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视频中的秘密

“雍正元年即1723年，3月，监察御史年熙上书清除山西、陕西乐户的贱籍。明朝以来，户籍就分民籍、军籍和贱籍，贱籍世世代代相传，不可转移更变。拥有贱籍的人不能读书和参加科举考试，过着一种非常悲惨的生活……”

班主任也是历史老师的素仁爱在台上讲课的内容，阳岚一点儿也没有听进去。她不知道在自己的后背，是如何印下这样诡异的伤痕。是在昨天夜里会议室中进行游戏时受伤的？事实上，在开始游戏后，她确实感觉到无比剧烈的痛感。可是事后，她并未感觉异样。这时，阳岚的脑海中不禁浮现起中午的梦境，向自己求助的渴望变成蝴蝶的少女。

阳岚疲惫地将脑袋趴在课桌上，窗边照射过来的阳光，无法融化她内心的寒楚。或许，只有DV中的那卷胶带才可以解答这些疑问。

她静静地盯视着前方的韩玉兰。

对方此刻正假装用心地看着一本书，但是游离的目光很轻易地暴露了她的不安。

整堂课，阳岚就这样用仿佛质问一般的目光注视着她。

直到放学后，阳岚再次找到韩玉兰。

阳岚很清楚，韩玉兰的反常以及不愿意交出的DV显然暗藏着某种玄机。她必须将事情问清楚。

“你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不和我说话？为什么躲着我？你在以前见过红蝶一样的伤痕吗？DV究竟录下了些什么？”

“我还有事呢，你别总是缠着我行吗？”韩玉兰低着头，不想与之纠缠，甚至没有勇气与她对视。她小心翼翼地不断巡视着周围的情况，好像在惧怕自己与阳岚的纠缠会被某人发现。

在阳岚的不依不饶之下，无可奈何的韩玉兰将手伸进书包中，摸了一会儿，将一盒小小的矩形胶卷丢在阳岚的脸上。

“这是你想要的，给你，你拿走吧，看了之后别害怕。你可以不再纠缠我了吗？”说完这些，韩玉兰快速地背起书包离开了。

晚自习结束，阳岚一个人静静地回到寝室。

她将借来的DV机从书包中取出，然后将韩玉兰的胶卷嵌入机盒中，开始观看那一晚的游戏视频。

寂静黑暗的寝室中，DV机发出微弱的光亮闪耀在阳岚的脸上。

视频从中途开始录制。色调严重曝光与未开夜间的模式下，画面的对比度非常强烈，导致视频的场景有一种阴暗的色调，几个人并不像是置身在学校干净的会议室，而是如同集合在一间破败的荒宅。

在画面不停地闪跳中，阳岚看见陆小燕如同祭司一般庄严诡谲的容颜，还有大家谨慎而胆怯的举止。可是当陆小燕在镜头前大声地叱呵韩玉兰“别吵，它来了！”之时，画面如受到干扰一般失去了讯息。雪花屏像无数蛆虫蠕动在镜头之上。

这个视频并没有什么值得在意的地方。

阳岚将它重新播放了一遍得到这样的结论。韩玉兰最后的话语可能是在故弄玄虚吧，阳岚这样想，可是她想不起自己究竟如何得罪了对方。或许她只是希望自己离陆小燕、离祭灵神之类的封建迷信远一点儿。

可就在当她伸出手，准备终结DV影像的那一刻，会议室中后面的画面没有预兆地开始继续播放了。一片灰暗模糊的色彩中，阳岚、陆小燕、陈茗茗如中邪般手拉手，低着头，围绕着中间的红衣木偶，虔诚地谒拜。仿佛木偶是神灵，围绕着它的是无比忠诚的信徒。

阳岚无比讶然地望着画面中的自己。那是自己吗？当时自己是以这样虔诚的姿态请求祭灵神的摩顶与祝福吗？阳岚错愕得说不出话，她感到无比的恐惧。但是她清楚，画面中的人并不是在执行自己真正的意志，对于画面中的“另一个自己”，她甚至没有一点儿印象与记忆。

视频的最后便是定格在这个镜头上。

阳岚迅速地关掉DV，抽出胶卷，用锋利的指甲撕扯、切割它们。最终，胶带变成一团黑茸茸的垃圾，被扔进垃圾筒。

屋外的风将树猛烈地摇晃，树干向着同一个方向倾斜，万籁俱寂的夜里，“刷刷”声成为天地中唯一的音乐。

时间已经接近十点整。杜婷婷在此刻还没有回来。

阳岚躺在床上，没有点灯，脑海中翻江倒海。夏杨杨的踪迹没有丝毫线索，反之视频之谜、红蝶之印这些更为匪夷所思的事情接踵降临。混乱的琐事纠缠着她的思维，阳岚不知如何迎接这一切。她已经开始后悔没有听夏月的劝阻，离陆小燕远一点儿。

她在心中有一个疑问。自己如今所经历的事情，是否就是夏杨杨在失踪前所经历的一切？就是这样无法预测的离奇事情将夏杨杨一步一步地逼疯，一步一步地拉入无法挽回的绝望之境。

阳岚轻轻地闭上眼睛，在漆黑的世界中，仿佛看见了夏杨杨失落的身影，他的身体被禁锢在绝望的黑暗中。他向自己伸展出迎接的双臂，他对自己的到来翘首以盼。

阳岚慢慢地走近他，尽量让黑夜湮没自己。或许这样，她就可以切断与外面世界的牵连和烦恼。

她看见夏杨杨苍白的微笑。

就在她即将与他汇合之际，有一种“沙沙”的声音阻挠了他们。阳岚醒了过来，她的眼角有微微湿润的露泽。阳岚将它抹去。对于夏杨杨的离去，阳岚依旧充满抱歉与无能为力。

“沙沙”的声音继续徘徊在自己的耳边，像黑夜中的精灵那样，隐隐蠕动，挑逗着她好奇的心。

阳岚从床铺上坐起身，竖起耳朵去捕捉它的来源。她将目光落在寝室的地面扫视，却并未发觉异常。这个声音，非常具有节奏地持续几秒，停留一下，尔后继续持续着，如同人的身体与地面摩擦时所发出的声音。

阳岚趿起球鞋，向门外撵去。

黑暗的走道中，她神经质一般，寻觅着这未知的音源。飘荡在走道中的风吹拂着她的头发与衣裳。她是如此执著于声音背后的真相。

但是她没有发现，此刻本应该灯火璀璨的学生寝室却安静地幽闭在黑暗中，没有片刻的欢娱之声。这样的夜晚，这样的时刻，如梦幻一般交错在真实世界的临界点。

黄色的灯光在黑夜里映下她仓皇的身影。飞蛾向着微弱的光明任这炽热给予身体英勇的烙印。灯泡在它们的撞击下发出“叮叮”的声响。

终于，她在走道的终点看见了声音的源头。一位身着红衣的女子。浓郁的长发在黑暗中是她唯一的掩体。黑发下，一双狰狞的眼睛与之静静地对视。

阳岚的脑海中回荡着杜婷婷的声音，回荡着学生与警察的议论，还有那位上了年纪的女教师。

“她出现在每一位即将失踪的学生周围。”

“她是终结生命的死神，她将带走所有与之接触的人。”

“她一直都在，从未远离我们。”

地上蔓延的血迹向着同一个方向延伸——红衣女人的手中，拎着失去灵魂的陆小燕，她的眼睛在黑暗中睁得大大的，却没有灵魂的跃动。她只剩下皮囊一般的身体，这就是声音的来源。

阳岚疯狂地转过身，开始逃避女人的视线。她在走道中跌跌撞撞，可是她的脊背依旧蔓延着无尽的寒意。她知道，无论自己如何逃避，对方那样一双埋藏在黑暗中的眼睛，会始终跟随着自己。

她在内心中告诉自己：“她也会带走我。”

“你在干什么！”

慌忙中，阳岚撞倒面前的一位女生。阳岚连忙向她道歉，抬起头，看见杜婷婷愠怒的脸。

“杜婷婷？怎么是你？”

阳岚四下望去，走道中恢复了从前的熙熙攘攘。有许多学生站在两边，带着同样的愤怒与厌恶还有诧异的目光。原来刚才，阳岚一路踉跄地跑过来，撞到了不少人。

封闭的听觉在一瞬间获得释放，嘈杂与欢腾接踵灌入耳鼓。刚才，阳岚如同置身于另一个世界。

“阳岚，你怎么啦？”杜婷婷看清是阳岚后，有些担心地问道。

“你刚才有没有看见……”望着对方困惑的目光，阳岚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吞咽下了将要出口的话。杜婷婷刚刚走出祭灵神的阴影，她不希望再连累到对方。

“这么晚才回来，你去了哪儿？”阳岚换个话题问道。

“刚才在厕所里……有一些事情……现在没事了，我有些累，去睡觉了。”带着浓浓的倦意，杜婷婷无力地向她挥挥手，走回自己的寝室。

阳岚也随她一起回到寝室中，阳岚躺在床铺上，却没有心思入睡。她小声地问杜婷婷：“你说，我会不会是一个倒霉的人。你说过，倒霉的人会看见祭灵神，会被她带走……”杜婷婷没有给予回应。阳岚朝上铺探出脑袋，发现杜婷婷已经睡着了。她的气息很弱，几乎听不见呼吸声，就像一具尸体。

阳岚无奈地摇摇头。她想，自己是如何被这种神秘的力量一步一步蛊惑下水，从前她可是从来不信这些的。何况，杜婷婷是身边亲近的人中唯一接触过祭灵神的人，事到如今也相安无事。决不能因为胆怯而让迷信的力量乘虚而入，阳岚这样安慰自己。

熄灭台灯后，寝室中唯一的光也消失了。月亮没有在窗前投下固有的皎洁之光。阳岚将手覆盖在自己的眼前，她发现，黑夜与闭上眼睛的可视程度是相等的。她忽然觉得自己只身在一片野地，没有光，没有武器，深山中随时会有野兽来袭，自己唯有用肉体去抵挡野兽疯狂的攻击。或许，那位红衣女子就在这黑暗中，用野兽一般锐利的眸子，静静窥探着自己。想到这儿，阳岚不禁有种自己正在被注视着的感觉。这种不禁让她的脊背发寒。

月亮在云雾中藏一会儿，被释放出来，在窗前掷下一片苍白的光，万物重获光明。

阳岚刚抬起头来，就发现在自己的床梁上悬挂着一只脑袋，死鱼一般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

阳岚浑身打了一个寒战。她下意识地去躲避，身体险些撞在墙壁上。等她冷静下来时才看清楚，原来是上铺的杜婷婷，她将脑袋倒置下来观望自己。

阳岚愤怒地向对方喊道：“你想吓死我啊，杜婷婷！”

“我要离开了，阳岚。”杜婷婷的嘴角轻轻地蠕动，说完，她将生硬的目光缩回。

阳岚探过头去，刚想问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结果对方再次在片刻之中睡着了。

阳岚心有余悸地望着她，觉得这样的夜晚连杜婷婷也极其反常。

这一夜对于阳岚而言充满了艰熬。睡眠一直处于惊悸的状态，很容易被惊醒，即使在入睡中，也是噩梦不断，虚汗大片大片湿润了自己的内衣。这样辗转反侧到了黎明，她再无睡意，从床铺上起身。她觉得自己身体中的每一根骨头都酥软了，好像在夜里跟谁狠狠地打了场仗。

此刻，天空刚刚泛出晦涩不明的晨曦。阳岚未看时间，只是刚抬起头，就发现杜婷婷已经不见了。

“她怎么起这么早？”阳岚奇怪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