷离，整个脑袋像被强行灌入迷药，什么都记不得，想不起来，甚至不清楚自己在哪里，应该做些什么。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面前的三个人，正手拉着手围成一个圈，在她们三人之间有个身材高大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