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话 败犬的远吠

“杯具”的是,我竭力装贤淑地坐在那里,忍受被猥琐男以选猪肉的眼神打量我,最后却仍旧惨被淘汰。

 

  

我曾经无数次被男人拒绝,尽管我是这样认真地想要展现自己的优点。

“你喜欢吃什么?”“平时都喜欢做些什么?”“你有些什么爱好?”

听到这些话时,我总是会先试探男人的口风,然后根据他们的喜好来决定自己的回答。

“我觉得广东菜还不错。”“我偶尔会打一下羽毛球。”“我喜欢学习把菜做得更好一点。”

我总是依着男人的喜好来回答,最后还是会被对方抛弃。

“笨蛋,这样绝对行不通的。”那时候,普通男对我说,“一旦让男人来决定你的回答,或者一旦从开始就迎合男人,这样你就输定了。虽然表面上男人喜欢听话顺从的女人,但这样的女人最后都得不到尊重和重视。你得学习怎样向男人展现你的个性,或者展示你个性中不同于别人的地方。”

我的情感经历,因遇见普通男而改变。

 

 

 

1

我被坐在对面的猥琐男问了一大堆“你从事什么工作”、“喜欢做家务吗”、“对老公有什么要求”、“月收入多少”等问题,还忍受了被他不断挑剔地往我的脸上、身上瞄来看去。我简直被他当成了超市里销售的猪肉来选购了。最后,当猥琐男以“对不起,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来拒绝我时,我的理智一下子崩溃了。

这已经是我第五次参加联谊。女人一旦过了二十五岁,人生就犹如一场计时赛了,每过一天,也就等于青春又倒回去了一下,可选择的类型也越来越狭窄,何况我还是个二十九岁、无长相、无身材、无好工作的三无产品,而且又叫李玉洁。

李玉洁,真够“冰清玉洁”的。我上学那阵儿男同学总爱这样和我开玩笑。有时候我觉得这都是宿命,老爸咋给我起了个“冰清玉洁”的名字,弄得我到这个时候也没有嫁出去。

所谓的联谊,其实说白了就是一个群体相亲活动,介绍一大批剩男剩女来认识,有顺眼的就搭讪,然后互留号码,可是没一个是可以后续有发展的。“杯具”的是,我竭力装贤淑地坐在那里,忍受被猥琐男以选猪肉的眼神打量我,最后却仍旧惨被淘汰。相反,陪同我一起来的童景唯却成为整场联谊中男人们的焦点。

童景唯是我的发小和闺蜜。北方女人的传统优势,包括长腿、黑直长发、白肤腻理、挺直鼻梁这些全都被她给继承了。我已经不想再参加这种联谊了,但架不住她的劝说,最后在她的陪同下一起来了。结果就是,我又一次成了她的陪衬。

这种感觉实在郁闷,我只好不动声色地一杯又一杯地灌着啤酒,渐渐地觉得思维模糊起来。我搓搓两边的太阳穴,运气真背,这实在是个叫人极其郁闷的鬼联谊!等走出这家乐美乐休闲会馆时,我路都走不稳了。我踉踉跄跄地走着,脚上的高跟鞋真是碍事。

“喂,玉洁……”童景唯忙着搀扶我。我醉得搞不清东南西北了,偶尔被她扶着,偶尔又一把推开她。她真是让我火大,虽然童景唯也混得不怎么好,今年也二十九岁了,可是她是有长相、有身材的二保产品。尽管她达不到有好工作的三好产品水平,不过要逮住条件好的男人还是不费吹灰之力的。

难道我注定要一辈子孤单一个人?我越想越觉得火大。我又不争那个贞节牌坊,又不是生来就打定单身主义。混到二十九岁我啥也没有,没男人、没稳定工作,今天卖家电、明天卖化妆品,都不晓得将来到底在哪里。

无数的郁闷和痛苦,在心中翻腾着,我蹒跚地走着,几度推开想要扶我的童景唯。满大街都是长得挺顺眼的男人,为什么我却是孤单一人?什么时候,我已经变成一个二十九岁的剩女了?

“玉洁,慢点儿,绊倒了我可不负责……”童景唯没好气地提醒我。被我折腾得够呛的她,拿我没辙可又无法放下不管。

“绊倒了又怎么样?顶多我自己再爬起来。”我大声说,呵呵笑着拍了拍自己热热的脸颊,“你不会了解的,同样参加联谊,男人们都围着你转,而我呢?我压根就没指望绊倒时有人要扶起我!”

莫名的,一股气憋在心头委实难受,我觉得自己无法呼吸了。再继续忍下去的话,我铁定会被憋死的。

于是,我抬起头,抛下所有顾虑,趁着酒劲大声吼出了“我要男人!”

童景唯的表情就跟活见鬼了似的,瞪大眼睛盯着我看。她立刻疾走过来扯住我的手腕,边看路人边伸手要掩住我的嘴巴。

“少来!姐今天不装淑女!”我拼命地挣扎并推搡着她。在她又要拿手掩住我的嘴巴时,我又意犹未尽地连续大声吼了几声,明显要和她对着干似的:“我要男人!我要男人!”

“喂,形象、注意形象!”童景唯手忙脚乱地要拉我。

我固执地继续与她对抗,渐渐地,感觉到路人的目光聚集了过来。没见识的人们,就会没事瞎掺和!我不屑地想着,继续踉跄地往前走去。

在驻足围观的人群中,我一下子重心不稳。我有种不妙的预感,觉得自己可能就要摔个正面着地。预感一上来,身体就失去重心地向前倒去,我只听见背后的景唯担心地喊了一声“玉洁!”

惨了!就在我暗叫不好地闭上眼睛时,突然觉得好像撞上了一个温热的东西。我还没察觉到是怎么回事,身体就径直倒在了地上。

“可是……怎么不痛?”我疑惑地嘀咕。明明应该是疼痛得很的,竟然只是微微震荡了一下。

“你压在我身上,当然不痛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相当不耐烦地说。

这一下我酒顿时醒了一半,蓦地睁开眼睛。这次脸丢大了。我跌倒时驻足围观的人群中抓了个安全垫。那个男人似乎也不好意思推开我,原本可能想接住我,没想到被我给绊倒了。

“喂,我说没事你就起来吧,本来就很痛了,你压得我没法子起来了。”男人又说。

“啊……”我张了张嘴,最后还是语塞了。童景唯赶忙把我扶了起来。这下我也没精力和她较劲了。一旦有些清醒,我觉得脸颊烫烫的。真是!我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啊!

我站起来后,才有机会看清楚那男人的样子。他整个就一普通男,看起来还算年轻,目测年龄二十六到二十八岁,应该不会超过三十,一米七六左右的身高。令人难忘的是他的皮肤,比做化妆品直销员的我还要好!

我感觉自己真没救了,这个节骨眼上了还要评判人家的外表……我一边责备自己,一边盘算着接下来到底该说些什么。

“我说这位大姐,喝不了酒以后别喝行不?发啥酒疯啊?我这可是新买的T恤,没穿过几回呢。”男人埋怨着,从地上撑起身体。他捂着脑袋,一脸扫兴和不满地看过来。

啥?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这个目测二十六至二十八岁的普通男,他叫我什么?大、大姐?如果是十多岁或二十岁的小男生装嫩,我也认了。这普通男都这个岁数了,难道还把自己当成“男孩”不成?

“说啥呢?谁是你家大姐?你家大姐可不在这里!”瞬间,原先的歉意,全部在那一刻烟消云散了。我本来就很懊恼了,被一个比自己年轻不了几岁的普通男叫大姐,实在叫人郁闷!

“喂,大妈,你这人咋回事?”普通男想要直起身子,可是那一刻还是痛得咧了咧嘴。他本能地伸手抚了抚后脑勺,貌似被撞到后脑勺了,“如果不是你满大街地穷嚷嚷,我能停在这看吗?”

这时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这个北方小城就是没个啥事都要围观一番。景唯不安地拉了拉我的手臂,她脸上显然已经挂不住了。

“我喊啥关你什么事?再说了,不乐意找城管去!城管规定我不准喊了?”借着残存的酒劲儿,我表现出了平时所不易流露的倔劲儿。

“你……”普通男十分恼火地说,似乎想要好好地骂我一番。他把眼睛瞪得很大,可是最后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俯身拍打自己衣服上沾的尘埃。“真倒霉,碰到这么个主,不过算你好运,我没兴趣和女人瞎掺和。不会喝酒麻烦下次请自重,甭喝醉了在街上开演唱会,还是少儿不宜的演唱会。”

我被驳得语塞。真是见鬼了,我懊恼地想。这普通男嘴上说是不计较,其实嘴巴可利索着呢,敢情他常看单口相声的。然而我一旦词穷,挫败感顿时排山倒海而来。

“不服气?不服气,你就甭跟个娘们儿似的看热闹啊。我最烦没事瞎围观的人了。我干啥了,不就喊了几声吗?我高兴咋了?敢情你是城管啊,啥都要管?”我声色俱厉地反驳。

“喂,玉洁,够了……”景唯从身后走到我身边,这一次,她非常用力地扯着我的手臂摇晃个不停。这一下,围观的人不乐意了。我隐约听见“难怪没人要”、“一个大姑娘,在街上喊着要男人,就算醉酒也不该这样闹啊”、“咋说话呢”。有些大婶还在叹气,“唉,如今这世道。”

普通男嘴唇微启,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我转过身子故作潇洒地迈开步伐。童景唯立刻领略到我的用意,迅速跟了上来。我们就这样在这些围观的人的注目下离去了。

 

2

真窝火啊,我的人生咋就这样背呢!第五次联谊被猥琐男拒绝,还被一个普通男嘲笑跑街头开演唱会。一想起这来就让我火大。我短暂地回过头,狠狠地瞪了那普通男一眼,如果目光能够杀人的话,真想将他瞬间秒杀。

而普通男在瞥见我投过来的凶狠眼神时,顿时怔了一下,脸上随后流露出一副写满“德性”意思的表情。明白自己又被他鄙视了一下,我心里更窝火了。普通男,走路注意看车啊!

景唯和我走了一段,总算甩开了那些爱瞎凑热闹围观的人群。她拦了辆出租车,和司机讨价还价了半天,然后将我塞了进去,接着自己也坐了进去。

“你啊,就不争气,就这个样还想嫁出去?”在出租车的后座,她数落了我一番,“我投稿还被退了N次呢。你不过参加了五次联谊,这就没信心了?”

“那是联谊吗,是在选猪肉呢!”我不满地反驳,掩嘴打了个呵欠,醉酒后人就是容易困,“中国男人现在都变得这样金贵?连猥琐男都认为自己是了不起的王子。中国还几千万剩男呢,我咋没体验到当女人的优势呀,照理说那几千万剩男,咱这小城市怎么也得摊上个几万吧,真火大啊!”我宣泄着,又瞄了她一眼。“当然,饱汉不知饿汉饥,你有朝聪那样的男朋友,是不可能明白我的心情的。”

“各家都有难言的苦衷吧。”童景唯笑了笑,转过身揽住我的肩膀,将我的头按在她的肩膀上,“累了你就小睡会儿,到了你家会叫醒你的。”

“谢了。”对她我向来没多少客气,关键是我们之间用不着那样,于是我就倚在她的肩上小睡了起来。

“其实,我和朝聪也没你认为的那样幸福。你以为我们是因为什么迟迟不结婚的?”景唯轻声说,眼神带着点儿苦涩,但嘴角仍适度地保留了些笑意。她从小就是这样,不管遇到怎样的事,都倔强地不肯流露出丝毫的脆弱。

可惜,我并没有特别地留意她此刻的心情。对于一个醉眼惺忪的女人,要求她够义气显然不太现实。在出租车向前行驶的过程中,我打了个小盹,真想念卧室里的那张床啊!

 

童景唯回到家时,已经将近九点了。这是一个只有三十二平方米的租住了五年的老宿舍套间。换上拖鞋后,她将提包轻轻放在房东留下的旧沙发上。虽然只是一百二十块钱的提包,但也要小心地呵护,提包花了、磨损了,再重新买一个,又要多出一笔开支。

她抬头看了一眼灯管,皱了一下眉,将灯关了,打开五瓦的小灯泡。

卫生间兼浴室里面传来洗衣服的声音,她朝那里走了过去,看见了郭朝聪那宽阔厚实的背影。此刻,他正蹲在这小小的浴室里面,在地上用洗衣刷洗着衣服。

郭朝聪和她一样也是二十九岁,某啤酒品牌业务员。他们两人交往六年,同居四年。有人说美女的交往对象通常是普通男,他们更能迁就和顺从美女,可童景唯选择的却是具有典型北方风味的帅哥。

反正都是交往,也不图钱,找个看起来顺眼的,嘿咻时候也觉得舒服。当然,决定和郭朝聪交往的并不只是这种肤浅的理由。郭朝聪人很宽容、相处时性格好、吵架后也能主动寻求解决,又是一起玩到大的发小。人们常说发小和自己太亲通常也就没感觉了,然而童景唯却不是这样。

可是,童景唯现在从他身后看过去,却只觉得有些凄凉。从学生到社会人已经好几年了,他们不是买不起洗衣机,而实在是自己收入不稳定,有时只靠郭朝聪的工资。他的月收入基本在两千多到三千左右,最高拿过七千,最低一千多也拿过,关键是每月房租要交、生活费要用、水电费要自付,不省点儿不存点儿,日子就没法过了。

“我不是说过,房间没人时要记着关灯,大厅只要不看书和报纸,就要用灯泡吗?你知道那灯管一月开下来要付多少电费吗?”童景唯不太高兴地说。听到她的声音,郭朝聪回头向她看了一眼。

“今天很忙,回来后要做饭,还想将衣服洗洗,一时就没怎么注意,下次我注意啊。”他就是这样,每次都能让童景唯发不出火来。郭朝聪有时很贴心,对她脾气也好,但就是工作和收入……很多人说过,以童景唯的外形和气质,能找个给她更安稳宽裕生活的男人。可是,她还是决定在这小小的老旧套间里留了下来。

“洗衣服的水要存好,还可以冲厕所和拖地。”童景唯提醒着。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变得和老妈子一样,以前这些都是姑姑阿姨操心的事。在同居的这几年里,自己在不知不觉中,也领略到勤俭持家的必要。

“对了,宽带费用要到期了,我明天中午去交好了。”郭朝聪回过头,仰头看着她说。

“以后可能也没啥资源下载了,不然改回一兆吧,两兆一年一千多块钱,怪浪费的。”童景唯说。电脑大多是她在用,有时候郭朝聪有想查询的东西,只要她需要,总会主动把电脑让出来。购买电脑时为了省钱,他们选了个飞利浦纯平的。虽然是童景唯的决定,但因此也要时刻受着比液晶大得多的辐射。

“说啥呢,你不也要多看些作品参考?咱不缺这几百块钱,少抽几包烟不就得了。”郭朝聪笑笑,又回过头去将衣服过水,“我能为你做的,也就只有小小的这些了。”

童景唯怔了一下,俯身轻轻拍了拍郭朝聪的后背,然后快步向大厅走去。郭朝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吃了饭没?还有,今天陪玉洁联谊,她那边有进展了吗?”

“嗯,我再吃些吧。”童景唯回应,“玉洁今天可窝火了,待会儿再告诉你。”

回到昏黄的大厅,她在地上坐了下来。大厅面积很小,她便和郭朝聪买了张小圆桌,平时自己或者朋友来了都坐在地上。她有些慵懒地倚着桌面。已经二十九岁了,这样的生活,她渐渐地有种看不到明天的感觉。

三天后,我又见到了那个普通男。真是冤家路窄,不是冤家不聚头。当我看到他和朋友走进店里来时,有种运气背到极点的念头。虽然我在屈臣氏卖知生堂“屋诺”化妆品,每天工作内容就是要接触形形色色的顾客,也就是说任何男人我都有机会碰上,可是,咋这样倒霉偏偏碰见这么个主呢?

再见到普通男,是在周六将近中午时分。那一天我连着销售了几个系列的男士保养品。作为直销员,收入与业绩息息相关,也就是我每天销售出多少化妆品,决定了我当月的收入。

我看了下手机,还有一个小时就是十二点了,决定再好好努力一番,等达到今天的预期目标,就去吃个六块钱套餐慰劳一下自己。为了吸引客人,我还特别罩上了鲜红的缎带,上面写着“屈臣氏知生堂欢迎你”九个大字。虽然很没品,不过不这样就没收入,再村儿的衣服我都愿意穿。

普通男和疑似他朋友的男人,就这样走了进来。两人在交谈些什么,不时会心地笑笑。我连忙移开视线,尽量不让他看到我。我的工作性质注定不可以在店里面发火,于是我将视线压得低低的,只希望这两个人尽快离开。

“霆勇,你说我买哪个牌子的洗面液好呢?”我听见普通男说。然后两个男人走向男士保养品专柜,状似认真地挑选着,同时比较着价钱与功效。

“喂,阿培,过来看看这边的‘屋诺’专柜。”突然,普通男的朋友直起身体,像发现什么似的冲我的专柜瞄了过来。普通男随后也挺起了腰。我的心砰的一跳,不好了,我的脑海里面掠过这一句话。

不要过来。我心里祈祷着。同时我偏过头,将视线拼命移向店外,只希望他们不要留意我,尽早买到自己想要的产品、付款走人。可是那两个人走到专柜前,居然挺认真地看了几款洗面液。我听见普通男的声音传了过来:“小姐,哪一款洗面液比较好?”

我该咋办?我真想就此抛下专柜走出店外,或者不要转过头来,回应说:“啊,抱歉,我不是‘屋诺’的直销员。”可是,我身上明明挂着“屈臣氏知生堂欢迎你”那样显眼的缎带。

 

 

“喂,小姐,我朋友问你话呢。”普通男身边的男人说,那普通话听起来有些像广东人。料定是躲不过了,我索性横下心来,慢慢地转过了头。

“啊,是你!”普通男吃惊地说。他的眼睛在一看到我的正面时,顿时瞪得圆圆的。我有些心虚地迎上他的视线,尴尬地站在专柜后,感觉没法活了这世界。

“要新款洗面液是吗?”我堆砌起笑容回应。我是专业的直销员,希望尽快忘掉不愉快的事,然后投入到工作中,也希望借此提醒普通男:这是工作场合,请不要为难我。

“真的是你。”普通男增强了语气,“喂,还记得我吗?”

我沉默,实在是找不到适合的回应话语。除了沉默我不晓得还有怎样的做法,对我才是最适合的。

“嗯?阿培,你认识她?”那个目测一米七二公分、广东普通话口音的男子说。普通男的朋友果然也很普通。听说广东、海南一带的人在称呼朋友时习惯以“阿某”作为称谓,通常是取名字的尾字,现在看起来果然是这样。

可是……阿pei?咋听起来好像是“啊呸”的发音,普通男的名字叫“啊呸”!脑海中掠过这个念头,让我不由得要笑起来。在这个难堪的时刻,这是我唯一的自我放松方法。

“嗯,算打过照面,很凶的女人。”普通男说。这一次他没有叫我“大姐”、“大妈”。我刚想说他厚道,可是一听见“很凶的女人”,就知道这小子今儿个可没准备就此放过我。

 

 

 

 

“喂,怎么回事啊?”疑似广东仔的男子提起兴趣追问,好奇地拿目光上下打量我。

“嗨,出去再告诉你。”普通男“啊呸”说,然后看着我。这瘟神似乎并没有要快速离去的意思。“你是卖‘屋诺’的?”他用调侃的语气问道。听到这句话,我就知道这下没那么容易过关了。

 

 

3

“是的,我是‘屋诺’的直销员,先生想买洗面液吗?”到这里,我就完全一副工作中的口吻了。现在可是工作时间,适时忍耐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

“嗯,顺便看一下其他的产品,对了,这个化妆水,不是可以试用的吗?帮我擦擦看。”普通男的眼睛好尖利,一下就瞄到专柜上的各种试用装。虽然明知他的用意,我却无法拒绝,毕竟我就是干服务别人的工作的。于是我只好拿起公司配置的化妆棉,拿出化妆水倒在上面,接着轻轻擦在他的脸颊上。近距离观看,普通男的皮肤真的好好。虽然我讨厌他,却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这款产品有清洁毛孔、深层保湿的作用。”我用职业性的口吻娓娓介绍,“一般人的皮肤有痘痘、黑头,是因为出油堵塞所致,所以做好保湿工作是必要的。你用起来感觉怎样?”

“嗯,还可以,可惜是小日本的产品。”普通男的话让我的心一凉。他可真能扯啊。然后,他边享受着我的擦拭,边亏着我:“我就不明白了,那么多男士护肤品牌,干啥非卖小日本的产品呢?”

“那也要人家招人啊,其实我们产品不错的,你看像欧芬兰、妮科尔它们是西方品牌,西方人的皮肤和我们东方人还是不太一样的……”我尽量扯开话题,其实心里明白这下惨了。普通男这招可是杀人于无形,在整我的同时还不忘给我扣上大帽子。

“我就喜欢用国货,小日本的产品算啥。你说好好一姑娘咋不干别的,跑来卖日本产品呢?”普通男边说边提醒,“对了,那款乳液也要给我试试。”

试你个头!我心里愤怒地大骂着,偏偏表面上还不可以表现出来。我只能不动声色地反击:“我这叫深入敌后呢,潜入小日本后方,摸清他们的运作规律,将来为我国化妆品牌作贡献,你懂个啥。”

“你还真能整啊,敢情每月赚的那些钱都为国作贡献了?”普通男不做单口相声演员着实可惜。我怀疑他是否有过童年阴影,不然咋那么擅长损人呢?

“那你又咋知道我没为国贡献呢?我每月可是按时从工资扣税的,又没白吃国家粮食。再说了,我从小日本后方学到的经验,将来服务国产品牌时用上了,不打得小日本丢盔弃甲?”

我心里恨得不行,可是还不得不再沾上乳液,往他脸上擦拭着。更可恨的是普通男那个广东朋友也发话了:“喂,‘屋诺’小姐,也给我试试,感觉好的话给你买一瓶。”

我心里窝火得实在不行,感觉被这两个男人合伙耍得团团转,实在不想应答了。广东仔看我半天没出声,居然又追加了一句:“不过以你这种深入敌后的人才,不去日本赚赚外汇啥的太可惜了,说不定还能给咱银行添点儿外汇呢。”

广东仔固有的粤式发音,偏偏还想模仿北方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岂是“滑稽”一词可以形容。普通男和他的广东朋友对视了一眼,然后开心地笑了起来。

“得了,你以为我不知道那句话啥意思?”我也笑了起来,用更动听的声音说,然后悄悄一脚踩在普通男的鞋子上。普通男稍微吃了一惊。我笑着看向他,脚上的力道却逐渐加强。

“有本事家乐福楼上有家日本料理店,上那得瑟去!在这里拿一个女的穷开心算啥本事?愤青我见多了,我不偷不抢,靠工作养活自己。你们这样整我很开心吗?”

普通男好像有些怔住了。他想缩回脚,可是我拼命地踩在上面,同时也没忽略继续帮他试用乳液:“像你这种人,顶多也就会发个‘万人签名抵制叉叉叉’的帖子,还会个啥?我可告诉你,我最烦的就是你们这种人!”

“阿培?”广东仔留意到气氛和普通男脸上表情的变化,发觉我正踩在普通男的鞋子上,有些看不下去地想上来解围。然而普通男却打手势阻止了他。

“我都二十九岁了,又不是啥名牌大学的顶尖人才,这也不做那也不做,喝西北风啊?你这种愤青有啥了不起的?我每月辛苦领的薪水,都有交税的,你凭啥拿我消遣?我告诉你,我最瞧不起的就是你这种人!”

越说越气,我拼命地踩在那双休闲运动鞋上,就差没将化妆棉冲他脸上扔去,最后索性用力在他脸上乱搓一通。普通男躲闪着,口中不时地提示:“好了,行了。”

要我说行才行!回想起那倒霉的一天,感觉只要遇见普通男,我就不会好过!不就想整我吗?成!看咱谁整谁?我继续狠踩他的脚,同时手追着他往后仰的头,朝他的脸继续追擦了过去。就在我还沉浸在逆袭中,听见一声严厉的语调:“李玉洁!”

惨了!是店长!刹那间,我的动作僵硬了。我连忙缩回了脚,尽量调整着心理承受力,然后迎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贺店长正威严地瞪着我:“你是咋工作的?上周开的屈臣氏微笑服务店会,你听到哪里去了?”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我呆呆地站立着,想找些为自己辩解的话,可却一句也说不出来。平时我根本不是这样的。为何接连失意的时候,偏偏都和他有关呢?

就在我愣住时,却听见普通男开口说话:“领导,误会。我们认识的。她是我一朋友的朋友,今儿个碰见就想开开她玩笑,没想到耽搁了她工作。她正生气着呢。”

我实在是做梦也没想到会从普通男嘴里听到这话。他是在帮我开脱吗?那个围观我醉酒失态的事儿妈之一、再遇见后拿我穷开心的普通男,他有那样好心帮我说话?

贺店长沉默,一双眼睛不时地在普通男和广东仔身上来回打量。

“领导,都是我们不好,实在是和她好久没见面了,想着和她开个玩笑,你甭怪她。得,我们现在付款买单,准保不再出现这样的事儿了。”普通男撒谎的功夫可谓一流。他又转向我提醒着:“玉洁,给我和霆勇各一瓶这种洗面液。我们买单回去了。”

玉洁?贺店长只叫了我一句“李玉洁”,他咋就记住我名字了?我还发怔着,普通男用脚轻轻踢了我鞋子一下。我才回过神来,连忙配合地写好票据,然后拿了两瓶洗面液。普通男接过来,和广东仔一齐向收银台走过去。广东仔也是刚从愕然回复常态的样子。毕竟,事态转变得太突然了。

两人买好单,回到专柜时,恢复职业状态的我,迅速拿出“屋诺”袋子,帮他们放进去。当着贺店长的面,我用惯有的亲切职业笑容说:“两位慢走。”

普通男表情复杂地看着我,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也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大步地走出了屈臣氏。那时候,除了知道他叫很像“啊呸”的“阿pei”,还有他那个广东朋友叫霆勇之外,我对于他一无所知。

普通男在我即将被为难的时刻,没有落井下石,反而替我解围,这个突如其来的变化令我印象深刻。我看着那两个人的背影逐渐远离,而严峻的事情还在后头。

“李玉洁,店面是企业的灵魂,这儿不比自家大厅,约来朋友咋玩闹都可以。如果每个员工都像你一样在店面打打闹闹,有啥形象和企业文化可言?要知道这儿不是路边摊!”贺店长把我批评了一通,最后严厉地说,“在工作时有嬉闹行为,罚款一百!不作记名处置。”

一百块!我今天销售的产品提成都不到一百块!这样就给我扣了一百块!我内心纵然不服气可也不敢表现出来,双手指尖蠢蠢欲动着,真恨不得找到普通男重拳出击一番。

从遇见普通男开始,我就没有好受过。顷刻,刚刚才泛起的、觉得那个人还不算太坏的想法,顿时烟消云散了。我不是《奋斗》中那些过着华丽青春的女孩子,对于我们这种小市民来说,一百块就是一百块,有着无法取代的意义。

沮丧、愤懑、不服气,诸种情绪在我内心折腾。如果有机会再见到普通男,我绝对要“啊呸”地叫住他,然后在他回过头来时,一拳砸在他的脸上。是的,我绝对要这样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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驯汉记 ——三无囧女猎爱攻略 创建于 2015/5/17 16:47: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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驯汉记 ——三无囧女猎爱攻略
作者:
吴腾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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