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救赎我的羔羊


她轻轻吮吸着,一边叫驼背人去拿湿毛巾、纱布、棉签和酒精。当她抬头将沾满鲜血的嘴唇朝我微微露出笑容时,我吓了一跳,她就像一个可怕的吸血鬼,很难说她的下一个目标就是我。

 

 

这人一看就是个遭人厌烦的角色,不过,在他那俗气的外表下却掩藏着可怕的智慧。

在我们的身边,这样的人并不少,善良而懦弱的人们一旦不注意捍卫自己的合法权益,这样的人就会从任何一个可能的角落钻出来威胁你、引诱你,直到你缺损生存的勇气,迷失灵魂的方位。

他长时间地打量着我,这也许是他的一个习惯。他那秃秃的脑瓜上闪着一种与这里的氛围很匹配的光亮,肥大的鼻头在厚实的嘴唇上方微微抽搐着,目光略显混浊,这叫人更加害怕。这家伙好像刚吃完什么油腻的东西,嘴角上还沾着一小片肉丝。他的一只手撑住门框,手指上有一个细小的物体在闪烁出逼人的幽光,像是饿狼的一颗眼珠。那显然不是魔戒,但被带在他粗厚的手指上,就充满了邪恶。

“你很勇敢!”他说着,向我招了招手,“过来吧——请进。”

我愣了愣,没有动。“我要见牧芸。”

他的嘴边滑过一丝让人琢磨不透的笑意,“这个没问题……钱带来了吗?”

“带……带来了。”

我的回答似乎暴露出了什么,他大笑起来,并转头望了一眼屋子里的人。从屋内传来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的笑声。在笑声之外,还能隐隐听到一两下“噼啪噼啪”的声响。

当他重新正视我的时候,我看出他的目光里多了一种鄙视。

“好,”他将手臂从门框上放下来,“非常好,你是个诚实的年轻人。对了,我再问你一句,你没有报警吧?”

“我干吗要报警?”

“你不是有个在公安局上班的朋友么?”

“但我有个女人在你这儿。在这个时候,我谁也不相信,只能相信自己。”

他向我吹了一声哨,冷冷地说:“她的确没看错人,不过,我还是要奉劝你一句,当一个人的力量非常单薄的时候,完全有必要去请求朋友的帮助。”

我毫不犹豫地说道:“我不想连累别人。”

“你确信你能从这里把她救出去吗?”

“我确信!”

秃头又以超乎他臆断的目光打量着我。“请进,”他吸了口气,垂下眼皮瞅了一眼我的沾满淤泥的皮鞋,“你可要想清楚啊,这扇门是有门槛的。”

我径直走过去,从他的身边擦过,迈过门槛,走进了一间奢华得叫人惊叹的屋子。我的少经世面的眼睛被屋子里的陈设刺得几乎睁不开,谁能想到在这个破落的院子后面竟有这么一间小宫殿。屋子里灯光柔和,暖意融融,充满情调。无论谁处在这样的四壁内,均易产生惰性、放松警惕、失去斗志,脑子里充满世俗的况味。

在屋角的一张长沙发上坐着一个打扮很时髦的女人,在女人对面的小沙发上坐着那个刚进来不久的驼背人。两人在玩扑克。在茶几上摆满了吃的东西以及啃剩的骨头,一片狼藉,这与整个屋子的陈设格格不入。女人长得很漂亮,脸蛋白嫩可爱、健康红润,头发乌黑,胸部丰满,短裙下的肉色腿袜所包裹的小腿修长、结实,让每个见着她的男人都能产生欲望。她的眼睛也特别迷人,微微眨一下,就可能会迷倒一大帮人。我不知道她穿的衣服叫什么名字,但我知道一定是国际名牌。她对面坐的驼背人的长相就确实不敢恭维了,我虽然对他已经有了粗略的印象,然在此时看来,他的确很丑,就像一只丑陋的哈巴狗——谁叫他坐在一位绝色佳人的旁边呢?这真是一幅奇妙的画面,恐怕类似的场景只有在天方夜谭或中国古代的神怪故事中才能出现。

一见我进来,那个女人就抬起头用戏谑的眼光打量着我,好像我是他们请来的一个刚走下火车的来自乡下的小帮工。我突然感到很紧张很自卑,而且全身发痒,好像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在痉挛地收缩着。

“你觉得这里怎么样,世楠?”秃头在我的身后冷不禁问道。

“不怎么样……我可不是来参观你的房子的。”我补充道,“对了,请不要如此亲昵地称呼我,我们根本不熟悉。”

“是的,是的,你说得没错,我们根本不熟悉。”

秃头绕到我的跟前,走到长沙发一侧,坐到女人的身旁。他将一只手放在女人的大腿上,另一只手摩挲着自己铁青的下巴。他与女人嘀咕了几句后,女人随即“格格”大笑起来,在笑的过程中,她不时抬头瞅着我。她的笑声尽管充满了轻蔑,但并不难听。在如此华丽的屋子里,倘若闭上双眼,说不定你会以为是哪位美丽的公主在合着春风发笑。

我向前挪动了几步。“我要见牧芸,我必须马上见到她。”我极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有些底气,但不指望能以这样的嗓音威慑到同类。

秃头拉下脸孔,瞪了我一眼。“我差点忘了我们这里还有一位多情的牛郎。”他的语气很生硬很不在乎,“你的钱带够了吗?”

我不假思索地把事先准备好的一套谎言说了出来:“为了确保我和牧芸能安全地离开这里,我这次来只带了一部分钱。一旦我和牧芸回到家,我就会把剩余的钱打在你指定的账户上。你放心,我不会少你一分钱的,根据目前的情形,我只能这么做。”

我的话语并没有让秃头感到多么吃惊,倒是那个驼背人失望地瞪了我一眼,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凶残的电光。

“我们应该给这个不懂规矩的小子一点颜色瞧瞧。”

驼背人正要站起来,秃头伸过一只手将他拦住了。

秃头向女人耳语了几句,女人立马起身,走进了长沙发后面的一间阴沉沉的屋子。

“一部分?到底有多少?”秃头漫不经心地问道。

我侧过身去,解开腰带,把手神进裤子里摸了摸,掏出一叠钞票。当我转回身子时,我发现秃头和驼背人的嘴角都挂着令人作呕的笑意。

驼背人蓦地站起来,从我手中夺过钞票。显然,钞票的份量实在太轻了,他极其不满地骂了起来:“他妈的,你以为是在购买降价的家用电器还是在购买一头母猪?别忘了,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让人着迷的女人,你真他妈的是个不懂行情的混蛋。”

驼背人以超快的指法数完钞票后,又恶狠狠地盯了我一眼,然后转身面对着他的大哥。“3000元,他只带了这么一点钱,”他以连他自己也觉得很可笑的语气说道,“我不敢确定这里面还有没有假钞。”

“不,是3001元。”我从衣袋里摸出一枚一元的硬币放到茶几上,“绝对没有假钞,如果有假钞,我肯定走不出这扇门。”

秃头和驼背人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拍打着对方的肩膀。他们的笑声没有他们的长相那么叫人生畏,但在这陌生而奇特的地方,两人的笑声好似从遥远的过去传来,让我不由得怀疑自己是否活在梦境里。好一会儿,两人才止住笑。

“小子,你以为我们是在拍戏吗?”秃头的声调中含着宽慰,不,也许是理解,总之,他好像深知我的生活状况,“不过,你的台词确实很精彩。3000元是远远不够的,我要价多少?你不记得吗,还是你在耍花样?但是,这些都不重要,是的,不重要,你既然已经来了,就说明你身上带着比金钱还重要的东西——你很有种,我把她还给你。”

秃头的话让我糊涂了,我没有完全表现出接受他赞美的意思,神经系统像是被一团糨糊粘住了。我突然发觉不知道说些什么,事先准备好的许多语句统统流产了。我的脑子里一片死寂,手脚也逐渐麻木了,大概是室内的温度过于舒适的缘故。

连驼背人也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忙说:“大哥,你刚才说的话我没听明白,你……你的意思是不……不要那3万块钱了,让他白白地把人带走?”

秃头用手摸了摸自己光亮的头皮,点了点头。

“这哪里是绑架啊?这真的是在作牲畜买卖,难道我们拿生命作赌注的这场游戏就这么完了么?”驼背人痛苦地哀嚎了一声,跌坐在小沙发上。

“谁说这场游戏就这么完了?只不过我想换个方式罢了。”

“什么方式?”驼背人的眼眶里闪过一抹亮光。

“两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构成的三角游戏。”秃头的额上渗出了一些汗珠,嘴角轻轻哆嗦着,两颐微微泛红,像是在极力压制自己的情感。

驼背人无奈地长叹了一声,将瘦削的头颅放在两膝间,竟低微地抽泣起来。一张钞票从他的手指间滑落到华美的木地板上。

一阵脚步声传来,刚才消失的那个女人带着牧芸现身了。

我吃了一惊,因为我看见牧芸身上完好无损,而秃头曾在电话里说他将牧芸折磨得遍体鳞伤。我连日来日夜牵挂的女人平平安安地出现在我的面前,这本是好事,但我竟然感到有些失落,或许不是失落,是一种莫名的酸楚。我为她东奔西跑,寝食难安,她却毫发无损,脸上亦看不出有多么的悲苦。可以说,牧芸与失踪前没有多大的分别,而且脸色更加红润和饱满了,红唇丰润欲滴,眼睛也明亮了许多,浑身上下充满了女人味,好像还长胖了一点。我感到非常诧异,但在此时此境,我不想去弄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只能猜测这两个丑陋的家伙——还有那个惊艳的女人比较仁道,不是那种缺乏教养的野蛮无耻的绑匪。呵呵,社会真个是进步了。

牧芸激动不安地望着我,我从她的眼神里读出了爱恋、关切、担忧以及希望。我以我们两人才熟悉的那种亲密的目光扫了她一眼,叫她不要担忧,因为我没事,至少到现在我什么也没少——那3000元钱权作见面礼。不过,她好像平静不下来,或许她真的被吓呆了,只是我还没有完全看出来。

“放我们走,剩下的那些钱我会慢慢还给你的。”

我欲上去拽牧芸的手,秃头猛地跳到我面前,说:“你把这里当作什么地方了?”

“那你想怎么样?你刚才不是说把她还给我了吗?你怎么说话不算数啊?”

我就像一只拼命冲上去营救主人的猎犬,突然被一根棍子狠狠击了回来,顿时感到眼冒金花,四肢酸痛,不知所措,只能以狂吠来取代内心的焦躁与不安。

秃头用一种奇特的眼神在牧芸的脸上停歇了一阵,又转头逼视着我。“你爱她吗?他问道,从他的眼神里可看出他是很严肃地看待说出嘴的这几个字的。

这个问题从秃头那张硕大丑陋的嘴巴里吐出来真是好笑之极。我忍住笑,答道:“是的,我爱她。”

“别忘了她比你大了足足5岁,这是个可怕的时间距离,在爱情之旅中更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难道你真的不在乎吗?”

我惊愕,他是怎么知道这一点的,难道他吃饱了没事就去打听别人的隐私么?难道他绑架弱者不单纯是为了勒索,还为了更好地研究社会某一特定群体的心理特征?我的妈,像这样的绑匪还真是少见。

“小子,你在想什么?你不愿回答我吗?”

这个秃顶男人的声音竟然出奇得温柔,我看出不仅是他在等着我的解释,就连他的同伴也在焦急地等待着我如何对爱情进行更有生命力的诠释。我望了牡芸一眼,她的眼神很奇特,溢着胆怯和疑虑,美丽的眼睛里闪烁着些微晶莹的泪珠,苍白的嘴角微微哆嗦着。此时的牡芸更加楚楚动人,更加招人爱怜。我真想扑上去在她的嘴唇上深深地吻一下,以传递我内心最真实的意图,打消她心中所有的顾虑。

爱情,这个优美的词语捆绑着每个人的心房,不管坠入爱河的人长得怎样、出身怎样、工作怎样,都得以自己的观点去诠释符合自己立场的爱情观。我不是不想回答秃子的问题,而是我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我从未觉察出年纪横亘在我和牧芸之间究竟产生了何等凄苦的影响,也许根本就没有丝毫的影响,我只知道我深爱着这个美丽的女人,她多愁,善良,温顺,当然,她还很神秘。有时,我认为她就像矗立在我面前的一尊高不可攀、不容溅污的佛像,只有心灵纯洁之人才能进入她的内心世界。

我深吸了一口屋内的热气,这是我进来后第一次畅快地吸入空气。天啦,这热气中有一股怪味,不,是一股骚味,还杂糅着铜臭的气息。真是可笑,在这样陋俗的地方面对三个陌生人,我怎能随心所欲地向我心爱的女人表达曲衷啊?但我知道,我必须回答。

“我们相爱,所以,我俩根本没有考虑过年龄的差距。”我坚定地说,“这是你这类人所不懂的。”

“你小子活腻了!”驼背人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一手在茶几下摸索着。秃头伸手止住了他。

“我不管你有多爱她,你今天必须在我面前证明一下。”秃头拖长着声调说,他的脸色很难看,红红的嘴唇形如两个成熟得过头的红辣椒粘贴在一张粗糙的面具上。

我又盯了牧芸一眼,她也看着我。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却看到她的眼眶里已经噙满了泪花。那是激动的泪花,还是忧伤的泪花呢?我很难猜出,但我知晓她的心里不好受,或许,她对目前的处境并不抱乐观的态度,然而,我不能这么想,因为,我是男人,我全身心地爱着这个女人,我必须把她救出去,哪怕我再也出不去了。秃头给我出了一个难题,或许这只是一个简单的关乎情感的小测验,不过,他为什么要出这样的问题,而不命令我以红热的鲜血来证明爱情的力量呢?也许,他根本就不懂得爱情的魔力是可以摧残双方的肉体,乃至灵魂的;也许,他想从别人的身上找寻自己从未经历过的真爱。我的想法真够古怪的,我突然为他感到悲哀起来,然而此时,我竟发现自己无法证明我对牧芸爱的深度。我开始感到不安。

秃头看出了我的不安,他本来瑟缩的嘴唇此时停止了发抖,他的眼神充满了喜悦和冷酷。这个家伙背着两手在我面前走来走去,妄图捕捉我脸部的每一丝纤细的变化,以分析我内心世界的深浅。

驼背人显然不喜欢此类无利可图的游戏,但又左右不了眼前的局面,这对他无疑是天大的折磨。他对钱有着浓厚的兴趣,而对于情感,他感到很陌生,很遥远。他开始靠在沙发上打起瞌睡来,不过,他的两只眼睛没有完全阖上,其中一只眼睛以高度的警惕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他期盼着我的莽撞和失态,期盼着血腥的场面,期盼着暴风雨的到来,期盼着扭曲的人性得到淋漓的发挥和张扬。那个站在牧芸身旁的美得迷死人的女人却对这样的场面充满了兴趣,尽管她秀美的面孔显得有些呆滞,而我已从她的眼神里读出了嫉妒和好奇,也许,在眼球的边沿还残留着一丝残忍的试图毁灭一切的阴霾。

“你无法证明,是不是?”秃头用手指着我粗鲁地说,他的手背上满是伤疤,有一些是刚愈合不久的。

“你得给我时间,再说,你提的问题太抽象了,我一时半会——你干什么?啊,你真是让人太吃惊了。”

一团巨大的血红从秃子的手背上蓦地扩展开来,滚热的血液迅速滴落在地,血腥味开始侵略着这个温暖漂亮的屋子。秃子的另一只手上捏着一把水果刀,我曾注意到那把水果刀放在他身后的茶几上。

驼背人像我一样大吃了一惊,赶忙起身从他大哥的手里夺回水果刀,扔到了窗外。“你,你在干什么?”他战抖着说,“你没有放这小子的血,反而放了自己的血,你这个白痴,你这个混球,你这个恐怖分子。”

秃子的脸色异常平静,偶尔会痛苦地抽搐一下。我历来很害怕血,尤其是看到带着泡沫的鲜血从一个鲜活的躯体上流淌出来。我几乎晕厥过去。

正在这时,牧芸从那个女人的手腕里挣脱开来,尖叫着冲了上来,一边寻找纸巾为伤者包扎伤口。秃子的眼里开始流淌出幸福的泪水。他斜视着我,嘴角上挂着胜利者的微笑。恐惧已经在我的心里沉底了,我感到莫明其妙。随后,我逐渐明白了,他释放自己的鲜血的目的不是给我看的,他是在以这种残忍的方式证明着什么……难道他也深爱着牧芸?但,这似乎太离奇了。

牧芸撕了许多纸巾包裹住秃子的伤口,然而,鲜血始终在快活地流淌着,无所顾忌地奔泻出那个孱弱的伤口,滑落到能照出人影的光亮的地板。秃子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起来,呼吸也急促起来,庞大的身子颤抖着,如果不是牧芸和驼背人搀扶住他,恐怕他已经栽倒在地。

“小妹,快打电话叫救护车。”驼背人侧身对那个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女人说,“大哥失血太多,这个伤口才愈合不过两天。”

“不要,不要打电话,我撑得住。”秃子吞了一口气,依然逼视着我。

那个被称为小妹的女人面无表情地走上来,瞪了牧芸一眼,从她的手中抢过秃子的那只伤臂,将湿润的嘴唇探向伤口的边缘。她轻轻吮吸着,一边叫驼背人去拿湿毛巾、纱布、棉签和酒精。当她抬头将沾满鲜血的嘴唇朝我微微露出笑容时,我吓了一跳,她就像一个可怕的吸血鬼,很难说她的下一个目标就是我。

“大哥,我扶你坐下。”小妹怜悯地看着她的大哥。

秃子摇了摇头。“不,我不能坐下来,我要在这小子面前站着,永远地站着。”

牧芸靠在窗边哭了,我隐隐猜出她啼哭的原因了,我也想哭,我曾经用哭来宣泄自己对命运的不满,那样,我就会感到舒服一些。不过,现在我不能哭,我知道我是站在一个同样深爱着牧芸的男人跟前,显而易见,他绑架牧芸只是在玩弄一个游戏,不,是一幕爱情巨制。他是一个多么优秀的编剧啊,他将情节设置得如此凄美,竟连他的对手也深感惭愧不及。他精心设计了这场悲壮的戏剧,我只是受邀来观摩他的演出的,我承认他的演出很精彩,而我的入场费也没有白交,尽管昂贵了一点。我虽然不知道这个丑陋的家伙是牧芸的什么人,却清楚他在牧芸的心目中一定占有很重的份量。

驼背人慌慌张张地带回了小妹所要的东西。他们开始忙碌起来。秃子极力忍住巨痛,高傲地望着我。我不能不感到惭愧。

我苦苦地笑了笑,耷拉着脑袋,像一个战败的公鸡转身朝门口走去。

“等一等,世楠。”

牧芸叫住了我。她痴望着我,害怕失去我,同时,又用复杂的眼神瞅了瞅向她证明爱的深度的男人,显然,她不知如何选择。

秃子向她投去虔诚的一笑,“去吧,随他去吧,他是个很不错的小伙子,他会给你带来幸福的,而我什么也不能带给你,但请你相信,我的身体里除了流不尽的热血,还潜藏着对你的真爱。”

我愣住了。牧芸失声痛哭起来。

“你是她的什么人?”我问道,声音哆嗦得厉害。

“他曾经是我的丈夫。”牧芸抢在秃子的前面回答了我。

“希望你不要嫌弃牧芸,她是个非常可怜的女人,她的心眼很好,她会对你好的,一辈子。”秃子终于瘫倒在了沙发上,“孟强,把钱还给他,再替我送送他俩。”

驼背人很不情愿地从衣袋里摸出钱,习惯性地数了一下,又从墙角拾起飘落在地的那一张钞票,缓缓走过来,塞到我的手心里。他的眼神极不友好,当然,我根本不指望他对我友好。

牧芸走到门口紧紧牵着我的手。她的手比我还冰凉。我们百感交集地对视了一下后,她转身望着秃子,深深鞠了一躬。

秃子的嘴角滑过一丝苍冷的笑意。“好好照顾自己。”他又把目光转向我,嘴角始终挂着笑,“兄弟,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因为我们之间的这场争斗并没有完全结束。”

我浑身哆嗦了一下,赶紧和牧云朝屋外走去,生怕他会改变主意。

我们终于离开了这个隐藏在深巷子里的大房子,来到繁华的街道上。

我们挽着手,默不作声地走在霓虹灯闪烁的大街上。我们经常这么走,就像都市的夜游人,静静地吮吸着夜幔的气息。虽然今晚很特殊,但谁也没打算破坏这一气氛,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他是我的第二任丈夫。”牧芸突然轻轻说道,“对不起,我一直在瞒着你,其实,我不是结过一次婚,而是两次……”

我惊呆了。我的心里孳生了一片凉意,凉意浸透了我的五脏六腑。很快,我就什么感觉也没有了,因为,我错误地认为还在睡梦里,只有等待晨曦照在床头的那一瞬间,我才能真实感到自己的存在。

牧芸的眼里还淌着热泪,泪光在夜色中闪烁。牧芸将我的手拽得更紧了,我却更加感到冰凉。

天空中的月色很淡,很朦胧,宛如笼着一层青纱,不,是一层可怕的蛛网,一层迟早要被可怜的虫儿撞着的粘稠的毒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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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壳 创建于 2016/5/19 11:5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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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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