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月上柳梢情怀如诗 人在花下心肠似铁
天方二更。
下午忽来的雨此时已停了许久,刘水秀从麻家大院的小门出来,青石路面上反射出的月光斑斑点点,如同碎了一地水晶,她提着不甚合身的裙子,在上面碎步奔跑起来,鼻尖上渗着汗珠,还不住回头去看,生怕麻家院子里追出人来。
刘水秀身上穿的是麻素贞的一身衣服,虽然名贵却不甚合体,穿起来本来就别扭,加上她奔跑时又不住回头,一不留神被地面一块石头绊了一下,重心一失,栽到路口站着的一个男人身上。
刘水秀不由“呀”的一声惊叫出声。
“水秀姑娘,莫怕。”
那男人温言说。
刘水秀定晴看去,原来是樊长水。
刘水秀心中有鬼,支吾着说:“水少爷,您……没得休息撒?”
樊长水微笑着说:“这么好的月光,我睡不着,水秀姑娘这么晚还在外面,也是来看月亮的吧?”
刘水秀知道,今天的事是要瞒住樊长水的,但这时忽然相遇,一时间想不出合适的说辞,随口说:“我哪里有哪个心?是麻小姐招呼我来耍……”
她本来想说,自己是和麻小姐玩耍得忘了时间,所才这么晚回家,可忽然想到,“自己”已经因为醉酒,被兰妹抬回家了,这个樊长水是知道的,这样,下面的话就说不出来了,只好红着脸,低头站在原地。
樊长水却并不揭穿她的谎话,慢声细语地说:“有时候命运捉弄起人来,定教一个人痛苦不堪,可有时候,它又会毫不吝啬地给人梦寐以求的机会,教她欢喜得不知道如何是好。”
刘水秀低声说:“少爷说啥子呦,我不晓得,我要回家去撒。”
樊长水却挡住她的去路,说:“你当然不晓得,这个机会是命运给我的,让我在这里遇到你。”
刘水秀听得心如撞鹿,只是说:“我要回去撒。”
她边说边侧身,想从樊长水身边过去。
樊长水却就势从背后抱住了她。
“少爷,不要这样。”刘水秀扭动身体边挣脱边说。
但她忽然挺直了身体。
原来,樊长水在轻轻吻她的耳垂。
她只觉得这男子气息如火般炽热,烧得她全身酥软。
她想证明自己是个贞烈女子,脑海中也的确浮现出无数决然的行动,但她紧紧纂住樊长水的胳膊,身体却不再挣脱。
当樊长水的嘴唇印上她脖子,她似乎忽然有了勇气,竭力要挣脱,但蓦一回头,甫一接触男人的气息,又如被毒蛇叮咬似的,闪电一样甩过头去。
她尽力在这男人的怀抱里剧烈旋转,可胸膛却紧贴在男人的胸膛上,当男人亲吻她一边脸颊时,她惨叫似的低吼“不要。”可她奋力扭转脸,嘴唇却正好碰在那男人的嘴唇上。
一个亲吻在她嘴里膨胀开来,她才发觉,自己竟然在奋力吮吸那男人的舌头。
莫名的羞耻感使她想把这条舌头顶出去,但她的舌头只是在男人舌头的边缘蛇行,始终无法有力地爆发。
她的手终于无力地垂落在男人肩头,静静地接受他的亲吻。
这时,她胸怀中的烈火已肆无忌惮得燃烧起来,对于以后,她只能留一滴眼泪,但却说不清那是苦涩还是甜蜜。
那一刹那,她才知道,情欲是一种永远也无法解释的矛盾,她抗争,却又沉醉其间,但要说清为什么抗争,又为什么沉醉,却是不能。
忽然,樊长水似乎冷静了下来,一把推开怀中的刘水秀。
刘水秀愣了一愣,只觉得樊长水攥着她双肩的手格外用力,不禁呻吟了一声。
但她万万没想到,樊长水这时对她说:“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呆呆看着樊长水。
樊长水说:“太突然了撒?可你要知道,好几年来,我都是这样想的,可从来都没的这样的机会,从来你不是在茶馆里,就是和麻小姐在一起,我和她有婚约的,我咋个能讲给你听?”
刘水秀知道他说的是实情,但她从来都没想到,一向温和的“水少爷”,竟对自己蕴涵着如此炽热的情感,她内心当然想拒绝承认,但又偏偏想肯定自己听到的话,因此只是喃喃说道:“这……这个不存在撒?”
樊长水不肯放手,摇晃着刘水秀的肩膀说:“我不管你怎么想,我自己晓得!”
刘水秀说:“事情哪里有那么简单的?”
樊长水说:“当然不简单,所以我才忍耐了这么多年撒?我总不能带你出去受苦撒?”说完,一把把刘水秀拉到怀里,语气坚毅地说:“老天给我这样一个机会,啥子是天意?这就是天意撒?”
刘水秀已经是“意乱情迷”,即使有借口,也透露出一种为少女羞涩所掩饰的默许态度。
“那……我……我……家里边……”
樊长水说:“我的傻妹子,家里面晓得了,你还走得脱?”
刘水秀说:“可是……现在就走,是不是才仓促?”
樊长水说:“当然不是现在,你还要回家去,做些准备,明天晚上我们就走!”
刘水秀还在犹豫,樊长水忽把她身体往后一推,她就紧贴在路边的墙壁上,不由惊叫了一声。
直到樊长水的身体不再耸动,刘水秀才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空虚。
好一会儿,她才想到,自己已属于这个男人。
所有的梦就这样醒来,姑娘说不清自己的感受究竟是悲是喜,她甚至不去遮掩自己的身体,生怕一经触碰肌肤,心灵便再生出波澜,她自己由此更深地沉湎于情欲之中,这时,她似乎有点后悔,甚至痛恨自己的轻薄,但,对眼前的男人,她却怎么也恨不起来。
还是这个男人为她整起凌乱的衣裳,这时,他是如此温柔,甚至把她的头发一丝一丝地拨弄整齐。
刘水秀哭了,她冲动得想为这个男人做点什么,只要他开口,他就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樊长水这时说:“要走,就不要在这里留啥子东西。”
刘水秀默默地点了点头。
樊长水却忧郁地说:“本应该我去做的。”
他扶起刘水秀的脸,说:“你会因此认为我是个坏人,是吗?”
刘水秀说:“你还没说是啥子事,我咋个会认为你是坏人呢?”
樊长水说:“你就是认为我坏,我也不怕,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干啥子事情都愿意!”
刘水秀说:“那你还是不真心对我撒,你该对我说清楚,这样才对嘛。”
樊长水摇着头说:“我不能让你去害人!”
刘水秀吃了一惊,说:“害人?”
樊长水点点头说:“是害人,而且还是害你家里的人。”
刘水秀说:“何必呢?”
樊长水说:“傻妹儿,你以为我要害你的家人,我是说,那个今天被兰妹抬到你家的人。”
刘水秀说:“他和我们有啥子关系?”
樊长水说:“他在,我们就不能在一起!
刘水秀只觉得身体发冷,颤声说:“你要杀他?”
樊长水说:“我咋个有那么狠的心肠?我是怕他到处乱说,你知道,他知道很多事情,我们一走丢,别人猜不到我们一起走的,他一定是知道的,他一说出去,我终究会被麻家找到的。”
说到这里,樊长水眼睛里充满了泪水“我本来是可以明媒正娶你的,可我已经和麻小姐订了亲,麻家的规矩你是知道的,我要是违背婚约,就成了叛徒,是要被浸猪笼的。”
刘水秀毅然说:“莫再讲了,你说我该咋个办呢?”
樊长水叹息一声说:“我也不是要害他的性命,我只是想让他不再说话。”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对刘水秀说:“你回家以后,把这个包里的东西给那男娃喝了,他就永远说不出话了。”
刘水秀只道自己拒绝这个纸包,就等于是拒绝了樊长水这个人,而她已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了这个男人,拒绝他也就等于自己拒绝了自己的命运,因此迟疑了片刻,她还是接过了哪个纸包。
她以为,这个纸包就是自己未来幸福之所系,因此,忽然勇敢起来,转身离去时,主动回头又去亲吻樊长水,可她浑然没有发现,这个男人的嘴唇已变得十分冰冷。
刘水秀到家后,正值张广在那里寻找玉佩,她慌乱进门,就和张广撞了个满怀。
眼见张广把刘水秀打昏,刘老板失声道:“你龟儿子做啥子?”
张广不及多说,把已经昏迷的刘水秀一把抱起,然后把她放到一张桌子上,这才沉声道:“你女儿中了毒,快去烧一盆水来!”
茶老板说:“你莫胡说,我女儿明明什么事也没有,是你把她打晕的!”
张广知道此时争辩绝无益处,当下一撸刘水秀的袖子,对茶老板沉声说道:“你过来看!”
茶老板凑过去看,只见昏黄的灯光映照下,刘水秀的胳膊上赫然生出许多红色的斑点。
茶老板失声说:“这是咋个弄的?”
张广说:“她中了‘女儿香’!”
“女儿香”本是湖北大山深处产的植物,本来的名字早已失传,它的奇异之处是,男人服用其果实,对身体没有丝毫损害,但女子如果食用,不消一个时辰,必然全身溃烂而亡,其症状极似梅毒这样的“脏病”,但创口却散发异香,因此,被称为“女儿香”。
张广原本并不知道“女儿香”,这次来川东拜访赵老爷子,闲聊中,老爷子提到三峡风土,就说到这种奇异的植物,张广曾研究医学,对药理一向颇感兴趣,就问及女儿香的详细情况,赵家老爷子向以博学名世,后辈乐学,他自然就自己所只倾囊相授,张广因此不但了解“女儿香”,对如何化解其毒性也有了一些心得。
之前张广对女儿香的认识还局限在前辈的讲授上,并没有亲眼得见过真中了毒的人,只是这种奇异的植物给他的印象太过深刻,刚才闻得刘水秀身上散发出的异香,他心头忽然掠过一个念头,下意识按照赵老爷子教授的方法,猛击刘水秀后背的“神道穴”,一见刘水秀的反映,就知道自己的判断非常正确。
茶老板见女儿的症状,一时间六神无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这说:“先生识得娃娃中了毒,就请救救她,我……”
张广说:“什么时候了,多说无益,快去烧水!”
茶老板醒过神来,忙去后面准备,他老婆听了更不敢怠慢,和丈夫一起忙活,不一会儿端过一盆开水。
张广见水来了,就将自己的衣襟拆开,从里面抖落出几颗黑色的种子,只见他把几颗种子丢进水里,种子一入水就迅速溶解,一盆水登时成了一盆墨汁。
张广背过身去,让老板娘用布头蘸了那黑色的汁液,去涂抹刘水秀身上的红斑。
果然,红斑一经涂抹就消散了,刘水秀身上的异香也立时淡了很多。
张广缝在衣襟里的黑色种子,是赵老爷子给他的“女儿香”的解药,学名叫“百厉”,老爷子教授张广一些“女儿香”的常识后,一时性起,把家中种植的“百厉”种子给了他一些,老爷子说,女儿香这种剧毒植物据说已经灭绝,“百厉”这东西也就没什么作用了,只是身上带些,其散发的清香有安神养脑的作用,于是张广就把这些种子缝在自己的衣襟里,谁知道竟然在綦江派上了用场。
刘水秀在死亡边缘绕了一圈,最终捡了条命回来,幸好,女儿香在服用时没有任何味道,而且自己又是在那种香艳的情况下着了道儿,也算是差点做了一个“色鬼”,比起其他痛苦的死亡形式来,这种形式或许是最佳的了。
茶老板并不清楚女儿的“艳遇”,只道是麻家小姐要灭口,见女儿悠悠醒转,一颗心落到肚子里后,悔意油然而生,抬手扇了自己一个嘴巴说:“老子贪啥子便宜呦!为了点银子,差点赔上自己娃娃的命!我……我明天就到官府去告麻义这个龟儿子!”
张广听他提到麻义,心里一动,说:“难道你家姑娘中毒,和麻把头有瓜葛不成?”
茶老板说:“没得错撒!他家小姐在我这里藏个大活人,我原本想,也没得大不了的事情,谁知道,他们要对付我家娃娃!”
刘水秀忙说:“你莫得乱讲,事情不是这样的。”
茶老板说:“你的小命都快被人家拿去了,你晓得撒?还要替麻家说话?”
刘水秀咬牙说:“是我自己瞎了眼,识不清人的,和麻把头、麻小姐都没得关系!”
说着,姑娘的泪水顺脸颊淌了下来。
刘水秀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的“爱情”以意外开始,又如此短暂,开始的时候,无法判断未来,坦然接受,而到结束时,自己才知道,原先所有的憧憬和勇敢一旦沉入夜色,就万劫不复。一时间,她只觉得,醒来其实没有意义,还不如在荒唐中悄然死去,至少是怀抱这幸福的憧憬告别这残酷的人间。
姑娘忽然想到,原来人活着并不是为了清白,每个人面对诱惑无不欢欣雀跃,哪里会理会,诱惑背后原来就是毁灭。
姑娘承受不了这样的现实。
她对张广说:“为什么你要救我?”
张广苦笑着回答“我不知道。”
张广这样回答有并非是应付之辞,他的确不知道该如何把握这奇怪的一天,他心里一直努力承认,自己不过是个异乡的客人,但偏偏就在这个异乡越陷越深。
张广这样想,就不愿意再耽搁下去,说:“就算我和你们家有缘吧,佛家说缘起缘灭,这道理用在这里最合适不过,既然缘分尽了,在下就要自奔前程了。”
刘水秀说:“先生,你既救了我,就一定要救另一个人。”
张广苦笑着说“姑娘切莫把我想成无所不能的人,一切都在一个‘巧’字上,如果强求,没有什么好结果。”
刘水秀说:“可你不救他,就等于没有救我!”
张广说:“我已经说了,大家缘分已尽,再说,我不想和麻家发生什么事情。”
刘水秀说:“你这样做,和算计我的那个天杀的有什么不同?你根本不是救我,只是让我生不如死!”
姑娘现在已经意识到,樊长水这样算计她,不外是想把家中的少年做掉,既然此时切齿痛恨着樊长水,就一定不能让他进一步得逞,因此,她一心想让张广留在这里,在她看来,这个男人有超常的能力。
张广还未答话,却听门外忽然人声鼎沸
茶老板刚说了句“莫不是麻家的人?”就听得自家的门被拍得山响,有人粗声道:“老刘头儿,官家的人来找你问话,快些开门!”这声音茶老板却是熟悉,正是綦江的捕头王雷子。
茶老板心底害怕,但不敢怠慢官府的人,忙使个眼色,让女儿和老婆躲进后宅,张广见状,也准备到后面,茶老板低声道:“先生,你莫动,你要是躲了,出了啥子状况,我说不清楚撒?”
张广闻言,只好站在原地,任茶老板去把门打开。
茶老板开了门,只见几只“气死风”灯笼在门外一阵乱晃,隐约看清,领头的是县里的捕头,老板就说:“王大人,这个时候还有得公干?”
那王雷子也不多说,只把身子往屋里挤,茶老板说:“王大人,你就算是官家的人,也不能硬往我家里闯撒!”
王雷子沉声道:“老刘头!别在老子面前耍花样!老子找上门来,为啥子你心里没数撒?”
茶老板说:“我一个开茶馆的,咋个能和你官家的人耍?再说,綦江很大撒?哪一个不知道我刘某人本分厚道?能做啥子坏事?”
王雷子哼了一声说:“你本分,綦江哪一个都晓得!老子找的是不本分的那一个!”
茶老板倒真有几分血性,王雷子这样说,他把胸膛一挺,生生把一帮子人挡在门外,大声说:“家是老子的,没得说法,哪个都不得进!”
王雷子还真被茶老板搞得怔了一怔,说:“好个老刘头,这些年老子真没得看出,你龟儿子还能雄起!”
他嘴里说着话,手上不闲着,一把就把茶老板推了个趔趄,顺势进了屋子。
这时,他身后有人说:“莫伤无辜的人。”
说话的正是樊长水。
茶老板和樊长水本就熟悉,此时见他和官府人找上门来,女儿又险些被麻家人毒死,心知今晚非同寻常,而他自己显然处于势弱,如果再畏缩退守,恐怕吃亏更大,把心一横,大声说:“官家和麻乡约串通了来搞老子!老子不服你们!”
他这样一说,倒让樊长水吃了一惊。
早在白天,看到兰妹抬“刘水秀”出去,樊长水就觉得不对劲,当时事情繁杂,他只好隐忍不发。
樊长水是何等精明的一个人,兰妹那番表现,他就猜到,这帮姑娘想利用刘水秀搞“移花接木”,不外是想把那少年弄出麻家,因此早做了准备,一到入夜,就到后门去截刘水秀,这时,他打定主意,用所谓的“美男计”迷惑刘水秀,怂恿她去用毒药毒死那少年,为麻乡约绝了隐患。
为求不留后患,樊长水对刘水秀也动了杀心,他利用“女儿香”对女不对男的药性,事先将其抹在自己的嘴里,乘两人亲热的机会让刘水秀中招。
樊长水估计,刘水秀回去,把那毒药给少年服用后,她自己所中的“女儿香”也正好发作,这时自己带官府的人去查抄刘家,只说麻乡约的人和刘水秀有私情,要拿人回去严办。所以带官府的人来,不外是想让官府看看,麻乡约不是不遵纪守法的江湖帮派。同时,也让官府的人看到两人是死在刘家的,和麻家没有任何瓜葛。官府早就知道,麻乡约向来不和川东人通婚,见两人一起毙命,自会以为是殉情而死,那少年虽然是个生面孔,但他肩膀上有刺青,只要樊长水指认他是麻乡约的人,官家自然也不过于追究。
樊长水本人没觉得这个计划有什么不妥,他认为,这是为麻乡约在做事,一旦那个少年死了,来自重庆的威胁就算彻底解除了,至于为此付出什么代价,他真没有仔细衡量,只是眼见计划顺利进行,茶老板却扯着嗓子喊麻乡约串通官府搞事云云,他的心才咯噔一下,首先意识到,刘水秀大有可能没有死,背上不由泛出一层冷汗。
但樊长水转念一想,“女儿香”这种毒药,普天之下,知道的人实在有限,刘水秀即使在死前把真相告诉茶老板夫妇,只怕也没有人能挽救她的性命,只要她一死,就没了人证,这样,就算那少年没被毒死,但他不明不白得出现在刘家,刘家的人也说不清楚,那少年虽然没死,但肯定在昏迷状态中,他的刺青又足以表明他的身份,这样对质起来,自己还是占着上风,因此,定下神来,平静地走进屋子。
樊长水看到张广居然在里面,不由一怔。
樊长水真是沉得住气,心里核计,脸色没有任何变化,温声说道:“张先生怎么会在这里?”
张广勉强笑着说:“丢了东西回来找,真是巧,又遇到少爷。”
茶老板却不理会别的,大声说:“我可没得乱说,我说的事,张先生可以作证!”
茶老板的想法本也没错,刚才他不让张广躲到后面。就是想把他拉到自己这边说话,可他这样一说,张广就在极不情愿得情况下陷入纠纷,对张广来说,这实在是件倒霉的事情。
樊长水看着张广,微笑着说:“张先生可以作什么证?”
几个官家人立刻把注意力集中在张广身上,王雷子眼见张广是个外乡人,当即粗声道:“你是哪一个?”
张广苦笑着说:“在下是过路的,随身东西丢在这里,已然找到,大概妨碍不到大人们的公干。”
茶老板却不随着他说,插嘴道:“要不是这位先生,我女儿的命就不明不白丢喽!”
这句话实在太让樊长水感到震惊,不有失口说:“女儿香……”。这三个字一出口,他立刻住嘴不说。
张广听樊长水吐出这三个字来,心头雪亮,知道刘水秀是着了他的暗算,虽然更多的内情自己不了解,但这样一来,他无疑和这个少年对立了起来,想脱身就更不容易了。
果然,樊长水话锋一转,对王雷子说:“王捕头,幸好今天有官家人在,否则,麻乡约还真成了鱼肉乡里的恶棍,既然刘家伯伯说我们勾结起来害他,我们就总得先找到那个败类,这样既可以洗清麻乡约,也可以给这位先生一个公道。”
樊长水这么一说,至少在少年没被搜出来前,张广成了一个形迹可疑的人,加上王捕头自诩聪明,一加联想,刘老头堵门不让官家的人进,而家里有个外乡的生人,加上樊长水说得,里面应该还有一对坏了规矩的“狗男女”,事情倒真的显出诡异来,王捕头立时决定,不再罗嗦,迅速搜查,当即道:“现在是官府公干,谁也不许动,只等老子搜查过再说,不服气的,到綦江县衙去理论!”
茶老板大声说:“我后面有女眷,你们不得乱来!”
王雷子说:“就是你家女人出了事!老子还管啥子女眷?你莫再阻拦,不然,老子先把你锁了!”
此时再求回避,就不是张广的性格了,眼见冲突渐趋激烈,他本性中的正直和冲动登时充斥胸膛,厉声说:“就算是官家办案,也不必这般蛮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