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毕把头暗布杀局 张翰林大闹麻家


一夜将尽,綦江城终又恢复了往日惯有的静谧。

    麻家一干人回到“麻乡约”,麻义命家人整理一间空房出来,把那少年安顿下来,张广也不多说,找了纸笔,开列出一些必要的药物,麻义对此响应却并不积极,看着单子,一会儿说某些药家中未备,一会儿说某些药虽有,但家里换了总管,要找到还需相当时间,张广心中不悦,但无计可施,只在心里憋了股气,对麻义为人更是鄙夷。

麻义也是明眼人,见张广脸色不对,就着人胡乱拿出几幅药,然后告辞出来,到前院大厅里去等候结果。

   “麻烦!”

麻义到前厅落坐后,见毕耀武跟了进来,脸色登时阴沉下来,恨恨说道。

 毕耀武倒不象麻义思虑太多的问题,只是眼见樊长水下场凄惨,不知道怎么地,联想到了自身。

“拉弟有错,但他还不是为了麻乡约?”

毕耀武心里这样想,心中就自然对麻义多出一丝怨恨。

或许那种情绪还不足以称为“怨恨”,但它却已经足以让毕耀武怀疑,自己和麻义之间,到底存不存在一种叫做“感情”的东西。

既然心潮翻滚,毕耀武的反应自然迟钝。

麻义见毕耀武失魂落魄,不悦地问:“搞啥子呦?这么点事就慌得丢了魂?”

毕耀武心头一凛,强笑着说;“咋个会呢?闯荡了那么久,啥子阵势没得见过?”

麻义哼了一声,说:“就说嘛,在川东,说起你毕二把头来,那也是个人物,这点小事就乱了方寸,就连那个畜生都不如喽!”

毕耀武知道,麻义嘴里所说的“畜生”,指的就是樊长水,心头一酸,不禁说:“毕竟是个娃娃,办大事还是欠周密。”

麻义说:“好喽,莫提他喽!那畜生最终保了条命,也算他走运喽!”

麻义边说边审视着毕耀武,见他脸色阴晴不定,接着说:“你也莫多想,从前咱吃的是江湖饭,现在呢?我们都算是商人,不能象以前那个样子,光凭着感情呀,义气呀办事,那个没得用,换不来银子,更莫得说地位,就算是感情要讲,义气也要讲,可那畜生办的事,是我安排的?还不是他自作主张搞出来的?出了事,就得他自己兜着,莫不成老子替他去受那一刀?”

听麻义这么说,毕耀武知道他看穿自己的心事,忙正色说:“大哥,我哪会为那个……畜生抱不平?我只是想,万一重庆那边再过来找事,见他们带来的人在我们家,还管治伤,到时咱就算脑壳上多出一千张嘴,也说不清楚了。”

麻义听毕耀武这么说,脸色缓和了许多,点头说:“我说的麻烦,就是这个事,那娃娃死在刘老汉家,倒也干净,可他偏偏活着!”

毕耀武猜到麻义的心思,恨恨说:“那娃娃倒是好应付,可这中间偏偏插了那个姓张的!”

麻义听他话里有杀气,忙说:“你莫得乱搞,现在官府知道,人在咱们这里,出了事情可了不得!”

毕耀武低声说:“那娃娃伤的那么重,大家都看到的,救不活也说得通。”

麻义阴沉着脸,也不不答话,只是手抚脑袋,喃喃说:“那个张广可是个下野的翰林,这且不说,他还和赵家有关系,正因如此,我今天这些作为,无非是给他看的,省得他四处乱说老子的不好。”

毕耀武说:“莫管他是啥子身份,毕竟他是个外乡人撒?他在本乡没得根基,就算失了踪,也惹不出什么议论,我们就说,他治不好那男娃娃的伤,诓了我们的银子跑了,官府也不会太过留意,陈家坪那边要是追查,我们不留出证据来就是喽。”

麻义所以把那少年弄回家里,真实的想法说白了,就是想在家里把他除掉,毕耀武说出来的话,可谓是正中下怀,但他嘴上却说:“ 现在我们是是商人撒,耍那些个江湖手段……”

毕耀武说;“人常说‘官匪本一家’,官家和贼都能搭伙做事,我们商人用点江湖手段,又有啥子不妥?”

麻义叹口气,道;“这些年来,老子一心搞大家业,想的是啥子?无非就是想摆脱那个‘江湖’,如今,族谱修了,生意也来了,却还和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搅在一起!”

毕耀武低声说;“这些事也不必你来做。”

实话说来,“杀人越货”的勾当,麻义作来可谓是“驾轻就熟”,他所以起家,靠的就是一身耍横斗狠的泼皮本事,今时今日,虽然说财力、权势不及重庆麻乡约把头孟超,但他毕竟也算川东赫赫有名的大亨,做事自然不能不顾及身份与影响,毕耀武这一说,他不作答,只是点点头,然后看了看四周。

毕耀武心领神会,当即凑到麻义耳边,说出自己的想法

这边做着计较,张广那边利用有限的药材一心救治那少年,并没感到危险正在逼近自己。

一盏昏灯将尽,天边渐渐泛白,张广才长长出了口气。

经他一番作为,少年总算是把脚步留在鬼门关外了。

见那少年伤情稳定,张广心里开始怨起麻义来,心说:“此事你也大不可不必出头,现在这般怠慢,真是……。”

思念至此,张广脑海中忽闪过一个念头,登时被惊出一声冷汗,几乎要失声大骂自己糊涂。

张广想,既然樊长水费尽心机置少年于死地,定是为麻乡约才这样做的,他的毒计没有奏效,麻乡约肯定会另作计较,自己当时只想着救这少年一命,全没有想到这层,这样一来,自己亲手把这少年送回虎口不说,本人怕也成了人家攻击的目标。

张广真是懊悔非常,心说,自己做事还是太过草率,官府就算是腐朽昏庸,想来也不至于做帮会的帮凶,替帮会杀人,自己当时若提出把这少年弄到县衙去救治,哪里会落到这种危险境地之中?

要说此时张广完全可以离去,而他内心也未尝没有生出这样的念头,可既救了这少年,他的脚步就似乎为这少年所控制,看看门口,看看少年,离开的这一步始终迈不出去。

“他麻义要是有心加害,也不至于又是收拾屋子,又是提供药材的,该动手早就动手了。”

这个念头一起,张广更是迈不开步。

这时,只听门外有人轻轻敲门。

张广忙应了一声。

门外是麻家的男仆,只听他说:“先生,我家老爷说,那男娃要是没得大碍,请您过去叙话。”

张广有了戒心,怕是调虎离山,应道;“人伤的很重,我抽不开身,等一等。”

那男仆哦了一声,似乎迟疑了一会儿,这才离开。

有了这段插曲,张广更觉得此处不可久留,一横心,过去背那少年。

张广刚拉起少年的胳膊,门忽得被人撞开。

张广定睛一看,小姐麻素贞闯了进来。

麻小姐既救了那少年,心中自然一直牵挂,后来发生的事,她虽未亲历,身边的丫鬟却已经详细转告,是以那些事情,她人虽不在现场,却都瞒不过她,这样一来,小姐这一夜竟未曾合眼,心里既恼樊长水的狠毒,又记挂着少年境遇,开始还碍着男女之别,不好过来探视,看看天色渐明,她实在按捺不住,匆匆起床,简单收拾一下,就跑过来查看,心急之下,礼数自然抛在脑后,门也不敲就闯了进来。

张广并不认识麻素贞,只是看她衣着,就知道不是下人,于是就作了个礼。

麻素贞看少年睡态安详,这才长出了口气,道;“该死的拉弟,把人都害得好苦!”

心情放松下来,麻小姐才想起羞涩,脸上飞红,对张广做个礼,说:“我只是记挂那娃儿的死活,失了礼,先生勿怪。”

张广见她表现,确是真心记挂那少年,也不好继续背那少年,顺势捏住少年的脉门,把他胳膊放在床边,这样看起来,好象是他正给少年把脉。

然后,张广微笑说道:“情势紧急,用不着那么多的礼数,眼下来看,这孩子的内伤已有所缓解,皮肉伤虽重,但无大碍。”

麻素贞听了,芳心一松,原本压抑的一汪眼泪登时汹涌,“扑簌簌”奔涌出来。

她只道这一切皆是是佛祖显灵,却浑未觉得,自己本性中,本就有一念之善,只是在人间被掩埋太深,连自己都相信它并未蕴于内心。

麻小姐眼泪一流,毕耀武便走了进来。

灯“扑”得灭了,一缕青烟抖动着升起,很快于四下弥漫开来,屋中登时生出一股异味。

毕耀武的笑容似乎有些诡异,看见麻素贞后,笑容就立刻凝固。

“你这女娃,又来胡闹。”毕耀武声调很怪。

麻素贞撇撇嘴,说:“人可是我在白天就救下的,你说我胡闹,那你们现在不也是在胡闹撒?”

毕耀武说:“说了多少遍喽,大人的事情,你不要参与,还是个女娃撒,好好呆在你的闺房里去嘛。”

张广虽然时常失之于卤莽,心性却并不鲁钝,毕耀武这么说,在他看来,就是想把麻素贞支走,而支走麻素贞的用意,除了他们不利,没有别的解释。

张广应变也快,马上接口说:“既是小姐最先救了这少年,我倒要详细问问情况,也好更好地用药。”

毕耀武听张广这么说,知他想拖住麻素贞,脸上阴晴不定,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毕耀武毕竟是老江湖,反应是慢一些,但还不至于手足无措,定了定神,勉强笑道:“小姐终究是个女眷,家里那些下人又都是乡下来的,没得头脑撒,他们乱讲起来,怕坏了小姐的名誉撒,依我看,小姐此时还是回避一下的好,先生有什么要问的,等小姐回了房,让丫鬟来回传话就是喽。”

这话也说得够狠,大家族的规矩礼数扛了出来,张广既然是客,自然没得话说,势必依了主家的安排。

张广心知麻乡约处事向来是江湖手段,一旦调开麻素贞,这个毕把头必要施展卑劣手段对付自己,自己会几下点穴手法不假,但和这些刀尖混饭吃的人相比,那点功夫连三脚猫也算不得,心念急转之下,手上一加劲,封闭了那少年的脉搏,那少年血气忽然扭转,不由啊的一声惨叫起来。

毕耀武看张广攥着少年的胳膊,知道他在耍诈,可麻素贞哪里想得到?一听少年叫喊,忙凑了过来,大声对毕耀武说道:“啥子时候了,还讲那些破规矩,麻家本来就是闯江湖的,哪里来的规矩?即便有,也得先把人治好喽再讲!”

张广盯着毕耀武,说:“还是小姐识得大体,情况特殊,自然应该不拘小节!”

毕耀武盯着张广:“先生,你可莫要只为自己方便,坏了别人的名声,这可不符你翰林的身份!”

张广见毕耀武眼中已经充满杀机,更确定他此来,就是要对自己不利。

“毕把头,人是麻总把头授意带回来的,现下你也看到了,这孩子伤势危急,我和你都做不了主,我看当务之急,还是把麻把头叫来为好!”

张广说话声调也高了不少,坚定地看着毕耀武说道。

毕耀武真恨不得就此出手结果了张广,但他不能当着大小姐的面儿干那卑劣勾当,张广如此一说,自己若不去,恐怕麻素贞也得催他去,当下恨恨说道:“好,我去和总把头说!”

毕耀武说完,转身就要出门。

张广见毕耀武转身,忽地一个虎跳,到了他的背后。

毕耀武听得身后有动静,立时就要回身。

就在电光石火的那一瞬间,张广用尽全力打出一拳,结结实实砸在毕耀武背后的“神道穴”上。

毕耀武做梦也没想到,这个文弱书生竟会点穴的功夫,挨了这一拳,只觉腰间一沉,气息立时中断,眼前一黑,“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张广偷袭得手,再不迟疑,就在麻素贞惊呼声中,飞起一脚,踢在毕耀武的面门之上。

毕耀武登时昏死过去。

张广迅速关紧屋门,见麻素贞惊得手足无措,忙说:“姑娘,事情紧急,在下来不及解释,你要真是为这孩子好,就相信我是要救他的,一切作为实在是迫不得已。”

麻素贞点点头,可不知道说什么话好。

张广知道时间紧迫,也不多说,上前来背起那少年,沉声说:“小姐,要是有后门,就请带路!”

麻素贞木然地点点头,拉开房门时,头脑中已是一片空白。

张广背那少年踉跄出门。

刚迈出一步,忽听“呼”的一声,一根大棒劈头抡了过来。

张广躲避不及,当头挨了一记,背着那少年就跌倒在地。

原来,刚才来请张广的男仆回去复命,刚走几步,迎面撞上毕耀武,毕耀武见他一脸苦相,知道没完成任务,骂了他几句,亲自去见张广,那男仆心说,毕耀武若请出张广,自己就跟着他们一起回去,这样也省得再挨一次麻义的训斥,可他又怕被毕耀武呵斥,于是暗中跟在他身后,待毕耀武进屋,他就躲在外面,这才赶上了刚才这一出好戏。

这男仆既在江湖人家里做家丁,虽然不是狠角色,在大场面里,也肯定没有显露身手的机会,但骨子里那股戾气却绝不输于祖籍麻城的诸人,听里面毕耀武被人打倒,也不慌乱,立时去屋角寻了一根木棒,然后侧身躲在门边,张广一出来,立时一棒子砸将过来。

男仆打倒张广,也不迟疑,冲上前去一脚把那少年从张广身上踢开,扯着嗓子就喊:“抓贼撒,有贼祸害大小姐!”

麻素贞这时刚定住神,仆人这么喊,她是又羞又气,上去就是两耳光一脚,骂道:“喊个鬼啊你!綦江都听得到!你个龟儿子往自家里泼脏水哈?”

那男仆捂着脸说:“小姐,你不知道情况。”

麻素贞骂:“啥情况也不能坏你小姐的清白!”

男仆急道:“小姐莫急,我这么喊,是要送这两个龟儿子上路撒。”

麻素贞刚才还是半信半疑,这时听仆人这么说,只觉得手脚冰凉,失声问;“你说啥子?”

张广呻吟着说:“小姐你还不明白,他是想栽赃嫁祸好名正言顺地杀我们!”

男仆上去踢了张广一脚,说:“你个龟儿子倒是好胆量!想在麻家耍狠?你还差着火候咧!”

毕耀武的计划原本没有这一出,他的原本设计的计划就是把张广引到僻静处干掉,没有想到张广居然能把自己制住,也就没有设计后续手段。那男仆自小入“麻乡约”,多年经历,不是好勇斗狠的场面,就是栽赃嫁祸的勾当,一颗善良、纯真的心,早被铸造的狡诈恶毒,“以我为利,借义谋私”的原则,早已主宰了他的思维,一但出手制住张广,自然而然就想到“嫁祸”手段,而眼下最说得通的,就是“男女关系”,因此连在心中酝酿都不需要,嘴巴一松就大喊开来,只想自己能够这样随机应变,定然赢得总把头的赞许,说不定日后的前途就由此光明异常。

一个年轻人看到前途光明能不心潮澎湃?所以听他喊叫,真个是中气十足,得意之情四溢。

张广心说:“这混蛋说得倒也没错,我来淌江湖这股浑水,终究是要给人家耍的。”

人性之中向来是“善恶割据”,善念大时,其人必然宽己待物,而恶念一大,人的动物性首先激发出来,张广以翰林身份行世,虽然甚为失意落魄,终究念着自己读的是圣贤书,一旦身陷绝境,则所有的矜持成了人性中薄薄的一层窗纱,恶念一生,加以求生之心催促,思想中首先没了“应不应该”的争辩,只觉得心底里涌出的都是兽性,再不思索,由地上忽地跃起,拦腰抱住那个男仆。

那仆人正想着自己的光明前程,全没料到,张广吃他一记闷棍,居然还有力还击,陡然间被拦腰抱住,一时间只能挥拳砸张广的后背,嘴里骂道:“龟儿子,你还要翻身撒!”

张广背后吃痛,但绝不撒手,用尽全力抬起膝盖,直向他的下阴撞去。

若说人的潜能,当真无限,张广这一撞击,仆人下体立时被撞碎,登时毙命。

麻素贞“啊”的一声惊叫起来。

清晨中这一声显得格外凄惨刺耳。

这时,已有一批家丁赶到,见此情景均觉吃惊,却不知道如何应对,只是把张广团团围住,有机灵的家人忙去给麻义报信。

麻义正在前堂大厅等毕耀武的消息,心正忐忑,听家丁说张广在后院杀了人不说,还绑架了小姐,不由大吃一惊,急忙赶来。

麻义赶来时,一干家人正围住张广,纷纷出言咒骂,他一来,大家自动分开,让他到了前面。

麻义见女儿呆呆站在张广身前,而张广背着那少年,倚靠在墙上,面色惨白如纸, 当下冷冷说:“张先生,你这就不对了,莫非我麻某人有对不住你的地方?”

张广冷笑着说:“这话好象应该我来问你。”

麻义知道,若非看破他的企图,张广绝不会如此,因此他便来个先发制人,先把理占住再说,冷冷道:“就算老子有不对的地方,你咋个能冲老子的女娃娃下手?”

麻素贞这才大叫道:“爹,你咋个这样说?”

麻义此时一心只想把张广置于不义之地,打断麻素贞的话头,虚情假意说道:“女儿莫怕,老子就不信,这个龟儿敢当着老子的面撒野!”

张广哈哈大笑:“好个江湖泼皮!混淆黑白的本事果然厉害!”

麻义道:“江湖泼皮?你龟儿子咋个来路还说不清楚!哼,翰林?就算是乡下的读书人,也作不出你这样的勾当!这也怨老子,是老子瞎了眼,把你招进家,混吃混喝也就罢了,你还得寸进尺得搞老子家人!真以为麻城人好欺负?老子一句话,大家上去一人一刀,剐了你个龟儿子!”

在场的听麻义这么说,登时兴奋起来,纷纷说道;“对头,剐了龟儿子,麻城人没得受过这样的气!”

麻素贞只觉得气往脑门顶,厉声喊道:“麻城人在四川又有啥个好名声!”

女孩家嗓子尖,这一句出口,登时把众人话头压住,场面立刻冷清下来。

湖北麻城移民到四川的,鲜有乡绅、文人,大都是贫民,既入四川,多操持低贱营生,正行中少有出头的,加以心理上既不愿归属四川,生活中又与四川贫民争利,多年下来,这些人确也没有赢得什么好的名声,即便綦江麻乡约在麻义的领导下力求归于正途,但期间运营,仍不脱江湖习性,做事也尽以狡诈为手段,不过,大家平日里都以正派人物自居,此时麻素贞一语喝出,众人都觉得脸上一热,一时间不好意思再“讨伐”张广了。

麻素贞看着麻义,悲声道:“爹,何苦非要让望死里逼迫人家呢?他们又不妨你的事。”

麻义怒道:“你咋个说自己老子的不是!”

要说麻素贞是非分明,倒也不是,多年来,她虽然也算得上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家里的前院,就是綦江麻乡约的总坛,整日来往的都是豪强人物,商讨的也都是些如何争夺利益,如何置人死地,耳濡目染之下,这位大小姐辨别是非的能力着实有限,只是她一直嫁不出去,信了佛,才懂得人与人之间要友爱互助,而不是勾心斗角,惟利是图,好不容易救了一个少年,父亲却要杀他,在她看来,这是在作孽,如此,才生出一股正气,于一干人中挺身而出,维护这两人。

信仰之力,当真是难以想象,麻小姐平日里还有些怕父亲,但有了信仰的支持,她便全然不顾,听麻义责骂自己,大声说回应道:“你做伤天害理的事情,就不怕遭报应?”

麻义怒极,道:“生了你就是老子遭的报应!”

麻义说罢,一挥手道:“啥子也莫管,给老子拿下他们再说!”

麻素贞从没见过父亲如此暴怒,眼见他脸色铁青,双目暴突,形象甚是恐怖,心下也着实慌了,惨叫道:“你真的不要这个女儿撒?”

麻义说的其实也是气话,麻素贞一喊,他也没了主见,一时说不出话来。

场面登时沉寂下来。

张广心说,自己总不能让一个小女子护在身起,见场面沉寂,就想上前推开麻素贞,把所有后果自己承担起来。

他刚抬起胳膊,背后少年低声说道:“你莫冲动。”

张广吃了一惊,动作不由僵住。

麻素贞就在张广身前站着,少年说话声音虽低,但她也听得清楚,不待张广拉她已回过头去,见那少年正自缓缓抬起头,不由失声叫道:“你真个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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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庆钱王 创建于 2016/5/19 10:42: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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