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奇特的男子


他东张西望,不时抬头朝空中瞥几眼,好像在寻找什么。我的心揪得紧紧的,大气也不敢多出一口,好像自己真的得罪了这个家伙,怕被他迫害似的。

 

 

秋夜漫长,加上漆黑的夜空中缺乏星月的点缀,这对于一个偶尔失眠的人来说,就格外痛苦了。我披上外套,在牧芸平缓的呼吸声中悄悄来到窗边,窗外的那片大空地笼罩在无边的暗夜中。

当我把目光朝向远处的市区时,还是能发现都市繁华夜生活的魅影,不过,这种虚浮的繁华不属于我们这些按固定作息时间安排一天24小时的人,就算我们有时厌倦了平淡无奇的生活,妄想在理智之外找寻一些快感,这也只是一种空想。人们既然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就得依赖一些潜在的规律去支配自己的生存期,否则,我们迟早会变成空气中的尘埃,无论白天抑或黑夜,都游弋在绚烂的都市上空,永远没有喘息的空闲。

一阵寒风袭来,我不经打了个寒战,关上了窗户。露珠已经爬上了窗台,一缕光斑从窗前轻轻晃过。我瞥了一眼熟睡中的女人,她的脸色非常平静,嘴角还挂着笑,这笑意让她看起来更加迷人。谁也不知道自己熟睡时的模样,其实,每个人在美梦的怀抱中都显得非常可爱。

我笑了笑,我为拥有这个女人感到骄傲,她是属于我的,当然,我也是属于她的。在我们相处的这一年多来,她对于我的依赖甚于我对她的依赖。女人对男人的依赖是发自心灵的,而男人对女人的依赖大多是出于责任和生活的压力。

我为什么会失眠呢?也许是今天下班前我和廖总的一番话让我感到一种理念的破灭,或许这不是一种理念,而是一种感觉。这种感觉让我对这座城市抱有了更多的好感,虽然我不止一次地被城市生活所抛弃,但这无法阻止我继续热爱城市的一切。从10年前我从农村来城市念大学的那天起,我就喜欢上了这里深受环境污染的空气,我发誓要在这里创出一片天地。这片天地不需要多大,至少能有90平方米的房子、一个漂亮而善解人意的女人、一份年薪在10万左右的悠闲的工作……我的梦并没有变,几乎每晚我都在激励自己为此而奋斗。我渴望朝阳的到来,渴望在走进办公室的那一刻看到事情的转变,有时,我也渴望命运之神能频繁光顾我虚弱的心房,然而,生命的不可琢磨让我尝够了苦头。在这座城市生活了这么多年,我的脑海中没有留下多少美好的回忆,有的只是残碎的梦、寂寞的背影、空洞的论调。不过,这说明不了什么,也不能毁损什么,因为,我还坚强地活着,尽管我活得有些艰辛,却从来没有放弃在城市的蒸笼里升华自己的理想。

我又笑了笑,因为我发觉今晚的失眠还和一个女人有关,这个女人并不是睡在床上的牧芸,而是顾副市长的千金顾雪卿。我虽然没和她聊过一句话,但她在茶楼雅间的一些举止却深深吸引了我,当然,我不是说对她产生了好感,应该说对她产生了好奇,尤其是当廖总说他们父女俩不合时,我感到分外惊讶。这个女人为什么要做这样的采访呢?难道真是为了报复她的父亲?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无法化解的矛盾?这些都勾起了我的兴趣,让我迫不及地想看看今天一早就要出来的商报。如果我是报社的总编,我绝不会刊登这样的稿子,至少我要大幅度地修改某些涉及厉害关系的敏感内容,否则,谁也承担不了由此带来的不良后果。

这个夜晚为什么这么难熬啊?我这么干着急,也没有什么用处,何况这件事与我毫不相干,但我内心还是如此之不平静。一想到那个女人温和美丽的眼睛和不可琢磨的笑容,我就感到自己像是忽然患了什么病症。我不该有这样的想法,这对睡在床上的这个命运坎坷的女人是不公平的,难道因为顾雪卿是副市长的女儿,我心里才会这么挂念吗?不,不是这样的,我不是这样的人,我自认高尚脱俗,有自己的人格魅力,绝对不会因为她的特殊身份而产生好感,这一切完全归罪于“好奇心”三个字。我需要吹吹风,需要让发热的头颅在夜幕中好好浸润一下。

我换上一件厚实的裤子,蹑手蹑脚地走出卧室,来到客厅。我摸索着穿上几个小时前牧芸为我擦亮的鞋子,开门走了出去。当我走下楼道来到寂静的小区时,我感到一阵久违的冲动,就像以前刚从学校毕业时闲步在路灯幽暗的大街上,不时好奇地观察着那些从某个洗发店或洗脚房走出来的妖艳的女郎。我不记得有多少个这样的深夜是在漫长的街道上度过的,最记得五年前刚从火车站走出来的那个晚上,我被一个三轮车师傅拉到某处旧厂区,正在他从座位下摸出一把尖刀威胁我时,两个警察突然出现在了跟前。从那以后,我再也不喜欢火车站了,无论是哪座城市的火车站,我都没有好感。一想到乱糟糟的广场、票贩子古怪的目光、那些横七竖八睡着的旅客,我就感到很不安,生怕自己被一只无形中的大手拽进车厢载到一个未知的地方。

今晚的感觉真好,我为独享这片宁静的小区感到欣喜,当然,小区也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完全安静。当我走到广场附近时,发现还有一些小店没有关门,从店内不时传来轻柔的话语声。一些楼层上的窗户还亮着灯,灯光散落在窗户外的夜空中,形成一个个朦朦胧胧的光圈。

我绕过广场,走进了一条只有一盏路灯的小巷子。没走几步,一个红色的影子忽然从暗中跑出来挡在我的面前。我吓了一跳,但没流露出过多的恐慌。

“兄弟,按摩。”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嗓音有些粗。

我逐渐看清楚这是个年纪在30岁上下的女人。她穿着一件红色的长外套,尽管背对路灯,我依然能看到她的妆化得很浓,也很差劲。她的长相非常一般,不过,身材不错,尤其是她那丰满的胸脯是很容易让男人产生冲动的。

我摇了摇头。

“不贵,真的不贵。”

“我不是因为这个。”

女人有些不悦地撅起殷红的大嘴唇,眯着眼睛打量了我一下。“如果你觉得我不满意,我可以为你介绍一个更好的。”她说着,伸手挽住了我的胳膊。

我笑了笑,甩开她的手臂,转身走了。

“神经病,一个男人这么晚了不出来按摩,难道出来找灵感啊?”女人嘟哝着刚要走开,又看见一个醉醺醺的男子朝巷口走来,她赶忙迎了上去。很快,两人拥抱着走进了巷子深处。

我叹了一口气,接连打了几个哈欠,大概是困意来袭。我准备回去睡觉。就在此时,一辆小车从小区大门的方向驶来,停在了我的旁边。我吃了一惊。车门打开了,一个高大的男子走了下来,紧接着,一个穿着时髦的女孩也走了下来。两人似乎没有看见我,搂在一起狂吻起来。我慌忙从他们身后的报栏旁穿过。

当我刚走进我所住的住宿楼的大口时,我发现那个男的孤自朝我这个方向走来。我忽然感到有些紧张,难道这个男的以为我发现了他的什么秘密,想赶过来教训我。我匆忙走进楼道,并以最快的速度上到二楼。我站在台阶上,通过楼道墙壁上的风口朝院中望去,发现那个男的果然站在楼下。他东张西望,不时抬头朝空中瞥几眼,好像在寻找什么。我的心揪得紧紧的,大气也不敢多出一口,好像自己真的得罪了这个家伙,怕被他迫害似的。

那个男子不紧不慢地走到路灯下,从衣袋里摸出手机,开始查找着什么。一看到男子的那张苍白俊朗的脸,我就倒抽了一口凉气。我马上记起不久前在街边被一辆宝马车溅起的水花弄脏衣服的情形,是他,就是他。真他妈邪门,我为什么会再次遇见这个倒霉鬼?瞧那张白的吓人的脸,与一张死尸的脸能有多大分别?他来这里干什么?不会真是因为我吧?我和这个家伙只见过一次,怎么可能招惹他?要说什么不快,应该是他让我感到不快才对。生活真是太奇怪了,这得归于我深更半夜跑出去散步,现在可好,睡意又没有了,恐惧开始袭上来。

一阵轻微的铃声在午夜中响了起来,这铃声让人感到不安,却会让人迅速回到现实中来。那个男子接起了电话。“喂,干得不错,谢谢。”他的声音非常有磁性,在这样的夜晚完全可以攫住任何一个爱好神秘之人的耳朵,“你放心,我答应过你的条件绝对不会有丝毫改变……你凭什么这么说我姐姐?你没有这个权利责怪她,好了,就这样,我要睡觉了。”他挂断电话后,又朝我所在的楼层凝视了片刻,离去了。

当那个男子的身影消失在林荫道上时,我终于松了一口气。

多么奇特的夜晚啊。我虽然不知道这个男人为什么会走到这幢楼房下徘徊一阵才离去,却为今晚的经历感到高兴。这是一部非常精彩的小说的开头,当然,对小说的结尾我也一无所知,但不影响我陶醉于这个离奇的情节。

一阵寒风透过风口猛地灌了进来,我不禁哆嗦了几下,准备转身上楼,一只冰凉的手忽然落在我的肩头。我再次紧张起来。

“这么晚了,你不睡觉跑这里来干什么?”这是我最熟悉的声音,声音中夹杂着关切和担忧。

我吐了口长气,这是我今晚的第三次松气。“你吓死我了,牧芸。”我说着,轻轻抓住她放在我肩头的小手。

“你才吓死我了。”牧芸的语气中含着一丝抱怨,“我醒来后发现身边没人,以为你……你为什么在这里?”她朝我身后的风口看了看,继续说:“这里有什么好看的?就算有什么好看的,不能等到天亮吗?”

“我睡不着,所以,出来散散步。”我们上楼去了。

走进客厅后,我才发觉她的眼眶里噙了不少泪水,那一刻,我受到了极大的震动。我心疼地将她拉入怀抱,她竟发声痛哭起来。“我……我以为你……你……不要我了。”她的语音已经变得断断续续,并充满焦虑。

“怎么可能?你想得太多了。”我轻抚着她的秀发,心中涌起一种蓬勃的爱意,“我答应你以后不会一个人深更半夜跑出去散步了。”

她点了点头,仰头深情地望着我。我吻了吻她的额头,她幸福地笑了。我将她抱上了床。被窝里已经冰凉了,所以,我们靠的更紧了。临近黎明的五个小时,她一直揽住我的腰,生怕我这个不甘平庸的家伙再次被绚烂的夜色招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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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壳 创建于 2016/5/19 12:01: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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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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