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刺8

“在那儿看什么,还不快上来?”突然,从停在他左边约五米远的一辆暗红色轿车里,传出了熟悉的声音。他惊喜地转过身,走向轿车。

车门已打开,李想在里面向他招了一下手,欧文赶紧上了车。

“我已经停两分钟了。”

“嘿嘿,没看见。你怎么不早点叫我。”欧文有点拘谨。

李想微微地笑笑,脸上顺便带出两个浅浅的酒窝:“我想看看你在看什么。”

“我还以为你开的是黑色轿车呢。”尽管想的美好,毕竟不同于现实,况且他们已有二十年没有这样坐在一起了,所以欧文的回答机械而紧张。

“吃饭了吗?”李想关切地问。

“吃过了。”

“我还没吃呢,我们到家里去吧。”

“好。到家里吃,方便吗?”欧文僵硬地说完,又觉得不妥。

“呆子,不方便叫你干吗?”李想用半生气、半玩笑的口气说。

李想发动了车,车轻快地驶出市区,驶向东北的郊野,不一会儿,便被无边无际的神秘包裹了。

欧文想问李想的家在哪里,又觉得多余。想找其他话,又觉得无话可找。他已经习惯了课堂上和学生的语言交流,已经习惯了骑自行车,已经习惯了单调刻板的生活,长到四十二岁,还没有坐过这样的轿车。所以,尽管旁边是他梦寐的李想,他依然感到了车里空气的凝固与紧张。

还是李想首先打破了寂静:“这次是特意来市里的?”

“开会。”欧文不会说谎。

“什么会?”

“教育局召开的全市重点高中的业务会。”

“几天?”

“两天。”

“住哪儿?”

“在市教育局招待所。”

“家里情况怎么样?”

“还好。”

“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

“女孩。”

“多大了?”

“十六。”

“在读高中?”

“嗯,高一。”

“学习还可以?”

“还行吧。”欧文觉得自然了点,有点“旧日朋友”的味道了。

“你变化不大,就是胖了点。”

“是的,不过身体还可以。”说罢这句话,欧文有些后悔,觉得这句话有点暖味。

李想不说话了,欧文说话了:“你怎么样?还好吧。”

“还好。”

“你样子变化也不大,还是那样年轻,而且比以前更漂亮了。”欧文的情绪轻松起来。

“你什么时候学会奉承女人了。”李想笑了。原来李想和欧文恋爱时,欧文却是从来没有用这样的口气对李想说过话的。可是,毕竟二十年了。

车里已经弥散出和谐的氤氲,前面也现出一片绚烂的灯光来。透过路边的道路标志,欧文知道那片灯光聚集的城市名字叫秀水,已不属于他们所在的省份,尽管它和欧文所在的城市紧挨着。他有些纳闷,李想的家在这里?就是在这里,为了吃一顿饭,用得着跑这么远吗?

车并没有进市区,而是在城市的南部边缘,右拐,进了西边一片北靠一座小山、南临一条小河的别墅区。

李想在一栋紧靠道路、西式房顶的两层小楼前停了车。欧文满腹狐疑地跟李想从车里出来,又满腹狐疑地跟她进了房子。不过,有一点,他似乎还是有所预感的——在这所房子里,他和李想之间,可能要有什么样的精彩故事发生了。

 

房子里的空间很大,仅客厅面积欧文估摸就有三十平米。米白色客厅的左墙壁上,挂着风景油画。绛紫色厚厚的羊绒地毯中央,摆着半圈儿暗黄色的真皮沙发和透明精致的玻璃茶几。乳白色的壁灯,把整个房间笼罩在一片迷梦中,典雅而温馨。这样的场景,虽然电视里见过,而欧文身临其境还是第一次,他又拘谨起来,怔怔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他的这种带有下里巴人意味的表现,可能会使许多人感到奇怪,尤其是那些在有地位、有权势环境中生活惯了的人;因为,他们没有下层人所具有的心态、体会。无论是怎样熟悉的人,生活环境所铸就的不同心态,都会在不同的环境中,以不同的形式表现出来。

李想换了拖鞋,没有理会欧文的尴尬,径直进了一个房间,一会儿出来,拿来一双新拖鞋递给欧文,又进了另一个房间。

欧文还在面对客厅的门口站着,仍是一副无所适从的样子。换了鞋吧,怕脚上有味。再说他的皮鞋和这房间比起来,也的确显出许多的寒酸来。尽管,这双皮鞋的质量在县城是蛮可以说得过去的。

“你在干什么?怎么还不进来?”李想在里面喊了一声,见没有回音,出来了,她马上明白了欧文的窘迫。

“换上,把皮鞋放到阳台,马上去卫生间冲个澡,用洗脚液洗一下脚,就什么味都没有了。洗脚液在卫生间里。”李想说罢,又进了房间,完全一副家庭主妇的口气。

欧文自然了些,毕竟是过来人,毕竟和他这样说话的对象是李想,毕竟在心底里曾无数次地思念过她,也就一丝不苟地照着办了。

欧文冲过澡,从卫生间穿着秋衣秋裤出来。李想拿出一套睡衣睡裤,要欧文把它换了,而且一种命令的口气。欧文想说不用了,还是进了卫生间,穿上了李想给他的睡衣睡裤。睡衣睡裤是丝绸的,让欧文很舒服,这让他想起了女人的肌肤。可他又犯难了,换下的秋衣秋裤放哪儿呢。这身黑白竖线相间的秋衣秋裤,还是白青给他买的,价值八十多元钱呢。平时舍不得穿,只有出去需要住宿时才换上。他又想到了白青,此时不知她在做什么,最好是备课,有事情做,不然她会睡不着觉的。要是白青知道他现在和李想在一起、穿着李想给的睡衣,不知该怎样伤心、失望呢,真不该和李想到这里来。欧文的心里又生出一丝的悔意。

“怎么还不出来?磨磨蹭蹭,干什么?”李想拉开了卫生间的门。

“哎呀,你呀!真是在学校呆傻了,把秋衣秋裤放在外面的衣柜里不就行了。”看着卫生间里欧文拿着秋衣秋裤的样子,李想嗔怪道。她哪里知道,欧文一是不知如何办才好,二是正在想他的妻子白青呢!

 

房间里暖气开得很低,让人并没有春意融融的三月感觉。

欧文随李想进到客厅旁边的餐厅。李想从厨房端来一盘酱牛肉、一盘鸡蛋炒韭菜、一盘饺子、一小盆豆腐汤。这几样可都是欧文爱吃的,尤其是饺子。小时侯,欧文记得只有过年时才能吃上两次,而且饺子的馅,绝大部分是冬天储存的萝卜或晒干了的萝卜缨。所以,欧文一直对饺子情有独钟。上大学时欧文想吃买不起,李想家里条件好,就隔半月请欧文吃一次。在参加工作及结婚的最初几年里,每当家里吃饺子,他多数都会想起李想所给予他的体贴与温暖,心里便充满了莫名的惆怅。后来,随着孩子的出生、成长,杂事的渐渐增多,那些美好的往事,才一天天被无声息地尘封起来。

“吃点饺子吧!”李想说道。“好的。”欧文虽然还没有一丝的饿意,可是,还是想吃几个。过去的李想一下子和眼前的李想,在欧文面前合二为一了,他的回答有些动情的低沉。

“配着喝点酒吗?”李想显然感觉到了,她低着头,语气婉转柔美。

“好的。”

“喝白酒还是红酒?”

“白洒吧。”

“剑南春、五粮液,还是青山的梦里秋?”

“剑南春吧,梦里秋常喝。”欧文想了想,有些大气了。

李想从壁橱里,拿出两个玻璃杯,给欧文倒了小半杯白酒,自己倒了小半杯红葡萄酒,坐下,举起杯和欧文碰了一下,什么都没有说,一下子干了。欧文也没有作声,干了杯。李想又倒上,还是没有作声。空气变得有些沉闷,但是彼此的心跳却由远而近,渐渐清晰。欧文忍不住,问李想:“这是你的房子?”

“嗯,应该说是我父亲留下的。”李想说。

欧文想起来了,李想的家就在这个市里住,他们上大学时李想的父亲在市里开了个卖烟酒的小店,没有想到一个卖烟酒的小店,一二十年后,居然能买起这样的别墅。

“就你一个人住?”欧文又问。

“你不都看见了。”李想一点也没有了市长的影像,而是有些幽怨闺妇的样子。

“一直没结婚?”

“结过,离了。唉!他是个酒鬼、烟鬼、赌棍。花光了自己的工资,还拿我的工资出去嫖妓——”语气狠狠的,眼圈就有点红。她喝一口酒,从桌上的纸巾盒里抽出一张擦了擦眼,而后扬起头:“不提这些了,我们能有今天不易,说点高兴的。你呢?你的家庭一定很幸福吧?”

“可以这么说,我们一直相处得很融洽。”

“她长得一定很漂亮?”

“没你的个子高,是南方人,小巧玲珑。”

“她脾气好吗?”

“还可以,对我非常好,对我的家里人也非常好,可以称得上贤妻良母。”欧文实话实说。

李想不说话了,向欧文要了支烟,点燃,抽了一口。

欧文想安慰,又不知道如何安慰,他站起身想去卫生间一下,借此缓缓李想的情绪。欧文刚站起身,李想在旁边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头倚了过去,欧文在稍稍的慌乱之后,右手轻轻地揽住了她的肩膀。李想像一个受了莫大委曲的孩子,肩膀开始抖动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夜已经很深了。欧文说:“我该回去了。”李想抬起泪眼:“别回了。”还是原来的声音,幽幽的。

欧文说:“招待所里还有其他人呢!”

“哎呀,你怎么还和原来一样笨呢!要走你走吧,我不管送。”她站起身,像个生气的孩子。

欧文长长出了一口气:“好吧。”

 

欧文穿着李想给他的睡衣,静静地上了床,睁着眼睛,看左边办公桌上的台灯光影,一副木木的神态。

李想睡的床很大很大,足够三个人宽松地躺下。被子很轻很轻,盖在身上,就如盖了一层似有似无的云彩。褥子也很可人,让躺在上面的人,会想像到春天茵茵的草地。

此刻,躺在床上的欧文,显然已经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却没有一点将要大战前的激动与颤栗。不仅如此,竟还明显地表现出对床的麻木来。尽管,她和他有过三年的爱情基础,尽管,她依然楚楚动人,甚至比原来更成熟、更有女人味了;尽管,欧文的灵魂深处从不曾把她忘却;尽管,在这之前,他也曾有过和李想幽会的冲动。但是,那些都是朦胧、带有梦幻的东西。

自欧文真正懂得男女之事,直到今天,除了白青之外,他没有与任何的女人有过过分亲密的动作,更别说肉体的结合。是的,在和李想三年的恋爱中,他曾不止一次地看过李想的身体,甚至抚摩过李想的下体,可他只是到此为止,从没有和李想产生过肉体撞击的火花。他怕李想怀孕,怕因为李想的怀孕,遭到千人指、万人骂。他怕他因此被开除了学籍。他想,还是把那个人生最为美妙的时刻,留到他们洞房花烛的那一天。为此,李想曾好几次在情绪激动的时候说你们男人没有出息,不像个男子汉,把女人的情欲挑逗了起来,却撒手不管了。他们的最后分手,是不是有这方面的原因,他不知道。

生活中自从有了白青之后,欧文也从没有想过要找个机会,尝尝第二个女人的滋味。白青那么好,现在学校升学任务那么重,工作那么忙,他又是负责的人,哪儿有那心思?忙的时候,他和白青甚至一个月才有一次性生活,而且是来的快、去的快,草草了事,像应付差事。白青曾对他不止一次开过这样的玩笑,“给你买副药吧,听说一吃药,那东西能硬半个多小时呢。”每当此时,他就板起面孔:“你再说这样的话,别跟我睡。”白青便不敢再言语了。但是,欧文有时却有些心动,是不是我真的不行了。

现在突然有了这样的好事情,他有些心虚,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有些怕对不住李想。当然,这其中还夹杂着许多负罪于白青的情感。

 

李想冲过澡,进到卧室,便把穿着的浴衣大方地从身上脱下来,潇洒地一挥,扔在了靠墙的沙发上,看也不看欧文,就进了被窝,从后面抱住了欧文,简直像一个情场老手。

停了几分钟,欧文转过身去,亲吻李想的嘴唇。先是轻轻的碰触,而后是舌头在对方的嘴里翻卷、搅动,再后来俩人奋力脱下了欧文的睡衣、内裤,抱在了一起。

 

清晨5点半,李想醒来,他叫醒欧文,一同洗了热水澡,吃了点心,喝了杯牛奶,6点钟便出了门。隆冬的北方,这个时候的天色还是一片混沌。

耀眼的车灯,似一把白光闪闪的利剑,刺破黑暗,冲向通往青山市的公路。

“你每天都这样?”欧文问。

李想:“平时住在市府内部招待所,只是偶尔回来住住。”

欧文:“这儿离咱们那儿多远。”

李想:“九十公里,开车也就一个小时。我跟你说,今天开过会,从招待所出来。

欧文:“出来?去哪儿?”

李想:“随便找个地方,今天下午630分,还在昨天等我的那个地方等,记住开着机,如果事多,会迟一会儿。那样我会给你发信息的。”言语简短果断,欧文眼前的李想又变成了半个行政官员。

“好吧。”欧文有些不快,还是不假思索地答应了。

 

他们到达青山市市区的时候,虽然已经是早上七点钟了,道路上行人依然稀稀落落。

“欧文,下车吧,往前走一点,就有公交车了,误不了事的。”李想说着把车停在路边,脸擦过欧文的脸,打开车门。

“晚上记住等我。”李想情绪激动地丢下一句话,扬长而去。

欧文怔怔地在那里站了几秒钟,向晓色中的站牌走去。

站牌上的五路公共汽车,直达东风商场,而东风商场离教育局招待所只有一支烟的路程。欧文把手伸进内衣口袋,准备找些零钱买车票,结果掏出一沓钱来,还有一张纸。他尽管已经感觉到了什么,还是有些吃惊。他展开纸,只见上面简单地写着几行字:“欧文,别多心。这五千元来补生活之用,我还是以前的李想。你不要有其他的想法,那样,我会伤心的。

欧文拿着钱,眼睛有些湿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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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人刺 创建于 2012/3/2 10:28: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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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情人刺
作者:
王顺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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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
一个端庄美丽、气质高雅的女市长,一个年逾不惑、老成持重的中学教师,阔别20年后在一次短训班上相遇,他们疯狂地相爱了,演绎了一段让人感受到神圣的爱情,可是他们却逃脱不了世俗的眼光,面对发现地下恋情的敲诈者他们怎样用自己的前途和命运做赌注?又是如何回归到正常的感情轨道上?请听惠天听书制作的有声小说《情人刺》!