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话 与普通男讲和
刚刚,她意识里面最在乎的,不是自己是否可能跌伤,而是
“
我的鸡蛋破了该怎么办”。
刚刚认识小叶的时候,我总是向普通男埋怨,我总是忍不住向普通男表达自己的担心。
“帅哥身边一定是美女或者优秀的女人吧?我就一个没长相、没身材、没好工作的三无剩女,是不是有些太痴心妄想了。”
“那可说不准,凡事总要努力尝试一下。”普通男说。
“可是……”我仍然没有底气地置疑。
“大姐,没看见有些美女身边陪着的是个小胖,而帅哥身边的女人却非常普通吗?”普通男说,“自己没有资源的话,就要想法子让男人认识到你不同于其他人的地方。”
“有哪些东西是你拥有而其他人并不具备的,或者你擅长而其他人没天分的,就要在与男人的相处中放大、传递并且强化,让他逐渐感觉到你的独特。要是先天条件不如别人的话,就得在其他方面下手才行。”那个时候,普通男耐心地指导着在对付男人方面近乎小白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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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相亲的对象叫海德培,三十五岁,未婚,长得还可以。总之就是身材还没走形,脸还没长歪,而且又是医生,我挺满意的。女人一旦过了二十五岁,眼光就慢慢放低了,一旦即将三十岁,得,别人不挑咱就不错了。
这次我很用心,耐心地聆听着海德培讲述自己工作上的事,还不时地发出微笑,表现出很感兴趣的样子,偶尔也说一下自己的事。去之前我还用心地化了妆,穿上那件花了我五百七十六块买来的衣服,这真的已经是我目前最大的能耐了。
相处了约有三十分钟,就在我自认为气氛还算不错的时候,海德培居然委婉地拒绝了我!那家伙用歉疚的语气说:“我还是想找个有稳定工作的,结婚后能够两个人一起好好努力。现在男人也很不容易。两个人一起奋斗,好过讨个媳妇回家养着。我不要求工资有多高,至少工作得稳定一点儿。”
这算啥?我脑海里面一片空白。敢情我是因为工作不稳定被当场刷下了。又是一个郁闷的经历!我穿着高跟鞋跌跌撞撞地在街上走着。不行了,我得喝啤酒才行。啤酒,我的啤酒在哪里?我拐进一家小超市,买了五罐啤酒,一走出去就喝起来。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他是知道我的工作后才答应见面的,咋我的工作就成了被拒绝的理由?这太欺负人了不是!我大口大口地灌着啤酒,渐渐地,觉得啤酒不够,就又再买了五罐。
啤酒一喝多,醉意就上来了。思绪飘荡的我,在大街上拼命寻找着原因。不可能啊,我自认为表现得还不错啊,还特意买了战衣。一提起战衣,我就想到了普通男。
是了,一定是因为那个扫把星,不会有错了!醉意醺醺的我恼火地想。自从遇见他后就没好事,一定是那个普通男要报仇给我灌了迷魂汤,一定是这衣服哪里出了问题!
越想越火、越想越不甘心,我决定立刻去找普通男讨回公道。到了广宜街,我立马杀了进去。我很有气势地走进当下服装店时,广东仔赵霆勇正对两个年轻帅哥推荐着衣服,我不管不顾地向他走了过去。
“啊呸在哪里?”我的酒气一定呛到这三个男人了,赵霆勇皱了皱眉头,两个帅哥更是避之唯恐不及地闪到一边去。
“你说阿培?他早回去了,现在是我看店。”赵霆勇上下打量我,“我说大姐你又在搞啥飞机啊?跟个醉鬼差不了多少,找张凳子坐着,我接待完客人再来伺候你啊。”
“大姐?你才大姐!你全家都大姐!”我失控地叫了起来。这是个什么世界啊?比我小几岁的人都争着装嫩赶着叫我大姐,那是不是改天比我年轻十岁以上的人都要叫我大妈啊!
“去叫啊呸来!告诉他我在这家店里面等着!不然我扒了你这个不爱国的汉奸的皮!”我指着那张仲间由纪惠的海报大喊,那三个男人看我的样子跟瞅见个疯子没啥两样。
“啥?汉奸。沾嗨谋半伐(真是没办法)。”广东仔赵霆勇看了一眼中间那张海报。对于广东人来说没什么比生意更重要的事情,他立即掏出手机,“喂,阿培,上次那个‘屋诺’大姐杀到店里面闹来了!你得嗨边回事啊(你们是咋回事啊),她说你不来就扒我的皮,都把客人吓着了。嗯,你过来一趟吧。”
很快,普通男就赶了过来。看得出来他很生气,急切地迈进店里面,一眼瞅中我后赶了过来:“咋了?我说你这人没问题吧?我正忙着设计图呢。你一两次任性也就算了,连续犯混可招人厌了,话说我没得罪你吧?”
“犯混?招人厌?”我霍地站起来,拿起旁边的衣服,劈头盖脸冲他砸了过去,“你是报复我吧?害我花了五百七十六块买的衣服,快六百了!结果呢,结果因你这衣服把我相亲搞砸了。”
“大姐,有病上医院去!”普通男身手还算敏捷,一把接过衣服,更迅速而有力地朝我抛过来。那衣服顿时从头盖住了我的脸,我啥也看不见了。我觉得自己那样子一定非常丢脸。
“你……”我一把扯过衣服,心里诸种情绪反复折腾,“自从遇见你就没有好事发生过!我当众出丑、工作场合被捉弄、被店长罚款、我的死党也越过越不顺利,买了你这店里的衣服,就连相亲也被当场刷下了,都是你这个死啊呸!”
“……我说别这样叫我。”普通男大概被我这一连串痛说家史的情况给蒙住了,原先挺生气的架势缓和了下来。他有些无可奈何地打量着我。我听见旁边的赵霆勇嘀咕了句,“这大姐真够悲惨的啊。”
“我说你说够了吗?”普通男问我,他的语调降了下来,“全部都是别人的责任吗?你自己喝醉了跑到别人店里面闹事,这种行为很光彩吗?我想你也不是一次两次喝醉酒出丑吧?与其怪我的衣服出了问题,怎么不去想想可能是你自己本身的缘故!”
“怎么不去想想可能是你自己本身的缘故!”我模仿着普通男说话的语气,措辞激烈地嚷了起来,“你倒挺会装十三的啊,这么义正词严的,咋还会当众数落一个刚在联谊中被刷下的伤心女人?咋还会和朋友在别人的工作场合联手整一个女人?敢情你一大老爷们儿的作风全浓缩到这方面了?”
“在大街上看见一女的瞎喊‘我要男人、我要男人’的,是人能不停下来多看几眼?你还把我扒倒了呢。我新买的衣服,抱怨几句都不成?我在你店里整了你一下,我有明目张胆到阻碍你工作吗?我还跟你领导说你好话了。”
普通男也是很生气的样子,本来他似乎已经有些消气了,现在火一下又上来了:“你到我店里面可没那么客气,怎样损怎样来,就这样我还给你打了八折赔罪,还能咋样?我说你够了你!”
“够?永远都不够!你个扫把星!肯定是用阴招损我!”我激动地挥舞着提包,“这都啥衣服?是人穿的吗?今天相亲失败肯定都在这衣服上!穿上去还像个人样吗?介绍我买这些衣服!”
当下服装店里面吵哄哄的,两个帅哥也无心挑选衣服,迅速离开了服装店,这让他非常恼火。他看着我,一下子不说话了。我被他看得心虚:“咋了?”他也不应答,继续看着我,忽然问了一句:“你确定是我这衣服不行吗?”
“而不是自己人不行?”还不待我回答,普通男再问了一句。他根本就没想要让我回答,又继续往下说:“你根本就整个人都缺乏自信吧,虽然看起来好像很强的样子,但内心里还是个缺乏自信的大姐。”
“警告你甭乱认亲戚!谁是你大姐!”听了太多“大姐”,我都快被这两个浑小子整成“大姐恐惧症”了。
“如果有自信的人,就算被叫大姐又咋样?徐静蕾还自称老徐呢,有人觉得她真老了吗?”普通男声音不大,却字字都很有力地说,“我告诉你,我衣服没有任何问题,出问题的是你自己。”
“我自己?”这浑小子想推卸责任?我拎起提包向他打了过去。然而普通男一把扯住我的提包不放手,我又扯不回来,两人形成了对峙的场面。
“好的衣服也得适合的人穿,如果穿着它的人不注重仪态、没修养、只会大吼大叫、没事喝醉了到处乱惹事,再好的衣服这种人也穿不出个派儿来。”
“真正自信有内涵的人,不会因为被别人叫了几句大姐就恼羞成怒,也不会因为相亲失败就跑别人店里撒泼。”普通男看着我,不晓得为什么,相比起我的大嚷大叫,我反而觉得他这样更有气势。
“撒泼?”普通男居然这样形容我,我真想夺回提包,然后上前将他好打一顿。
“不叫你大姐叫小妹,这样你觉得自己就年轻起来了?”普通男说,忽然将提包往他的方向用力拉,我顿时被带到他面前,“你说过,自己工作很辛苦吧,不管怎样,你每月不用出一分钱就能领工资,我这店每月的租金可五千五呢。”
“要付店租、电费、材料费、装修费,赚少点儿就没钱进好材料,我们可是自个儿砸钱进去的。你被扣一百块都觉得心疼不公平,那你没事在这瞎闹,我损失多少客人?”他边说边一把扯住我胳膊就往外拉。
“我说你干啥呢?”情急之下我朝着他又踢又打。他仍旧不管不顾地扯着我大步往外拉。男人劲儿咋这么大啊?我被他拉得快步直冲,醉意渐渐地开始消散了。
“这次,我啥都不欠你的了,下次再借酒醉闹事,我直接把你扔出去。”普通男扯着我,把我拖到店外,然后一下用力推了出去。我整个人都被推了个趔趄,步伐不稳地摔倒在地。
而这时候提包也丢出了老远,可是原本转身要返回店里的普通男,却没有走进去,而是捡回了提包,再轻轻扔到我的身上:“回去吧,没准第二天就后悔丢人现眼了。”
“混蛋!”我冲那浑小子的背影大骂,歪歪扭扭地站起来。算了,好女不跟混账斗,咱一女的和两个混账男硬杠,可捡不到便宜。我慢慢地往前走着,北方的凉风吹拂而过,发丝也在风中飘舞起来。
被风这么一吹,我似乎得以逐渐清醒过来。当我走出广宜街时,我才意识到自己做了多么愚蠢的事。或许,普通男说得对,我只是一个缺乏自信、善于寻找借口掩饰自己失败行为的女人。当神智逐渐清醒过来,我面临着两个选择。我当然可以快步离开这儿,搭乘公交回家,好好睡上一觉,反正普通男他们应该也不敢再来寻仇整我了。可是,我的脚步却无论如何也迈不出去。
这件事从头到尾似乎的确是我自己做错了,普通男是没有责任的。我抓着提包,呆呆地站着想。或许,我不应该在情绪低落时喝那么多酒,相亲失败原本不是借口。我为什么这样忌讳别人叫我大姐,为什么这样在乎相亲结果?不管怎样,这次跑别人店里面闹事,是非常没品的行为。我不打算逃避,而要正视这一点。
所以我要回到那家叫当下的服装店里面去。我深深吸了口气,然后走了进去,普通男正和赵霆勇交谈着什么。
“大姐,不是这么勇猛吧?又杀回来拼命了?”一看到我,赵霆勇显然头都大了,普通男脸上也呈现出“不妙”的表情。两个男人对看了一眼,都露出棘手的模样,他们显然并不擅长应付我这样的女人。
“你拼命,你全家都拼命。”我反驳赵霆勇,“好端端的我干啥要拼命啊?拉倒吧你,我的命可值钱呢,为你们这俩男的搭上一条命可不值了。我回来,是有事要做的。”
“有事要做?”普通男提防地说。
“……对不起!”在没有任何铺垫的情况下,我忽然这样说。由于太过意外,普通男和赵霆勇都愣住了。
“啥?”普通男说,他和赵霆勇老半天没反应过来。
“我说对不起!”我大声重复了一遍。这俩爷们儿难以置信地盯着我,我不得不解释,“我酒醒了,刚才这么一闹腾,又加上风吹,我酒醒了。所以……我决定回到这家店里面,证明我不是只会撒泼的女人。”
“你说得对,出了问题的是我,而不是衣服。”我看着普通男说,“可是,我却不想承认这一点,而想把责任推给衣服、推给你,喝醉酒跑这里来闹,现在我觉得很丢脸。”
普通男没说话,安静地聆听着,脸上表情逐步发生变化,变得耐人寻味和温和了些。
“可是就算怎样丢脸,明明是自己做错了,拍拍屁股走人,我就真的变成那种讨厌的女人了,所以,我想要回来道歉。也许我本身就是个没自信的女人,也是,已经二十九了,男人也没个影,这样我怎么自信得起来呢?”我紧紧抓着提包自嘲地说。
“……”普通男还是沉默。
“我说完了。”觉得把想表达的话都说够了,我向他们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准备离开。在我即将走出服装店时,“等一下”,普通男的声音从背后传了过来。
“?”我转过身体。普通男定睛看着我,想了一下,然后说:“你并不是啥讨厌的女人。”
我不晓得要怎样回应。普通男犹豫了一会儿,补充说:“或许有些讨厌,但是,我收回先前的话,你,或许是个奇怪的女人。”
“奇怪的女人?”这算是称赞我还是贬我呢?可是,我却不由得笑了起来,然后,转身离开了这家服装店。离开的时候,我终于轻松了下来。不管怎样,我做了自己认为正确的事。
在风的吹拂下,我走出了广宜街。我明年也要三十了。那个医生之所以拒绝我,最根本的原因在于我没有魅力吧。我思忖着,不想再寻找借口麻痹自己。最起码从现在开始,改变还来得及。我想变成更好的女人,然后,哪天不定也能给我捡个顺眼的男人回家。我这样鼓励着自己,在暮色下,大步朝着前方走了过去。
2
早上八点三十分。童景唯站在一堆大妈大爷旁边,和他们一起焦急地等待着家乐福开门。肤色雪白、年轻美丽的她在一群大妈大爷中显得非常显眼。再过一会儿,这群人即将开始一场早晨抢购的恶战。
开门。大妈大爷们犹如杀敌的部队,全都争相朝电梯跑去,家乐福工作人员提醒着“不要急,一个一个慢慢来”。在以老年人为主的部队中,童景唯奋勇地杀出重围,被挤来挤去地排上了率先走上电梯的一批人中。
从电梯直接上了三楼,童景唯和大妈大爷们赛跑着杀入了家乐福。她的动作还是不及大妈,鸡蛋销售处已经排起长龙。童景唯抢了个位置,然后盘算着轮到自己的时间。
现在这个时间的鸡蛋销售是三块钱一斤,而外面的价钱是四块二到四块五。早上搭乘免费班车前来,多买些特价菜,逛到时间后再搭乘免费班车回去,可省下两块钱车费。
焦急地等到自己,童景唯拿了一袋鸡蛋,立刻又杀到大白菜处,然后又杀到所有特价处,排队、选择、封袋、称秤、标价。这时候超市的顾客中,她是为数不多的年轻人。
采购好货物,童景唯总算放心在超市里面溜达起来。有款眼霜很想要,一百二十块的价钱,要买她也买得起,可是……已经好几个月没拿到合约了,不能不节俭一点儿,童景唯拿着它看了半天,最后又放了下来。
买些牛肉……郭朝聪有每天运动的习惯。他工作辛苦,如果吃方面再省下来,可能体力上就撑不住了。童景唯下定决心,又买了些牛肉。
到了即将发车的时间,童景唯付完账,将东西全部放进购物袋,然后急急地乘电梯朝发车处走去。就在即将走出去时,她脚下一个趔趄。她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自己不要摔了才好!
“小妹,担心。”幸好,她被一个老大爷扶住了。童景唯一边不好意思地笑着道谢,一边小心翼翼地拎着购物袋。坐上班车后,她忽然感到自己很可怜、很可悲。
刚刚,她意识里面最在乎的,不是自己是否可能跌伤,而是“我的鸡蛋破了该怎么办”。指尖抚摸着购物袋,童景唯忽然有种想哭的感觉。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她看着窗外。可是,想哭、要哭但又不可以哭,这种感觉才是最难受的。这样循环反复的生活似乎没有尽头,她对于生活,已经渐渐失去了信心。
爱情,真的可以弥补填充一切吗?
舍不得叫出租车,我搭乘公交车赶到了福来小酒吧。说是小酒吧,其实是家经营烧烤、各类小夜宵和啤酒、茶、冷饮的小店。店里面设计了各种隔间,方便三五好友相聚。福来向来是我们的聚点之一。这儿收费不贵,顶适合我们这种小市民。
“老娘来了。”我兴致勃勃地来到三号隔间时,何纪书正和郭朝聪说着些什么。郭朝聪显得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我一进去就直接从架在火炉上的铁丝网中选了个快烤好的鸡翅膀。
我是接到何纪书电话才赶过来的。那小子在电话里说:“朝聪心情不好,我拉他在福来这边喝酒呢,你要不要过来陪哥俩喝一杯?”一听到童景唯不在,我心里或多或少晓得咋回事了。
我悄悄瞄了郭朝聪一眼,他的眉头紧锁着,缓缓地喝着啤酒。记忆中的他,总是在朋友沮丧时鼓劲安慰,就连童景唯以前发脾气时,他都尽量安抚。实在没办法了他就躲开,等童景唯情绪过了,又重新回来逗她开心。
所以看到郭朝聪忧郁的样子,我的心里很不好受。我也是那种在死党前藏不住话的人:“朝聪,干啥呢?你都快赶上梁朝伟了,我可告诉你,现在不兴忧郁路线了,别把自己整得死气沉沉的,行不?”
“没有忧郁啊,只是心情不咋好。”郭朝聪像被提醒了一样,淡淡地笑了笑,“景唯她……最近压力似乎越来越大的样子。虽然我也说过,合约现在拿不到,不代表以后拿不到,我们都还有存款,再不济我再发奋跑些业务,生活总能过的。”
郭朝聪边说边喝着啤酒。我发觉男人心情不好时,视线通常是往下看的。“可是,景唯的失眠情况似乎更严重了,有时候饭也吃不好。我知道她很害怕,害怕自己就这样没办法再往这条路上走了。”
“所以……”我拿着鸡翅膀却没有吃,而是看着郭朝聪,希望他说下去,把心里面所有的苦恼都倒出来。他能够稍微发一下牢骚的,也就只有我们这群死党了。
“她这样我也很急,可是我却啥也做不了,明明是这样努力想为她做些什么的。可是景唯她一说‘不能全指望一个月收入有时只有两千多的我撑起一个家’时,我就实在没话说了。”
郭朝聪用手肘架在桌上,缓缓地捋着自己的发丝,把它们弄得凌乱不堪:“是啊,有时候我会想:如果她跟的是别人,那么是否就能好好地、不受这些现实制约干扰地追逐理想、做她想做的事,可是她却选择了我,结果我什么也没能为她去做。”
“你是不是觉得她不该陪你一起过这种苦日子?”我反问,“她看中的是你这个人!你对景唯好,她能不知道?我是不太懂恋人间的相处之道,可是朝聪,我知道一个道理:一个心情不好的人,需要的不是同情或者有人陪她一起叹气痛苦,而是一个开朗坚强的人,带着她从低谷里面走出来。如果连你也这样,那景唯还能靠谁呢?两人一起坐着等忧郁症上门啊?”
郭朝聪看着我,半晌没有说话,然后,他忽然微笑起来。“知道了。”郭朝聪说,深深吸了口气,“也对,如果连我也摆出一副苦瓜脸,那么景唯在这种环境下应该只能窒息了。她把自己托付给我,我一大老爷们儿,咋能在这里瞎忧郁呢。”
“是吧?笑出来多好,你笑起来很帅呢。”我对郭朝聪说。
那晚,在回家的公交车上,我看着窗外的景色,猜测着童景唯的想法。同时也告诉自己一定得坚强,即使没有男人,也要好好地活下去。
3
接下来的几天里,我每天都跟销售额搏斗。然后,在周五的下午,我迎来了生命中久违的悸动。这个男人是在周五下午出现在屈臣氏里面的。当时我正在向其他顾客介绍着“屋诺”的产品,他从专柜前经过时,我只是无意间瞥了一眼,但随后心跳的频率令我大为吃惊!
只是短暂的一眼而已,可是,目光就不由自主地追随了上去。这个男人穿着一件白色法式衬衫,一条蓝色牛仔裤,外罩一件蓝色毛开衫,脚上是一双蓝色条纹布鞋。我接触过形形色色的顾客,男的女的都见了不少,可是,像这种无意间的一瞥就被牢牢锁住视线的,这可还是头一遭。
接待完顾客后,我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这个男人身上,注意他逛到哪里,留意了哪些商品。我看着他拿了剃须刀、剃须泡沫还有须后水,然后又一直用目光跟踪着他,心里盼望着他能多少留意我的“屋诺”专柜。
我想要和他说话,至少让我好好看看他的样子。在他走进店里的那一眼,我就被杀到了,而且是重伤。有时候,女人也会好色,也会起贼心。我一直在祈祷着,心不在焉地守着专柜,其实注意力全部被这个男人给吸引了过去。
终于,这个男人来到“屋诺”专柜前。老天见怜!顷刻我就变得紧张不安起来。这个男人,是我喜欢的类型。俊美挺拔的外形,令他穿起最简单的服饰,不需要过多装饰,也能流露出春天般的清新气息。他在外形上与郭朝聪有得一拼。帅哥我也见过不少,但让自己如此紧张的,也还是头一回。
“‘屋诺’?我想看看乳液,有什么好推荐的吗?”这个男人问,目测一米七八的身高,鼻子很直,短发,显得倍儿精神。我觉得呼吸变得困难起来。啊,我不行了,瞬间好像被吴君如给上身了。
“有啊。这是我们最新款的乳液,集结了保湿化妆水、须后护理、控油滋润的精华,而且十秒的快速吸收,效果很不错的。”我条件反射般地射出一堆滚瓜烂熟的介绍词,“口说无凭,亲身体验—下效果是最好的,你可以试试,我们有试用品的。”
“试试啊?”这个男人犹豫着,一副举棋不定的样子。
“试试,不是说非得要买,好歹咱这儿也有试用品。”我先下手为强,在化妆棉上滴了五滴的乳液,“擦擦吧,反正我都滴了,不然浪费了。”我用直销员法则来鼓动他,外加亲切友好的眼神,毕竟我可是这个行业里面颇有名气的女人,要怎样从顾客兜里掏钱的功夫可不是白练的。
这个男人迟疑着,最后点了点头。他的话不多嘛。不过也罢,我立刻抓紧时机,拿着化妆棉沾了上去。……好光滑的皮肤!我盯着他的脸,怪阿姨的念头一个接一个涌现了上来,真想往上面捏捏看,不知道那手感是怎样的。
这个男人的皮肤虽然没有普通男那样细致,可是……真的好帅!乌黑的眼睛里有明亮的光,嘴唇薄厚适度,我觉得呼吸一阵紧促,感觉自己好像快要不行了。
“嗯……效果似乎挺不错的。”这个男人感悟。
“是吧?不要信直销员天花乱坠的吹捧,自己要用的产品,自己体验过才最有发言权。”我一派自信地说,“我们是专门针对亚洲人皮肤研发的国际品牌,和其他西方品牌不一样,毕竟亚洲人和西方人的皮肤存在很大差别……”
“嗯,九十八块?”还没等我具体鼓动推荐,这个男人倒挺痛快地下了决心,他瞄了一眼乳液的试用装,然后把它拿了起来看了看,“给我拿一瓶吧。”
好爽快!这种个性也是我喜欢的个性!我很庆幸现在暂时没有货了,因为这样我才可以冠冕堂皇地实行我的目标:“抱歉,现在这款没货了,要下周才能从上海回货。不介意的话请你留下电话,一回货我立刻通知你。”
“啊?”这个男人讶然,为难地却步了,“可是,我的乳液用完了。如果要等待的话,这几天就没乳液用了。”
“甭担心,我可以给你一个大的试用装,用几天的量是没有问题的。”我浅笑低吟地从专柜后的货柜里面取出一个大瓶的试用装,然后温和地向他递了过去。他迟疑了一下,脾气很好地接了过来。
“稍等。”我乘胜追击地从货柜中再取出顾客联络簿,然后在他面前翻摊开来,“你看,有很多顾客都给我们留了电话。如果你注重个人隐私,只留下姓也可以,像我姓李,可以在上面写小李,这样也成。”
这个男人拿着试用装看着我,我继续投以恳切温和的眼神攻势。终于,他败在我的专业推销手法之下。“不要打电话,发短信就行了。”他嘱咐着,终于在上面留下了自己的手机号码。
小叶?他姓叶?挺好听的姓。我在上面瞄了一眼,不知为什么,有种鼓励自己“你也可以办到”的欣慰。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欣慰啥。其实我心里面也清楚,留个手机号码他就能成我的人了?做白日梦呢。
可是,我还是觉得高兴。“谢谢,有货我会短信通知你的。”我温和地收起通讯录,看着这个男人走向收款台买单。真是很符合我审美的男人啊!如果能有这么个男朋友,要我少活三年都成!
蓦地,我在没有客人的时候,脑海里面禁不住YY了起来:在夏威夷的海滩上,他追逐着赤足在沙滩上奔跑的我。
“等等,玉洁!”他笑着朝我喊着。
“你快追上来啊,你快追上来啊(好廉价的公式化台词)。”我娇笑着继续跑。终于,他追了上来,一把抓住我的手臂,把我抱在怀里。
如果那样,一定很幸福吧。我沉浸在YY中,连眼前站了个人也不知道,直到对方咳了一声,我才清醒过来。我大吃一惊。是普通男!他正站在“屋诺”专柜前,一副不怀好意的样子看着我!
吓?他跑到屈臣氏干啥来了?不会又是复仇这种老把戏吧?我反击他、他再报复我,这种情节再继续下去,我非被整疯了不可。更关键的是,这个帅哥还在店里。如果普通男再给我来那么一段恶整的报复,我还真是找个地方钻进去的好。
“干啥?”我尽量以镇定的语气问。
“瞧你这话说的,我就不能进来逛逛?”普通男朝我眨了下眼。他为什么要朝我眨眼?这代表了什么?在我还没能整理出个头绪来时,他又说:“你现在这样好像绷得挺紧的,是不是因为有帅哥在啊?”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心虚地说,只巴望刚才的情景他没有看见,不然的话说不准怎么损我呢。
“得了,刚刚我都看见了。”普通男的回答让我在内心懊恼得“啊”的大吼一声。
“你心理阴暗啊?有偷窥癖啊?啥时进来的怎么我都没看见?”考虑到上次被贺店长罚款的事,我压低声音以微笑友善的表情,说出了这番很不友好的话。
“你眼睛都尽瞄帅哥了,咋能看得到我?”普通男笑着反问。他站在专柜前还是没有离开的意思。这混账到底想干什么?我想把他轰走,可是在工作场合又做不来。
这时候,偏偏这个男人买完单,将货品放进购物袋后朝着专柜的方向走了过来。如果普通男在这个男人面前整我,那我还不如死了的好。虽说一见到普通男我就做好了可能被报复的准备,毕竟我是接连两次去到人家店里面大吵大闹不成体统,可是至少不要在这个男人面前整我。拜托!我的心里不住地祈祷着。
这个男人离我的专柜越来越近,我简直面如死灰,呆呆地站着不发一言。来吧,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但,你以后也甭想好过!我会去你店里面天天闹!我还不信咱们谁怕了谁!
可是,出人意料地,普通男却什么也没有做。他看看这个男人,又津津有味地打量着我的表情,那样子简直把我当成了个免费唱戏的。就在我身陷这种怪异气氛浑身不自然时,这个男人在我专柜前停下了脚步。
“那么麻烦你了,乳液一回货就发短信给我。”真是顶好看的一双眼睛,习惯与各种顾客面对面的我,竟然有些却步于与他的对视。
“好,谢谢你。”我温和地说,不管内心如何紧张,但表面上还得经营好。这个男人微微点了点头,继而走出了屈臣氏。我呆呆地目送着他的背影。如果能够认识他就好了,我心有不甘地想。
“看得出你很迷这个人啊。”普通男一句话把我从玫瑰色的思绪拉回残酷的现实。
我只好瞪着他:“喂,小子,你甭太过分了,那晚我不是也道歉了,哈姆雷特的王子复仇记再重复可就不是爷们儿了啊!”
“你以为我是来复仇的?敢情你都这么看人?”普通男愕然地看着我,继而笑了起来,“还哈姆雷特,那你是不是钟欣桐的公主复仇记啊?你就这心眼,以为别人都跟你一个样。”
他突然笑起来,弄得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说你该不会真以为我要整你吧?”普通男见我半天没反应,沉着脸,不由得正色说,“我才不是那么没品的人,就是今天出来逛逛,买些时尚杂志,顺便过来看看你。”
“看我?”我想说“我又不是啥珍稀动物,有啥好看的”,想想还是忍住了。
“嗯,因为我觉得你这人还挺有趣的。”普通男说,“虽然没头没脑跑店里面闹事让人很火大,可意识到自己错了,马上返回来道歉认错,这样的举动不是谁都可以做的。”
“该说你直率还是头脑少根筋呢?”普通男思忖着,继而又微笑起来,“但是,既然一个女的能主动朝我道歉,我再记恨也不算个爷们儿了不是?所以今个儿出来就想过来看看你。”
这一下,倒真是让我不知如何应对了。难道我还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可是,说到底我和普通男啥也不是,记忆中两人的片段也不外乎全都是干架。
他一旦传递出善意,我还真不晓得要怎样反应才好。
“喂,我要上书店买时尚杂志,你应该是正常班吧?六点能下班不?”
“干啥?”
“也不干啥,就是等你下班,请你吃顿饭算和谈了。”普通男把一句邀约说得极自然无比。明明是请一大姑娘吃饭,他表现得跟说句“小姐,你掉了发夹”没啥区别,就算他没把我当姑娘看,可也用不着这样平淡不是?
“六点。”我只吐了两个字,可谓惜字如金。甭怪我,我对他实在没有多交谈的意愿。
“嗯,你手机号码?”普通男掏出手机。
“……”
“得了,连你在哪工作、叫李玉洁我都知道呢,还怕我知道你手机号码?”不晓得普通男有没有用激将法,反正这一招挺有效果。我把心一横,谁怕谁啊,不就一顿饭么。我还非去不可了!
“151……”我看着他,爽快地报出了自己的手机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